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車呼嘯著駛入隧道口,黑暗得只有一束車燈的隧道里,燕綏不自覺凝神屏息。 引擎聲在隧道的圓拱內似被無限放大,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里,燕綏看清隧道磚墻上的指示牌,蜿蜒著一路往前。 燕綏的對講機里忽的傳出胡橋的聲音:“隊長,我們車的引擎蓋忽然開始冒濃煙,你們那看到隧道口了嗎?” 她眉心一跳。 幾乎是同時,傅征擰眉,叫她:“燕綏?!?/br> 燕綏立刻心領神會,手背到身后,摸到別在腰后的水果刀,屈膝往前邁了一步,靠近司機。 胡橋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傳來:“引擎可能溫度……過高,我懷疑……冷卻……損壞。停車……檢查,你們……” 電流聲嗤嗤作響,忽的,一下被切斷。 燕綏還未反應過來胡橋那發生了什么,隧道外,幾乎是胡橋所處的位置忽然發出一聲爆炸的巨響。 隧道對向車道的連接處躥出兩輛摩托,車上的暴徒持槍,舉著旗幟呼嘯而來,包圍了胡橋那輛已經停下來的面包車。 幾乎是同一時間,燕綏看見了三百米外的隧道出口。 而那里,整齊的停著數輛摩托,摩托車的車前燈大亮,有三人立在車旁,高舉了火把。 不消燕綏把刀抵上司機的脖頸,車速已漸漸緩下來,最終在離隧道口幾十米左右徹底停了下來。 堵在隧道口的三人中有一人上前,手里握著小型的□□,已經開始倒計時的計時顯示器正向朝車內,讓車內的人將跳躍的時間看得一清二楚。隨即,他敲了敲車門,指了指□□上不足五分鐘的時間,示意能做主的人下車來。 車內的死寂在數秒后轉化成恐懼的叫聲。 “這些人應該是監獄逃逸的逃犯,摩托全是警方用車?!备嫡鬏p咳了一聲,槍口悄悄放下,隔著車門對準站在車外的暴徒。 胡橋的聲音透過耳麥和傅征重新建立聯系:“隊長,隧道口被炸塌方,沒有退路?!?/br> “我這邊三個人,手里都有槍?!?/br> 傅征透過后視鏡,往后看了眼——隧道內應該只有這六人,一頭一尾包了整個車隊。 —— 僵持下,燕綏看著已經跳向三分鐘的計時器,重新把刀別回腰后:“我下車?!?/br> “待著。隧道被炸,通道塌方,我看他們可能不止是搶劫?!备嫡鲾Q眉,每用力呼吸一次,唇色便越發蒼白。 他用力按住肩胛骨處,問胡橋:“三個人,你有辦法解決嗎?” 嘭嘭作響的砸車門聲里和車內因驚恐發出的驚叫聲混在一起,傅征皺起眉,轉身輕“噓”了聲。 果然奏效,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胡橋那,他思考數秒后,回答:“有?!?/br> 傅征似篤定胡橋會有辦法,輕笑了聲:“準備好,等我數三二一?!?/br> 他收回槍口,叫:“燕綏?!?/br> 燕綏應聲。 “你聽著,別下車,搖下車窗把人引到你那。聽我口令,我負責擊殺封路的那兩人……”他拋去一把手/槍:“你負責放倒他?!?/br> 燕綏接了,拉開保險,把蓄勢待發的手/槍壓在手心下,她招招手,悄無聲息地和坐在窗口的人換了個位置。 她用力握了握槍柄,壓下心頭的鼓噪,搖下車窗。 那漸漸失了耐心的拆門聲果然一止,暴徒上前一步,整張臉除了眼睛全部隱藏在面巾下,他俯身,看進車內。 就在這時,傅征壓低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燕綏耳中:“三?!?/br> 她彎唇,對暴徒露出抹示弱的笑容。 “二?!?/br> 燕綏比劃了下耳朵和嘴巴,示意自己聽不懂阿拉伯語。 “一?!?/br> 幾乎是最后一個數字落下,燕綏笑容頓時收起,她半個身子從車窗內探出去,曲肘牢牢地拐住暴徒的脖頸讓他死死貼在車身上。 車內驚叫聲四起。 她握著槍,把下唇都咬出血來了,才穩著手,閉著眼,隔著車門,砰砰兩聲連發。 手/槍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腕發麻,聽到槍聲,她似渾身的力氣都xiele一般,桎梏著暴徒的手勁一松。 和她行動同時的,是隧道里接連響起的數聲槍響,被隧道的回音擴散至每個角落。 燕綏眼睜睜看著暴徒支撐不住身體滑落至柏油路面上,萬籟寂靜中,□□的“滴”聲倒計時就尤為清晰。 她止不住顫栗的神經還未從開槍后的沖擊里緩過來,倏然繃緊。 短短一秒鐘內,從她腦中躍過的竟然只有一個念頭——傅征只讓她放倒他,那炸/彈呢? 電光火石的剎那。 她看見傅征推開車門,就連他受傷后也沒有離手的步/槍被他順勢留下,他抱起□□,轉身往隧道口跑去。 “傅征!” —— 當一個軍人,在戰場上放下槍時,說明他將與自己的生命告別。 他沒留一句話,甚至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最后關頭,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是,他的選擇沒有錯。 如果炸/彈留在隧道內引爆,已經承受過一次爆炸傷害的隧道將無法再茍延殘喘。所有人都會被深埋在這里——一個遠離自己國土,隔著重重大海的地方。 這里有永無止境的戰爭和紛揚的炮火,唯獨沒有故人。 可當這種選擇眼睜睜血淋淋地擺在燕綏眼前時,她才發現自己原以為堅不可摧的心壁能夠碎成粉末。 她可以敬仰他征服大海保衛國土的信仰,也可以擋住他時常不在自己身邊的寂寞,甚至她都可以不用他cao心自己所有的麻煩。 在選擇傅征的那一刻,她就準備好了承受隨時會孤獨終老的可能。 可直到此刻,她發現自己做不到,也承受不了。 如果讓她愛上他,又讓她失去他,這愛情于她而言,就是傅征不可饒恕的罪孽。 她跌撞著下車,絆到人摔倒在地也不覺得疼。 她一眼不錯地看著他的身影在視野里漸漸模糊,逐漸逐漸的最終消失。 那一聲尚未出口的“傅征”,堵在喉間,讓她痛不欲生。 眼前的路不再是路,是懸崖,是峭壁。 她再未踏出一步,渾身的力量被抽走,她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隧道外,一瞬爆炸的火光吞并了夜色,燃燒起熊熊烈火。 我說過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無論是動亂難平,還是前路難行,都要好好活著。 我還等著你穿白色的軍裝向我求婚。 我還等著嫁給你。 你說怎么守衛家國,就怎么守住我??扇绻沁@樣的守護,傅征,我寧可從未認識你。 —— “利比亞撤僑行動,是新中國成立之后最大規模的撤僑行動之一?!?/br> “利比亞內戰爆發后,局勢很快失控。駐利比亞的中資企業全面停工,等待撤離……” “利比亞境內,約有三萬中國人。主要分布在利比亞東部、西部、南部和首都地區。大多從事鐵路、通信,建設和油田等行業,此外還有一些中餐館經營者和留學生等人?!?/br> “與此同時,中國海軍護航編隊南辰艦抵達利比亞附近海域執行撤僑任務?!?/br> “這次行動中,中國政府共動用91架次中國民航包機,35架次外航包機,12架次軍機。租用外國郵輪11艘,國有商船5艘,軍艦1艘,歷時12天,成功撤離中國駐利比亞人員35860人,還幫助12個國家撤出了2100名外籍公民?!? …… 十日前,□□引爆后,南辰艦中國海軍陸戰隊二編隊及時抵達隧道口,幫助被困僑民撤離至班加西港口。 燕綏登上燕回號,從班加西撤離至希臘克里特島。 辛芽在各個撤僑點設立了據點,迎接燕氏海建的所有員工,也為中國公民提供幫助。 燕綏抵達克里特島當天,用國際漫游電話卡先后給郎譽林和燕戩報了個平安。當晚就從希臘乘坐國際直達航班,在第二天凌晨飛抵南辰。 辛芽和她一起回來的,見她全程臭著臉,直到下飛機時才敢問:“小燕總,傅長官呢?” 燕綏腳步一頓,冷笑一聲,答:“分手了?!?/br> 辛芽“啊”了聲,二張和尚摸不著頭腦。 等等,郎大將軍不是這么說的啊…… 不是受傷了要回來養傷嗎? 怎么就……分手了? —— 幾天后,辛芽終于從胡橋那得知了事情因果,對遠在大海另一端當地接受治療的傅長官抱以深深同情。 于是,收了傅長官發的年終獎的辛芽不遺余力地為兩人做傳聲筒。 “小燕總,傅長官手術順利,已經回南辰養傷了?!?/br> 燕綏抬了抬眉毛,沒作聲,隔天就包了一個北星的項目,搭機過去親自監工。 …… 辛芽:“小燕總,傅長官出院了,問你有沒有時間見一面?!?/br> 燕綏冷哼:“想見我自己不會跟我說?” 辛芽覷她一眼,回:“你把他的聯絡方式全部拉黑了啊……” 燕綏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摔,怒道:“在利比亞的時候不是挺能耐的嗎?” 辛芽:小燕總好可怕啊啊啊??! 于是,在燕綏有心的避而不見下,傅征出海前都沒能見到她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