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何惠娟隱有憂慮,問鄒茵說:“他這人肝膽氣盛,下手絕狠的,真該不會出什么事?” 一會兒又問鄒茵:“你說他賺錢了吧,會不會就從此變心?” 鄒茵也想不通鄭元城,只好勸她都快要生了,好好養胎,生完才能去看緊他。又給何惠娟削了盤水果然后才回來。 這次的展會,公司送去的新產品影響力不錯,才回到x市沒多久,那天聯系的兩個國外某知名科技品牌就有了后續咨詢的意愿。老板顯然很高興,另辟了個新產品研發部,把鄒茵調去做了設計主管。新部門雖說壓力大,但幸在不常加班,周末又可以回水頭村去陪伴姑奶奶。 時值村里頭正在放戲,姑奶奶以前擺夜攤的小廣場,每天晚上都會搭臺子。鄒茵有一次帶隔壁家陳秀mama的孫女兒去看,看見過一次陳勤森帶著女孩子在戲臺子下坐了坐。 他那陣子被曬得皮膚呈麥色,聽說都在忙甘蔗地和葵花園那邊的事。從前他是懶于做這些的,他們陳家根本就不缺錢,現在倒是見對事業上了點心。姑奶奶說的沒錯,男人若是被女人甩了,分手后大多都會受改變。 女孩子大約一米六五,扎著條馬尾到肩胛骨那里,夜里燈光閃爍,鄒茵看見她右手腕上落著一條紅瑪瑙的細金鏈子。她就猜著陳勤森可能之前在和自己逛街的那天,就已經在遲疑著要不要和她在一起了??此麄儍蓚€坐在板凳上,背影一偉一柔的,應是十分般配。 隔天中午,鄒茵買菜騎電動車路過柳樹下,騎得慢悠悠,盛夏陽光熾烈,帶著頭盔和皮膚風衣沒人認出來。那會兒那里不少阿姑阿嬸在樹下納涼,張氏逗著隔壁太太的小孫女兒,喲喲的心疼著。 隔壁太太問她:“阿森也快了吧,聽說那個女孩子定下來了?” 張氏攥著小囡囡粉嫩的手指頭,說:“還沒正式定呢,就聽他說不討厭,還能處?!庇值溃骸耙艺f,小孫子不如小孫女疼人,瞧瞧這嬌嬌的?!?/br> 隔壁太太:“能處就快了,阿森只要對那女孩子好,沒準明年就能抱上小的?!庇终f:“先頭鄒家的姑娘可是好多年都沒動靜?!?/br> 張氏人好,從來維護鄒茵的。答她道:“也不是,他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打算,順其自然吧?!?/br> 第二十七章 回去姑奶奶和鄒茵念叨:“下午我在水庫練太極啊,看到少寶帶著個女孩子在那里逛。好像看起來比你高一丁點,少寶對她也還可以?!?/br> 又說:“聽說少寶準備在x市買套房子了,那個女孩子也在x市上班,說是現在還年輕,生第一胎的時候還想在外面上上班,以后第二胎就跟著他回水頭村,相夫教子不出去了。想想也是,少寶是肯定要在這里承家業的,以后他爸爸老了,他也總不能兩個城市兩頭跑,夫妻倆總有一個要犧牲的?!?/br> 叫鄒茵也加緊點找一個,對她千依百順的。不然他結婚那天了你又要哭,你不要說你不會,你和你mama那個脾氣啊我還不會懂?人老了話就多,吧啦吧啦。 彼時鄒茵在小天井里洗海帶,準備煲個山藥湯的,她想起老太爺正式應允他們分手的那天,陳勤森壓著她在巷子里親嘴的那句:“鄒糖糖,老子如果沒睡過別人,以后你別又后悔了想起我對你的好?!?/br> 鄒茵心里略略有點失意。他陳家的大少爺本來就是不缺人嫁進門的。 但她在發微博的時候又理智下來。 鄒茵說:[出了矛盾也是做,遇了心結也是做,沒有言語精神的溝通,現在除了你、非是你、沒有誰,但你猜忌我我誤解你,勉強下去也是走不了多遠的。與其后面痛苦,不如就這樣也挺好,陳張寶,我應該祝福他。] 不用算著日子吃避孕藥的感覺不錯,也可以不必再在意鄰里鄉親們背后的碎念:“看那小蠻腰,怎么還沒動靜哦,都住在一起好多年了?!?/br> “應該不是陳家少爺的問題,聽說他以前和張村的女孩子有過一段,當時好像是有懷過的?!?/br> “會忍心打掉也是不得了。張太太那么大的家業,就這一個兒子,沒個香火接濟怎么行?!?/br> “誰說不是呢……” 鄒茵想通了,便有一種神清氣爽的通透感。她想,總之就是一定不能再和陳勤森做了,一和他發生關系,他的味道他熟悉的氣息就又會刻骨入心的散不去。而除了這個,其余的時候她多數是看得開的。 她給自己買了個畫板,下班回家后,有一搭沒一搭地撿起從前的興趣。第一張原本要畫個卡通漫畫雛形,畫著畫著有點像自己,她就截圖到微博上說:[看起來好像還不錯啊],配了個笑臉。 月底駱希鵬果真從外面回來,安排好一應瑣碎后,周五便請鄒茵共進了頓午餐。像分別開太久,急于見到她的思切。 在臨近公司的一個安靜小餐廳,駱希鵬為鄒茵帶了一盒richart巧克力,兩個人點了中式的簡餐。 駱希鵬依舊是雋朗生輝的風度,雖看著清減了一些,眼底也有幾許憔倦。 看見鄒茵先前腕上的細金鏈子不戴了,換成一條石榴石的小珠手串,那殷殷的紅襯著她柔白的肌膚,叫人莫名心動和憐愛。 他就問她:“鄒小姐過得還好嗎?聽說你升職了,要恭喜你?!?/br> 他的嗓音噙著笑,目光亦是奕奕的,再次見到她不掩飾欣慰。 想來應是李梅閑聊時告訴他的。鄒茵謝過他介紹的車行老板,答說:“都尚好,駱先生你呢,家里事情可安妥?” 駱希鵬答說:“無妨礙,鄒小姐不須跟我客氣?!?/br> 那天的鄒茵,委婉地拒絕了駱希鵬先前的心意。鄒茵說自己,現下的狀態大概還不適合接受一段新戀情,這也是對另一方的負責任;而工作的忙碌也讓她無心關注這些,她更享受暫時的單身自在。駱先生這樣優秀的男子,將來一定會有更值得關注的好女人。 駱希鵬聽完,遲疑了一下問她:“鄒小姐……可是因為和陳先生這件事?” 駱希鵬翩翩涵養,他的目光總像隔著一道溫情似的,有種關愛而彌遠的味道,使人沒來由放松。鄒茵稍且猶豫,便也直言答他道:“大概是的。我自己也有部分原因,比如,我做不到讓駱先生成為你先前說的好父親,也難做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br> 駱希鵬對這個答案顯然是意外的,不自覺挑起眉宇,卻忽而又笑道:“鄒小姐有時真是傻得可愛?!?/br> 駱希鵬難得地噙著戲謔和寵溺:“鄒小姐莫非不知道,有體外胚胎和試管嬰兒這些方法嗎?” 他說著,復又正色起來:“不瞞鄒小姐,我這次回去是處理退婚事宜的。當然不是因為和你在h市說完那番話。早在上次回國前這件事就已經提議,她是我母親介紹的商業聯姻,但她心不屬意我,而我身邊也從未斷過人,我們之間溝通商談,除卻生意事業,便冷漠到不余其他。有時就是這么奇怪,忽然遇見一個人,就忽然的想安定下來。在見到鄒小姐幾次之后,這種想法便在我心里尤為強烈。我想,” 他說到這里,遙遠地想起了時光里清傲冷逸的林彥。駱希鵬說:“我想,也許命中注定要由我來照顧你。當然,我這番話的目的,不是為了讓鄒小姐認定我風流,今天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對此有個事前了解。人都有過去,但也都要往前看,這次的生意可能還會耽誤些時日,鄒小姐這段時間可以不必給我答復,若最后在我離開時,你愿意,則為我生之榮幸。若是不愿,也不枉結識朋友一場?!?/br> 鄒茵聽得懵懵了,在素日不多的相處里,駱希鵬皆是個風度卓爾有度的男子,像他這樣的,只怕是對起女人來更具殺傷力。 這倒是十分出乎她意外的。 但他既如此說,又和陳勤森的甚為不同,陳勤森對鄒茵的偏執是,你非左就一定要選右,沒有中間的給你回旋。駱希鵬這般一言,則將一切中和,讓你沒法兒一口氣打死拒絕了。 鄒茵便坦然答他道:“不用考慮,只做朋友也挺好的?!?/br> 兩個人說著不覺相視一笑,起身往門外出去。 大中午太陽曬,陳勤森和阿k從房產交易中心出來,便正好看見鄒茵在門口打傘,駱希鵬伸手虛扶她肩,給旁邊人讓了讓路。 阿k就蹙著眉頭說:“森哥,那個姓駱的看起來真的在追阿茵姐。聽說他準備投資阿大的項目,這么一投進去,那不得被坑掉大小幾千萬?!?/br> 陳勤森陰沉著臉,盯著鄒茵走路時嬌翹嫵媚的屁股??戳艘谎郾闶栈匾暰€,然后問:“坑的又不是你家錢,心疼個鳥。酒店訂好了沒?” 阿k就不敢多說了,答道:“訂好了,苗苗嫂子下班的時候,要不要過去接一下?” 陳勤森應他:“隨便,你覺得要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先送我回去?!甭晕俱驳纳碛?,隨意散漫地往后一套。 阿k就不知道該接還是不接了。這個苗苗嫂子的待遇和阿茵嫂真是沒得比的,那時候阿茵嫂不要森哥幫忙買車,每個星期坐動車回去,森哥都算著時間的去接她,自己沒空去也會派小弟去,有時阿茵嫂沒告訴他時間,他還親自惦記著打電話過去問。 現在這個苗苗嫂子吧,暫時也沒車,每個周末從x市回陳宅,都是自己打車去村里的。森哥或在搓麻將,或坐在哪里處理事情,就是淡淡地抬一抬眼。反倒是這個苗苗嫂,滿目殷切地看著森哥。真是不一樣。 陳勤森叫阿k開回了之前鄒茵租過的小區,萬景華庭,六樓坐北朝南的好位置。陳勤森買的就是這里的房子,因為不想再被別人住。 開鎖匙進屋,里頭已經叫鐘點工阿姨給拾掇清楚了,家具用度不缺,唯少了那股煙火人情的生活味。 陳勤森進廚房泡了杯咖啡,抿一口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有個綠色的冊子,應該是之前阿姨收拾衛生,看到了給撿起來的。他前晚已經翻過,這會兒不自覺又在手里捻了捻。 ——“我如果早想和你分手,這半年就不會和你不用套?!?/br> “陳勤森,我沒法和你生孩子的?!?/br> 眼前又浮現出鄒茵仰著下頜,亮亮閃閃的眸瞳。那冊子上一排潦草小字,[連續六個月無套行房而不孕……]“傻子?!彼p咬了下嘴角,隨手擲去了屜子里。 陳勤森的出事,就發生在幾天之后的一個晚上。來抓捕他的是x市的jing察,那會兒他正在電腦前玩兒游戲,臥室里燈光打得暗,砍殺聲莫名烘托著寂寥。聽見門鈴聲響,后來他就隨他們去了樓下的車子。 有人舉報他的酒吧有違法營生,經查,確是在他的儲柜里搜出一包白的,而某包廂里也有針頭錫紙之物。事情出在z城,之所以沒動用z城的局子審他,是因為知道陳家在當地的聲望和人脈。 這件事陳勤森說不清楚,因為當晚他的手機里確實收到過兩條不明短信,內容形同商榷。而那包白的來路,也確實來自于s市的交易。 他解釋說自己一夜在酒店里沒出去,但那晚上因為臺風刮破窗子,樓道的攝像頭遭到了破壞,因而證據無力。隔二天jing方又在他的葵花園和甘蔗地里搜出了幾株罌粟,這就更說不清了。他買下的這個園子甚大,除卻淡水養殖,就是大片的葵花園和甘蔗地,原本陳勤森還買了一些加工機器,預備給園子里的農工碾制蔗糖、增加收入,這下又成了囫圇事。 鄒茵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在里面待了有五天,是阿k打電話給她的,阿k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這件事在z城口風瞞得緊,在一切尚未確定時不能播散,連陳茂德也是知道得模里糊涂。 鄒茵見到陳勤森的時候,他隔著窗子坐在板凳上,冷俊的臉龐不掩躁郁,有徹夜不眠的青灰。鄒茵看了不免又難掩心疼,陳勤森問她:“你來做什么,這里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br> 鄒茵的眼眶便有些濕潤,瞥過頭。 她把當天的事情做了證,那天晚上的陳勤森和她在一起,兩個人八點多的時候點了餐,隔天清早又點了粥,送餐的小哥臉上有顆痦子;她和陳勤森一晚上,他們房事用了四個避孕套,次日去前臺結賬時前臺小姐需要支付全盒的錢,說是按規矩拆開就是一盒,當時陳勤森付了現金一百四十多塊。而她那件被撕壞的裙子,出來時也被收拾衛生的阿姨要走了,因為看面料稀罕,扔了可惜。 說這些的時候鄒茵有些赧然,但都具實說了。工作人員派人去應證完畢,不兩天陳勤森就從里頭出來了。 站在郊外拘留所的門外,晌午陽光灼灼,陳勤森錚錚的短發都長出了不少。鄒茵咬著唇,問他:“你干嘛自己不說,白吃這么多天苦頭?” 陳勤森答她說:“你不是在和那個姓駱的談戀愛?傳出去知道你還和老子睡覺,你不把老子恨死。反正沒做過的就是沒做過,早晚會查清楚?!?/br> 鄒茵就打了他一拳頭,自己鉆去了車里。 小車靜靜的往市里開,郊外的風掠過半開的窗子,把鄒茵鬢角的碎發吹來拂去。陳勤森坐在副座上,看她姣好的模樣,心底里還是很愛她的。 他就把手伸過去,覆在她纖柔的手背上輕輕捻著,此刻的憔悴和疲憊不掩。 鄒茵心就有些軟,她對這種心軟生出緊張,就板著臉對陳勤森道:“陳勤森,你等下別又說出我不愛聽的話。想想你的女朋友,我們都是成年人,做人應該要負責任。對你,對我,都是一種尊重?!?/br> 陳勤森就把手松開,淡漠地說:“哪來什么女朋友,前段時間就分了?!?/br> 這才多久他就又?鄒茵聽得一堵,正要劈頭蓋臉的訓他。陳勤森又接下去道:“老子不育,你讓我怎么娶?” 他俊逸的臉龐立時頹唐下來,像在說一件多么喪絕的事。 聽得鄒茵心頭一震,不由氣怒道:“陳勤森,你在胡說些什么?” 陳勤森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眉:“那天唧吧癢,怕是不是得了臟病,去醫院干脆做了個全身檢查。事是沒事,就說guitou太久沒做悶sao了,還有jingzi成活率低,難下種。要不然還得把你也拉去,誰知道是不是你在姓駱的那里傳來的?” “吱——”白色馬自達在空曠的公路上來了個急剎車,一道雋挺的身影從副駕的門里被推出來,聽見女人惱羞成怒的聲音說: “陳張寶,你現在就給我下去!” 陳勤森就低著下巴,迎風說了句:“把電話扔給我。別告訴家里兩老的,老子自己會找機會說?!?/br> 第二十八章 眼望著鄒茵的車絕塵而去,陳勤森給阿k打電話:“在哪里?過來接下我?!?/br> 阿k急得舌頭都上火了,每天被陳茂德追問又不敢直說,過得水深火熱。聽到電話詫一聲:“阿、森哥,你哪來的電話?” 陳勤森點了根煙:“老子出來了。在x市北郊外的路上,你出來多帶點錢?!?/br> 阿k馬不停蹄,半個小時不到就出現。還以為他使賄賂了,出來的時候帶了個手提包,里頭塞著厚厚一大沓。 陳勤森用手撥了撥,叱他:“你傻啊,老子沒犯事光明正大。買套衣服訂個房間,沖個澡去去晦再回去?!?/br> 阿k心想阿茵嫂真是神了,怎么一請她,森哥就沒事樣的放出來。問說:“森哥后來怎么跟局子里解釋的?” “怎么解釋,找到那晚上睡過的小姐作證了?!标惽谏粡埬槾鹚?。 回去在萬景華庭的公寓里睡了一整天,隔天中午十二點多才回到水頭村。 那會兒恰值國家打黃掃非最勢氣凜然的時候,聽說臨近的d市整個被一鍋端起,他這個當口惹出這樣的事,情形可想而知有多嚴重。 陳勤森的酒吧和莊園,在案件查清前都被勒令關門停業整頓,酒吧還算少,罰了十多二十萬,但莊園可就麻煩了,除了罰款,大片的向日葵、甘蔗地和魚池等,都是要經人日日打理的,趕在成熟季節一耽擱,工人們再一撫恤,加上他今年買這塊莊園所花的錢,差不多六七百萬就被套住了。 2014年全球經濟正陷入萎靡,多少企業和職工戰戰兢兢生怕破產失業,陳家在東南亞和國外的許多產業也都是低調在周轉,這么一損失,在活錢上就損去了一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