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135】螳螂捕蟬(一更) 冬日的雪下得越發緊了。 打翻藥碗的素琴重新熬好了藥,拎著保溫的紅木食盒出了后廚,身后還跟了兩個隨侍的宮女,一人手中也都各提了一只相同色澤和雕花的紅木食盒。 盒子里分別裝著蜜餞和水,上頭的雕花是木槿,是女王姬槿顏最喜歡的花色。 素琴今日一身淺色的小襖,底下一身淺紫色的長裙。蓮步輕邁,如同在水中翻浪——素琴,自打七歲那年就跟著槿顏公主了,直到今日,公主成了女王。 然出后廚沒多遠,她便聽見身后多了一個緊跟的腳步聲。趁著拐彎的勁兒,素琴偷偷朝后看了一眼,那一身淺藍色長襖映著雪地,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哪兒的人。 ——若不是國師大人這幾日守著女王陛下寸步不離,這些人,豈能活到今天?! 素琴半點不想和這些人打照面,于是加快了步伐。誰料拾夕那頭亦加快了步伐,繞過一個假山,一步擋在了素琴面前:“素琴jiejie,還請借一步說話……” 素琴扭頭避了開去,奈何拾夕卻不肯放過她,一邁步子又擋在她面前,固執道:“素琴jiejie,還請借一步說話!” 素琴這才抬起頭來,耐著性子道:“拾夕,咱們沒什么話可說。女王的藥輕慢不得,還請讓開!” “怎么?”拾夕頓時不悅起來,“拾夕不過想和素琴jiejie說幾句話而已,難不成jiejie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么?” 素琴面上冷然未見:“面子?暗算女王,你本該就死!將一切都推在死了的拾葉身上,這才僥幸留得一命??赡阋詾槟銈兡芑畹綆讜r?如今女王醒了,事情自有分曉。還請拾夕回景華閣告訴采青姑娘一聲,這筆賬,女王陛下遲早會清算!” 素琴看向拾夕,眼神凌厲。這些人做了壞事,還將事情賴在死了的拾葉身上,究竟,還知不知道何為廉恥,何為死者為大?! 拾葉該死,卻便宜了這個拾夕! “女王女王!”拾夕扭了眉頭就打斷素琴的話,“如今這天下究竟還有幾個女王?!” “你什么意思?”聽得拾夕話中有話,素琴一愣。 拾夕冷笑一聲:“我不怕實話告訴你,真正的女王早在數日之前便已經失蹤了。這幾日你辛辛苦苦伺候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女王,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罷了!” “拾夕!”素琴頓時厲聲起來,“這話豈是你能亂說的!女王真假關系一國之安危,豈是你我能胡亂編排的!” “嗬!是不是我亂說,恐怕素琴jiejie心里已然有數!難道你敢拍著胸脯告訴我,你素琴沒發現近日女王處處不對頭嗎?!好一個‘一國安?!?,可我拾夕不是個心懷天下之人,不過是個小小的景仰國師卻說不出口的奴婢罷了!我只知道若那女王是真,她與國師倒還般配,若她是假,這等‘李代桃僵’之事,我拾夕不服!” 素琴沉默。拾夕的那句“不過是個小小的景仰國師卻說不出口的奴婢”,的確讓她心里動了一動??墒跋φf出的話,實在太夠驚人。 素琴眼前晃過白璃與君晏相擁相吻的畫面,面色幾不可見地一黯??伤睦镞€是告訴自己,這都是實習的離間計,她可不能上當了!雖然她不知道為何如今景華閣的人要害女王,可女王的命就是她的命,她不允許有人傷害女王! 素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后道:“如果她是假的,國師一定會知道,不必等你我來戳穿!你還是回去好好照顧你的采青姑娘吧!” 說著,素琴轉身便走。 “嗬!國師!那妖女不知從何而來,早施了妖法將國師迷住了!哪里還能辨別得出真假來!”拾夕眼光灼灼地盯著素琴的背影,“你若不信我,難道還不相信你自己的感覺么?跟了女王怎么久,難道你就沒有半點懷疑?!素琴,你別騙自己了!你自己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你現在伺候的這個女王,根本就是假的!” 素琴腳步一頓,面色白了一白。的確,自從上回女王中毒以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的言行舉止,全然不一樣了。 她不是沒有懷疑這個女王也是青衣這也易容高手易容的,可是,女王沐浴更衣,飲食起居,都是她伺候的。如此近距離的觀察,她也沒看出半點破綻。難道,天下間還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成? 而且,她相信國師。國師說這個女王是真的,那么這個女王就是真的。就算這個女王變化再大,也都是她認定的女王。 素琴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轉身鎮定地看著拾夕:“什么妖女不妖女的,拾夕,我想今日你同我說的話,只在我面前說便好。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里,可是國師府,容不得妖言惑眾!” “國師府如何?妖言惑眾又如何?”拾夕冷笑,“素琴,虧你還是從小伺候女王陛下的。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現在流槿苑里的女王是假的,那么真女王去哪里了?若有人要做足‘李代桃僵’之事,說不定這個桃早就已經死了!” 素琴只目光涼涼地看著拾夕,領著兩位侍女繼續朝流槿苑而去。拾夕越說越離譜,流槿苑的女王活得好好的,如何又來什么桃什么李? 拾夕看著素琴決然離去的背影,狠狠一跺腳,隨即不放棄地喊道:“素琴!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素琴的腳步更快了。 * 拾夕回到景花閣,神情有些蔫蔫兒的。 彼時墨采青已經練舞結束沐浴過后,只著了件石青色的里衣,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她如墨的長發。 拾夕進門,冷風先就往里灌了一下,墨采青眉頭一皺,懶懶地執著梳子:“掌嘴!” 拾夕自知事情沒辦成,便伸手往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啪”得一聲脆響——若是打得輕了,只會遭到更大的懲罰。 墨采青這才勾了一臉諷刺而猙獰的笑轉過身來:“本姑娘讓你將藥給那素琴,沒讓你與她廢話這許多!什么叫‘景仰國師卻不敢說出口’?嗯?就憑你也配!” 墨采青猛地將手中的梳子朝拾夕的臉上砸了過去,尖細的桃木梳齒猛地刮在拾夕的臉上,那本就凍得通紅的面頰頓時劃出兩道顯眼的紅印子。 拾夕面上吃疼,一個側臉捂住,卻趕緊下跪:“啟稟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過看那素琴對國師確有非分之想,這才想利用她一道,那句話……若不是為了激那素琴,奴婢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不知是誰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子誤解了奴婢的意思,還請姑娘明鑒!” 墨采青面上的憤怒卻未減分毫:“你以為你這么說就能免罰么?再打!本姑娘的計劃,是讓素琴下藥,如今,你任務沒有完成,倒說不定讓那素琴有了提防!什么妖女迷惑國師,你是想說君晏表哥沒有判斷能力么!” 說著,墨采青又是一支簪子飛了過去。 拾夕面上的血跡還未停,這又多了一道口子,從她的右臉頰劃下,是一道難看的劃痕。然拾夕卻不敢掉半滴眼淚——從前不是沒掉過,可是只會換來更加殘忍的懲罰。 只是從前姑娘從來不打臉,如今,是越發變本加厲了。 “姑娘息怒,拾夕方才回來的路上,還想了一個法子……”拾夕忙惶恐道。 “什么法子,說來聽聽?”墨采青冷冷地睨著拾夕。從前出點子的可都是拾葉,拾夕能有什么好點子? 拾夕便起身,悄悄在墨采青耳邊說了兩句。 墨采青一聽,眼光一閃,這才露出一絲和氣:“你就別一口一個‘奴婢’的了,你都跟著本姑娘這么多年了,本姑娘還會懷疑你嗎?只是你需知道本姑娘的脾性,一向生氣便容易不分青紅皂白,你可別太放在心上?!?/br> 拾夕忙磕頭惶恐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