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路成民就比較樸素了,基本上是感嘆沒有自己在,自家閨女也很優秀啊,爸爸真是自愧不如,爸爸想起當初的事情就很心酸,爸爸對不起你…… 最后被路知意一口打斷:“爸,開學太忙,我這邊還有點事,先不跟你說了?!?/br> 掛了電話,她有點惆悵,又有點想笑。 這番話聽一次想哭,聽兩次心酸,聽三次好像沒那么難受了,聽第不知道多少次,比如現在,就只想說一句:“爸爸你不用說了,我可以替你成語接龍講下去?!?/br> 但她不敢,她是孝順女兒,怕氣得路成民心肌阻塞。 后來她每次聽路成民這樣感嘆時,就會神游天外,一般都會腦補若是此刻她是陳聲,該作何反應。如果她真被陳聲附身,大概會說:“爸你唱戲呢吧?臺詞背得這么滾瓜爛熟,找導演加錢了嗎?” 想到這里,她每次都得異常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在路成民一把辛酸淚的時候撲哧一聲笑出來。 對于路知意來說,大三這一年有三件大事。 其一,開學不久,趙書記親自找她去辦公室面談,說是由于她兩年來成績優異、在學業與各種校級活動中表現出色(畢竟年年都是年級第一,大一時參加校慶的舞蹈表演,大二的運動會第二次參加了女子五千米并一舉奪得第二名),學院開會討論后,決定撤銷大一時對她的處分。 雖說政審一直都會成為她的阻礙,但沒有記過處分對于路知意這樣品學兼優的學生來說,是一件非要重要的事情。 趙書記坐在辦公桌后,雙手交叉、擱在桌上,很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孩子,說:“當初的事情,處罰你是因為規章制度,并不是因為你品德有虧。我知道,有政審在,你想當飛行員的心愿可能會有很大阻礙,但是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規矩是一成不變的,你能因為成績優異、表現出色,在大一的時候得到學院的酌情處理,就有可能在將來就業時得到意料之外的機會?!?/br> 那番話說得路知意跟打了雞血似的,忽然之間對未來又重拾了希望。她的努力不是沒人看見的,規矩是人定的,就好像陳聲那樣,他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可他因為個人能力出色,不也一樣走上了理想中的道路嗎? 他比誰都厲害。 她也要拼了命向他靠攏才行。 第二件事,大三下學期,她也同樣拿到了去加拿大實訓的名額。 你看,她這不是踏著陳聲的腳印踏踏實實往前走了嗎?他走過的路,她都奮力去走一遍,興許在加拿大實飛的時候,她也能看見他曾經看見過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 與此同時,蘇洋和她同行。 路知意把消息捎回家時,路雨簡直要去縣城的廟里燒高香了,好在路知意拉住她,說人民教師不可以怪力亂神。不是篤信佛教的人,就別輕易跑去燒什么香。 第三件事,去加拿大之前,校招來了。 路知意忐忑不安地投了幾家簡歷,川航的、國航的、東航的……幾大航空公司她都去了。人家一看她的簡歷,又是女飛行員,眼前一亮,可二面時一問及更深入的個人情況,聽她坦白地將家庭成分一說,就緘默了。 國家有政策,政審有污點,沒法當飛行員。 這是鐵律。 路知意那點僥幸之意終于被好幾輪的拒絕刷得個一干二凈。 她想,趙書記也許只是為了鼓勵她,并不是真的認為她能靠自己彌補政審上的缺陷。夜深人靜想起來時,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也覺得如鯁在喉,到底是意難平。 都說禍不及妻兒,為什么僅僅因為父親當年犯過錯,她就得為此承擔責任?可這樣的意難平是沒有結果的,她一不愿埋怨父親,二找不到解決方案,到頭來只能一籌莫展地期盼著會有轉機。 好不容易學了三年飛行,好不容易過了飛行執照考試,若是到最后也沒法如愿以償成為一名飛行員,這些年來的努力是為了什么? 她開始去查閱國外的飛行員資料。 有沒有可能她無法加入國家航空公司,但繞過政審這一欄,去國外飛行? 蘇洋說:“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去了加拿大問問那里的教員,我就不信學飛的人到頭來只有這一條路可走?!?/br> 抱著這樣渺茫的期望,路知意去了加拿大。 起初的一段日子,語言關很艱難。原來并不是你在國內各項考試都取得高分,就能適應國外的語言環境,加拿大人有加拿大人的口語,當地的俚語、俗語,和你在考試中聽到的標準對白根本不同。 吃飯時,那里的人對她說:“time’s too short. do, just binge?!?/br> 她一頭霧水,揣測對方讓她及時行樂,別吃東西,出去嗨? 再三溝通,她才明白,對方告訴她訓練太緊張,午飯時間有限,細嚼慢咽來不及,還是狼吞虎咽吧。 飛機上,她的澳大利亞籍教員坐在一旁,要她在起飛前匯報各項數據。 她自己匯報就很順利,他一問起來她就卡殼??さ脑蚴?,澳洲口音簡直可怕,她總是聽懂一半,還剩一半全靠猜。 去加拿大這一年,路知意覺得自己進步最快的是想象力。 聽了上半句,聯想下半句。 看著對方的表情,揣測他的意圖。 有時候只聽懂幾個單詞,大腦就開始飛速運轉,自動補全對話= =、 苦。 日子真苦。 可那段日子里,她過得充實忙碌,緊張到一空下來就只能睡覺的生活節奏里,她竟也能找到些許樂趣。 機窗外的藍天不見一絲霧霾,起飛后,廣闊無垠的山河逐漸變成微縮景觀。 食堂的三餐無比豐盛,中式西式二者有之,同行的人全都胖了一圈。 蘇洋摸著自己的腰,第一個月說:“我懷上了?!?/br> 第三個月說:“懷半年了?!?/br> 臨走時,面無表情:“可能要生了?!?/br> 她聽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口音,看著加拿大地廣人稀的壯麗美景,總是忍不住去想,她正踏著他的足跡,看他看過的美景,體驗他有過的艱辛,朝他堅定不移地走去。 那條路的盡頭,她也許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但對她來說,喜歡他、仰慕他、靠近他,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轉機出現在快離開加拿大的時候。 那一天,當她出色地完成飛行任務,將大型客機停穩在陸地上時,她的澳籍教員側頭問她:“susie, you know there’s a boy in your college named sheng?” susie是她的英文名,有的中文發音對西方人來說很難正確讀出來,為方便外籍教員稱呼,同行的人都起了相對簡單的英文名。 路知意聽聞陳聲二字時,表情一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驀地抬頭看著tim,問:“you know him? you saw him two years ago?” 看她這反應,tim基本上確定她認識陳聲了,咧嘴一笑,答道:“certainly. all of the coaches here know him. he is the best, the best among all the students from your college i’ve ever met these years.” 他是最棒的,這些年來,中飛院年年都有學生來,陳聲是最棒的。 tim說,他基本上不需要教員做過多指導,就能出色完成各項任務,最后還拿到了唯一一個優秀飛行員的稱號。 當然,陳聲的英語也是最好的,和各個國家的教員都處得極為熟絡,每逢休息日,還會呼朋喚友一同去登山遠足、pub小酌。路知意腦補,這可能不止是因為他有個人魅力,還和他有錢分不開……要不然,這些嚴厲的教員為什么單單和他成了朋友? 路知意的訓練已經結束,不再需要tim的指點,因此剩下的日子,多是一邊實訓,一邊聊天。 從tim口中,她得知了與陳聲有關的更多事情。 于是這一趟加拿大之行,仿佛不只是踏著他的腳印往前行,更多的,是參與他曾經的人生。 最后,tim對她說:“do you knoart of him i like most?” 你知道我最喜歡他什么嗎? tim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說放著大好的民航公司不去,他選擇去了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中國南海,加入海上飛行救援隊,年紀輕輕就這么不怕死,真叫人佩服。 那一刻,路知意在八千米的高空,險些忘了自己在飛行。 她血液一滯,腦袋一空,不可置信地問tim:“what he is doing now? say it again!” tim一愣,頭一次聽見路知意用這樣直截了當毫不客氣的命令口吻對他說話,還真是懵了一瞬,重新說了一遍。 你不知道嗎? 他在加拿大一邊實訓,一邊和已經簽訂的中國民航公司毀了約,好像還賠了不少錢,最后加入了中國南海海上飛行救援隊。 這一刻,路知意的眼前仿佛有煙火炸開,四肢百骸都不聽使喚了。 事實上,大腦也失靈了。 他騙了大家。 他根本沒去川航工作。 因他從不更新社交平臺,從不與無關緊要的人過多往來,這一年多她壓根沒有得知過任何關于他的消息。武成宇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 等等,她從不敢向人問起陳聲的消息,那些人惦記著她和陳聲過往的感情糾葛,所以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他來。 也許并不是沒人知道? 也許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路知意震驚地坐在駕駛艙里,窗外是一片蔚藍色的蒼穹和白茫茫的云海。她忘記了自己身處八千米高空,忘了還有tim坐在身旁,忘了面前還有復雜的飛行系統等著她去cao作,生平第一次,她在飛行期間成為一具行尸走rou,腦中空空如也。 慢慢地,有什么東西明朗起來,像是一只手撥開云霧,露出了一星半點湛藍色的天空,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緊緊地攫住了她。 海上飛行救援隊,需要政審嗎? 作者有話要說: . 今天早上醒來發現來姨媽了,由于昨晚喝了兩杯冰奶茶,我在床上生不如死了一整天。這一章可以說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強了。 要不是我的倔強,你們看不到今天的更新……………… 紅包我晚點發,先爬回被窩,名單和明天的二十個100jjb一起公布。 事業線要開始了。 陳師兄他……難不成是……用迂回曲折的方式……給小紅一個暗示? 明天見,我繼續去生不如死。 ☆、第65章 第六十五顆心 第六十五章 沿海地區夏季多雨,上一秒還晴空萬里,下一秒就能下起傾盆大雨來。 這一天之內,老天爺陰晴不定了好多回,眼下正在下著今日的第四場暴雨。 夜里十一點三十一分,陳聲被電話吵醒,翻身而起,猛地躍下床去接通座機。從電話鈴響到他接起電話,字句清晰地說出“第三支隊,陳聲”,前后不過短短五秒,看得出,這種狀況常常發生,他已形成條件反射。 與他同屋的凌書成也下意識翻身坐起,前一秒還睡眼惺忪,下一刻就跳下床來穿制服。 陳聲在接命令,他就迅速推門而出,從走廊上挨個挨個門地敲過去,每次就兩下,一共敲了四扇門。 等到陳聲那簡短一分鐘的電話結束后,全員都套上制服站在走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