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除了老弱婦幼之外,年青壯丁肯跟著走的便一并帶走,不肯走的就地殺了,糧倉軍械倉庫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也放火焚個干凈,吳三先鋒破城而入就見滿城火光,街市一片狼藉。 這是當年正元帝與周師良李從儀作戰時,袁禮賢下的命令,魏寬當年用這個法子打下許多城池來,如今卻早不是大夏末年的亂世。 當時跟著軍隊還有一條活路,留下來卻是必死無疑,天下久戰,田中早已無人耕作,逃難災荒之時易子而食,人人想的都是如何活命??扇缃裉煜麓蟀?,這些年也未有大的災禍,吃得飽穿得暖,哪一個肯離開家鄉去當兵? 城中處處破屋殘瓦,孤兒寡母倚門哭嚎,衛善隨著大軍進城之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慘像。吳三領軍繼續去追潞州殘軍敗將,衛善便領著人進駐潞州衙門,先把城中域圖取來,何處有糧倉何處有軍械所,先撿點干凈,收拾殘局,再定民心。 衛善不能置身事外,等著人把路替她鋪得安安穩穩,她管過帳屯過糧,小順子唐九又在身邊聽她差遣,沒一會兒便把情中情況摸清楚了。 將城里兩個最大的寺廟騰出來,東寺給無家可歸的孤兒寡婦們居住,每日撥發糧食,人多糧少,城中又被掠奪一空,每日能喝到的也只不過是薄粥。西寺用來治療殘病,過道正殿中鋪開木板就算是床,由軍醫一并醫治。 城里一亂起來,便有人在家中地窖里頭藏米藏金銀,這些人還能活,沒有積蓄的人家也能以工換食,或是修補城墻,重建工事,或是替傷員們裹傷,換洗衣衫。最要緊的是將損毀的田地重新耕種灌溉,才能解決城中百姓冬天的口糧。 潞州城中百姓先時見個女人身穿甲衣走在前頭,身后跟著七八個衛士,還覺得古怪,待知道她便是傳聞中的晉王妃,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盯著看。 衛善這些日子與將士們共同進退,身邊帶著青霜,上官娘子又從晉州趕回來會和,日子自不比過去那樣精細,若不是沉香死活不肯離開她半步,她必要將沉香也一并送回晉王府去的。 青霜終于不用再作婢女打扮,也一樣穿起甲衣來,按劍跟在衛善左右,悄悄對衛善道:“他們都在看王妃呢?!?/br> 連詩作都已經流傳出去,林先生親自寫的,他替秦昭衛善二人各寫了一首,將衛善披甲隨軍之事落在詩中,引得多方贊譽。 潞州原來的官員大半都被叛軍處決,城中處處百廢待興,既要重新任職官員,又要打掃戰場,安頓百姓。魏寬這個辦法確是拖慢了晉軍進攻的腳步。 可也因此給了吳三機會,叫陣之時將潞州城中慘狀喊出來,又告訴那些被抓走的壯丁妻兒安好,晉王妃善待婦孺,吃飽穿暖,只待父親丈夫兒子們歸家。 臨陣之時這些兵丁高舉著□□跑過來,立時扔掉軍械投降,臨時倒戈與晉軍并肩坐戰,魏寬用當年袁禮賢的法子,當年用來確是不錯,可如今時移世易,反受其亂。 衛善每到一地,都親自照看傷員,施醫施藥,又重建縣學,修整房屋,自是人人稱頌,美譽一直傳到了秦昭的耳朵里。 秦昭坐在帳中拆開了來信,短短幾行字,一掃過便露出笑意來,帳前小卒一見王爺露出笑容,還當是得了什么好戰報。 這些日子清江送來的戰報很是讓王爺擔憂,中間隔著幾個州府,又有魏寬的人馬阻擋,不能及時伸出援手,魏寬與江寧王兩面夾擊,清江雖則兵力雄厚,日子長了也難以支撐。 以是秦昭下令速攻,及早打到魏寬跟前,就越早能夠解清江之圍,讓魏寬無力去顧及清江,江寧王這點兵力,固守吳越是足夠了,想要吞并清江,還不能夠。 等到吳三分兵力支援衛平,江寧王就更足慮了,眼下最要緊的便是速攻,大軍挺進原州隴州,只要再平慶州,便能解清江燃眉之急。秦昭已經幾日幾夜不曾闔眼,帳前小卒難得見他這樣高興。 秦昭確是因為衛善的消息高興,也是因為吳三比自己想象中打得更快更好,繞過滸州直取靖城,就能比秦昭先一步援救清江。 擺在衛善眼前有兩條路,一條是先去跟秦昭會和,另一條是去清江解救兄長,她猶豫片刻,選了隨軍去清江,支援兄長。 不意魏寬竟真把清江大片土地拱手讓給江寧王,竟要圍死衛平,衛平一邊要抵御江寧王的船隊,一面又要與打來的叛軍纏斗,那邊并不急攻,只不斷夾纏不休,讓衛平不得不分出一半兵力來,防著魏寬使詐,打得兵丁疲憊之后,再發起猛攻。 自四月到七月,衛平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他守的清江這個圈兒也越縮越小,清江的兵丁都擅水,當年秦昭設想而未能實現的水寨,在衛平手中建立起來,若非依靠水寨,也支撐不了這么久。 到得八月,魏寬軍隊的攻擊越來越少,看了信報方才得知,晉地大軍與秦昭兵馬兩邊將東北兩邊連成一線,魏寬不得不將在半兵力都調去抵擋攻勢。 大業的疆域仿佛一個八卦形,半塊兒在秦昭的手里,半塊兒在魏寬的手里。 江寧王嘗著了甜頭,隔著清江哪里知道魏寬腹背受敵,無暇再往清江發兵,他只當自己必能奪回清江這片土地,當時兩人約定的就是魏寬取得大業,而江寧王收下清江。 大夏朝臣不住反對,豈可與竊國者同謀,可江寧王卻不顧反對,甚至還調回了厲振南,讓他去攻下清江,若能奪取清江,便將他官復原職。 衛平才剛歇了一口氣,又被厲振南盯上,兩邊隔運河對峙已經數年之久,對彼此用兵的法子已經極為稔熟了,厲振南正想趁清江兵力未復急攻下來,誰知對手突然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換的這個人自然就是林文鏡,他用手摸過水寨圖域,認出是衛敬禹當年的構想,秦昭又完善了它,摸著水陸兩個城門,林文鏡嘆息一聲,對衛平道:“你父親若是活著見到,該有多么稱意?!?/br> 林文鏡在心中推演無數次,若是碰上別人還不定能贏,厲振南當年就已經是聞名天下的武將,他的仗是怎么打的,打起來有什么習慣,最疏忽之處是什么,林文鏡樣樣都心中有數。 幾回對陣都被清江料得先機,吳越的探子不住往厲振南跟前送信,報說清江新來一位軍師,是個斷腿盲眼的廢人,瞧著弱不禁風,可晉地軍士待他從來禮遇有加,見其面不敢行其行,若有急事紛紛繞行。 厲振南聽完信報便緊鎖眉頭,這幾番布局都不似出自無名之輩,可他成名多年,又以從未聽說過有這么一號人物,難道是對方故布疑陣。 厲振南確是不曾聽說過林文鏡,他也沒有機會聽說,當年林文鏡未出業州就差點死在馬下,寶劍封塵二十載,終于重現光芒。 ☆、第357章 會和 清江大營, 本是正元帝為進攻大夏, 拿下吳越等地,拓展大業版圖而訓練的一批精銳。正元帝在時不住調撥軍費, 將清江打造成了一座兵鎮, 高豎墻廣積糧, 為的是有一日能南下進軍。 衛平就是憑著這些扛過了兩邊夾擊,可若是再無援軍, 他被重重包圍, 也不知還能再守幾日。吳三的大軍趕到之前,衛平已經七日不曾合眼。 魏寬的軍隊接到了信報, 知道晉軍繞過滸州直取靖城,是想解清江的燃眉之急, 趁著晉軍未來加強攻勢,衛平親自守在城樓上,日夜不休才打退了一輪輪攻城的兵丁。 吳三援軍一到,魏寬大軍立時撤退,秦昭的軍隊只要再踏過了慶州, 就能直逼京城了, 他們在清江耽擱不起。 衛善就在水寨中見到了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的大哥衛平, 衛平已經多日不曾睡過,見過吳三林文鏡, 又命人殺牛宰豬招待兵丁, 自己才飲了兩杯酒, 便撐著手在桌前睡了過去。 師清如招待衛善, 見她隨軍而來,貼身換洗的衣裳都沒有幾件,人比過去瘦長了許多,風塵仆仆的模樣,知道她是惦記著衛平才趕來的,心里萬分感激,若不是晉軍齊時趕來,清江還不知守不守得住,眼圈一紅,對衛善道:“meimei可真是,這一路辛苦了罷?!?/br> 衛善一把握住師清如的手,笑晏晏道:“不辛苦?!?/br> 她的精神比才從京城出來的時候要好上許多,越是替將士百姓們做得多,她就越是神采飛揚,經過渭州城時,百姓獻上一付紅甲衣,她此時就穿在身上,腰上是當年秦昭送給她的那付羊皮箭套。 上頭的描金圖早就褪了色,兩只細嫩的手也磨出了繭子,如今她的箭術大有長進,騎在馬上也能連發箭矢,竟也能騎殺敵人了。 師清如被她兩只手一握,覺出她掌心毛糙,翻過來一看,見原先細如脂白似玉的手掌上頭生了一層老繭,當真落下淚來:“meimei歇一歇罷?!?/br> “不歇了,我這么些年還沒見過侄子侄女們呢?!彼f著便笑起來,滿面開懷的模樣:“只是這回來得急,沒得置辦見面禮?!?/br> 師清如緊緊摟住她的胳膊:“還要什么見面禮,我是再沒想到,京里會出那么大的變故的?!睗M面詢問望著衛善道:“陛下……陛下當真是個癡兒?” 師清如自嫁給衛平之后便沒有再回過京城,正元帝駕崩,永平帝登基,他們都只上過喪表賀表,久不回京城,有許多消息都不靈通。 連師朗也不曾想到,正元帝會把江山交到個傻子孫兒手里,聽見流言還大罵無稽,外頭傳得越來越兇,師清如將信將疑。 衛善微微點頭:“承吉還是太孫的時候,齊王妃下的毒?!边@事兒冰凍三尺,早已經不知到底是哪一片雪花先落了下來,今日態勢,實則人人都在其中出了力。 師清如倒抽一口氣,三軍將士竟效忠一個癡傻的皇帝:“我父親還道不會這么快就生亂呢?!睅熇实脑捀涣羟槊嬉恍?,他猜測著京中會有大亂,也還期盼永平帝能夠順利成年,可他沒有想到,永平帝自己就是亂象的核心。 兩人說了幾句話,師清如便給衛善收拾屋子,又讓丫頭燒了水來:“我看meimei替換的衣裳都不堪穿了,不如先拿我的穿上,雖是舊衣都是洗干凈的,meimei別嫌棄才好?!?/br> 師清如也已經許多時候沒有裁過新衣了,拿出來的都是舊衫子,衛善隨過軍,方知衛平當年調侃秦昭時說的都是真的,不說洗澡,有時連擦臉都來不及,能夠穿一身干凈衣衫已經不易了。 她已經連著幾月都沒有泡在盆里洗過澡了,能用熱水擦身抹臉已經是件奢侈的事,此時終于見了浴桶,整個人熱水里一浸,長長吐吁出一口氣來。 沉香洗干凈手臉替她洗澡,人人都對能換上一件干凈衣衫而覺得舒暢,沉香一面替她洗頭,一面道:“早知道我就該多塞兩塊香胰子帶出來?!?/br> 衛善瞇了眼泡在水里,輕聲一笑,自然不是不累的,只是仗越打越順,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反而不覺得累了。 沉香跟著又問:“這下公主該去找王爺了罷?” 他們夫妻已經經年未見了,在京城送走秦昭,一恍到如今兩年多了,這兩年里世事變幻,對彼此的 思念自來都是支柱,此時眼見兄長平安,清江有了強援,也該去和秦昭會和了。 衛善睜開眼,對沉香道:“你讓吳將軍調一隊人馬,明日咱們就往隴州去?!?/br> 沉香歡喜應上一聲,公主無有一日不再思念王爺,兩人能夠重見,實是一樁大喜事:“城中也不知還有沒有商號開著,總得替公主置辦些東西才是?!?/br> 衛善出來的時候便是輕車簡從,并沒帶多少東西,一路上又散盡了釵環,將自己值錢的首飾都分給了沿途百姓,到了清江就只余下幾件換洗衣裳,和身上一付紅甲。 總不能就這么去見晉王,沉香一面打算一面想著去城中裁些布,總得趕制出條裙子來,釵梳不齊,王爺見了豈不心疼。 衛善聽她滿口中打算,失笑出聲,點點沉香的鼻尖:“他難道沒見過我華服盛妝的模樣?”倒是從未曾見過她身披甲衣的模樣。 沉香嘆息一聲:“公主都多久沒照過鏡子了?”說著用巾子替她把頭發抱起來,“連我看了都要掉淚的,何況是王爺看見了?!?/br> 衛善伸手摸了摸臉,知道自己確是瘦了許多,生完保兒之后就沒胖起來過,她笑一笑,渾不在意:“往后再養回來就是了?!?/br> 衛善一到清江見過兄嫂便急著要走,衛平也不攔她,這些年兄妹未曾見面,可她千里迢迢趕過來,便是一份厚意,擺了些薄酒小菜,就算是家宴,又把幾個孩子叫出來給她行禮,既是接風又是送行。 幾個孩子都是半大不小,最大的只比太初大幾個月,雖沒見過衛善卻知道這是姑姑,年年都給他們送新鮮玩意兒,一見面便覺得親近。 師清如生了三個孩子,一女兩男,父親貶官到了清江,孩子們就一直跟著父親讀書,學得很知禮數,衛善一個個摟在懷里,生得既像衛平,又像師清如:“姑姑頭回見你們便沒有見面禮,只好日再補了,告訴姑姑,都想要什么?” 幾個孩子都不敢說,最小的男孩兒還未開蒙,聽見衛善說什么都成,扁扁嘴巴:“姑姑,我想吃糖?!背侵欣匕霘q,厲振南斷了商道,雖不缺米糧,糖食點心卻少了,他已經快要半年沒吃過香糖果子。 衛善笑著摸他的頭,一口答應了他:“好哇,姑姑給你送各色香糖來,寶塔糖粽子糖元寶糖,睿兒想吃什么都成?!彼珠_嘴就笑,張開手要衛善抱他起來。 師清如替衛善打點行裝,找出自己幾身衣裳擺進箱子里,衛善一看,還是當年她送給師清如的云錦,她裁成衣裙,新嫁娘時穿的,這怎么肯要。 師清如笑了:“總是要去見王爺的,也不能太簡陋了,何況這些衣裳我裁是裁了,到了地方根本就沒穿上,衣裳是舊的,可從沒上過身?!?/br> 衛平是統帥,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憑白替他惹來非議,便把愛美的心思收了,這些顏色濃艷的衣裳,一次都不曾穿過。 衛善只得收下,她一刻都不肯耽誤,東西收拾好了,急急上了馬,往隴州趕去。 這一路依舊烽火連天,吳三是繞道取下靖城的,滸州還未拿下,整頓兵力一部分留守固守清江,大半兵力依舊還在繼續蠶食魏寬手中的土地。 秦昭與衛平一南一北,到了南邊再往北去,繞過諸多州府,連趕了二十幾日的路,自八月到九月,將要到隴州時,傳來了信報,秦昭再下一城,奪取慶州。 衛善趕到時,城中黑煙未散,攻城之時頂上倒下guntang的熱油,燒掉了攻城巢車,秦昭大軍只得在城下用破城錘攻擊城門,又用拋石機飛勾拉索跳進城中去,十個人中死傷過半,可也憑著強攻,將慶州城攻下。 衛善星夜奔馳而來,師清如給的衣裳首飾又在沿途分贈給人,身上只余下一身甲衣,守城的兵丁一見陣勢,還當大業有援軍過來,待細看舉著“晉”字大旗,這才放下手中機弩,待人近了細問姓名。 衛善報上姓名,樓上兵丁層層向上稟報,未曾接到消息說王妃要來,個個將信將疑,待章宗權請出一看,給了守城兵丁一巴掌:“這一身紅甲,還認不出來?這是王妃!” 守城小將趕緊將城門打開,方才開啟就見一道黑色人影從直道上騎馬而來,策馬奔到衛善的面前,叫了她聲:“善兒!” 秦昭一聽說衛善來了,心若鼓擂,不及吩咐便騎馬而出,繞著她的馬身轉了一圈,看她比過去黑瘦了一圈,眉目間卻神采飛揚,也跟著挑眉笑了起來,對衛善伸出手來:“進城罷?!?/br> ☆、第358章 傳說 自清江到隴州千余地里, 快馬而來途中依舊不時能撞上散兵流匪作亂, 城鎮都被晉軍接管,這些人不敢進城,便往農家去劫掠。 衛善身邊帶著一支小隊,遇上了自不能袖手旁觀, 拿下的流匪有的歸降了晉軍,有的當場革殺,二十來日幾乎隔上兩日就有一場交鋒。 衛善身上這件衣衫也不知是幾日之前換的,入了秋接連下了幾場雨, 縱馬在山道上急馳, 袖上身上 濺滿了泥點子,白衣都成了灰衣,除開一張臉抹得干凈之外,連指甲縫里都是黑泥——她騎的馬也連日未曾洗涮過了。 秦昭一路牽著她的手,引她進慶州官衙,這個地方還沒收拾出來,院子里亂糟糟的,兵丁小卒正將倒臥的桌椅扶起來, 有那機靈的, 聽說王妃來了,隨手抓兩個婢女,先將后院的廂房收拾出來, 便不華貴也得干凈。 衛善被秦昭牽著手行過回廊, 秦昭一陣風似的過去, 兵丁將士見了,紛紛停下腳步,對衛善抱拳行禮,看她腰懸配劍,風塵仆仆的模樣,越發起了敬意。 自晉王妃隨軍出征起,已經有六個月了,半年行軍,男人都不定能堅持下來,她卻能自己騎馬而來,叫人心中敬佩,敬佩完了再看王爺拉著王妃的手,都咧開了嘴笑起來。 秦昭眼中掃過,一言不出,先將衛善帶進了廂房,掃了一眼兩個正在打掃的婢女,她們趕緊退了出去,門一闔上,秦昭旋即轉身一把將她按在懷里。 兩人經年未見,容貌都有了變化,就連衛善身上的味兒,這會兒也不大好聞,可秦昭一只手按住她的背,將她整個人箍在懷中,闔上雙目,恨不得將她嵌進胸膛中,也依舊不能解相思之苦。 衛善老老實實在秦昭的懷里呆了會兒,想到自己好好洗澡還是在清江時候的事了,伸手推一推他,仰起臉來看著秦昭:“二哥,別來可好?” 兩人京中一別,到得今日時局翻轉,恍若隔世,衛善伸出手去,指甲碰在秦昭的臉上,這才看見自己手指頭發黑,也不知是馬兒綜毛上的泥,還是韁繩上的泥,趕緊要縮回來,被秦昭一把握住了,按到他臉上。 衛善終于笑了,眼睛里閃著光又含著淚,心里許多悲苦,出濉州之前分明想要對秦昭傾訴,可在見過這么多的烽火,看過這么多傷亡之后,這苦痛反而淡了,她皺皺鼻子:“我臟著呢?!?/br> 欲把手抽回來,秦昭卻怎么也不肯,聽見她說自己臟,這才細細打量她,頭發上都沾著青苔干泥,身上是一股煙熏火烤長途奔走的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