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輩子要是還能讓明玦那孫子滅他全家得了江山他就不姓沈。 沈潘握握拳,那由心而生的怒意透過眼睛幾乎凝成實質。一旁的沈清還以為他侄子要去殺人了。 “你說的暫且有理,那為何,又要來給我個說法?”沈清瞇眼尋思著,看著他從小揍到大的侄子,心里雖然為著自家大嫂有那么一丟丟的欣慰,面上還是非常不齒的,恨不得□□裸地寫上嫌棄。 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打架,太掉份。 報復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沈潘卻選了最蠢的一種。 若是還有別的,那就是,竟然今天才來找他。 沈清為著他家的侄子的腦子擔憂。 莫不是從小打到大,打傻了? 沈清開始考慮現在提醒知武“打人不打頭”還來不來得及。 “別難為他?!甭牭饺逭f話,沈潘這才清醒過來,暫且將那些大仇拋去一邊,眼前的事情才更棘手。 他記得那位自己打的那位黃面書生。那人還是有些才華的,只是因為自己同樣被趕出了書院。 可靖國公府家的貴子和貧寒人家的孩子又豈是能比的?他退了學好說,那人卻被斷了生路。 那年自己逃出盛都,一眼就看到了他。跟自己結了仇的人,沈潘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人還是黃不幾幾的臉,坐在破草棚里給人說書,身上的衣衫單薄的他看著就冷。 那時的自己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衣衫襤褸,腹中饑饑。 那人看了看他,猶豫間,卻給了他一個饅頭。 “范某窮且困,兼濟不了天下,權且求個心安?!?/br> 沈潘最受不了這樣的酸腐秀才。 卻莫名的覺得,這個人本該前途無量,兼濟天下的。 那糙面饅頭很好吃,很香。 作者有話要說: 喵?有人看嘛。o(n_n)o。。。。emmmm,葉子能悄咪咪求個收求個評嘛?(捂臉臉,遁走。) 第6章 范送 盛都城的街頭巷尾永遠都是那么熱鬧。傍晚來臨,暮色四起,沈潘沉著氣走出府門,練武時穿的短打還來不及換,身形一閃,就融進了那些神色匆匆的人群里,和諧極了。 沈潘沒想到,自己重生回來第一個趕著去見的人不是他娘,不是鳳連,不是他祖母。卻是自己欠了一個饅頭恩情的人。 沈潘不知路,穿過一個個巷里小道,一不小心進了人家破落的院子,不知引來多少狗吠,那摔鞋聲,破罵聲,絡繹不絕。 坑洼的小路,殘破的門扉,破落的院戶,在那夕陽的余暉里更加斑駁。 沈潘暗忖一聲糟糕。三叔只告訴他那位姓范的黃臉同窗在不出城五里的柳家巷里住,誰知道這柳家巷是這個樣子? 三叔還以為會跟著他靖國公府一般,一座府邸占了半條街,還放塊鎏金的匾額? 沈潘皺皺眉。再過一會兒日頭落盡了,更加不好找了。 沈潘決心一個一個地去找,透過那半掩的門,院子里的東西也能看到大半了。 若是今日找不到,他也只能明日里再做打算??傄惨鹊教彀翟僬f。 有的門半掩著,那半院的雜亂就這么展現在沈潘面前。夏日的草長得丈長,有些院子里蚊蠅飛舞,那血腥的污臭味讓沈潘剛伸進去的頭就收了回來。有些院子里屋子尚且是蓬門蓽戶,那院落自然也破敗不堪,看不出什么樣子來。 沈潘才知道原來這盛都還有這樣的地方。 也是,天子腳下尤有吃不飽穿不暖的。這兒與那高門府邸格格不入也沒甚好奇怪的。 這天子眼皮下的貧民才是可憐。 小邑猶藏萬家室,那么些個百姓,他們藏躲在這富貴堂皇的盛都的各個角落。那入眼的浮華煙云不是他們的,卻要為那些珠玉權勢俯首帖耳,做出最卑微的姿態來。 遑論社稷如何,這百姓卻是最難做的。 或興或亡,百姓都苦。 沈潘苦笑一聲,身手矯捷地將身子探進有一戶人家。 這家人倒是挺殷實,松木板門板上還掛根粉色紗綢。 沈潘剛進門就撲鼻而來一股胭脂味。門后的一雙白玉臂更是快速。白蛇一般,作勢要纏了上來。 沈潘反應快,一掌伸出,轉身一擋。豈料,人家根本就不懼這一掌。仍舊軟著身子靠了上來。 “呦,爺,進了奴家的門,作甚又要將奴家推開?”那雙玉臂的主人嬌聲一笑,緊緊貼著沈潘,將那帶著濃厚脂粉香的手帕在沈潘鼻尖繞。 “誤會?!鄙蚺顺榱顺樽旖?,伸手將那白胳膊給卸了 “誤會?誤會也是緣分,爺還不如,從了奴家吧?!蹦桥诵Φ酶强鋸?。那手指也不安分,將那手帕揉啊揉,揉啊揉,伸著探著,又要靠近。 “沒錢?!鄙蚺藧炌乱宦?,將那劍眉一皺,盯著那女人。 女人穿了件細葛褙子,扣子沒系,衣衫不整的,沈潘連她的粉紅肚兜都能看到。 臉倒是看得不甚清楚,這女人涂了太多紅胭脂,像個猴屁股。 那猴屁股聽到“沒錢”兩個字就轉到一旁。 下一刻,偷眼打量沈潘,又換上了一副含羞帶笑的樣子?!盃斶@姿貌,奴家不收錢也是愿意的?!?/br> “我不愿意?!鄙蚺艘桓本薮笊畛鸬臉幼?。退了兩步就想逃。 話剛出口,沈潘臉色一變,訥訥道?!皠隈{,這附近可有個姓范的黃臉秀才?” 沈潘不動聲色盯著那人,說那位黃臉秀才的時候,這猴屁股的臉色也變了變。 沈潘臉不動心動,哎,從這位這兒打聽有門。 “聽過是聽過,爺這是來?”變了臉的猴屁股打量了沈潘一眼,勉強一笑,倒是也退了一步,用手里被揉皺了的帕子擦了擦臉。 “我與他是云首書院同窗?!鄙蚺嗣娌桓纳?。 “得了吧。爺看著不像啊。那地方出來的人不都是俊臉白衣小身板?”猴屁股拿著帕子揮了揮,扭了扭腰,嗔怪道。 眼光毫不收斂,將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了個徹底?!澳撬老喟屠?,看著就倒霉催的黃臉小子會有你這樣的同窗?有這樣的同窗怎么還會被欺負?” “被欺負?怎么回事?”沈潘皺皺眉,儼然一副清流方正,嫉惡如仇熱心的正義少年。 裝得跟欺負人家的不是自己一樣。 ……………… 日頭已全然看不出來了,沈潘與那位衣衫□□,面色紅潤過頭的姑娘可謂是相談甚歡。莫說那位范同窗住在哪里他知道了,連著人家有幾口人,人有幾塊地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呦,爺,下次再來?!迸呐钠ü勺呷说臅r候,那姑娘沖著他眨眨眼,那臉盤子微微顫抖,抖得臉上的粉掉了一地。 難為沈潘還慎重點點頭,替著她把門帶上。 暮色蒼茫,沈潘借著那幾微的光快步數過第五個院落。 院落不大,就是那土墻有些凋敝??吹糜辛诵┠攴莸耐翂Π纪共黄?,像寫盡了滄桑的土丘。 沈潘深吸口氣,邁著堅定的步子踏了進去。正看到有人撅著屁股,背對著他,手里的斧子寒光四射。那人對著前面一個送力,聽得“啪”的一聲,斧子落在硬物上發出聲脆響。那人往前踉蹌一下,趴坐在地上。 這是在劈材?沈潘瞪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廢柴到如此,也怨不得他前世那么潦倒。 “范送?”沈潘猶豫喊了一聲,停在門口,摸了摸鼻子。估摸著,一會兒那人的斧頭劈過來自己該躲還是擋? “是你?”范送倒是沒有那么激進,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到來人,在原地望了半天,方才靜靜來句?!笆悄??” 不是我還能是誰呢?沈潘心里想著,點點頭。算是回應了范送這句開場白。 回應沈潘的卻是一陣冗長的寂靜。 沈潘咽了咽口水,卻是不知這話該怎么接。 鳳連說他口拙嘴笨。倒是沒白說??扇缃襁@個樣子,該如何是好? 沈潘定了定。覺得這人不問“你來干什么?”實在是太犯規了。 又是長寂到沒有頭的安靜。沈潘張了張嘴,直覺這個時候該說些什么。行吧,你不說我說。半晌,撓了撓頭,還是一本正經地問了句。 “你知道我來干什么嗎?” “哼?!狈端屠浜咭宦?,扭過頭去,連看也不愿看他一眼?!吧蚬哟蛞泊蛄?,我怎么知道的您來這兒干什么?蓬門蓽戶,容不下您這尊大佛?!?/br> “…………”年輕人,怎么能這么激動呢? 沈潘嘆了口氣?!澳阋r個不是嗎?” 范送冷眼看了眼他,哼一聲,狠狠扔了手里的斧子?!白鰤??!?/br> 沈潘看了眼地上的斧子松了口氣。扔了就好,免得一會兒再打起來,他再傷了人。 “你不賠?”沈潘瞇瞇眼,玩味地看他?!澳阍撝?,我能斷了你的仕途,也能給你接上?!?/br> “沈公子請回吧?!狈端桶櫚櫭?,繼續拿起斧子,轉過身繼續劈柴?!胺端拓毨Я实?,還是知道骨氣怎么寫的?!?/br> 那日的事情,范送本是恨極了這人。貧寒人家的孩子,讀書尚且不易。能考上了云首書院更是難如登天。何況他家里還有個聾了的老母。本想著出人頭地,卻不曾,他被人一碗砸掉了前程。 那碗砸來后他沒還手。云首書院不準打架。那人打了他,又不是他打了人。他本以為這無妄之災,自己忍忍便過去了。他醒來后據理力爭,稟明管事,自己并未壞了規矩。 他連碰都沒碰那人。他急智地裝暈過去,是他的審時度勢,本就是他的委屈求全。 可那一切計較,卻在被管事告知,那人是靖國公府長房嫡子的時候化為了蒼白無力的解釋。 打他的是靖國公府的長房嫡子。是他口里忠勇將軍的親子。 他這次,不冤。文人若是與街頭巷尾嚼舌根探人家私的長舌婦們做了一樣的事,也是令人不齒的。 所以他什么都不再說,冷靜地回了家。前程沒了,他卻不能丟了做人的底線。 沒了前程,他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去。 說是不怨不恨是假的,可他卻束手無措。本以為他們再無了交集。卻不曾想,這位還要特意過來羞辱自己。 范送氣紅了眼,狠狠地瞪他一眼。轉過身去將明日里要用的柴火劈了。 他明日要出去去勞作。好歹要先幫著那聾母親把柴劈了。 “你真不賠?”沈潘摸摸鼻子。自己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倒是貼的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