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好一個守寡的老虔婆,活該旱到死。 丫頭‘呸’的一聲就沖著王母的房門吐了口唾沫,轉身就昂起頭來,一步三扭捏的走了。 王公子名竹安,王母不論人前人后都要叫他一句安兒。 王竹安聽了母親等到叫喚匆匆進了門,一眼就看到王母通紅的眼眶子,好似狠狠哭了一通的樣子。 王竹安一驚,連忙上前摟住王母的身體,問道:“母親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順心的事情了?外頭的丫頭不聽話了?” 王竹安臉上浮現出了怒色,“我現在就去發賣了她?!?/br> 王母不是逢場作戲,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家里面,誰不是順著她,偏偏這次,那個惡婦在伯府里吃香喝辣的,自己跟蹲牢房似的龜縮在這小屋子里,竹安還天天去小意奉承惡婦,更是讓她心如刀絞。 被自己兒子柔聲安慰,王母更是受不住了,她才止住的淚水,又是洶涌而出。 王竹安一向了解自家娘親,她能在屋里安穩待這幾日已是出乎他的預料了,王竹安動情道:“誰也沒人讓您這樣憋屈著自個兒,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就是為了讓您過上好日子?!?/br> 王母聽了他的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接口說,“只有這樣,五娘才能回來,家和萬事興啊,總得有一個人讓一步?!?/br> 說完,王母用手掌使勁的捶自己的心口,王竹安果然露出心疼的神色,口不擇言道:“那次的事情是誰也沒想到的意外,五娘自己也有錯,小性子使個沒完?真是不孝?!?/br> 王母聽聞此話眼睛一轉,沒想到,那丫頭說的辦法還真有效。 想起那丫頭私下里與自己說的話,王母老臉一紅,覺得太過于羞臊,可又有些無法言說的,隱隱升起的期待來。 等到王公子去了任上,他們一家子逍遙快活,武安伯府手再長也伸不到那去,關鍵是他們得想個辦法,一擊即中,占著正理休了五娘,讓武安伯府也有苦說不出。 五娘也不是武安伯里的正頭小姐,她那個爹不過就是個白身…… 而最打動王母的卻是下面這句話。 ‘若是我留下來伺候公子,對外我是公子賢妻,對內里,我就將您當正房夫人伺候著,什么時候都不跟您搶公子的注意力,絕不像那五娘一樣,不識抬舉?!?/br> ‘有我描補,從此您啊,就高枕無憂嘍?!?/br> 王母當時羞的滿面通紅,直嚷嚷著要將那懷孕丫頭立時三刻的發賣出去,那丫頭滿面的笑,屁股就像粘在凳子上一樣不肯挪動半下。 王婆母當時沒有想到,真是會有人能看破自己最骯臟隱秘的心思,她可從來沒敢逾越半步,被那丫頭一說,她不受控制地想象未來的美好日子。 若丫頭所言成真,兒子一向孝順自己,也絕不會發現自己的隱秘心思…… 等到王母鬧過后,她笑嘻嘻的給王母出了許多的主意,王母今天是第一次實施。 王母的心里開始漸漸全然信任了丫頭的話,諸如此類的話說得越來越溜了。 王竹安原為哄王母的幾句話,可說著說著,他心里竟真的對了五娘有幾分不滿。 王竹安本是日日去武安伯府點卯,被王母一哭訴,便決定晾著五娘幾日,看她如何? 于是王竹安打定主意,還真就沒有再上武安伯府的門,五娘知道他任期將近,真的有些著急起來。 幼旋前些天因為五娘的事情失了昭仁公主的約,現如今是怎么都躲不過去了,只好盛裝打扮,去往皇宮。 紅綃自從幼旋談話過后,就又回到了以往的樣子,說說笑笑,沒有任何不同。 仍舊是紅綃為著幼旋裝扮,紅綃又拿出上次幼旋初入在蔡成侯府時所涂擦的脂膏,只用過那一次,二哥從通州帶回來的那一盒。 幼旋見到此物也被勾起往事,從那之后沒過幾日,也是自己重逢師兄的時候了,一切恍若就在昨日。 不知不覺,幼旋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幼旋回過神來后,對著紅綃微微點頭,“今天就這個吧?!?/br> 紅綃聞言小心推開蓋子,膏體仍是呈晶瑩剔透的凍狀,端的是賞心悅目,因用過一回,上面只有被銀針挑起的點點痕跡。 紅綃對著此物愛不釋手,欣賞一會子后,將它涂抹到了幼旋的櫻唇上,登時就變得粉嫩嬌俏了。 幼旋見鏡中的自己,只覺妝容有些清麗稚嫩,有點不適合已為人婦的自己了。 不過既然已經妝扮完成了,幼旋也不想再費旁的功夫了。 而后,幼旋便帶著白芷進了宮。 夏日天氣干悶,是以昭仁約她在一涼亭處歇腳,習習的穿堂風略過幼旋的身子,帶走了數分的燥熱,一碗涼茶流入肺腑,幼旋瞇了瞇眼睛,十分的享受。 昭仁觀察著幼旋的神色,得意道:“宮里一名御廚新調的涼茶,本公主信中沒誑你吧,到時多帶回去點?!?/br> 既然她如此說了,幼旋也不會與她客氣。 “對了”,昭仁裝作不在意的問道,“你二哥要進南書房了?!?/br> 幼旋一下愣住了,二哥不是在翰林院呆的好好的?怎的要去南書房?最關鍵的是,為何昭仁會知道? 昭仁的臉頰在幼旋的注視下慢慢變紅,幼旋不是笨人,見此情形,立時想到昭仁正當妙齡,并未婚配,自己二哥也是翩翩少年。 難不成…… 不過若是真有了什么,母親不會不告訴自己的啊,幼旋還是收回思緒,笑著對昭仁說,“原來急匆匆的叫我進宮,是想當個報喜鳥?!?/br> 若是二哥真的進了南書房,就是升遷了,那可是大喜事。 “聽說還有那文家大公子?!闭讶侍崞鸫巳?,笑容便淡了幾分。 幼旋見她不悅,便岔開了話題,兩人又開始談天說地起來。 幼旋離開將軍府后,其他三個丫頭便在院內忙活著自己的事情,她們是幼旋的貼身丫頭,地位較高,平日里身邊有著兩個小丫頭跟著,供她們差遣。 養的就跟小戶家的小姐一般。 紅綃在幼旋走后,便留在房間內收拾,幼旋的衣物梳妝一向都是交給她打理的,她也很盡責,幼旋的貼身事宜從不假手她人。 紅綃做活細致用心,忙忙叨叨的就用了不少時候,自己并未察覺。 等到房間整理妥當,紅綃開始收拾梳妝臺,幼旋的水粉釵環很多,紅綃日日都要收拾,留下最常用的幾樣,其他的都要由紅綃保存起來,已待下次使用。 比如那剛剛用過兩次的脂膏盒。 紅綃本來利整的動作到了那裝著脂膏的玉瓷盒處漸漸頓了下來,上好的玉瓷罐,上面是雕花鏤金的圖案,觸手生溫,小小巧巧,看的人心癢癢。 小姐今天說胭脂太粉嫩了些,這樣好的東西,只用了兩回,小姐說不要就不要了。 紅綃心疼極了,不自覺的打開了蓋子。 那如凍的膏體像是能將人的臉映出來似的。 鬼使神差的,紅綃坐在了幼旋梳妝的位置上,她用指腹在那膏體上點了兩下,蘸取了點胭脂,輕輕慢慢的……涂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第46章 登門 鏡子里的人梳著姑娘頭發, 杏眼含霧, 眉似遠黛, 點過胭脂的小嘴粉嘟嘟的凸起, 膚若凝脂……多么好看啊。 自己的有如此樣貌, 真的甘心庸碌一生? 紅綃看了鏡子中的自己發了好一會的呆, 她閉著眼睛清醒一下自己, 剛站起身來,要將那脂膏蓋子蓋上,卻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如鐘的男聲, “娘子還未回來?” 紅綃渾身激靈一下,手里沒把住,‘砰’的一聲, 手里的胭脂盒就落了地。 玉瓷做的胭脂盒一落地便四分五裂, 里面的胭脂滾落出來,不過須臾功夫, 就沾滿了灰塵, 再也沒了之前晶瑩剔透的模樣。 陳驍站在房門處, 見自己突然出聲將幼旋貼身丫頭嚇得驚慌失措, 心里也有些抱歉, 地上摔碎的東西, 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紅綃被這變故驚著了,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剛才做了什么,羞惱慚愧等情緒一下子都沖進了她的腦子里, 再加上還被將軍撞個正著, 紅綃臉上發燒,跪在地上哀哀切切的哭了出來。 陳驍只得一臉懵逼。 陳驍剛進房門,只是看見紅綃站著收拾東西罷了,沒想到自己一開口,把這個小丫頭嚇成這個樣子。 陳驍心里無奈,自認為是以往的名聲和這張鬼面的原因,把個小丫頭嚇哭得直打嗝,哪里知道紅綃那些彎彎繞繞的女兒情緒? 紅綃長得美,濕了眼睛,哭的梨花帶雨,美人垂淚,若是一多情文人在這里,登時便能作出一美人賦來。 但站在她面前的是陳驍……除了幼旋,陳驍不耐其他女人哭。 總之也不是故意的,幼旋也不是小氣的人,至于哭成這樣嗎? 好吧,說到底,陳驍心想,這件事情是他的錯。 “等到娘子回來,本將軍會親自和她說,不會責罰你的?!标愹敓o奈道。 “夫君想要與我說什么?”幼旋終于在此時回到了將軍府。 等到幼旋走進一看,就見到紅綃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自家夫君一臉的無奈,開口問道:“夫君,紅綃可是犯了什么錯?” 陳驍只得將事情的原委告知幼旋。 幼旋失笑,“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 這東西,幼旋本來就打算賜給她們幾人。 “好了,紅綃,別哭了,小心綠筠進來又要笑你?!庇仔俅伍_口,紅綃此時漸漸止了眼淚,不吭聲的站了起來,收拾地上的殘局。 幼旋卻突然擰了眉頭,紅綃……綃,倒是她疏忽,紅綃的名字竟是與夫君同音了。 畢竟是將軍府,這樣很不合規矩的。 “紅綃,我記得你本名為芙蓉,對不對?”幼旋放緩了語氣道。 紅綃抬起兔子似的眼,不知幼旋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你看,從此以后,你名為紅芙可好?”幼旋解釋道:“你與夫君同音字了,是我大意,竟才發覺?!?/br> 幼旋既然開了口,紅綃、不,紅芙也不敢有異議,認了自己的新名字。 等到紅芙從二人身邊告退時,幼旋注意到了她鮮嫩的唇色,一時間,幼旋心下復雜。 人,終歸是有變化的,紅芙跟她也有十多年了吧,也許只是不小心錯了路。 女子愛美也不必大驚小怪,紅芙從一開始就表達了她對此物的喜愛,不是嗎? 陳驍見幼旋神色稍有凝重,還以為被打碎的是幼旋心愛之物,所以并不像剛才面上表現的那樣輕描淡寫。 “娘子別傷心,我定會為你尋得件更好的?!标愹斝⌒牡?。 幼旋知他誤會,也并不解釋,兩人相攜一同進了房間。 那邊王竹安晾著五娘,數日來沒有任何音訊,五娘心里開始著急,進而胡思亂想起來。 王母聽了丫頭建議,越來越會伏低賣小,故作懵懂不知地說了五娘諸多莫須有的錯誤,王公子聽著聽著便覺得母親受了委屈,自己也被伯府大戶小姐的后院手段蒙蔽了過去。 母親是最慈祥不過的人,怎的偏偏就與她作對?難道五娘就真是清清白白,一點過錯也沒有? 母親含辛茹苦的將自己養大,好不容易供出個進士出來,卻要聽五娘的話將自己放置到一個偏院里,自己功成名就,母親一點福都沒享到,還心甘情愿的將自己拘束住,王竹安幾是要被愧疚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