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見著顧云開出來,亨利似乎是想讓他離開,剛探出了身體,一直緊繃著的蒜頭鼻忽然沖天放了一槍,怒吼道:“不準動!” 這一槍嚇得不少人尖叫了起來,恐懼是會傳染的,幾乎所有人都抱頭蹲了下來,夏普急忙抱住了他的雞mama助理,警惕的看著他們。亨利還年輕,對于這種無能為力的情況氣得咬牙切齒,他忿忿不平的瞪著三個劫匪,最終還是蹲了下去。 如此一來,還站著的顧云開難免就眾矢之的了。 大胡子似乎是個結巴,但滿面兇相,他看了看漂亮的拉勞,又看了看亨利,眼睛咕嚕嚕的轉了兩圈,忽然惡狠狠道:“大……大大大……哥,你看,那……那個人不服氣!他……他身后那個妞兒——” “少放你媽的屁!就知道妞妞妞,遲早死女人肚皮上?!彼忸^鼻是唯一拿槍的,看起來也是老大,不耐煩的推開了大胡子,把槍口指向了顧云開,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質疑,“你!給我蹲下去!” 他們三個說話的口音都很重,帶著點地方俚語,不過還算聽得明白。 蒜頭鼻看起來有點焦躁,這是難免的,他們不知道什么東西貴重,又不愿意拿那些看起來輕飄飄毫無價值的東西,想要點真金白銀的,眼睛就難免在人們身上打轉,可要真鬧出了大事,他們又怕收不了場。 貧窮不但局限人的目光,也局限人的思維,他們沒意識到這件事一開始,就已經收不了場了。 “先生?!鳖櫾崎_張開了雙手,以示自己的毫無威脅,他心里還窩著無名火,可越生氣的時候,他就越冷靜。 好在這塊戰地很早就被帝國奪走了,已經不屬于聯邦的地界了,因此多數也都是用帝國語,他交涉起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困難。 “哈,你聽聽這個小白臉喊我什么?!彼忸^鼻一樂,他看了看紅眼睛,又看了看大胡子,得意洋洋道。他對這種看起來極有身份的人士都要用上敬稱恭維他的事感到有點飄飄欲仙,這多少減緩了他的焦躁感。 李斯思看著顧云開有點震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您看?!鳖櫾崎_轉了個身,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無害又柔弱,他開口道,“我沒什么威脅,而且非常瘦弱,看起來還沒有您一半的強壯,更何況您手里還有槍?!?/br> 蒜頭鼻嘟囔了聲:“這倒沒錯?!?/br> 紅眼睛警惕些,叫道:“小白臉,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這些東西對我們很重要,但對你們卻未必,先生,不如我們打個商量,我們把錢包跟手表,還有首飾都給你們,你們把這些機器還給我們,怎么樣?”顧云開雙手抬起,客客氣氣的說道。 首飾錢包都是身外之物,可以花錢再買,器材可就珍貴太多了,里面還存有不少這幾天所有演員的努力,所以眾人也都紛紛出聲支援道:“是啊……沒錯……” “看來這些東西很貴重?!彼忸^鼻瞇起了眼睛,露出點狡詐來,他似乎很得意自己的聰明,“好吧!現在,我決定這些東西跟你們的珠寶都要了!小白臉,你,就你!去把他們身上的錢包首飾都拿過來放在一起?!?/br> 相比較高卻纖細的顧云開——說實話他還穿著戲服,擦脂抹粉的,滑稽的像個小丑。 蒜頭鼻他們反而更警惕大塊頭的亨利些,人本來就不夠,如果自己人過去,他們怕反會被亨利制住,顧云開去收東西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顧云開想要的就是這個! 人啊,都是貪死的。 他微微松了口氣,可仍然偽裝出苦惱萬分的模樣:“別這樣,先生,我們打個商量好嗎?” “別跟老子扯東扯西!”蒜頭鼻不耐煩了起來,發怒道,“你想身上開個洞嗎?!” 顧云開頓時裝作慌張失措的模樣,立刻背過身,貓腰跟劇組打了個示意,有個別會意到了,有個別則沒有,他找了個空盒子讓眾人多多少少拿出些東西來,拉勞性子嫉惡如仇些,見顧云開助紂為虐,雖然知道這時保命更重要,但仍然怒視著他,啐道:“你真沒骨氣!” “小妞!把你的項鏈也給我放進去!”紅眼睛扯著嗓子喊道。 拉勞緊緊抓著項鏈,亨利只好安撫了她一會兒,幫忙解下了項鏈放進去,劇組的人不太多,東西卻不少,紅眼睛有雙賊眼,知道誰身上藏了什么,夏普居然還從他那花里胡哨的衣服里頭倒出了不少營養棒跟牛奶餅干。 助理看起來快要昏過去了。 如果這群劫匪按照收獲的利益來決定槍斃誰,夏普怕是首當其沖。 顧云開也有點無語,他捧著滿滿一盒子的珠寶錢包來到了蒜頭鼻三人面前,裝得非常吃力,三人倒是很樂意看他出丑,一點沒注意到顧云開已經逼近了他們,還在對他走路的方式評頭論足,不時哈哈大笑起來,發出近乎輕蔑嘲弄的聲音來。 三步,兩步,一步…… 顧云開彎腰丟下盒子的時候一個掃腿踹翻了蒜頭鼻的重心,伸手就擰住了他的手腕,側身避開槍口位置后就開啟保險直接將彈匣拆卸了下來,子彈在他靈活的手指之間一顆顆掉落了下去,在他目不轉睛的在短短數秒之內將整把槍都拆卸成了零件。 紅眼睛跟大胡子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好像瞬間老大手上的槍就只剩下了一個把手,于是怒吼著遞出手里的刀子就往顧云開身上捅。顧云開一矮身避開了紅眼睛的刀尖,大胡子個子矮些,他反手就卸掉了蒜頭鼻的手當做靶子直直擋上了大胡子的攻勢。 被擰斷了胳膊又被刺穿手掌的蒜頭鼻猛然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暫時失去了攻擊力。 夏普看得眼睛發直。 亨利想起平日里笑瞇瞇跟自己切磋的顧云開,不由得背后發寒。 顧云開的身體很軟,腿部卻非常有力道,他借蒜頭鼻的身體當支柱仰起一個飛踢,直接發力把矮個子的大胡子踹飛了出去,而蒜頭鼻哀嚎著倒在地上抽搐又成了緩沖的rou墊,短短時間里顧云開就解決了兩個人,只剩下了紅眼睛。 借著蒜頭鼻這個緩沖,顧云開撲地時沒太受傷,他就地一滾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紅眼睛已經被嚇呆了。 “好好做人?!鳖櫾崎_和善的接過了刀子,一肘揍在了紅眼睛的太陽xue上,對方全無抵抗的倒在了地上。 暈了一個,還有兩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心地善良的顧云開上去一人一拳,讓他們一起陷入幸福的昏厥。 “報警吧?!?/br> 顧云開把地上粗糙的刀具撿了起來,神態和善。 隨著他這句話,目瞪口呆的劇組才如夢初醒般重新活動了起來,顧云開把刀子放在了盒子里頭,重新抱著盒子走了過來,淡淡道:“大家來認領一下自己的東西?!焙芸炀陀兄韽乃掷锇押凶咏恿诉^去,顧云開就走到了那個攝像師旁邊看了看。 “還好嗎?” 劇組里常年準備著醫療箱的,剛剛劫匪在旁邊不方便,這會兒沒威脅了,大家就各自忙活了起來,查看器材的查看器材,小助理拿著醫療箱給攝像師上藥,顧云開仔細給他看了看,雖然一片血rou模糊,但好在沒敲破腦殼,就放了些心,攝像師血都流到眼睛里去了,還給顧云開豎了個大拇指。 顧云開有點啼笑皆非。 李斯思深沉的坐在旁邊抽薄荷煙,煙灰燒得極長也不抖,他裊裊吐了口煙,看著顧云開坐在他身邊問候:“李導,您怎么樣?剛沒被嚇到吧?” “沒?!崩钏顾己軕n郁,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什么場面沒見過,更何況薄荷上腦,他現在覺得腦仁兒都像被凍住了一樣,他抖了抖煙,煙灰跌在地上抖得粉身碎骨,忽然開口道:“我就是覺著吧,拍了這么久的戲,你剛剛最像加西亞了?!?/br> 導演果然是導演,這個思想境界…… 顧云開一陣汗顏,不知道這算夸還是算貶,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李斯思,不去干涉偉大的導演高尚的思考過程。劇組不少人干完自己的事,紛紛涌上來看稀奇似的看著顧云開,演技是演技,本事是本事,一個保鏢有這樣的身手不稀奇,可放在一個演員身上,就像是神跡了。 不少女助理嘖嘖稱奇的摸了摸顧云開的手掌,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眼冒桃心——不過顧云開眼尖的看到不少吃豆腐的“女助理”里還摻雜了男性。 他倒也不在意,大家都很有規矩,知道什么地方能碰什么地方不能碰,戀戀不舍的摸了摸制服歹徒的雙手之后,倒沒有幾個人流露出抱腿意愿的。 拉勞有點害臊,可她性格風風火火,較為直爽有擔當,因此臉皮發紅的立刻跑來跟顧云開鞠躬道歉,顧云開哪會為難她,就擺手笑笑說沒事。亨利沒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撲上來動手動腳,而是小心翼翼的推搡了下顧云開的肩膀,確定自己被看到了才架過胳膊來摟住了顧云開,大概是怕自己被來個過肩摔,語氣驚嘆。 “哥們,你可真是神了!” 顧云開客氣的撣了撣衣服,謙虛道:“哪里,真是不好意思,我把戲服都弄臟了。對了,我剛剛出手有些重,他們沒事兒吧?” “能有什么大事!”亨利對那些歹徒可謂是不屑一顧,覺得他們翹辮子都是為民除害,顧云開倒是有點顧忌,他憋著火,下手難免有點失了分寸,打的又全是太陽xue這種要害,要是一個氣緩不過來,輕點只是頭部劇痛,重點致死都是有可能的。 顧云開并不是覺得有什么,只是不想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晚上的時候劇組特意辦了個小篝火晚會,李斯思也調了些人過來,生怕又再發生相似的事情,劇組因此增加了不少人手。顧云開的身手也在劇組里傳了個遍,男孩子多多少少打過架,也不怕痛跟流血,顧云開也不例外,他并不是文靜乖巧的那些好學生,小時候好動,少年的時候還打過群架,但是那都是很久遠的記憶了,自從有了點身份地位之后,他就再也沒親自動過手。 像是今天這種大獲全勝,讓顧云開無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坐在一個面容都已模糊的男孩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下去,那咬牙切齒的恨意跟滔天的怒火清晰的仿佛一回憶就如洪流席卷上神經。 結局似乎沒什么好還是不好的,他站在光禿禿的潔白墻壁前面壁,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那時他沒有現在萬分之一的強大,卻燃燒的如同一團明亮的火焰。 他是個孤兒,在還不足夠成熟的時候,瘋了般的介意這個。 這種感覺說不上好還是不好,只是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恍惚。 顧云開在歡聲雷動之中碰了碰啤酒,劇組所有人的面孔都在火光下模糊不清,他們跟村莊買了頭羊,剃光了毛,刨出了內臟,架在了木架子上翻烤,沒多久油脂就冒出了滋滋的香氣來,摻雜了血色的雪白皮rou在火光的舔舐下慢慢轉變出蜜色的光澤來。 他垂著頭,看著啤酒,只覺得落寞,仿佛那些歡聲笑語都與他全無關系。 夜風刮在臉上像是鈍刀子割rou,顧云開把衣服裹緊了,從這些熱鬧里撤開了自己,劇組也沒有什么人發現他不在了,又或者是酒讓所有人都變成醉醺醺的。 顧云開拎著啤酒瓶坐在了小樹林外的湖邊,這個季節仍有蟲鳴,低低的演奏著,伴隨不時出現的清脆鳥鳴合唱一首夜曲。 他低頭看見了湖水里的自己,覺得像是看到了一捧疲憊的灰燼。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璀璨美麗的星夜下,顧云開忽然能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喜歡夏普了,沒有人喜歡奄奄一息,蔓延著死亡與疾病的老人。夏普與簡遠是同一種人,他們身上有張揚的生機與活氣,有時候會顯得有些古怪,可是人們永遠無法克制自己被這種光明吸引。 黑暗的盡頭永遠都是光明。 也許人們會短暫的迷戀那種孤僻,扭曲,陰暗的黑暗,可最終都會選擇擁抱光明。 顧云開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知道自己暮氣沉沉,滿腦子算計,假使有人來透徹的分析他這個人,大概評語會是一個優秀又精明的商人??墒茄輵蛑?,他才發現人生其實是分有許許多多種不同的東西,像是溫暖,像是愛,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樂。 韓致陽是個好人,溫靜安也不壞,張子滔資源很好…… 顧云開將自己的人物網歷歷細數了過來,竟無端只覺得悲涼,他連個朋友都沒有!什么人才會連個知心好友都沒有! 還沒察覺到自己多多少少有點喝醉了的顧云開憤憤不平的用瓶底敲了敲石頭,惱火的想道:我今天是剛拯救了十幾個人,免于劇組損失數十萬的英雄,可是居然連個朋友都沒有!這像話嗎! 他從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那有什么趣味。 可是顧云開忽然很希望會有一個人能愛著自己,就像所有人愛著夏普一樣,并不只是受歡迎,還有包容。受歡迎不難,畢竟他有數十萬的粉絲,每個粉絲多多少少都對他有好感,可是顧云開并不想要那種,粉絲愛的是他的作品,愛的是他的臉或者演技。 顧云開要更貪心,他想要的更多,更全面。 也不是,不是顧見月那樣的,顧云開知道顧見月眼里看到的人從來都不是他,那個女孩子眼里的溫暖與愛意,傾注的永遠是那個悄無聲息離開這個世界的‘顧云開’。是那個給她小時候扎麻花辮,為了她跟別的孩子扭打的壞脾氣男孩,是為了她毅然投身娛樂圈的兄長。 是那個犧牲自己又斷送自己的人。 顧云開永遠無法取代那個人,因此在顧見月的眼睛里,他的本身永遠不能真正存在。 有些人喝醉了酒容易傷感,有些人喝醉了酒容易發瘋,可顧云開喝醉了,就容易多愁善感起來——其實這也不奇怪,加上上輩子的話,他可是個年紀逼近五十大關,卻沒有妻兒的孤寡老人,還患著癌癥。 的確是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 顧云開呆呆的看著水,流銀般的月光在湖水中蕩漾著破碎,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長了,又投在了石頭上,然后又像是被嶙峋的石頭碾碎了,悄無聲息的撒進了水中,慢慢沉了下去。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點想哭。 因為顧云開忽然發現,他想找個人發發對夏普演技的羨慕與牢sao,談談今天發生的事,說說他腎上腺素飚高了拆槍快得只用十幾秒的偉大事跡都沒有辦法,他沒有這樣可以交心的朋友,韓致陽不錯,但是,只是還沒有那么值得他傾心相托。 這種孤獨感是他無論變得多強大都無法消弭的。 就算顧云開找到了夢想,找到了新生命的起點,找到了一個值得為之努力奮斗的目標,他的人生依舊與當年沒有任何區別,也沒有什么變化,他依舊貧瘠的一無所有。 演加西亞讓顧云開覺得很艱難,他能感覺到當初易默文愛著卞揚的心情,也能理解對方的選擇,那種愛意是非常夢幻的,他從里頭拔除跟進入,都多少有些感同身受,那很細膩真實,可對顧云開來講太過平淡,那種愛情細水長流,只有悲傷與絕望震撼著他。 但是加西亞跟丘奇又是另一種感覺,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顧云開夢寐以求的真誠與熱切的友誼。如果世界上的人從誕生開始就只有半個,那么加西亞跟丘奇就有幸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他們互相欣賞對方的優點,也寬容的接納彼此的缺點,推心置腹般的信任著彼此。 演戲的時候,演員總會沉溺在角色之中,夏普的演技也遠勝過了溫靜安,因此帶給顧云開的震撼就更大。 他能借由加西亞的身份,穿越時空回到那個戰火燃燒的時代,在極端的不安全跟生命無常之前,全心全意的信任著怪誕又有點古怪的丘奇,胸腔里涌動的愛意并不只是簡單的愛情與友誼,而是一種更深厚的東西,包含著信任,感激,還有雀躍。每當加西亞遇到令人痛苦與絕望的事情,見到丘奇又會使他感覺到溫暖與愉快,而丘奇也是如此。 在每個加西亞的士兵,每個丘奇的學生一一的離開他們,他們都依靠彼此度過那些艱難的日子。 他們甚至還沒有顧云開安全,也不像顧云開這樣受人歡迎,可他們之間卻擁有顧云開兩輩子都沒得到的東西。 顧云開真的非常羨慕加西亞,他知道自己醒來之后這些愚蠢的念頭就會蕩然無存,這些軟弱無助的想法就會像是電腦格盤似的在他的大腦里完全的消失掉。他又會在理智到來之后變成那個一步步往上走的小演員,籌謀著自己所有的資本,為自己未來的人生規劃下方方面面。 可這一刻他真的有點想為自己失敗的人生放聲痛哭。 他怎么能活得這么慘? 還沒等醉酒的老年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手機忽然響動了起來,簡遠發來了視頻邀請。 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顧云開沒精打采的接通了視頻,抽空還想了想自己的流量包,可很快就沒怎么在意這個事了。簡遠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把自己穿得像是個吉普賽神婆跟杰克船長的結合體,扎著一塊花花綠綠的巾帽,接了些頭發,扎著臟辮,還垂著大堆奇奇怪怪的吊墜。 顧云開憂郁的心情一下子煙消云散,直接笑出了聲來:“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