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攝政王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來,果然如此,白貴妃這么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在懷,小皇帝卻表現的無動于衷,完全不像那一日在京郊,和獨孤柳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樣子。 而且這么冷的天,多適合摟著溫香軟玉一起入睡,就這么一個識大體的妃子主動湊上來,皇帝還毫不憐惜地送人回去,這分明就是對白貴妃沒興趣。 先委婉地送走白牡丹,燕秦又轉向攝政王:“攝政王府離皇城也挺遠,孤便不親自相送了?!?/br> 現在時辰還挺早,等這兩個人走了,他再去找獨孤還來得及。 攝政王看著日晷上的時辰,也沒有戳穿小皇帝天色已晚的鬼話,應了下來,起身出了宮城, 把這兩個人送走之后,燕秦又入內寢趕緊換衣服。 常笑一邊幫他整理儀容,一邊問:“這天也不早了,陛下還要去京郊?” 燕秦點點頭:“反正明日無需早朝,孤不宿在宮中也不礙事?!?/br> 晚上這一頓飯吃得太難熬了,他有點想念獨孤柳那溫柔治愈的笑容了,與其待在這冷冰冰的宮里,還不如去和獨孤柳一同過了這個新年,順帶著還能刷一把爺倆的好感度。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載著喬裝過后的小皇帝的馬低調地駛出了皇城。 而早該離開皇城的攝政王,卻坐在另一輛溫暖的馬車里,坐在他對面的人,一直掀開車廂上小小的窗戶簾子,趴著小木窗邊沿觀察情況,看到那輛熟悉的馬車緩緩遠離自己的視線,他才放下簾子,語氣恭敬地向端坐在那里的青年匯報:“王爺,是陛下的馬車沒錯?!?/br> 燕于歌雖然沒有出現在獨孤家,但他安排的人從來就沒有放棄盯著小皇帝。雖然沒有到把小皇帝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的地步,但至少能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什么時候見的,又見了多少次。 上次他無意中和小皇帝在二十一號的房子里撞上,就特地吩咐底下的人看緊了一些。不特地注意還不知道,在他休沐的這五日里,小皇帝去了獨孤家三次,比去他后宮那些女人宮里頻率可高得多。 這頻率著實有些不正常了,盡管心中隱隱有了論斷,燕于歌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畢竟如今皇宮只剩小皇帝這一個皇室血脈,為了大燕江山長久,他并不希望小皇帝是個斷袖。 他合上手里的書,吩咐到:“跟上?!?/br> 馬車在獨孤家小院不遠處的巷子里停了下來,燕于歌下了馬車后,便道:“先回去吧,本王另有安排?!?/br> 這么大一輛馬車,實在是不利于他隱藏。 “是?!?/br> 馬車夫努力降低動靜,驅使著馬車離開。馬車離了小巷后,先前在車廂里趴在窗戶上的人也從車廂里鉆了出來,和馬車夫說話解悶。 離開前,他無意間瞥了眼攝政王先前合上的書本,藍色的書皮上寫著《水利工事》四個大字。 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真不愧是攝政王,就連這么顛簸的馬車里,還不惦記著水利民生這種大事。 若是小皇帝知道這個想法,肯定會不屑地呸他一句,什么民生大事,這可不是《河事集》這種正兒八經的有關水利書,分明就是上次從他的御書房里強行收繳的小黃書。 那邊燕秦他下了馬車,敲了獨孤家的門,叫了獨孤柳一聲大哥,便喜滋滋地進了人家家門,打算聽老爺子嘮一晚上的磕。 反正除夕晚上要守夜,獨孤老爺子心情好了,還會同他們講一講兵法策略,便是他還不能完全聽得懂,但多學些東西,總歸對他有好處。 他完全不知道,這么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還有個攝政王在門外看著他。 第36章 燕秦敲門的時候,獨孤柳還很是意外:“這么晚了,小秦怎么不在家里歇著?” 燕秦瞅了眼隔壁黑著的燈:“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就想著同柳大哥你們一起守夜,你和獨孤爺爺不會嫌棄我吧?!?/br> 鄰居小秦的情況,獨孤柳也是知道一些的。家中有薄產,母親早逝,前兩年父兄相繼去世,怕以后沒了去處,在多出置了房產,他們這隔壁的院子,便是小秦的下人采買的,也就是這幾個月,小秦才來得多了些。 小秦說自己叫秦曉,獨孤柳卻覺得,這并非小秦的真名,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能看出來,這個富貴人家出身少年對自己并未懷有惡意,有些事情便也不需要這么較真。 平日的相處中,小秦從未表現出富家子的驕縱,便是給他送寫東西,也是小心翼翼地,每次都想好借口,怕傷了他們的自尊心。 獨孤柳本就是個教書先生,對小秦這種好孩子難免有幾分偏愛。不管小秦是什么身份,他都很喜歡這個笑起來右臉頰會有若隱若現酒窩的少年。 燕秦話音剛落,他便眉眼彎彎道:“小秦能來,爺爺和我都很高興,哪有不歡迎的道理?!?/br> 這么說著,他便把人給迎進了屋內。 大燕的子民有守歲的傳統,便是點不起蠟燭的人家,也會想著法子在油燈離續上一些油,好讓它能夠亮上一夜。 獨孤家清貧,但家中就爺孫兩個,有獨孤柳做私塾先生的俸祿,日子倒也能過得去,至少這會燕秦進去,屋內還是亮堂堂的。 獨孤老爺子躺在一把長長的藤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衣物,身邊是屋內唯一的一盆炭火,燕秦跟著獨孤柳在炭火盆前坐下,跟著喊了一句獨孤爺爺好。 獨孤老爺子撩了眼皮看了他一眼,應了一句:“是小秦來了呀?!?/br> 他比孫子看得人多,識人自然也多一些。眼前的小秦的身份,早在前些時日,他心中便有了論斷,但看破不戳破,他年紀大了,不樂意動了,但不能攔著孫子上進。 只要燕秦不是個殘暴的性子,獨孤家能幫上他這一把,對大燕,對獨孤柳來說,都是天大的益處。 燕秦甚是乖巧地應了一聲:“今兒個守歲,爺爺能不能還給我們接著講那孫將軍的故事啊?!?/br> 獨孤柳幫腔說:“爺爺,你就講吧,我也想聽?!闭f著,他還塞給燕秦一把炒好的花生,“這是爺爺親自炒的,特別香?!?/br> 一代大儒親手炒的花生,感覺吃了都會變聰明些。燕秦小心翼翼地接過獨孤柳遞過來的炒花生,一點也沒客氣地剝開吃起來。 這花生剝開里頭還是紅皮的,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 獨孤柳讓燕秦把撥好的花生殼就丟在地上,時不時得用小鏟子鏟上一把,丟到炭火里,本來快熄了的炭火瞬間就躥起一簇小火苗,花生殼在火中發出嗶啵的響聲,讓房間里多了幾分溫暖的煙火氣。 對燕秦來說,這種日子著實很是讓他艷羨,他格外認真地聽著獨孤老爺子將那些戰場和官場上的詭譎,一邊往嘴里不斷地丟著剝好的花生米。 炒花生很容易吃得口干舌燥,他多吃了一些,便時不時要喝上兩口水來緩解口渴。 冬日里一喝多水,肯定是沒辦法一直久坐的。等著獨孤老爺自總算講完了一小節,燕秦一下子沖出獨孤家的院門,去了隔壁自己的院子里的茅房解決人生中的三急。 等這三急之一解決完了,燕秦長松了口氣,自個從搖井中取了井水,認認真真洗了三道手,又擦干凈水珠,又打算折回隔壁的獨孤家去。 然而他還沒有踏出院門,就被一道隱匿的黑影攔住了去路。 “有什么事?”燕秦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酷,和先前獨孤柳爺孫面前的軟萌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跟隨在皇帝身側的暗衛道:“陛下,攝政王也來了?!?/br> 他又問:“攝政王是何時來的?” 暗衛答道:“大約是陛下前腳剛進獨孤家的院子,他就來了?!?/br> 燕秦面露驚異,攝政王怕不是真的吃錯藥了吧,這除夕,不好好在他攝政王府里過,跟著他來這干什么。 “那攝政王都做了些什么?” “攝政王什么都沒干,就在獨孤家院門外吹風?!?/br> 燕秦算了算,離自己來這個地方,差不多也過去了小半個時辰,這燕于歌什么都不干,就窩在角落里吹冷風,到底是他在做夢呢,還是攝政王魔怔了。 “那攝政王人呢?”他出來的時候,可沒有看到什么外人在外面,攝政王那么高個子,那么大塊頭,他又不是眼瞎,肯定一眼就能瞧見。 暗衛默默地指了院墻:“陛下,在那呢?!?/br> 燕秦順著暗衛指的方向一看,沒人啊。 處在陰影下的暗衛又道:“就在大樹和屋頂間的陰影處,您再仔細瞧瞧看?!?/br>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嘿,還真有個人,只是對方穿著一身黑衣站在屋頂上,站得地方又處于獨孤家院子邊上那棵大樹底下。 月光再明亮,那大樹下也有一塊陰影。黑衣黑發的攝政王站在這么個隱秘的地方,又有意隱匿氣息,不仔細認真的看,不使勁去看,根本不可能發現他的蹤跡。 這都第三世了,怎么他從前就沒有發現攝政王還有這么個梁上君子的愛好。 燕秦想到什么似的,又問暗衛:“你若站在那個位置,屋內的話,都能聽清楚嗎?” 習武之人,本就耳力極佳,太遠的聲音聽不見,這種距離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獨孤老爺子講的那些東西,燕秦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攝政王已經發現了什么。 暗衛下面的話讓他心里拔涼拔涼:“若是在那個位置,屋內落了根針,屬下也能聽得見?!?/br> 完了,攝政王當年在戰場上能達成萬人斬的成就,武藝可以說是十分超群,要是一直站在那里,肯定什么都聽見了。興許就是因為聽見了獨孤老爺子講的那些東西,他才會站在那個破屋檐下那么久。 燕秦神色凝重起來,暗衛又補了一句:“不過屬下覺得,攝政王應當什么都沒聽見,他是在陛下出來的時候,才一下躥上去的。先前他在遠處的小巷子里,一直未曾過來?!?/br> 這暗衛是先皇留給他的人里武藝最好的一個,他這么說,燕秦也就放了心,總算是松了口氣。 本來除夕還想和獨孤爺孫兩一起過,可為了不讓攝政王發現自己的秘密,他今日肯定還是要回去的。 當然在回獨孤家的屋子告別之前,他還特地多看了那“梁上君子”一眼,神情頗為古怪。 等小皇帝進了院子,燕于歌又從房頂上悄然落下,輕巧的身姿就像是一只善于攀爬的野貓。 他站在高處,又時刻關注著小皇帝的動靜,自然能夠看清楚對方看過來的眼神。他自認站得隱蔽,又刻意隱匿身形,小皇帝習武不過習得毛皮,本不該發現他才是。 可那個眼神,確實也有古怪。 燕于歌拂去肩頭吹落的一片樹葉,在瑟瑟的寒風中認真思考了一下,不管小皇帝發現沒發現,他還是打算回去。 實際上,方才下意識地躥上屋頂,然后被寒風吹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單獨跟上來的行為非常不理智。 明明他只要坐在馬車里頭,讓屬下幫他探聽清楚,確認皇帝和獨孤柳之間茍且就夠了,干嘛非得費這一番功夫親身上陣。 雖然今日是除夕,他休沐沒有事情可做,但再閑得發慌,他也不應當浪費時間在這方面。 認真思考的結果就是,肯定是這些時日,他過多投了關注在小皇帝身上,而小皇帝不是一個聰明人,他老是試圖去推斷一個不聰明人的想法,結果一不小心就被對方帶偏了,才做出如此蠢事。 剛得出這么個結論,小皇帝就又從獨孤柳家的院子里出來了。燕于歌沒控制住,又咻地一下躥上屋頂,站在陰影處,還驚飛了兩只停在身后樹枝上棲息的寒鴉。 看著撲棱飛走的兩只寒鴉,燕秦終于沒忍住,站在原地,盯著屋頂看了好一會,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說完這句,他扭頭進了自己隔壁的院落,尋出火折子點了蠟燭和炭盆。 燕于歌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小皇帝先前嘴唇一張一合說的是什么,直接就從屋頂跳到隔壁院墻,推開了亮著燈的那扇門。 他進來的時候,小皇帝已經把火生起來了。即便是置辦在京郊的住所,這里的用具也都是極好的,炭火極易點燃,又沒有嗆人的煙氣,沒一會便讓屋子變得暖洋洋的。 燕秦點了兩根蠟燭,是紅艷艷很粗壯,帶著福字的那一種,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昏暗,這會兒已經把屋內照得亮堂堂的。 燕秦給進來的攝政王找了個凳子,自個在炭火盆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直截了當地問出來:“這除夕之夜,王叔不好好在攝政王府待著,來這京郊做什么?” 攝政王漆黑如子夜的眼眸中倒映著火光:“這話我應當問陛下才是,大團圓的日子,陛下拋下貴妃,也不招待臣這個叔父,就為了來見這獨孤柳一面?” 燕秦怎么就覺得攝政王這話說起來有點陰陽怪氣的呢,他板起臉來:“王叔不要避重就輕,一碼事咱們歸一碼事,你先說,你跟著我作甚么。再說了,我和誰過這個除夕,那都是孤的自由,關獨孤柳什么事?” 攝政王又不是他親叔父,管天管地還管他交友自由不成。 燕于歌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前幾日,陛下說臣是四代單傳,說臣年紀不小,應當找一個攝政王妃,不知這事情,陛下可還記得?” 攝政王最喜歡用轉移話題這一招來逃避問題,燕秦都看透他的把戲了??煽赐噶?,他還是得接對方的話茬:“是,孤當然記得?!?/br> 他們兩個先前就差點在朝政上為這個事情翻臉,他怎么可能不記得這么重要的事情。 攝政王的語氣帶了幾分嘲諷:“既然陛下叫我一聲叔父,那我就當擔起這個責任,不然如何面見先皇。陛下莫不是忘了,這皇室血脈僅剩陛下一個,為大燕江山延續血脈,讓宮妃為燕家開枝散葉,也是陛下的職責所在?!?/br> 他莫不是聽錯了吧,他燕秦,一個在攝政王的強壓之下可憐過日子的小皇帝,居然會從不肯放權的攝政王口中聽到這種老父親一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