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攥著手機爬到閣樓發了會兒呆,除了搖搖欲墜的破爛和霉腐味,摸著良心講,這里的視野很好,可以看見海灘和島上一部分的風景,包括房東的那個小酒館。 清晨,酒館沒有開張,木門緊閉,門前的小路靜悄悄,無人經過。 整個頁沙島還在沉睡中沒有醒來。 忽然,一人一狗闖入倪萊的視野,打破了寧靜。 一個男人騎著經典二八式自行車,從小路盡頭緩緩駛來。 車把上掛著一個盛滿菜的菜籃,一只金毛搖著尾巴跟在自行車屁股后面。 男人在小酒館門口停下,拿下來車把上的菜籃,掛在金毛脖子上,大掌在金毛腦袋上摸了摸。 金毛圍著他轉了個圈,脖子掛著菜籃跑到酒館門前,抬起前爪把門撓開,溜了進去。 男人單腳支地,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他把煙盒塞回褲兜,掏出一盒火柴,劃出火,攏著掌心擋住風點煙。 火柴裝進褲兜,雙手撐車把離地,騎上自行車離開。 他身上穿的長衣長褲倪萊認識——無人區石頭縫里的衣服,那個裸男的衣服。 他掏火柴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倪萊看見他抬頭朝她這個方向瞧了眼。 只這一個若有似無的眼神,倪萊莫名心跳砰砰砰,下意識去躲。 一個閃身,小腿蹬掉了閣樓的兩截橫梁。 “……?。?!”倪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姿勢靜坐了兩分鐘,這才小心翼翼掏出手機給房東打電話。 第九聲嘟后,夏毅凡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含糊地喂了聲。 倪萊平靜道:“閣樓的橫梁斷了?!?/br> 夏毅凡秒醒,騰地坐起來:“你上吊了?” 倪萊:“……” 夏毅凡掀開被窩,直接穿著睡衣褲趿拉著拖鞋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嚷嚷:“我告訴你啊,你敢在我房子里尋死我不給你收尸,啊呸,我把你尸體扔海里喂鱉?!?/br> 倪萊:“……” 夏毅凡著急慌忙地跑到老房子,看到斷掉的兩根橫梁,擦汗道:“臥槽,你上吊了兩次?!” 倪萊想起今早無人區的那個裸男,也是信誓旦旦說她要自殺。 “我長了一張自殺的臉?”她問。 “哦?!毕囊惴蔡痤^,看著坐在高處一臉面無表情的倪萊,干笑道,“不能夠,主要是你長得招眼,不像個凡人?!?/br> 倪萊從鼻子里哼了聲。想起自己當初進王家門時,被王茹沁指著鼻子罵她整天掛著一副死人相,克死了王輝。 * 季隨帶著隊員們在基地訓練。 救援隊的生活其實很枯燥,除了出任務,每天都在訓練。 海上瞬息萬變,救援時不允許出錯,一個微不足道的零件數值的變化就可能導致潛水員喪命,更不用提等待救援的人們。 體能訓練,技能訓練,實cao訓練……輪番下來個個都已精疲力盡,但卻沒有絲毫懈怠。季隨私下里和隊員們打鬧玩笑,但是訓練時格外嚴苛,隊員們早已習慣,每次訓練都要當成實戰救援。 季隨抱著最后一個假人從海底出來。 毛線把假人平放在甲板上熟練地做完了一套心肺復蘇,沒頭沒腦說:“季隊,阿凡家的那個女房客有點兒虎?!?/br> 季隨抹了把臉上的水:“剛在下面你凈想著這些?輪機艙還有一個人你都不知道!” “沒有沒有,是阿乙提醒我時間到了?!泵€坐在甲板上,自知理虧,心虛地張牙舞爪比劃著轉移話題,“就昨晚她腳踝上那塊木板,你知道她怎么卸下來的嗎……” 毛線把夏毅凡昨晚說的話又重復了遍,最后感慨地說:“這其實都不算是事兒,最關鍵的是她一個小姑娘,長得本就招眼,一個人登島玩就不說什么了,她那脾氣就不怕遇上個歹人把她給……這也就是運氣好碰到我們,換幫人試試?她沒準昨夜就讓人給那啥后扔海里了?!?/br> 毛線一只手按在假人胸口撓了撓:“大海那么大,那我們可就撈不著嘍?!?/br> 季隨抬腳把他按在假人胸口的手踢開:“待會兒負重折跑你背老三?!?/br> 老三是救援隊體格最大體重最重的一個隊員,在指揮中心工作,負責救援警報系統。老三個頭大吃的胖,但是腦子卻很靈活,是個靈活的胖子,平時鬼點子最多,也最不老實。 毛線趴在甲板上哀嚎:“為什么?” 季隨皮笑rou不笑:“給他摸胸?!?/br> 毛線想哭,我不就是摸了一把假人的胸嗎。 * 一天訓練結束。 汗濕的t恤貼在身上,印著腹肌的輪廓,季隨一把扯掉t恤,拿在手里擰了一兜水出來。 毛線拿著手機蹦過來,喊:“阿凡打電話找你,說是有急事?!?/br> “等著?!奔倦S拽著褲腰要脫褲子去沖澡。 “季爺!救救我!”夏毅凡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我砸暈了一個人?!?/br> 季隨淡定道:“趁人暈著趕緊找把刀剁吧碎了扔海里喂鱉?!?/br> “晚了,她醒了?!毕囊惴步釉捄芰?,“她說讓你賠衣服?!?/br> “放屁?!毕囊惴埠斑^不少狼來了,其實就是想約他出來喝酒,季隨直接推辭道,“我今晚不出來?!?/br> “她真的讓你賠衣服,倪萊,昨晚那個女的?!毕囊惴渤吨ぷ?,“她說你今早扯破了件她的衣服,非讓你賠個一模一樣的,不然這事沒完?!?/br> 毛線拿著手機瞪大眼,腦子里閃現過無數個黃暴小劇場。 季隨褲子已經脫了一半,聽到這話,他身形頓住,略微思忖了會兒,無視毛線臉上精彩的反應,扭頭對著毛線手里的手機屏幕說:“十五分鐘?!?/br> “好嘞,我在老房子院門口等你?!毕囊惴矑鞌嚯娫?,心里有點兒虛。 第3章 純手工 今天修橫梁時,走廊樓梯折了一截,倪萊一個不留神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因為抱著頭部,加上臺階不陡,身上倒沒受什么傷,就是衣服沾不少灰. 倪萊脫下來外套,發現肩膀上破了個大口。 這件外套是她目前最貴的一件,談不上多喜歡,她特意穿來是因為這是三年前在島上時穿的衣服。 像是某種儀式或者強迫癥,三年前在島上時用過的東西,不僅是這件外套,就連畫架和行李箱,只要是能找來的,她一并都帶了過來。 其實想想挺可笑,但是剛發現破了的那瞬,倪萊盯著那個大口,覺得這是個預兆,她此次前來畫畫失敗的預兆。 似乎能看見自己腦門上“廢物本廢”四個大字,被王家死死釘上去的四個燙金大字。 夏毅凡不怵撒潑打滾張牙舞爪的女人,起碼情緒是外泄的,他應付得了。但是倪萊這種面無表情把自己情緒全部掩藏起來的人,他打心眼里害怕。 這種人往往是最狠厲的角色,不定憋到什么時候給你背后來一刀。 小時候他出遠海時,在船上見識過這類人。 夏毅凡打量著倪萊,不由從心底打了個哆嗦,主動說:“多少錢?我賠你?!?/br> “我就要這件?!蹦呷R凜他一眼,“破之前的這件?!?/br> “……”夏毅凡趴在欄桿上勾著腦袋看了半晌,小聲bb,“這個破口不像是滾個樓梯就能爛了的,再者說,又不是我推你下來的,跟我有個毛關系?!?/br> 倪萊坐在臺階上,拎著外套盯了半晌,突然說:“今早被人抓破的?!?/br> 夏毅凡:“???” 倪萊:“今早讓金毛給你送菜的那個人?!?/br> 夏毅凡猛地一拍欄桿,驚喜道:“我知道這人!” 用力過大,欄桿上的朽木掉下來一塊。我得救了! 夏毅凡腳下抹油溜出去給季隨打了一通電話。 * 季隨沒沖澡,也懶得換衣服,直接把那件濕透了的滿是汗臭味和黑污泥的t恤套回身上,跨上那輛二八式自行車騎出基地。 十五分鐘后,夏毅凡站在老房子院門口朝他招手:“季爺,還沒吃飯吧?” “吃你個頭?!奔倦S騎到他跟前,把自行車隨手撂到墻根,“衣服在哪兒?” “在里面?!毕囊惴矝_著院里努了努嘴,腳往后挪,“我就不進去了,那啥,晚飯在我那里吃啊,我這就去給你備菜?!?/br> “滾吧?!奔倦S在院門口站了會兒,跨步走進去。 倪萊剛看見季隨的時候,沒有認出來他就是把自己摜在草叢里的裸男,看裝扮,還以為他是夏毅凡請來修房子的工人。 “這房子不用再修了,我要退租?!?/br> “我來給你修衣服?!奔倦S大步走到樓梯口,拿起搭在扶梯上的外套,扯著看了看。 牌子不認識,但是從做工和手感上來看,一定不便宜。 不像雜貨攤上的衣服,要買件一模一樣的都是在難為人。既然有牌子,就能買得到。 目前這樣,只有兩種情況——手工訂制或者物主難纏。 如果單是錢的問題,夏毅凡自己就能解決。 那么就是——物主難纏。 季隨抬臉,迎上倪萊審視的目光。 他開口說話時,倪萊已經認出來——裸男。 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被他這樣銳利的眼睛一掃,倪萊呼吸一滯,頓覺壓迫感十足。 “抱歉?!奔倦S先道歉,看著她的眼睛,“怎么個賠法?”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過要賠。 倪萊稍稍想了下,差不多猜出夏毅凡在中間說了什么,她保持平靜,同樣看著他,重復了句對夏毅凡說過的話:“我就要這件,破之前的這件?!?/br> “這衣服手工訂制?”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