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那橫木落下來的時候,他并沒有抬頭,也就沒有注意到上方有沒有人,但對方不可能提前預估到他心血來潮出行,也不可能早早地猜到他在什么時間點走到橫木下方的那個地方。 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那個人知道他出行,而且他走過來的時候,對方就在上方看著他們。 皇家秋獵,是十分嚴格的,為了避免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混進來,出行的人數都是算好,而且備有名單的。 羽林軍統領盧成毅站了出來,從寬大的袖擺里取出一卷長長的宣紙,一下子展開,對著名單,一個個地念,一個個的核對。 “高松?!?/br> “到!”一個個子矮矮的小兵舉起手來,用嘹亮的嗓音喊了一句。 “霍驍華?!边@個嗓音更為雄厚。 “到!” “常鐵牛?!边@個喊話的鐵牛是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嗓音也尖尖細細的。 念完了羽林軍的名字,盧成毅又轉身面對著皇帝,行了個軍禮:“回稟陛下,人都到齊了?!?/br> 燕秦的臉色卻并沒有舒緩,一旁的燕于歌湊了過來,對著小皇帝耳語一番,聽完攝政王的話,小皇帝的臉色更加難看:“你確定,人都到了嗎?” 盧成毅說:“陛下方才也都聽到看到了,每個人都舉了手,也喊了到,羽林軍就這么多人,都全了?!?/br> 面對皇帝的質疑,其實他挺不高興的,但是皇帝畢竟是皇帝,是掌握他生死的主子,即便心里不高興,他面上卻還是要十分配合,彎著腰,低著頭道:“回陛下,臣確定,人都悉數到齊了?!?/br> “你把趙成和林素兩個人,給孤叫出來?!?/br> 盧成毅不知道小皇帝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他還是順從地領了命,扯著大嗓門就吼:“趙成,林素,出列!” 人群讓開來,一個個子高挑的年輕男人站了出來,大聲地喊了聲:“道!” 他喊得中氣十足,要不是場合不對,指不定要引發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但這會誰都沒有那個心情笑,所有人都耐心地等了一會,然而另外一個被皇帝欽點了名字的人,卻遲遲不出來。 這位盧統領的臉色一下難看起來:“趙成,怎么就你一個呢,林素呢,林素,給我滾出來!” 盧成毅的話粗俗的很,叫在場的一些文官聽了,連連搖頭,直道:“粗俗”“莽夫” 然而林素并沒有回答對自己的兄弟十分信任的盧統領,先前出來的這個趙成,也只是面上看著鎮定,這會兩條腿都在抖。 這樣的情景,還能說明什么,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大膽的趙成根本就頂不住壓力,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恕罪,王爺恕罪,那林素說他要去如廁,只是喊小的在點名的時候幫著喊一下,我真的沒多想?!?/br> 兄弟嘛,平日里總會有個難處,別人有急事,央求關系好的人幫忙點下名,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人上一刻還在,只是說人有三急,實在是憋不住,才走開這一會。 就和盧成毅信任自己的這幫子手下一樣,趙成對林素的話深信不疑,他根本就沒有多想,就和平日里一樣,暫時代替好友喊了一句。 本來人就多,他還特地換了個位置站著,沒想到自家統領都沒有發現,倒是讓攝政王給發現了。 被點到名字,站出來之后好一會,他還是沒有等到如廁完出現在這里的林素,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他一下子就承受不住,腿抖得厲害,眼瞅著根本瞞不住了,干脆也不瞞了,先把罪認了再說。 趙成說的可憐,盧成毅也遲疑了一下,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人有三急,陛下,不然咱們再等等?” “大膽盧成毅,誰給你的膽子,同陛下說咱們!”常笑的嗓子還沒有完全恢復,聲音還是那破銅鑼一般粗嘎,但維護起小皇帝的時候,這聲音的威懾力還是十足的。 而且他也不是說特地要威懾盧成毅,在他心里,這盧成毅確確實實是目無尊長,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該計較的東西,他還是要替自己主子計較的。不然的話,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羽林軍統領,就能欺負到皇帝頭上,那皇帝還算什么。 君臣之禮,盧成毅確實遵守都不好,常笑的話音剛落,便有言官和其他的文官紛紛附和起來。 燕秦看著盧成毅的眼神也沒有了什么溫度:“你這話,是當孤是三歲小兒不成?!?/br> 再等等,讓他等到那賊人跑了不成。 他的神色十分冷酷:“孤給你一次機會,搜山,把那林素給孤找出來,若是找不出來,你與他同罪?!?/br> 其實大伙兒都很清楚,這位盧統領的路,不管是仕途,還是生命,都已經走到頭了,皇帝給的這個機會,也不是叫這盧成毅將功贖罪的,而是從結果來決定對方死法,到底是給個痛快的,還是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盧成毅單膝跪下來,用長劍撐住另外一只手,緩慢而沉重地說:“臣領命?!?/br> 這是他的疏忽和過錯,是他不仔細,才會釀成現在的苦果。 保護皇帝的隊伍,并不只是羽林軍這一支。盧成毅帶著他這些手下去找那脫逃的林素了,燕秦則和大部隊駐扎在原地,稍作休息。 現在時辰還早,若是兩個時辰內,對方還沒有給他半點消息的話,燕秦會和大部隊先走,折返回京。 他倒不是很擔心盧成毅和其他的羽林軍會借機跑掉,畢竟這些人的名單都登記在冊,若是他們敢逃,且不說全國的官府都會重金通緝,他們的家人,也會因此獲罪,打入大牢,或者是發配,或者是直接處以死刑。 等盧成毅等人消失在燕秦的視線里,他又轉過臉來看向攝政王,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竟是當場失聲喊了出來:“王叔,你受傷了?!” 第131章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看向了攝政王, 燕于歌后退兩步。 燕秦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擺,然后把攝政王身上披著的黑色披風扯掉,對方還想退讓,他厲聲道:“別動!” 燕于歌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站在原地不動,燕秦繞到攝政王的身后,倒吸了一口冷氣。 本來攝政王就穿得不算單薄,但是這會背后全部都被劃爛了, 跳下來的時候,對方是拿著自己的身體做緩沖的,山崖上那些鋒利的巖石在他的背部劃了老大一個傷口, 從背部繞到腰腹的這一處, 直接被磨掉了一層皮, 露出鮮紅的血rou來。 不已經不能說是鮮紅了,血跡已經干涸,成了巨大的暗紅色血痂, 這還只是露在外頭, rou眼可見的地方, 衣服遮住的部分,還不知道有多少傷口。 燕秦回想了一番, 攝政王在山洞里的時候, 就一直面對著自己, 讓自己看不到背部, 出了山洞之后, 又立馬披上了一件厚實的黑色披風,對方忍耐疼痛的能力一直很強,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竟是成功地欺騙過了自己的眼睛。 燕秦看著那些傷口,都不知道攝政王是怎么忍住的。燕秦皮嫩,平日里不小心弄傷了一個小傷口都覺得疼,攝政王身上這么大的傷口,他光是看著都覺得疼,得虧攝政王居然還能忍得住。 燕秦眼圈都有點泛紅,他讓士兵原地搭了個帳篷,也不管其他人異樣的眼光,直接拉了攝政王進去,又喊了幾個擅長處理外傷的御醫進來,沒有叫過多的宮人進來伺候。 御醫提著個小藥箱,小心翼翼地說:“王爺,還請您除去衣物?!?/br> 攝政王沒動,又看向小皇帝:“陛下,這血污臟人眼,您還是出去吧?!毕嗵幜诉@么一段時間,他也知道小皇帝不喜歡血腥味,本來是想著等回去后私下里上藥的,沒曾想居然被小皇帝給發現了。 燕秦瞪了他一眼:“給孤尋把干凈的剪子來?!?/br> 不等常笑答話,御醫便說:“陛下,微臣這就有剪子?!?/br> 一把嶄新锃亮的小剪刀遞到皇帝跟前,燕秦接過剪子,不由分說地把攝政王按在一個小凳子上:“你給孤做好了,不準動。這個是圣旨,你再動,是想抗旨不成?!?/br> 攝政王的表情很是無奈,只好坐穩,任由小皇帝動作:“臣聽陛下的?!?/br> 燕秦用剪子剪開攝政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攝政王的傷口,把攝政王染紅了的白色褻衣剪成了一塊塊的碎片。 等到小凳子下頭堆積了一小堆碎布,燕秦才看向攝政王的脊背,盡管心里早就有了預料,他還是再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氣。 臨時搭建的小帳篷里響起兩口冷氣,還有一口是御醫的。見慣了傷患的御醫都受到驚嚇,足見攝政王…… “方才在山洞里,你怎么不同孤說?”攝政王傷成這樣,居然還逞強,男人的面子有這么重要么,要不是這里還有御醫,他肯定要痛罵攝政王一頓。 攝政王沒吭聲,到底還是看傷重要,燕秦又看向御醫:“給他看看,然后上藥?!?/br> 御醫把脈又仔細看了傷口,道:“王爺沒有內傷,這傷口上了金瘡藥,養些時日便能大好了?!?/br> 這也勉強能夠算是個好消息了,御醫的話音剛落,攝政王就說:“我說了吧,只是小傷,陛下太大驚小怪了,在戰場上,臣的士兵,腸子破了,都能自己塞回去,縫一縫,繼續上戰場,只是蹭破了一點皮……嘶!” 攝政王還沒講完這個冷笑話,他俊逸的面容就因為疼痛一下子變得十分扭曲——燕秦從御醫手里接過了那種金瘡藥,一下子把藥粉拍在了他的傷口處。 他苦笑道:“陛下便是要報復臣有所隱瞞,也不該下手這么狠?!?/br> 燕秦看了眼太醫:“高太醫,你說說看,孤下手重不重?” 高太醫用衣袖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回陛下,您動作非常的輕了?!?/br> 燕秦上藥的動作,可以說是相當利落標準了,他這個處理了那么多傷患的老大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那怎么會這么痛?”剛剛那感覺,簡直像是再一次硬生生地撕裂了他的傷口。 高太醫看了眼小皇帝,又看了眼攝政王:“回王爺,陛下給您上的藥,是最好的金瘡藥,不留疤的那一種?!?/br> 太醫院研究最多的藥就是金瘡藥了,燕秦手里這種,生肌速度最快,而且一點疤痕都不留,唯一的缺點就是,特別的疼。 等著給攝政王上完了藥,好好一挺拔俊秀青年硬生生地被小皇帝裹成了木乃伊。 這還僅僅只是上半身而已,下面燕秦可還沒看呢,燕秦把小藥瓶蓋上,放在一旁,冷冰冰地說:“站起來?!?/br> 燕于歌很乖地站了起來,一下子比矮矮的老太醫高了一個頭,讓后者充滿了壓迫感。 燕秦又說:“脫褲子?!?/br> 攝政王的臉頰有點泛紅:“陛下,這不妥吧?!?/br> 還有外人在呢,怎么就能叫他脫褲子,當著老太醫的面,他實在是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燕秦雖然氣憤,也不至于做出當場扒人褲子的事情來,他看了眼老太醫:“醫者什么沒看過,在人家眼里,你就是白花花一塊rou,脫!” 攝政王又說:“腿上沒有傷口,你看,衣袍和褲子都是干干凈凈的?!彼桓淖鍪吕讌栵L行的風格,磨磨蹭蹭,手擱在腰帶處,就是不動手。 倒是老太醫,在攝政王威脅的眼神下快有點扛不住,額上不斷地冒汗,最后在攝政王直接扯崩了褲子上一顆銀扣子的時候,他終于沒抗住,說了個法子:“皮外傷的話,臣把這傷藥留下,王爺自己來上藥就可以了?!?/br> 攝政王以前就很不好相處,身上總帶著一股子煞氣,現在不在戰場上殺人了,可現在比以前看起來還糟糕。這兇狠的眼神也太嚇人了,他總覺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這個法子好?!睌z政王手里的扣子落到地上,撞在小凳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脆響似乎是拉斷了老太醫心頭的某根心弦,攝政王話音剛落,老太醫就把上好的金瘡藥往小凳子上一放,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樣溜出了帳篷。 “高太醫那么一個老人家,你這樣嚇人家?!彼氐貑枖z政王要這樣的傷藥,就是要攝政王記住這份疼,不然的話,下次對方還這么胡來,硬抗,要是抗得失血過多死了怎么辦。 攝政王側過臉來,表情很無辜:“他自個膽子小,怎么能怪臣?!?/br> “現在人都出去了,可以脫了吧?!?/br> 燕于歌說:“臣羞怯,陛下出去吧,臣自己來就可以了,這種傷口真的只是小問題,不礙事的?!?/br>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還是不希望小皇帝看到他的傷口的。然而他的這句話只收獲了小皇帝一個眼刀。 老太醫怕攝政王,燕秦可不怕,他懶得和攝政王廢話這么多,手一扯,抽掉腰帶,又去拽攝政王的褲子。 燕于歌死死地抓住褲子不撒手,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倒是燕秦這個沒受傷的xiele勁。攝政王笑瞇瞇地:“陛下,臣真的可以自己來,你看臣力氣還這么大?!?/br> 他軟硬皆施:“陛下,您看,臣雖然力氣大,但是再這么扯下去,上頭的傷口可都開了?!?/br> 這話顯然很管用,燕秦一下子就縮了手,背過身去。 趁著燕秦沒注意,燕于歌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在對方轉過來的時候,他又恢復先前那副淡然冷靜的樣子。 但是在看清楚燕秦手里拿著的東西的時候,他淡然不起來了。 最后的結果,還是以燕秦咔擦咔擦用小剪子把他的褲子剪成了一塊塊地破布給告終。 看情攝政王腿上的傷口后,燕秦總算知道這個家伙為什么非得讓他出去了,他氣極了,又不好往攝政王的傷口上打,他盯著攝政王兩條腿看了好一會,然后一個巴掌,就打在對方唯一一塊好rou上。 “啪”一聲脆響,燕秦還覺得不夠,換了一邊,又打了一下,這樣雪白的肌膚上兩個紅巴掌印,看著特別的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