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飲冰摸了荷包出來打賞,小宮人個個喜氣洋洋,碧微牽著兒子坐到靠窗的榻上,水綠緞子流云如意紋的抄手引枕,床桌上擺著的白玉雕花斛,連點的梅花香餅都是一模一樣。 只除了殿后的海棠樹,原來矮矮一片,如今已經長得高過了窗框,想必春日里開花時,滿窗都是紅海棠花兒。 正元帝發急病,是誰也沒料到的事,承吉名正言順登上帝位,姜碧微只當自己所求落空,可沒想到衛善會立時替承佑謀得蜀地作為封地,將她晉封為蜀國太妃,雖不能與秦顯合葬,卻能再回故里。 如今又煞費苦心將這舊居布置得原來一樣,她懷胎不穩,還cao心這些,碧微摟住了承佑:“洗個臉,換件衣裳,咱們去瞧你姑姑?!?/br> 她心中感念,便時常往甘露殿去陪伴衛善,看她懷著身子依舊為秦昭憂心,成日胃口不開,珍饈香饌也只挑上兩筷,便想著法子做了酸辣小菜讓她開胃,就是能多喝兩口粥,太皇太后也能松開眉頭半日。 她能回報便只有這些,往后的日子可比在東宮時艱難多了,可總算是有了盼頭,只要等到承佑長大,就能請旨回封地去。 衛善顧忌衛敬容顧忌秦昰不能挑明事態,她也很能體諒,能幫她的就只有這一點,在甄氏跟前多忍,便是少生事端,少甄家與衛家少起紛爭。 待到太皇太后說要去永福寺祈福,她立時知道衛家這是要抽身而去了,心里覺得衛善此舉著實冒險,思量再三,婉拒了衛善,不去永福寺,而是去求了甄氏,挪居三清殿,與太姬們一道,為秦顯抄經。 三清殿是前朝冷宮,發落有罪妃嬪的地方,在皇宮最偏僻的角落里,太皇太后一走,便顧不得那兒住著的太姬們,姜碧微自親去三清殿,正中甄氏的下懷。 宮里多的就是欲拍太后馬屁的宮人太監,都不必甄氏特意吩咐,底下的太監們就給辦了,給三清殿的食水炭火,只要晚上一些,就足夠這些太姬們受的,姜太妃在長安殿中他們還不敢如此,入了三清殿,便得跟這些太姬們一同那零敲碎打的罪。 縮身在三清殿里,倒確是安穩了些日子,除開日日請安還得看回臉色,蓬萊殿中的宮人再打發太姬們做些襪子羅帶,說是給太后娘娘做的。 其中數李太姬蘇太姬兩個分的活最多,說她們做的襪子針腳細密,太后娘娘穿著合腳,衛敬容在的時候誰也不敢,她一離宮,這些小鬼一個個都鉆了出來,打著甄氏的旗號折騰人,再拿了襪子羅帶到甄氏跟前邀功,說是太姬們自愿做了孝敬娘娘的。 如此一來,太姬們也就不能再往大福殿中去學那些琴棋書畫,三清殿里除了誦經聲,就是讀書聲,姜碧微日日教導承佑背書。 承佑的課是跟著承吉上的,原來是承吉學得比承佑深,等到承吉生病,病好之后倒把學的忘了一半,好容易才撿起來,來來回回還是那幾篇。 碧微便自己教導兒子,開蒙還不要緊,再深些的自比不過大儒,便讓兒子看哪位先生待他們公正,承佑便常拿了書冊去問翰林講師中的姚謙。 直到承吉身邊添了伴讀,這事便被捅到了甄氏的面前,她最受不得別個說承吉智緩,宮里只有這兩個孩兒,承佑還比承吉小了一歲,比他學得慢更是應當的。 大雪天里讓她親手去摘紅梅,凍得手指頭一塊一塊紅,跟著生了凍瘡,指尖發癢,待天熱拿生姜擦手才能養回來,癢的時候連筆都拿不住了。 甄氏自來不懂得什么叫作見好就收,露了手上的凍瘡給她看,她反而能收斂些,誰知她竟安然起來,不再宣太姬們伴駕游梅林,也不再找人陪著她打雙陸。 清晨去給她請安時,便見她眉目神態不同以往,兩人同在一個宮檐下住著的時候,比和秦顯一處的時候要長得多了,還從來沒在甄氏的臉上看見過這樣和緩神色。 甄氏懶洋洋靠在錦枕上,有一茬沒一茬的聽她們說話,幾句話里出了幾回神,底下幾個湊趣說話,她根本就沒聽入耳中,嘴角微帶笑意,衣裳也換了淺色,望著窗外一片雪色都笑得高興。 別人只當她是太皇太后不在宮中,這才舒心的緣故,可碧微知道絕沒有這么簡單,當年秦顯還往正殿去時,第二日她便有這樣的笑意,秦顯都已經沒了六年,她這笑意又是從何而來? 回去便說自己要養手上凍瘡,這些日子倒春寒便不出門了,又吩咐飲冰炊雪幾個這些日子不要生事,更不要往前殿去。 承佑自小便會看眼色,他和母親的日子過得并不十分舒心,原來在東宮就要看甄氏的臉色,承吉又在正元帝的身邊養出一付霸道性子,何況娘親是怎么交出私庫的,他聽小祿子幾個說了許多回。 這回母親生凍瘡,也是因為他讀書讀得比承吉更好的緣故,炊雪飲冰偷偷落淚,他都看見了,心里覺得怎么孝敬母親都不足,想來想去,想替母親也去梅林里折一枝梅花回來。 讓她在殿中也看看一□□,三清殿里雖然人多,可不比長安殿奢華,殿前殿后只有綠樹,沒有香花,母親在長安殿里幾回說海棠開了必然好看,可沒等到海棠樹抽芽,他們就挪進了三清殿。 承吉想偷偷給母親折一枝梅花,就插在白玉花瓶里,放在她的窗臺上,她抬頭看見必然高興,便去央求和他最親近的李姨娘。 李太姬是幾個女人中最年長的,從承佑會爬就看著他長大,原來和姜碧微之間并無情誼,可因為孩子,倒親近起來,替承佑做衣裳做鞋子,承佑去讀書的時候,還替他做了一個筆墨套子,上頭繡了蟾宮折桂,說要討個好彩頭。 甄氏欺壓她們便罷,欺負個孩子,叫人不齒,若不然也不會把埋在心里幾年的事告訴了姜碧微,她確是不曾想到東宮會死這么多人,十幾二十個宮人,就這么沒了,拿她們的命填了甄氏的命。 與姜碧微又停了走動,可承佑還常往她屋子里去,給她帶幾塊小點心,早早就學起古琴短笛來,別個都受不住,只有李太姬,聽他吹破音也笑盈盈的。 承佑爬到她膝上,趴在她耳朵邊央求她:“給我娘折一枝,給李姨蘇姨也折一枝?!?/br> 李太姬立時笑了,把他摟在身邊,刮刮他的鼻子:“盡會胡說,給咱們是假,給你娘才是真?!毙睦锛攘w慕又寬慰,同承佑約定帶他去梅林折花回來。 可憐這個孩子除了讀書哪兒都不能去,尋常在學里還要受甄家伴讀的閑氣,想想更不忍心讓他失望,去梅林不過折一枝花來,又有什么忌諱,滿口答應了他。 這一日偏偏落起小雪來,細碎碎玉沫似的撒了滿天,李太姬一看外頭落雪了,便讓他明日再去,可承佑打小就讀詩文,說起來頭頭是道:“有了雪梅花才更顯得精神?!?/br> 把李太姬逗笑了:“好好好,帶你去了就是,免得日日來纏人,我這兒的果子點心都不夠你吃的?!睜恐氖?,帶他出了三清殿。 梅林邊的梅花都已經落盡了,花期將過,只有林中幾株開得多些,雪越下越大,林子里寂無人聲,承佑跟著李太姬,又帶著小祿子,小祿子一看雪下大了,便對李太姬道:“太姬領著小殿下往閣中避避風雪,我去折花來?!?/br> 承佑還待不肯,李太姬將他抱在懷里:“不許再鬧,把你凍著了,你娘可不得心疼死?!鼻擦诵〉撟雍唾N身的宮人一道去剪梅,自己帶著承佑往素馨閣去。 閣門虛掩,從里頭透出陣陣香甜暖意來,門邊擺著一個繡墩,想是剛還有人坐在這兒,這會兒風大雪大,守閣人必是取暖去了。 閣外沒有太后輦轎,李太姬便不欲驚動人,抱著承佑推開閣門,閃身進去避一避風,雪花從縫隙卷進來,還未關門便聽見樓上傳出細碎響動,仿佛是風吹窗框,一下又停了。 李太姬放下承佑,摸摸他手上有些涼,一面搓他的手,一面領他往里走,閣上的聲音時有時無,仿佛是碎珠落玉聲,李太姬領著承吉邁上了木梯,還邁上去就先看見軟毯上扔了兩只合色鞋子,一只紅一只綠,繡得半邊鴛鴦羽翅。 李太姬還道是哪個宮人侍衛在此,蹙蹙眉頭,不愿惹事生非,牽著承佑下樓去,目光一掃,掃見地上一條羅帶,顏色花樣處處熟悉,定晴一看就是自家繡的,繡了獻給甄氏的,她倒抽一口冷氣。 閣上人喝了一聲:“誰?” 李太姬驚慌之中反身要走,聽見閣上人腳步近在耳邊,推了承佑一把:“快走?!背杏硬幻魉?,李太姬搶身往前幾步,擋住閣上人的視線,只見齊王散了頭發,她自知難活,拼力推了秦昱一把,喉嚨口擠出一聲來:“快走?!?/br> 承佑跑了幾步,只看見李太姬被人拖上樓去,樓上一陣陣的驚叫聲,他推開閣門去叫小祿子當幫手,好容易說清楚了,小祿子面色大變,一把抱起他來便奔,拉著宮人奔出梅林。 ☆、第340章 黃泉(上) 小祿子抱著承佑一路奔逃,大雪天里宮人太監都縮在房內, 御花園中靜無人聲, 兩人奔出梅林逃到御花園假石山處, 這才敢回頭看上一眼。 雪一點都沒有小的跡象, 反而越落越大了,倒是一件好事, 能將他們幾個的腳印都掩蓋住, 小祿子猜也猜得出閣上人是誰, 若不是那一位, 李太姬也不會嚷著讓承佑快逃,他抱著承佑, 上牙打著下牙,咯咯發抖問道:“那人可瞧見殿下了?” 承佑不住搖頭,拿腳踢著小祿子,不停讓小祿子回去救人,長到這么大,他從來未在宮中見過這樣的事, 可小祿子一聽就緊緊捂了他的嘴:“殿下噤聲, 這可是……這可是要命的事?!?/br> 李太姬的貼身宮人慘白著一張臉,她一路跑一路哭, 從梅林逃到了假石山,這會兒哭得趴在石上直不起身來, 心中又驚又懼, 抖著身子問小祿子:“怎么是好?” 小祿子緊緊捂住承佑的耳朵, 對那宮人道:“你主子是斷活不了了,眼下咱們能不能活還未可知,這事瞞不過去,總要稟報,報給太妃知道,叫她拿個主意?!?/br> 承佑口齒伶俐,早就開始背書,將他看見的說得明明白白,兩個人聽在耳中,連那人的名字都不敢沾牙,小祿子哄著承佑回了三清殿,把梅林中的事稟報給碧微。 承佑飛撲進母親的懷里,扯住她的袖子,直到這會兒才哭起來,碧微一看見兒子哭,將他摟在懷中拍哄,還當他是在外頭受了欺負,待聽見小祿的話,摟著兒子的手一緊,剎面色慘白:“可有人看見承佑?” 小祿子身上衣衫早已汗濕,緊緊貼著后背,冷得不住打顫抖,牙齒咯咯直響:“閣中人并未瞧見殿下?!鄙焓纸o了自己一記耳光,“梅林外不曾看見……不曾看見轎輦,奴才只當閣中無人……” 承佑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他驚惶得瞪大了眼睛,揪住母親的衣襟,他在路上苦求無用,此時又求碧微:“母親去救李姨?!彼郾牨牽粗浑p手把李太姬從樓梯上扯了上去,若不是她第二聲快逃,他動都動不了。 碧微指尖不住顫抖,心里一陣陣的后怕,伸手輕拍兒子兩下,又箍住他的肩,鄭重對他道:“你今日看見的,一個字也不能說,若有人問你,你就說雪天在屋里寫字,半步都沒邁出去過?!?/br> 承佑眼巴巴看著母親,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小身子不住打抖,想問她為什么不去救李太姬了,可卻只是睜著一雙清水似的眼睛,直瞪瞪看著母親。 “聽見沒有?”碧微還是頭一回在兒子面前這樣疾言厲色。 承佑睫毛上的淚珠啪噠啪噠往下掉,哽咽著不出聲,拿袖子抹掉眼淚,怔怔點頭。 碧微心知兒子這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若不是李太姬,他今日就回不來了,雙臂緊緊摟他在懷中,覺得他在自己懷中不住顫抖,自己也跟著顫抖,對小祿子道:“把人叫進來?!?/br> 這事無法置身事外,三清殿里再清靜偏僻,也有這許多雙眼睛,那宮人知道自己逃不脫罪責,只是一味哭泣,碧微問她:“你若只會哭,那你這條命我也保不住,你要是想替你們太姬報仇,就聽我的話?!?/br> 到得此時還有什么路走,宮人含淚應下,哭得打抖,片刻大福殿就鬧了起來,李太姬身邊的宮人嚷嚷起來,說是李太姬不見了。 碧微跟著又對小祿子道:“你想法子托人出宮,將晉王妃請進宮來?!?/br> 雪天里走失了一個太姬,大福殿里鬧得這么兇,前前后后十幾個宮人太監去尋,前頭幾日暖和,湖上的冰已經半融,怕她走失落進湖里。又央著羽林軍巡衛幫著找尋,動靜越來越大,一直鬧到了梅林邊。 衛善不等碧微的信送到,先一步知道后宮這番鬧騰,短短片刻就鬧得闔宮皆知,御花園這么大,又有云夢澤又有小瀛州,一時縮身在哪個屋宇里還真找不出來,可李太姬從不是那等惹事的人。 等李太姬的尸身在素馨閣中被找到,脖子上纏著一條羅帶的事傳出來,衛善立時知道是誰下的手,想必李太姬不知因何撞破□□,這才被秦昱所殺,而宮里突然鬧騰著尋人,秦昱不及收拾,匆忙逃走。 不論如何都是把計劃全打亂了,她立時將保兒交給乳母,站起身來換衣裳,沉香見她沉著臉,滿面都是肅穆神色,矮身替她換鞋,衛善手上系著扣子,隔著屏風對小福子道:“讓王七去一趟長樂坊姚翰林家送信,就說……就說齊王太后私通,他自當明白該怎么辦?!?/br> 姚謙在翰林院中供職多年,從中舉到東宮學士再到翰林院翰林,出身清流,又是東宮舊部,是曾文涉頭一批拉攏的對象,他這段日子確是和曾文涉身邊人越走越親近,寫了許多奏章,出了許多主意,修大報恩寺的主意雖不是他出的,讓各州各縣捐銀款選工匠勞役的主意卻出自他的寫,漸漸受到曾文涉的重用。 衛善一面整頓衣裝進宮,一面緊蹙眉頭,本來是相互商議好的,“魏寬謀反”這頂帽子曾文涉早就在串針引線,只待這帽子一成,秦昭跟著便舉旗清君側。 來不及再與秦昭通信,沉香給她披上斗篷:“外頭雪還沒停,公主帶個手爐子罷?!?/br> 衛善掌心燙熱,哪里還需要手爐,知道這事鬧開與碧微不無系,她急急差人來報信,也不知究竟有何干系,一路出了二門,吩咐沉香跑一趟魏家,見賀氏告訴她素馨閣事敗,她總會將事宣揚出去。 待衛善進宮,宮里風言風語一直吹到她的輦轎邊,死了一個太姬這事足夠聳動,隱隱綽綽夾纏著太后的名字,有說太后賜死了李太姬的,也有說李太姬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這才命喪黃泉。 宮中流言不及遏制就越傳越兇,倒是衛善此時喜見的,她進了宮便直往三清殿去,路上問小太監道:“太后娘娘現在何處?” “太后娘娘昨兒感了風寒,事兒才剛稟報,娘娘心善,哭了一回?!毙√O也知自個前言不對后語,若不然宮里也不會傳那樣的流言了。 “哭了一回?”衛善簡直無語可說,收回心神冷然問道,“既是在素馨閣中出的事,可叫人看管起來了?” “羽林衛圍住了素馨閣,這會兒已經報給成國公去了?!边@事兒只怕不能善了,前朝劍拔弩張,后宮豈有不知之理,成國公若是窮究,甄太后怎么也逃不脫罪責。 衛善直往三清殿去,李太姬的尸身還在素馨閣中,宮人一去報李太姬死在了素馨閣,羽林衛立時將素馨閣團團圍住,甄氏倒是讓人收裹了李太姬的尸身,可無人聽她的。 衛善到了三清殿先去碧微內室,承佑睡在床上,碧微一見衛善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承佑也在,如何是好?” 屋里燒著炭盆,她卻手指冰涼,承佑又驚又怕,她狠不下心來反復追問兒子細節,只得將小祿子說的再說給衛善聽。 衛善先握住她的手:“jiejie稍安,他看見承佑了么?”碧微白著一張臉搖頭,雖沒看見,卻肯定知道還有人在,若不然李太姬怎會拼死保下這人來。 怪不得甄氏縮身殿中,她心虛害怕是因為還有一個在場,她怕這個人站出來指證她,秦昱自不必說,一出這事必然溜之大吉撇清干系。 承佑受了巨大驚嚇,一路又吹了寒風,這會兒沉沉睡著,身上卻發起高熱來,口里不住喃喃,卻又聽不清說了什么,碧微急宣太醫,吃了藥熱度還未退,身上火炭一般,夢中那雙手,將他也拉了上去。 碧微見兒子這樣,心如刀絞,替他換過一條帕子,對衛善道:“這事躲不過去,待成國公來了,我便說是我與李太姬同進閣中,若不是她,承佑只怕也被一根羅帶送了性命,我便拼性命,也絕不讓他碰我的兒子一下?!?/br> ☆、第341章 黃泉(中) 承佑生病的事瞞不過人,總會報到甄氏面前, 碧微望著床帳里的兒子紅了眼圈, 壓低了聲道:“我并不曾拿她當作姐妹看待?!?/br> 跟李太姬天長日久住在同一個宮苑里, 兩人當年也曾有過眉眼高低, 秦顯去了,也不過和她們幾個不咸不淡的相處著,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姐妹, 喜好性情相差甚遠, 可卻偏偏是她, 拼死救了承佑。 碧微說完這話落淚如珠,她與李太姬實無太厚的情份, 此時想來不住后悔,這句感慨一出,叫衛善唏噓,可她立時收斂心神問:“你想好了?” 碧微只看了她一眼:“承佑欠了她的,我來替他還?!?/br> 成國公魏寬冒雪進宮,衛善起身去了素馨閣, 姜太妃蘇太姬幾個都跟在后頭, 李太姬尸身還在閣中,被勒死的人, 死相并不好看,指甲都折斷了, 眼睛圓溜溜瞪著, 仿佛黃泉路上心不甘。 魏寬來時已經聽了稟報, 他是外臣,不能近身去查看太姬的尸首,召來尚宮驗看尸身,尚宮嬤嬤將李太姬被羅帶勒得面色紫脹,脖間勒痕和指甲里的斑斑血跡一一說明,跟著又道:“李太姬手中羅帶取不出來?!?/br> 她兩只手還緊緊握著羅帶,一只手的姆指被掰斷了也不曾松開,天兒一凍,尸首僵得極快,這會兒已經僵硬,取都取不下來。 幾位太姬連聲抽氣,蘇太姬一向與李太姬走得近,自入宮選秀起便同吃同住,隔得遠了看不分明,尸身上又蓋著薄毯,聽見她死后慘狀,便能想到死前是如何掙扎,那人又是怎么將她勒死的,頓時失聲哭了起來,口里不住叫著李太姬的小名,又不住央求成國公替李太姬主持公道。 魏寬派人去請太后,太后久久不至,宮人回稟:“太后感了風寒,身上乏力,實不能來?!?nbsp;偏偏該主持公道的那個人卻不出來。 魏寬來時便聽賀氏說了這素馨閣中事,賀氏也沒瞞他,直言是衛善透露的,機會就在眼前,不如除掉甄氏,甄家沒了甄氏,自然也就抖不起來了。 這樁事落在魏寬的手里,不論如何處置,都有話說,他沉吟片刻道:“既是宮眷事,該請太皇太后回宮定奪?!?/br> 衛善挑眉看了他一眼:“太皇太后正在永福寺清修,宮里出了這樣的事,當然該先問過太后,便是問到太皇太后門前,也是發給大理寺,成國公不如直接把案子交給大理寺來辦?!闭f著轉臉問那宮人,“太后既是感了風寒,可曾宣過太醫,煎過藥吃?” 她本就是假稱生病,哪里會煎藥吃,宮人倒還機靈,強道:“太后娘娘說夜里不曾歇好,睡上一覺發發汗便罷,并不曾宣太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