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真不要臉。 路知意在回憶里沉湎多時,再看看眼前的人時,禁不住感嘆時光匆匆。 是從什么時候起,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哪怕用剃須刀剃得干干凈凈,也還是有一層屬于青年的淡淡的青灰色了? 曬黑了,再不是當初她戲言時所稱的小白臉了。 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沉穩。 她說不準自己是更喜歡當初的陳聲,還是今日的陳聲,但毋庸置疑的是,更愛了。 當初的他是個大男孩,今日的他卻是陳隊長,是蓋世英雄。 她還記得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有個周末,他帶她去鄉下的老宅玩。鄉里有人在擺攤套圈,十元錢五只圈,這東西在城市里已經看不到了,也只有在鄉鎮上還偶爾能碰見。 兩人童心大起,買了十個圈。 陳聲擼袖子,意氣風發地說:“要哪個,你說!” “我說了你就能套到?再遠都行?” 陳聲瞇眼,笑了笑,“盡管說?!?/br> 路知意干脆指著最遠處的一只長頸鹿抱枕說:“那你給我套那個好了?!?/br> 陳聲扯了扯嘴角,“小意思?!?/br> 而結果卻是,陳聲用盡了十個圈,一個未中。 套圈的規矩是,必須要竹圈完完整整套中一整個物件,那東西才歸你所有。而聰明的攤主將竹圈做得極小,恰好與物件一般大小,如此一來,套中可就太難了。 十個圈用盡后,再來十個圈。 很快,新一輪的圈也用盡,陳聲的臉越來越黑,一聲不吭繼續買圈。 攤主倒是眉開眼笑。 路知意心疼錢,拉拉陳聲:“算了,套不中就走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陳聲要的可不是東西,是面子,當下放了狠話:“套不中,不走!” 如此反復好多次,圈沒了又買,買了又套,久套不中的陳聲終于運氣爆棚,中了一個。不過他沒能套中那只長頸鹿,只套中了近處的一只小老虎。 攤主把陶瓷小老虎送到兩人面前,陳聲接了過來,依然臉色難看。 其一是套這么久才套中一個,面子沒找回來。其二是費了這么大力氣,去只得來一只做工粗糙的小老虎。 他不咸不淡地說了一聲:“老板,你這老虎怎么好瘸腿???” 攤主笑嘻嘻說:“這是我自己捏的?!?/br> 路知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陳聲手里接過它,“就這樣把,挺好的?!?/br> 陳聲臭著臉嘀咕了一句:“好什么好?難看死了?!?/br> 然而回家的路上,路知意始終把玩著那只小老虎,愛不釋手,不管他如何嗤笑。 “你沒有過好玩具嗎?這種小東西也能叫你喜歡?!?/br> “高原上本來就沒有什么高檔玩具,小時候我們也只是玩玩卡片,能有個鑰匙扣就不錯了,做工還沒這東西好呢?!?/br> 看她那樣珍重地把它捧在手里,陳聲心里也有些酸澀,飽脹。 那時候,他忽的對她說:“路知意,再笑一次?!?/br> 她一頓,不解:“???” 他看著她,說:“像剛才那樣,斜眼看著我,再笑一次?!?/br> “……什么毛病?!甭分獾伤谎?,還以為他在做弄她。 可陳聲不依不饒伸手,按住她兩邊的嘴角,硬生生拉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然后才滿意了。 路知意伸手去推他,推到一半,聽見下文。 他定定地看著她,聲音很輕很穩。 “路知意,真想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弄來送你?!?/br> “……”她頓時忘了已到嘴邊的話。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只要你想要,我就是粉身碎骨也給你搞來,只要——”夕陽下,陳聲安安靜靜看著她,停下來不說話了。 “只要什么?”她心都提了起來。 他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樣來,“只要你像剛才那樣對我笑?!?/br> 那一刻,路知意忽然有點想哭,憋住了,半晌才說:“剛才我是怎么笑的?” “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好像我拿你沒有半點法子似的?!?/br> 她又沒忍住笑了出來:“神經病,你是受虐狂嗎?喜歡別人這么對你笑?” 陳聲一臉“你別得意”的表情:“別人不好說,只對你這樣?!?/br> “你喜歡我一臉你奈我何的賤表情?” “不是喜歡。是我真拿你沒有半點法子,奈何不了你?!标惵曁吡四_路邊的石子,哼了一聲,“路知意,想老子橫行霸道半輩子,一朝在你這陰溝里翻了船,你可要好好珍惜?!?/br> “……” 哼,說她是陰溝,還想她好好珍惜他? 這狗東西,說點情話也難聽得要命。 可那時候的路知意低下頭去,忍了半天,還是笑起來,肩膀都在抖。 不喜歡嗎? 喜歡得要命。 在基地的清晨,忽然間回想起過去的事情,路知意枕在他身側,慢慢地笑彎了眉眼。 她伸出手去,隔著空氣,輕輕描摹他的眉眼。 好遺憾啊,如今的陳隊長,再也沒有那么幼稚的時刻了,不會孩子氣地對她說好聽的話,也不會做一些愚蠢傻氣的舉動來逗她開心了。 哼,現在都換她像個神經病似的去逗他了,他還一點也不配合,總也不笑。 她的手停在他的鼻尖上,卻猛地被他攥住。 前一秒還閉著眼的人,此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地問了句:“你還要對我指手畫腳多久?” “……” 路知意:“你醒了?” 陳聲緩緩睜眼,漆黑透亮的眼眸定格在她面上,手里還攥著她作亂造次的食指,“你在我臉上指來戳去這么半天,能不醒?” 她心里有事,哦了一聲,等著他說點什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可陳聲看她片刻,卻只是說了句:“醒了還不起來?今天不訓練了?” 路知意有些失望,都這么幾年了,他果然不記得了…… 她賊心不死,還若無其事地問他:“今天星期幾來著?” 陳聲淡淡地說:“星期五?!?/br> 她又咬咬腮幫,“那幾號了呢?” “三月二號?!?/br> “……” 她都提示到這份上了,他竟然還是想不起來??? 路知意黑了臉,翻身躍起,趿上人字拖就去衛生間洗漱了。 越想越心酸,她換好制服,從衛生間出來時,又叫住在窗邊換好衣服的他:“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嗎?” 陳聲背對她,也沒回頭,“基地不是有食堂嗎?怎么,你想改善伙食了?” 路知意:“……” 算了算了。 她鼓著腮幫,推門往外走,“我先走了,你走的時候注意著點,別被人看到了?!?/br> 她又氣又失望,走了幾步,又慢慢嘆口氣,替他找補。 都過了三年了,一個日期而已,忘了有什么打緊的?況且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何必非得一遇到他就開始慶祝生日了?她都這么大人了,難不成還期盼著一只生日蛋糕不成? 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失望還是失望的。 路知意心知肚明,在意中人面前,每個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做個長不大的少女,永遠像個孩子,永遠被人寵愛。 然而她家隊長對她的寵愛,是一整天的嚴格訓練,一點水都沒放。 六點鐘,訓練結束,陳聲看她心不在焉的,居然面無表情說:“路知意,出列,今天訓練心不在焉,留下來再做兩百個下頓?!?/br> 路知意:“……” 很好。 這份生日禮物確實特別。 她等人走光了,終于忍不住抬頭氣吼吼問他:“你真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陳聲一頓,看她片刻,眉頭驟然一松,恍然大悟。 他沒再冷著張臉,只低聲說了句:“下蹲不用做了,你先回宿舍歇著?!?/br> 路知意緊繃的心情在這一刻驟然放松。 他想起來了。 委屈中又油然而生一種欣喜。 陳聲掉頭,一邊朝小賣部的方向走,一邊說:“你先歇著,別喝冷水,我去給你買衛生巾?!?/br> 路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