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隔了一整周,路知意終于穿上新鞋了。 陳聲立馬陰轉晴,看她穿著那雙白色跑鞋,總覺得她連跑步的姿勢都輕快許多。 他甚至和顏悅色跟大家說話。 武成宇跟人埋怨天氣冷,被他聽見了,嚇得雙腿一軟,生怕前方有一大波下蹲即將襲來。 哪知道他笑容滿面,還一本正經點點頭,“這天是挺冷的,辛苦大家了?!?/br> 武成宇以為他在說反話,差點跪下。 路知意跑了一圈,他湊過來,“新鞋子呀?” “……嗯?!?/br> 第二圈,繼續湊過來。 “挺好看的??!” “……謝謝?!?/br> 第三圈,眨眨眼。 “還是阿迪的氣墊慢跑鞋,有眼光啊路知意?!?/br> 內心其實在夸自己。 他可真有眼光! 路知意扯了扯嘴角,低頭看鞋,隨口就說:“不是真的。有人在宿舍樓下募捐,帶了一車假貨,我看著質量也還行,又是捐款給希望小學的,就買了一雙?!?/br> “……” “沒想到現在的高仿也做得這么好,看著跟真的似的?!?/br> “……” 陳聲干笑兩聲,“……不會吧?我看著,這是正品啊?!?/br> 路知意得意洋洋地蹬了蹬腿,“哈,你也覺得它以假亂真吧?” “……” 陳聲想一板磚拍死她。 什么叫以假亂真?這他媽本來就是真的!他花了九百八十六,從官方旗艦店買來的! 可他不能說。 看著路知意蹦蹦跳跳跑遠了,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叫你手賤! 叫你助人為樂! 不就一雙鞋嗎?折騰他這么久,好心沒好報,狗咬呂洞賓! * 一月初,全校停課,進入考試周。 陳聲還是那樣,每天看上去都游手好閑,監督眾人跑cao。 反觀路知意,壓力很大,每天都蹙著眉,眼圈黑不溜秋,一看就是熬了夜。 跑完步,他問她:“干什么去了,三更半夜不睡覺?” 她揉揉眼,“這么明顯?” “自己照照鏡子吧?!彼冻蹲旖?。 路知意仿佛有急事,也顧不得跟他多說,拔腿往外走,“我先走了?!?/br> 陳聲一頓,拉住后面的武成宇,他和路知意一個班。 “那高原紅,怎么回事?” 武成宇看了眼匆匆離去的背影,說:“還能怎么?考試周??!她平常就刻苦得要命,現在簡直是不要命?!?/br> “……怎么個不要命?” “圖書館西區一層不是通宵開放嗎?她擱那兒熬了兩天晚上了,困了就趴一會兒,醒了繼續看書?!?/br> 陳聲:“……” 他還以為是什么,原來就這事? 就為考試,通宵看書? 她不是一直很努力嗎?一直很努力的人還需要臨時抱佛腳? 這是不是也太爭強好勝了? 晚上跑完cao,他見路知意從cao場邊上拎起書包,一看就不是回寢室,又要去圖書館通宵,心念一動,跟了上去。 路知意進了西區一層,找到了老位置,去熱水間倒了杯水,回到座位上看書。 對流層是大氣的最低層,其厚度隨緯度和季節而變化。在赤道附近為1618km;在中緯度地區為l012km,兩極附近為89km。 …… 從對流層頂到約50km的大氣層為平流層。在平流層下層,即30—35km以下,溫度隨高度降低變化較小,氣溫趨于穩定,所以又稱同溫層。 …… 她背得頭昏腦漲,可熱愛飛行是一回事,背概念、記數據又是另一回事。 正努力將那些字句往腦子里塞時,眼前的書忽然被一片陰影覆住。 抬頭一看,她錯愕地張開了嘴。 “你,你怎么在這兒?” 陳聲端詳她片刻,看清了眼球上的紅血絲,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眉頭一蹙。 那個健康活潑、精力充沛的路知意哪去了? 他的手原本撐著她的椅背上,此刻卻忽的落在她胳膊上,“跟我出來?!?/br> 圖書館外,隆冬的風呼嘯而來,仿佛夾雜著冰渣子。 每呼吸一下,都覺得肺部要炸開。 室內有空調,路知意脫了外套,此刻出來得倉促,又覺得大概只是幾句話的事,應該不會耽誤太久,遂穿著毛衣就出來了。 陳聲沒注意這個,只皺眉問她:“熬了多久了?” 她湊過去看看他手上的表,“這才十點,還沒開始熬啊?!?/br> “我是問你,熬了幾個通宵了?” 她一頓,“兩個?!?/br> 又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這是關鍵嗎? 他怎么知道她在這很重要嗎? 陳聲不耐煩地抬起她的胳膊,將毛衣袖子往上使勁一擼,嚇得路知意慌忙縮手,“你干嘛呢!” 他沒理她,重重地攥住手腕,擼起衣袖一看。 傷口還在,有的地方結了疤,有的地方脫落了,新rou與深色的痂混在一處,看著都疼。 他舉著她的手臂問她:“傷好了?熬夜有助于傷口恢復?” 路知意拼命縮手,“你放開!少女的衣袖,是你想擼就能擼的?” “你以為我想看你這破手?”他冷冰冰地說,很快松了開來,“路知意,你又不是差生,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你只差沒學岳飛在背上紋身,刻上勤學上進四個大字了,這時候有必要這么慌?” 路知意一把擼下衣袖,“我努力有錯嗎?” “那你不想想自己身體受不受得???”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彼行┎荒蜔?,“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那說完了,我能進去了吧?” 說完,她轉身就朝里走。 沒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陳聲問她:“你就這么要強?非得爭個第一?” 她回頭,斬釘截鐵,“是啊,我就想當第一。除了第一,第二第三都不行?!?/br> 他看她冷得打了個哆嗦,一頓,這才意識到她只穿了件毛衣,被他生拉硬拽弄了出來。遂取了圍巾,塞她懷里,“先戴上?!?/br> ……找個避風的地方說話。 可路知意沒動,只把那圍巾一把塞回給他,“我不需要?!?/br> 她盯著他,很淡地說了句:“陳聲,我謝謝你的關心,但我的身體,我比你更清楚??晌蚁胍臇|西,你未必清楚?!?/br> 陳聲急促地笑了一聲,“我不清楚?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那可笑的不服輸到底是為了什么!” 路知意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猛地停下,扭頭說:“國家獎學金,一個年級只有一個名額,整整一萬塊,夠交兩個學期的學費?!?/br> 他一頓。 黑漆漆的眼珠盯著他,路知意還在繼續,“一個班有一個一等學業獎學金,兩千塊,夠我用兩個月?!?/br> “……” “現在夠清楚了吧?”她微微笑著,看著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陳聲,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家境優越,物質生活富足,比如你。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不那么幸運的人,他們用盡了全力,就只是為了過好平凡的一生,比如我?!?/br> 她望著他,穿著那件舊毛衣,短發桀驁不馴地在風里飄搖。 她說:“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只是想再努力一點,努力讓自己……”停頓片刻,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止平凡?!?/br> “你聽說過王爾德的那句話嗎?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br> “……” “我就是?!?/br> 她走后,陳聲在風里站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