第31節
“我能咋辦,他是我親孫子,老三和老三媳婦兒又這么去了,我咋會不疼他,可是……他……,這孩子已經成了反骨仔了,前些天竟然叫嚷著老三和老三媳婦兒是我們害死的,爹都被他氣病了!”田大爺對著屋子里的人說道。 二叔公抽了一口煙:“田娃,這事不能這么辦,再咋樣,周竹也是我們周家的子孫,你把他送給別人家算咋回事?三娃兒就這么一根獨苗,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兩口子還真是為了你們這一大家子才去的,現在人走了,你們連唯一的香火都不留,你們這是讓三娃兒在地下不安??!” “不行啊,這孩子恨我們,他巴不得我們去死,我真怕啥時候他又悄悄的在我們飯食里放一把耗子藥,全家都被他害死……”田大爺臉上有著深深的忌憚。 二叔公不信:“他一個小孩子哪有你說的這么玄乎,你們好好教不就是了?!?/br> “我……你看,二叔,你看看,這孩子的目光,瘆人??!“田大爺無意間掃到周竹的眼光,連忙指著他說道。 周頤向周竹看去,只見他直直的盯著說話的田大爺,那里面刻骨的恨意看了著實瘆人。 二叔公看向周竹,見他這樣也大吃一驚,這……,這孩子咋會變成這樣,周竹還是小孩子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實在是他的目光太讓人害怕。 周頤默然,他對田大爺這一家沒有好感,但對死去的三堂嬸更加厭惡,作為一個母親,丟下唯一的孩子當著他的面以那樣決絕的方式自殺,臨死前還叮囑孩子他以前的親人都是他的殺父殺母仇人,在他小小的心里埋下仇恨,這何其殘忍!周竹一個小孩子,親眼看著母親死去,又聽到這樣的話,往日的親人全成了仇人,變成這樣也就不足為怪了。 周頤牽住周竹的手,又用手蒙住他的眼睛:“你還小,這些事長大以后在想吧?!钡人L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會判斷是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小小的心靈全部被仇恨占據,這樣下去周竹整個人都會扭曲的。 “二叔,你看見了吧,你們都看見了吧,不是我狠心,實在是不敢再養在跟前了?!碧锎鬆斞廴σ布t了,聲音里帶了點兒鼻音。 “田伯,這是齊子唯一的孩子,你們要是把他送了人,他們兩口子在地下咋安心,竹兒還小,你們慢慢教,總歸是親人,長大后就好了,他會明白的?!?/br> “哎,你以為我沒說嗎,可是你看這孩子,他是在心里恨毒了我們啊,你們知道他昨天干了啥事嗎?他竟然背著我們往菜里撒耗子藥 ,要不是家里人看見了,只怕我們這么多人都這么交代了!”田大爺臉上是深深的后怕,而且這事還不能讓別人知道,要是那要孩子的人家知道了,只怕連送都送不出去了。 “啊……”二叔公一家和周老二都驚詫的出聲,這……一個小孩子咋會這么做? “竹兒這么小,他咋知道耗子藥的?”周老二奇怪,大越朝多老鼠,以前還發生過鼠疫,所以家家戶戶都會去藥鋪里配一些耗子藥放在家里,但這樣的藥都被放的很好,就是怕小孩子一不小心誤食。 “這我咋知道?”田大爺也是不解。 “老二,你別再說了,這事不是發生在你家里,你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孩子我們是決計不會再留的了?!闭f話的是周樁,他站在田大爺身邊,對一直出言相勸的周老二諷刺到。 “哎……”周老二深深嘆了一聲,也不說話了,這孩子已經知道用耗子藥下毒了,就是因為是小孩子,不知道禍福厲害,才更讓人害怕,他要是再勸下去,萬一有一天周竹真的下毒將田大伯一家毒死了,那他不是成了罪魁禍首。 “二叔,還有哥哥們,你們也看到了,這真不是我狠心,實在是不能養了,老大,你明天就將周竹送走?!碧锎鬆斚铝藳Q心。 “田伯,那買孩子的是怎樣的人家?”王艷一直靜靜的坐著,這會兒卻突然出聲了,也許是懷了孩子的緣故,她的心總是要軟一些。 田大爺見王艷一個女人在這樣的大事上開口,臉上閃過不樂意,不過想到周老二掙了大錢,還是解釋道:“是縣里的人伢子,說是給大戶人家物色家生子,保證找的都是和善的人家,竹兒去了,在大戶人家做事,總比以后種田好?!边@話就是放屁了,再咋樣,一旦做了下人,那就成了奴籍,生死自由都掌握在別人手里,孩子生下來也是奴籍,世世代代都要受控與人。 “這要是送給沒人家的孩子還好,成下人咋行,那是要受別人磋磨的”二叔公皺著眉不贊同。 “只有這樣,才能走得遠遠的?!碧锎鬆斒桥乱侵苤窀舻媒?,他萬一悄悄回來咋辦,那更加不好防范。 周頤氣笑了,這就是所謂的親人?他不信田大爺一家想不到周竹落到人伢子手里會是怎樣的后果,好運的話會賣到大戶人家當仆人,要是不幸的,直接被賣到青樓里當小倌兒都可能。 “爹,我們養周竹吧?!敝茴U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話一出口,他明顯感到身旁的周竹渾身一顫。周頤將手搭在周竹肩膀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周頤,周老二遲疑了,他雖然也知道周竹很可憐,但這孩子有往飯菜里下耗子藥的前科 ,他實在不敢啊。 “老二,你養?”田大爺忽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周老二。 “這……”周老二為難。 “他爹,我們養,我相信竹兒是個好孩子,我們慢慢教就是了?!蓖跗G這時候出聲說道。 “這樣也好,周竹是我們周家的子孫,跟著老二也好?!倍骞f道,這樣一來皆大歡喜,他也不用擔心周竹這孩子在外面受到磋磨。 “好,你養,那這孩子就是你的了,我可以做主將這孩子過繼到你名下?!碧锎鬆斶B忙拍板,雖然已經決定將周竹送出去,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他心里還是受了一番折磨的,要是周老二兩口子肯收養周竹,他心里也好受許多,這兩口子為人和善,家里又掙了錢,相信對周竹不會差。 “這不用,咋的我也不能搶齊子的孩子,得給他留后,周竹始終是齊子的孩子?!敝芾隙[手,他已經有了周頤,對兒子早已沒了欲求,添個孩子也就是家里添雙碗筷的事,反正養的起。 “田大爺,周竹雖然歸我們養,但我們可只會養到他成人,他始終是三堂叔的孩子,該他的那一份兒你們可不能少!”周頤站在周竹身邊,大聲說道。 “這孩子……”二叔公看著周頤,眼里透著欣喜,聰明,透徹,小小年紀就這么知人情。 “好,家里九畝地 ,我們老兩口占兩畝,老大以后給我們養老,他占三畝,分給老三頭上兩畝,這地就歸竹兒了,明天就去辦地契?!?/br> “爹,這咋行,他一個小孩子咋用得了這么多地嗎?”周目出聲,周竹分去了兩畝地,那他以后就要少一畝,所以他急了。 “閉嘴,別忘了你弟弟弟媳是怎樣死的,我真是悔啊,當初就不該聽你的話,要是賣了地,湊了銀子,老三和老三媳婦兒也不會這么去了,弄得一家子妻離子散?!碧锎鬆攲χ苤裼欣?,給地給的很痛快,周老二兩口子的為人他很清楚,也不會這么眼皮子淺的去動周竹的東西。 “這……這當時都是大家同意了的,現在就怪我一個人了?!敝苣柯犃颂锎鬆數挠柍?,嘀咕道。 當天晚上周竹就被帶去了周頤家,王艷給他安排睡在他們兩口子的旁邊,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他們也好照顧。 田大爺沒食言,第二天果然將兩畝的地契送來了。 周老二當著周竹的面收下:“你現在還小,不知道這些,但地里的收成我會折成現錢給你存著,等你長大后成家立業用?!?/br> 周竹眼圈紅了,他嘴唇蠕動了幾下,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就是這句謝謝讓周老二心神松了一大截,他相信王艷說的話,周竹是個好孩子,他們慢慢教,長大后周竹就明白了:“不用謝,我們就是你的親人,親人哪還用道謝的?!?/br> 周頤會讓周老二和王艷養這個孩子,并不是圣母心態,他只是與人為善,將站在懸崖邊上的周竹拉一把。 在周頤家呆了幾天后,王艷和周老二的和善,家里輕松愉悅的氣氛讓周竹漸漸放下了心防,不再是悶聲不吭,有時候也會說些話,甚至會抿嘴笑一笑。 周頤想看看周竹的心性如何,如果可以,他準備將周竹培養成自己的幫手。 在周竹漸漸融入周頤家,臉上有了笑模樣時,六月到,兩年一次的院試開始了,大越朝的童子試分別是縣試在二月,府試在四月,兩者都是一年考一次,而院試在六月考,則是兩年考一次。 周頤才剛剛習舉業,這些自然對他來說為之尚早,但白鷺書院考過童生的都要去考秀才,鬧得沸沸揚揚的,還有人下注這次白鷺書院會考上多少個秀才。 白鷺書院多是外地學子,到了科舉的時候他們都要回到戶籍所在地去考試,這樣一來整個童子院除了他們剛升上來的菜鳥外,其他學子都紛紛回去考試了,空曠了許多。 周頤對這些事只略略聽了一耳朵,就不太在意了,畢竟對現在的他來說,談科舉為時尚早。 本以為和他無關的事,卻偏偏有麻煩找了上來,上房周老四和大郎都考過了童生,自然可以參加院試,但是院試是在府城開考,路上的盤纏,住店,吃飯,買筆墨紙硯這些又是一大筆銀子,更何況家里還有兩個考生。 上房不想拿出這么多錢來,便又將主意打到了二房頭上。 這天他放學是王元來接的,王虎也在開春后到了作坊幫忙,所以王元空了許多,有時候便會幫著周老二來接周頤,所以周頤也沒奇怪。 “表哥,我爹呢 ,他很忙 嗎?”即便王元能空出時間來接周頤,但是只要不是太忙,周老二還是堅持自己來接,照他的話說,就是只有他自己來接才能踏實。 “姑父被你爺爺叫去了,一直沒回來,所以我才來接你的?!蓖踉_春又比去年長高了一截,人看著更壯了,坐在車轅上駕著馬車,將周頤的視線擋了個結結實實。 “他們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周頤嘀咕,他實在厭煩了上房,但周老爺子是周老二的老子,他們只能敬著,稍有怠慢,還會被人說不孝。他以后要考科舉,還得小心翼翼不留話柄,要不然就算以后考上了當了官,被政敵參一個不孝老人,也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周頤讓王元直接將馬車趕到了上房門口,還謝絕了王元抱他的好意,自己吭哧吭哧的從車轅上爬了下來。 一進屋,就聽見周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你有錢給別人養小娃娃,咋就沒錢給你的親弟弟親侄子用。他們是要去考科舉,考上了你不一樣沾光?” 周老二冷著聲音:“我們已經分家了,他們再有出息也與我無關,上次就說好了,我將六畝地和二十兩銀子還給你們,你們以后不能在以任何借口攀扯我,爹,這些可是白紙黑字寫著的,難道您老忘了?” 周老爺子一噎,大郎這時在旁邊說道:“二叔,你怎會如此狠心,我們可是你的血脈至親,給我們花一點兒不是正當分的,再說,我們是去科考,這可是給周家改換門楣的大事,你怎會如此自私?” 周老二被大郎這不知事的話給氣笑了:“我自私?我狠心?你是我兒子還是我老子,我的錢為啥要給你用,你有爹有娘的,干啥老扯著我這個二叔要錢?” “我……”大郎被周老二的話說的臉一紅,可惜吵架從來不是書生擅長的,周老二給他臉還好,不給他臉,他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在心里暗罵周老二這個泥腿子粗鄙不堪,沒有一點兒君子之德。 周老四還是一副天塌下來都不管他事的死樣子,坐在一邊不說話。 周老大搓著手有些著急:“二弟,這錢算我們給你借的成不成?你也不忍心看著大郎因為銀子而耽誤了前程吧?!?/br> “這……”周老二遲疑了,周老大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要是再一毛不拔,不免會被人說心硬。 “爹,要借錢是不是要寫借據啊?!敝茴U這時從屋子外探出頭,溜溜達達進來了,邊走邊說道。 又是他!上房的人看見周頤嘴角齊齊一抽,就是趕著周頤念書的時間將周老二喊來,沒想到還是被這小子給趕上了。 咋這么寸呢! “這……呵呵,你小孩子說著笑呢,我們是骨rou至親,這借錢哪還用得著寫借據,這不是顯得生分了嗎?”周老大搓著手干笑到。都說周老大不善言辭,可周頤看,只要關系到自個兒切身利益,他這位大伯不是挺能說的嗎! 周頤撇嘴,要是不寫借據,這銀子只怕就不是借而是直接拿去用了,說不定用過后這些人還不承認,吃了一抹嘴又嫌味sao。 顯然看他們的表現就知道這銀子是沒準備還的。 “爹,我們不是把二十兩銀子還給爺爺他們了嗎,二十兩銀子呢!這么多,還不夠大郎哥和四叔去考試的嗎?”周頤歪著頭,故作疑惑的問周老二,這銀子不能拿,要不然這些人得了好處就只會永無止盡的黏上來。 “就是啊,爹,我把二十兩銀子給你們了,我們這里離府城也不是很遠,坐船大半天就到了,路費也要不了多少,這二十兩銀子咋的都夠了!”周老二被周頤這么一提醒,馬上說道。 “二叔,你是不知道,路費雖然用不了多少,但住宿和吃的貴啊,到時候我們要住客棧,二十兩銀子頂個啥用?”大郎又在旁邊說道。 “你當我傻子啊,那客棧再貴,三百文一天頂天了,你們最多來回十幾日,二十兩銀子怎得就不夠了?”周老二反問。 “好了,讓你支援你侄子和親弟弟一點兒盤纏 ,你就這么推三阻四的,老二 ,你讓我寒心??!”周老爺子用煙袋將炕桌敲得砰砰響。 周頤暗自腹誹,這老東西還有心?他咋不知道。 “爹,我們已經分家了,你不能啥事都攀扯我,這次你們明明有銀子,卻向我開口要錢,那以后老四和大郎這么一直考下去,我是不是就得包辦了?給父母養老是正當,但從沒聽過要連侄子和弟弟一起養了的?!?/br> 第44章 周老三下大獄 “那你把借據拿出來我簽!”周老爺子沉著聲音道。 周頤暗笑,這老頭兒算盤倒是打的精,他一個老子,向兒子簽借據,到時候周老二咋好找他要錢,要是真的讓他還錢,還不得被人罵狼心狗肺,不孝老人。 “爺爺,這既然是大郎哥和四叔考試的花費,那自然是們自個兒簽借據,想來他們作為讀書人,肯定是不會賴賬的!”周頤偏打破了周老爺子的算盤。 “老二,你還不把這小子給趕出去,大人們商量事情,他一個小孩子盡在這兒添亂!”周老爺子臉色陰沉的看著周頤,看樣子恨不得將他吃了。 周頤卻沖著周老爺子微微一笑,特別天真無邪。 周老爺子被氣的捂著胸口直喘氣,這小東西簡直就像生來克他的。 周老二不為所動:“爹,六郎說的對,這借據自然不能讓您老簽,要借錢,就讓大郎和老四自個兒簽,親兄弟明算賬,你們要是真一時急,這錢我自然借,但想要賴賬可不成,他們都是讀書人,還是要名聲的吧!” 周老爺子指著周老二手指頭直哆嗦:“你……” 最后周頤當場寫了借據,周老二拿給大郎的時候,大郎跟躲洪水猛獸似的,不肯簽,這賬自然算的開,要是上房出,現在大家在一起用,自然算不到他頭上,可要是這借據簽了,那就真成了他一個人的賬了。 周老四倒是無所謂。 最后這借據自然沒簽,銀子也沒借成,周老爺子鬧了一場,啥都沒得到不說,自個兒反倒氣的要死。 周頤臨走前還沖著周老爺子樂:“爺爺,下次我再來看你??!” 周老爺子聞言臉更黑了,索性轉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 見周老爺子心情不好,周頤心情就好了,“你不快樂嗎?快樂有幾分……”邊走邊哼著歌,其實他真的搞不懂上房這些人的腦回路,幾次交鋒他們都沒占到便宜,偏偏又要一次次找上門來。 王元還將馬車停在門口等他們呢,周老二一見就知道周頤連家都沒回就直接到這兒來了:“兒子,要不是你,這銀子只怕我就拿出去了?!泵嗣茴U的頭,現在想想自己還是太心軟了,弄得周頤這么cao心,下了學不回家直接到了這兒來。 “爹,爺爺是你的父親,你對他狠不下心,我能理解?!敝茴U安慰周老二。 周老二苦笑一聲,父親,他和父親之間還有一點父子之情嗎! 回到家里,王艷體貼的什么也沒用,只招呼大家吃飯。周竹現在在飯桌已經不拘謹了,王艷和周老二也將他同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一視同仁。 吃完了飯,活動了一下小胳膊小腿兒,便回到房間溫習功課,他前腳走進房間,周竹便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