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是這樣嗎? 顧錦芙眼神虛虛地看向庭院,他焦急在人群中亂撞的樣子鉆入腦海。 她舉著餅,又狠狠咬一口,眼神里有閃過絲兇光。黃理正打量她,被她驟然變得帶厲的眼神驚心慌,他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就在黃理的忐忑中,顧錦芙居然賴著許久也沒有走的意思。他只能讓人張羅午飯,顧錦芙這才想起來問他今兒怎么沒到衙門,黃理說:“今兒下官正好沐休,本來還想去衙門再看看幾份卷宗的?!?/br> “倒是我耽擱主事了?!?/br> 黃理擺擺手:“也不是,該我感謝魏公公,讓我總算歇那么一天了?!?/br> 大理寺的人都勤勉,很多案件都事關人命,他們耽擱一天,可能兇手就逃之夭夭了。顧錦芙還是過意不去的,可想到趙祁慎,又是厚著臉皮賴著,舒心地蹭了頓家常便飯,心里也慢慢高興起來。 眼見晌午都要過了,黃理也不好讓人干喝茶,就問她要不要歇一下,沒敢問她回不回宮的事。 她終于站起來,朝他拱拱手:“謝過黃主事的招待,下回進宮了要是沒差事,你到內衙門來,我請你喝酒?!?/br> 黃理忙站起來說客氣,要送她也不讓,最終只能送她到大門口,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往外走。心想魏公公剛才的樣子真可憐,居然有那么點被遺棄的小狗小貓一樣。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搖頭晃腦的嘆氣,回府呆了一會,還是出門回大理寺衙門去看卷宗。 顧錦芙慢慢地走出胡同,賣包子的伙計已經不見了,還有一籠包子放在外頭,估計這會是進去歇著。她又慢慢穿過街道,走到還停在對街的馬車旁。 馬車邊上居然也沒有人,她左看右看,還探頭往里頭看,趙祁慎也不見了。 是找她去了嗎? 或者是吃飯去了吧。 她自己爬上馬車,坐著等一會,居然覺得困了,索性靠到迎枕上閉眼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覺到馬車動了動,旋即被擁進一個guntang地懷抱里。趙祁慎埋頭在她頸間,喘著氣,聲音沙啞不說,還在顫抖著:“錦芙,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她被抱得有些憋氣,迷迷瞪瞪睜開眼推他,卻發現有什么落在脖子里,先是guntang后來變得冰涼。 她一愣,緊張地伸手去掰他臉,他死活不抬起來,等到扭不過她的時候抬頭,臉上已經平靜得看不出情緒。 她伸手要去摸脖子,卻被他一下就捧著臉吻了過來。 在他不安的親吻中,她迷離間聽到他說:“你比我混蛋多了?!?/br> 她就笑了。 不混蛋怎么能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對于兩人之間一直是不安的,如今卻覺得再踏實不過。 她其實明白的,朝堂上的爭斗,向來沒有什么仁義可言,伴君如伴虎。她父親招禍錯在當年幫過建興王,建興王又敗退離京,但身為大理寺的官員,那并不是錯。而她如今也在與虎相伴,甚至把自己重新送回虎口。 有什么辦法呢,她是喜歡他的,也還要再仗著他的勢整治人呢。這么一想,她也覺得自己挺沒良心。 顧錦芙負氣出走是真把趙祁慎嚇著了,回宮的路上摟著她心有余悸,中午也沒能吃上一口飯,肚子還叫了一路,惹得她一勁兒地偷笑。 前頭趕車的許志輝被嚇得夠嗆,天子先前那找不著人看他們的眼神太可怕,都怕他當街拔刀要砍了他們這些辦事不力的,真是小命都要被這顧姑娘折騰沒了。 他發誓再也不要跟兩人出宮,誰知道下回是怎么吵嘴,又誰要出走。 兩人回到宮里日頭已經西斜,趙祁慎吃了足足兩大碗米才算恢復力氣,歡喜在顧錦芙跟前說:“王妃娘娘派人來問五六回了,不知是有什么急事,然后又派了表姑娘前來,奴婢好像被表姑娘探出端倪......表姑娘一說起話來就讓人昏頭昏腦,所以......” 顧錦芙一拍腦門,拉著歡喜偷偷地往外溜:“我們快回內衙門,然后關門,誰來也不開!” 直到林珊再來到趙祁慎跟前,皮笑rou不笑地說:“表哥啊,您自個兒去坦白從寬吧?!彼虐l現她又沒義氣先溜走了! 是夜,首輔一如往日的在書房內,付敏之暗中前來,眼底有著狠意說:“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就先殺幾只雞敬一敬!” 在付敏之離開后,卻又有管事慌慌張張跑進來稟道:“閣老,有人送了這么一封信來!” 那信是綁在箭上的,門房的被嚇個半死,上面寫著首輔的名字,當即就送過來。 首輔聽過經過,沉著臉拆信,信上寫著的秀琴二字已經讓他眼底都是驚色,更別說看到劉皇后肚子有假。 他一陣頭暈目眩,站起身死死扶住桌沿才沒讓自己倒下,嘶聲吼道:“讓付敏之過來!讓他不要動!快讓他過來??!” 管事被他青白的臉色嚇得轉身就跑,著人往付家送信。 禁宮之中,顧錦芙白日把趙祁慎嚇得不輕,下午又撇開他,讓他一人去面對老王妃,到底良心發現晚上任他擠了自己的炕。 趙祁慎正滿足抱著她睡覺,卓宏那頭卻是連夜進宮匆匆來稟。 他隔著屏風,焦急地說:“陛下,出事了,有幾名大臣被殺了?!?/br> 第42章 顧錦芙從稟報中驚醒,連著就要翻坐起來,趙祁慎卻是一伸手將她再塞回被子里,還給她遮蓋得嚴嚴實實自己下了炕。 她轉著眼珠子,聽到他說了聲外頭涼,自己穿著單薄的中衣往外走。 她就再躺了片刻,看到照在窗柩上的燈籠燈火朦朧,外頭還是漆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辰了。 外頭細碎的說話聲傳進來,她到底躺不住,悄聲下地披上衣裳,邊扣襟扣邊往外走。 卓宏見到她出來忙將頭低下,今兒下午許志輝把他們隨待天子的護衛們都喊去訓了通話,嚴明以后不許與魏錦勾肩搭背,也少盯著人瞅。 眾人心里一陣糊涂。 魏錦是天子的人他們都知道,如今連靠近都不讓,難道是天子看著不順眼? 但老大發話,該怎么做,自然怎么做,他都記心里頭。 兩人說話一時中斷,趙祁慎發覺她就是cao心命,讓歇著還是跑出來。她頂著他半責怪的目光問:“究竟怎么了?” “有人殺了幾名官員,都是在自家府里,一刀劃破脖子斃命?!?/br> “都有誰?” 卓宏要是沒有查到點關聯的東西也不敢來稟報,回道:“戶部姓孫的給事中,工部兵部兩位主事......這些人都是今日到衙門并且遞過折子的,是次輔的人。次輔如今人就在許副使府中,已經讓番子各處暗探,看看還有沒有別大臣遇害?!?/br> 一個言官,兩個主事! 顧錦芙心中驚駭:“這是要反了嗎?!” 趙祁慎陰里亦閃過沉色,聲線在昏暗的大殿內冷冷響起:“讓你們給首輔送的信送到了?” “送到了的,臣親眼看著他們送進府的?!?/br> “后來首輔有什么動向?” 卓宏想了想,一臉震驚:“陛下的意思是?” 他們怎么敢??! 趙祁慎似乎能看透他想法似的,在這時候似嘆非嘆地說:“有什么不敢的?!?/br> 他們對他要追封父親第一步是抗議罷朝,第二步就是殺雞敬猴,讓那些不聽他號令知道后果,第三步......自然是朝中無人敢來,他這皇帝就只能憋屈地低頭。 他也沒想到他們目無法紀到這種程度。 首輔徹底放棄劉太后了? 他嘴角一勾:“把次輔喊來見朕?!?/br> 卓宏應是,這頭還沒退下,又有人來稟:“陛下,有新的情況。有幾位官員被人挑斷了右手的手筋?!?/br> “欺人太甚!” 趙祁慎怒罵一句,顧錦芙緩了緩心神問他:“都有誰?” 來人連報幾個名字,當中黃理二字讓她臉色變得鐵青。 “你說誰?!黃理,大理寺主事黃理?!” 來人被她突然沖到跟前盯著問,懵了一下,忙退后一步說是。 她閉了閉眼,耳邊回響著黃理今天說的話,虧得魏公公,下官才能真正歇上一天。 ——他還是回衙門了?! 大理寺的人向來不參與朝中大臣的分派,他們卻連大理寺的人都不放過! 顧錦芙眼角通紅,趙祁慎晚上才聽說她了是躲在黃理家里,黃理還相勸。雖然心中有那么點吃味,但他對大理寺的官員向來是認可和有好感的,如今聽到連黃理都沒能免幸,心里頭仿佛就跟油鍋一樣沸騰著。 “我出宮去看看!”顧錦芙丟下一句就轉身回去穿衣。 她冷著臉再度出來,烏沙帽,金銀線繡過肩蟒的的緋紅官服,已經是平時威嚴的魏公公。 趙祁慎破天荒沒有阻止,而是吩咐卓宏:“一路護好,朕不能輕易出宮,外頭的事就都由魏錦負責?!?/br> 此事一出,必定人心惶惶,顧錦芙出宮也有代表天子的意思。京城還有那么些舉子,如若首輔再瘋起來...... 他又吩咐:“讓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都來見朕,去五軍調配五千精兵鎮守京城內城各處,讓趙昭統領?!?/br> 趙昭是老王爺手下大將,與許志輝他們又有不一樣,是實打實踩著骸骨出來的將領。趙祁慎登基后,把建興一部份士兵調到京城外的五軍里,讓趙昭幫他鎮著五軍。 說罷把撞下脖子上掛的玉佩交給卓宏。 卓宏心中一凜,接過玉佩。 趙祁慎來到顧錦芙跟前,給她正了正帽子問道:“許志輝教的刀法還記得嗎?” 她愣了愣,他再問:“再不濟,拳腳招式還記得吧?!?/br> 她彎眼就笑了,眸光熠熠:“誰敢沖我來,你直接調兵抄了他九族,正好一次性解決了?!?/br> “好?!?/br> 顧錦芙再看他一眼,轉身大步向外走。 趙祁慎凝視著她挺拔的背影,想起她說的那句要成為他的利刃,這才幾天,她就真為他沖鋒去了。 夜風獵獵,把她緋紅的官袍吹得飛揚,她似乎要凌云沖天。這一瞬間,他也分不清這么些年來,究竟是她依賴著自己,還是她扶持著自己。 出了宮,顧錦芙策馬一路先到了黃理家中。 黃理受襲后就痛暈過去,這會黃家被一隊戎衣衛圍著,他也清醒過來,那么一個溫和的人變得眼神空洞,望著包扎的右手出神。 右手于文人來說相當于性命一樣珍貴,本朝選官更是有不成文的規定,那必定是要寫得一手好字,這無疑就是斷了黃理仕途。 顧錦芙來到他臥房門外站了許久也沒有進去,最終閉了閉眼轉身又走了。 她行走在寂靜的街道中,燈籠的火光映出她面容上的寒霜,眸光流轉間皆是戾。 此時的首輔也收到消息說外頭戒嚴,付敏之神色鐵青坐在他跟前,知道天子收到消息了。 首輔負著手,凝視著夜空中的月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