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去歲吃紅參膏身上好受了些,這些日子又骨痛起來,她自個倒是從來達觀,只是我看在眼里,很不落忍?!毙焯趿瞬璞K,緩緩說著,眼眶也跟著微微泛紅,當年的舊人,留下來的也只有她和喬太妃兩個,喬太妃再一走,就只有她了。 人人都知道喬太妃身子不好,她自己更是已經在預備后事,這些年得的首飾衣裳,分送到拾翠宮去,說是給徐太妃留個念想。 如意承佑都是小輩,她也各有所賜,給如意的是一塊粉碧璽雕花墜子,當年太皇太后賜給她壓裙角的,說她年輕膚白最合適這樣的粉晶,她特意尋了出來送給如意。 連侍候她的那幾個宮人也都一并求了恩典,拉著衛善的手央求她道:“她們跟著我,也有受委屈的也有受辛苦的,等我走了,也別叫她們守喪守陵,將她們放出宮去,各自討生活?!?/br> 連銀子也已經給她們預備好了,事事都不須衛善煩心,最后求的就是與阿符合葬:“我也知道不合規矩,可我盼著這一天已經許多年了,只盼娘娘能圓我心愿?!?/br>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太醫確也跟衛善稟報過,說是喬太妃沒有多少日子了,衛善也吩咐人先預備起喪事來,聽她這么說,嘴上不住寬慰她:“這是冬日里身上一時疼痛,春暖花開就又好了,太妃別想這許多,只管好好休息便是?!?/br> 喬太妃心知大限已到,思量一回,這輩子已經沒有什么后悔的地方了,吩咐花房送來夜合花插在瓶中,一瓶擺在阿符靈前,一瓶擱在床頭。 屋里燒著地龍,夜合花插在瓶中,朝開夜合,喬太妃殿中總有藥味難散,插了這花便滿殿都是清香氣,叫她不住回想起才剛進宮時,與阿符同屋,屋邊窗下開的就是這夜合花。 阿符最愛摘這個來給她簪頭,說這花香最襯她,摘來滿滿一碟,她便拿針串起來配在襟邊,比什么花粉胭脂都要香,自夏日開到秋日,香得這么久這么長。 衛善聽說喬太妃房中插了這花,叫她精神都好起來,便吩咐花房隔日便送些新鮮的去,看她吃得多了,睡也得香了,還道她能撐過這個冬天。 喬太妃吩咐宮人高燒紅燭,就在花邊點燈,照得夜合花至夜都還盛放,又讓宮人開取妝鏡,替她梳頭,她已經瘦得一把骨頭,臉色蒼白,調了胭脂點在唇間,看上去才精神一些,伸手摘下一朵夜合花配在襟邊:“我睡了,有甚事不要來擾我?!?/br> 說著合衣而臥,一只手按著襟邊花朵,聞著花香氣睡去,睡夢中仿佛沒了病痛,眉間還帶著三分笑意。 宮人值夜換班,每到夜間喬太妃便疼痛難忍,便是夢中也輕輕呻吟,今日卻睡得這么熟,掀開簾子一瞧,才知人已經走了。 第二日天明,宮人才把喬太妃去了的消息送到甘露殿,衛善心知她早存死志,符允容死的那日,她也跟著入了土,活著不過是為了復仇,聽見她握著花枝睡過去了,也還是紅了眼眶,半晌才道:“就按喬太妃生前安排的那樣,給她辦喪事罷?!?/br> 徐太妃聽見消息哭得滿面是淚,急趕到喬太妃房中,見滿殿的夜合花開得正盛,她立在門邊久久都未進去,隔著薄簾道:“她也總算是如了心愿?!?/br> 生前侍候她的那些宮人,有肯出宮去的,也有愿替她喪守的,衛善也賜下一筆金銀給宮人們,這才知道喬太妃已經替自己收拾出一只箱子來,里頭俱是她一點一點收羅起來與符允容相關的物件,除了那口箱子要帶進陵中去,余下的都分贈賞賜了。 符允容是正元帝降罪貶為宮人的,死的時候連口薄棺也沒有,尸骨還是衛敬容派人悄悄收拾起來,到這會兒衛善才如了喬太妃的心愿,將兩人葬在姑姑身邊,她們在時便與姑姑親近,死后也能和姑姑一道。 徐太妃送了祭棚到靈前,紅著眼對兒子道:“日后我去了,你別將我葬在封地,把我送回京城來,陪在娘娘身邊?!?/br> 她口中說的娘娘自然是衛敬容了,秦晏雖不愿聽母親說這些,卻知道她是當真感念太皇太后,悶聲不答,徐太妃連說幾回,他這才答應了。 衛善吩咐在喬符二人同置一棺,棺中擺放夜合花,陵前也種上花木,等來年花期,必開得滿殿清香,看徐太妃茶飯不動,勸她道:“這回她們二人終于相見了,我猜喬太妃心中必然是高興的?!?/br> 若不然也不會眉間含笑,徐太妃聽了,黯然出神:“她是個癡心的,咱們難受,她這會兒必見著阿符,不知如何歡喜?!?/br> ☆、第397章 并立 喬太妃無子, 她自己又早已經打算好了后事,喪儀便按她生前吩咐的那樣從簡來辦, 她殿中的宮人都不必替她守陵, 守過百日的孝便能討個恩典出宮去。 宮中幾個孩子都按著輩份穿孝扎白守制, 等換下身上的孝衣,換上素色暗花衣裳時, 宮里各廊各殿便又重掛上了紅燈, 迎來了新一年。 秦昭帶大軍親征, 在金州發兵, 年前便攻到通州,魏寬的兵馬節節敗退,捷報送到京城, 林文鏡便上書提議,雖陛下不在京中, 也依舊請開含元殿大宴,由皇后代為主持。 這封奏疏送到了甘露殿, 衛善頗有些吃驚,京中既有秦昰又有秦晏,若循舊例,該由親王代為主持年宴, 林文鏡卻突然作此上書。 他有許多回上書提議,雖都是秦昭心中所想, 卻cao之過急, 這回的主意更是急進, 衛善并未曾授意,他卻突出此言,衛善倒不怕傳到秦昭耳中會惹出是非,只是擔心朝中大臣以為是她有心如此。 往年大宴,帝后共同升坐,祝酒三杯之后,皇后便往后殿去,與誥命同席,從來也沒有皇帝出征,皇后來主持大宴的先例。 正元帝也曾御駕親征,那時便沒有過,永平帝在朝時,由甄太后開年宴,甄家的風評如此之差,那一回年宴,甄太后有意抬舉母家,被百官暗中嘲諷,徒留笑柄。 林文鏡這封奏疏一出,朝中諸臣卻并覺得多么冒犯,卻也互相打聽,猜測著是不是陛下征戰,皇后有意想從后宮往前朝來。 皇長子才剛立為太子,衛家又手握重兵,皇后若有此意,該當如何是好。 林文鏡不能往后宮來,衛善便將葉凝請來,葉凝帶來一對木牌子,一看便是林文鏡親手刻的,一塊是龍一塊是鳳,葉凝取出這對木牌擱到桌上:“這是先生特意雕來送給小殿下小公主的?!?/br> 木牌上的龍鳳雕得精致,龍盤鳳舞,可衛善是見過林文鏡原來做的雕件的,知道這雖是賀禮,線條卻并沒有原來那么精心,葉凝低頭一笑:“他這些年事多忙亂,已經許多時候都沒有空閑好好碰一碰刻刀了,手生了?!?/br> 曾經刻刀是林文鏡打發長日唯一依靠的東西,這么一算竟也兩年多不摸刻刀了,手竟生成這樣,葉凝看了又是感嘆又是歡喜。 在他病痛難醫的時候,她沒想過要離開他身邊,除了能夠依靠她之外,他身邊再沒第二人了。如今林文鏡聲勢煊赫,門前車馬不絕,葉凝雖心中為他一展抱負而高興,可卻覺得與他之間越隔越遠了。 他身邊多了許多人,侍候茶飯的小廝,磨墨鋪紙的書僮,迎客送客的管事,人人都知林相沒有家室,自然也不會帶著夫人過門交際。 葉凝在府中成了尷尬人,獨居后院,越來越難見他一面,若不是前朝后宮尚且要她傳話,她守在屋中絕少出來,連許多年沒功夫練字帖都取了出來。 林文鏡氣色好了許多,葉凝的氣色卻不比過去,清眉倦目,與衛善同坐時,再沒有在軍中那樣的光彩了,衛善問她道:“林先生這封奏疏是什么意思?” “便是他所寫的意思,想請娘娘主持群臣大宴,與臣子同樂?!比~凝說到這個,目中閃現此許光華:“若是娘娘問我,我自得說先生這話很是應當,這本是年宴,又剛立太子,娘娘出席同樂也沒有能挑理的地方?!?/br> 秦昭帶走了一批武將,留下林文鏡章宗義,林文鏡算半個衛家人,章宗義又承過衛善的恩惠,以眼前的形勢來看,他絕不可能跳出來反對衛善。 本來年宴也由帝后二人同坐,余下衛善一個,領著公主太子們出來,趁著戰事大捷說上幾句,接受臣子們的道賀,也并無不妥。 原先那位衛皇后把自己藏身在后宮中,前朝又有袁禮賢這樣的宰相,把衛家壓得死死的,迫得她不能不能謹慎言行,如今還是衛家女當皇后,卻不必當成原來那樣樣子。 衛善沉吟片刻,想到小順子找回來那付卷軸,祖父書就“正身謹心”四個大字,是姑姑當皇后時恪守著的四個字,她將那幅字掛到姑姑靈前,卻并不打算以姑姑的方式來當皇后。 承燁正趴在她身邊午睡,裹在里面燒的毛料被子里,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從毛被子里頭伸出一只手來,揪著衛善裙子的一角,呼哧呼哧睡不醒。 一對雙生子由乳母抱下去吃奶,甘露殿內殿中都奶香味,連衛善衣上裙上都染著這味兒,她是很喜歡身上沾著孩子們的味道,卻不能只有甘露殿這一方天地。 什么事是她能做的,心里自有一把尺。 衛善喚了宮人來給葉凝添茶,她上回來時是桂花雙窨,這一回雖非花季,也還是今年的新桂,衛善親自開了琉璃盒蓋,使銀勺子從里頭舀了一勺子桂花,替她加在茶中。 “告訴林先生,我會寫信傳給二哥,告訴他這件事?!?/br> 葉凝完成任務,想起身告辭,衛善把茶盞推到她面前,留她再飲一杯茶,葉凝有些意外,手握著茶盞便聽見衛善問她道:“葉姨打算一輩子就窩在林相后宅中,甘心情愿當個沒個身份的女子嗎?” 葉凝倏地抬眼看她,二十多年來她確是這么想的,在龍王山上幽居,靠著捉魚織補換來米糧度日時她從不曾覺得苦,隨他千里奔襲大展宏圖時也不覺得苦,可到近日卻慢慢覺得苦起來,仿佛含了枚橄欖,盼著有一日能口出余甘來,可苦勁卻遲遲都不消退。 衛善其實能夠懂一些她的心思,碧微也是如此,她的身份已定,不容許她再做些什么事,若是秦顯在,也不一定能容忍她與蜀地舊臣過多結交,何況是秦昭在位,只能將滿懷的希望都傾注在兒子的身上。 承佑的功課極繁重,她原來是怎么指望弟弟的,如今就怎么指望兒子,期盼著有一日能重回蜀地,盼著兒子能夠有所施為。 碧微是身份已定不得不如此,可葉凝卻無拘束,就算她此時離開林府,又有誰能來阻攔她呢? 衛善心底嘆息一聲,知道她無法決斷,卻不忍心看她就這么日復一日,縮身在林府后院,若是她甘之如飴便罷,可她分明一天比一天更沒精神。 “后宮女子,徐太妃也好,喬太妃也罷,實則都為身份所拘,一輩子都不曾伸手做一點自己向往的事,就連姑姑也是如此,我從來都極敬重葉姨品性,贊一聲堅忍也還太輕了,難道往后的時光都要在林府后院中數著日子過去么?” 葉凝自己都不知前路如何,若是一天天呆在林府,日子已經能看得到頭,卻又不知當真離開,前路又在何處,林文鏡需要她的時候,她便義不容辭,如今林文鏡身邊早已經不再是非她不可了。 二十年的安穩,被這兩年的動蕩改變了,她本以為,他們會相知相守,在龍王廟后頭的小竹屋里過上一輩子。 卻沒想到年華尚在,時光已經不復。 葉凝雙手舉起茶盞來,捧到身前,對衛善道:“娘娘這些話,是我心底思量,卻從不敢宣之于口的,生怕出了口,事情便無法轉圜,今日聽見如聽霹靂雷聲,我以茶代酒,敬娘娘這一席話?!?/br> 把半溫茶水通通飲盡,連杯中金桂都一并咽進嘴里,飲時甘香醇厚,真的嚼到花瓣,卻苦入心脾。 衛善也不知今日這一番言辭對她有什么改變,也不能評判她二十多年的時光值不值得,只是不吐不快,皆因心中敬佩,才不能不說這話。 葉凝告辭出去,沉香這才進來,她方才束手立在簾后,不敢出來,這會兒才道:“確是該讓林丞相給葉姨一個名份才是?!苯蟹蛉?,她未受封,叫姑娘又似在戳人脊梁,便跟著衛善稱一聲姨。 衛善把承燁的毛被子掖一掖,也不接口,這二人哪里是差一個名份呢,“取筆墨來,我要給二哥寫信?!毕葘憙号?,把太初學寫大篆的事告訴秦昭,再說承燁又會背哪幾句,跟著將林文鏡的奏疏一一細寫上去,將自己愿替他主持年宴的話也寫上去。 她給秦昭寫信,從來沒有這么艱難過,小兒女時寫些什么都覺得有趣,后來困居京城,動筆時便要再三思量,直恐信件被人半道截去,飛奴傳書只能寥寥數語,此時寫信又比原來不同,她寫了半張又揉了扔進火盆,好半日才把信寫出來。 這信加急送到通州,那幾日之間衛善雖行止如常,將要年關,接見命婦,預備祭祀都由她一人cao持,后宮里又還有個長病的嘉合帝姬,太醫開了許多舒肝理氣的藥,她也依舊不見好。 京城里便又流傳起來,說嘉合帝姬是個病秧子,一年有半年都躺在床上,衛善還以皇后之名,特意寫信到南朝去,討兩個太醫來,說本朝的太醫十個有九個給她號過脈,南朝既不住送信來問,不如干脆派兩個太醫來,好給嘉合看病。 年節之前百事纏身,到年宴前幾日還未有決斷,林文鏡不住上書催促,衛善卻在等秦昭回信來,直到年前三日,秦昭的信才終于從通州傳回,他親擬旨意,含元殿開年大宴由皇后代為主持,一應祭祀皆以此例。 ☆、第398章 女官 含元殿年宴是正元帝的舊例, 攻進皇城之后的第一回大宴便擺在含元殿中,正元帝一邊飲酒一邊封賞群臣, 飲得越多賞得越多,當年殿中都未有坐席,個個席地而坐。 當年還無史官,都是正元帝麾下文臣寫詩作序, 甚至還有人潑墨作畫,那些文臣吃得微熏當庭取出筆墨來,就在含元殿殿中立柱上寫詩, 最粗的那根柱子上, 自然是袁禮賢的詩作。 這些舊事都被袁禮賢被寫在書信中, 正元帝下令修史書, 這一段自是濃墨重彩著意描繪, 連林文鏡那本《大業英雄志》以星宿落地寫起,寫到含元殿大宴群臣而止,被說書人編作故事在瓦肆書場之中廣為流傳。 從此每年歲末之交,含元殿中都要大擺宴席, 宴請群臣, 規格也越來越高,從君臣席地而座, 到自上往下擺起食案食桌,殿中又有鼓樂之樂, 含元殿除了賜酒還要賞賜年菜, 不論大小官員, 只要在京中任職,都會分到一盒,從一等十八種年菜到五等六種年菜,以官位依次遞減。 秦昭旨意未到,衛善便已經吩咐司針局做起新衣來,她的那一身自然是金紅色,上衣繡金蓮寶相,下裳繡鸞鳳穿花等,這幾種紋樣是她自親挑選。 沉香看著花樣子還覺著古怪,進言道:“陛下都讓司針繡十二紋章在娘娘的衣裙上了,怎么不做那個,還更顯得莊重些?!辈徽撌欠裰鞒帜暄?,穿那個出來都更莊重氣派。 衛善笑看她一眼:“就按這個吩咐去繡罷,將承燁的袍子按規格做來?!?/br> 她定完了衣裳的式樣,又把預備好的兩份坐席圖拿出來看,若是她來主持年宴,那么除了承燁之外,太初也要列座,秦昰秦晏陪坐,如意也與太初坐在一起,按輩份坐在太初之前,承慶承佑坐在秦晏下首。 林文鏡辦事鋒芒外露,又從不顧及他人,與袁禮賢的性子倒很有些想像,若不是遇上秦昭這樣心如明鏡的人,不論在誰的手下做事,都會引人猜忌。 這回上書,秦昭雖應了,卻引得諸臣不滿,青霜進宮說過一回,就沒有唐九打聽不到的事兒,她會進宮特意說上一句,必是聽見唐九說了什么。 若再穿著繡十二紋章的衣裳坐在御座上,更扎人眼,不如在這上頭退一步,她都已經坐到了含元殿寶座上主持年宴,又何必在衣裳上計較。 沉香幾個不明白這些,葉凝卻是明白的,她隔了幾日又進宮來,還從未有過相隔這么近就又進宮來的先例,她面上依舊遲疑,腳步邁進了甘露殿,心卻還飛在殿外衛善猜測她是想說些什么,把一對兒女交給保母尚宮,坐在羅漢床上,讓沉香捧了首飾匣子出來,并不催問她,只一樣樣的挑選年宴里要戴的首飾:“把新年戴的大鳳釵取出來?!?/br> 從鳳釵看到貓兒眼晶石長鏈,一對兒鐲子是嵌珠子的好,還是嵌紅藍寶的好,說了好半刻,葉凝這才道:“我看那貓兒眼的晶石鏈子倒比明珠的更耀眼些?!?/br> 衛善知道她這是預備要說了,把鏈子擱到紅漆托盒中,叫沉香收起首飾,端些小點心來,乳酥軟糕擺上桌,挑了塊玫瑰細沙的托在帕中,等著葉凝開口。 “我枉自多活了這些年,竟不比娘娘看得明白?!比~凝一開口便先笑起來,方才還神魂不屬,此時卻立定了主意:“我這回來是跟娘娘告辭,我想回家鄉看望父母?!?/br> 衛善從未聽她說起過家鄉事,更沒聽說過她還有父母,只知在夏朝時葉家確是官宦人家,若不是官宦人家,也養不出讀書識字的女兒來。 當年與父母斷絕往來,一是戰亂斷了音信,二是拋不下剛受重創的林文鏡,這么多年無暇細顧,此時想來除了忘記留半份心意給自己之外,也全然忘了父母家人。已經過去這么多年,回家鄉尋訪一番說不準還能見到葉氏族人。 當年無力尋訪,如今能夠去找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 “年少氣盛,與父母爭執,誰知一別二十五載,再也沒見過父母的面,也不知他們是不是還在人世?!比~凝緩緩說著上,她似乎夢醒又似乎這個夢還沒做完。 衛善那些話直刺人心,只要想到眼中便迷茫起來,她曾以為一輩子只能如此了,可原來不過是她作繭自縛,她和被困在后宮中的那些妃嬪到底是不一樣的。 “先生知道此事么?”衛善沒想到她這么容易便想通了,倒有些驚訝。 葉凝點一點頭:“先生說既然我要還鄉,也不能這么沒名沒份的回去,他既認我作義妹,便該用他的車輦送我回鄉去尋訪親人?!?/br> 怪道她這么容易就想通了,原來是林文鏡到她要走了,也沒有別的表示,衛善不知如何評斷:“葉姨若是不愿意,也可由輔公國府的護衛送還家鄉去?!?/br> 葉凝搖搖頭:“就順了他的心愿罷?!绷治溺R頭一回當著她的面對她說虧欠她良多,若她將來覓得良人,便替她辦嫁,丞相府所有資財都是她的嫁妝,陛下賜下的莊園田地,將來也都是她的。 葉凝這才打定了主意不能再呆在林家的后宅,活得無聲無息,別人死了還有個某妃某嬪某姬的牌位,她又算得什么?難道當真伸手跟林文鏡支取銀子用不成? 撿點起衣裳來發覺她這些日子確是添了許多東西,林文鏡于外物并沒有過多挑剔,衣暖食飽即可,卻替她添置了許多行頭,仿佛想用這個來補償她,衣裳珠釵都按月來做,這些卻并不是葉凝想要的,她將珠釵錦緞都深藏匣中,收拾起幾件舊衣預備帶走。 衛善最后對她道:“葉姨若能找到家人共享天倫便罷,若是不慣呆在家中,我……我有一份擬表還未上奏,我身邊只用六局二十四司也不過打理打理宮務,還想用若有個似葉姨這樣通文墨知古今的人當女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