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旁邊一直在默默聽他們說話的茄哥突然插嘴：“怎么不找助手？” “我這種剛起步的小透明哪里找得到好助手？”燕其羽搖搖頭，“有經驗的助手要不然加入工作室，要不然就自己試著畫漫畫，想找個有經驗又懂我的太難了?！?/br> 江雪舟沉吟了一會兒，開口問：“你最初進入逐夢堂的時候就是在做助手，當時那批做助手的人都聯系不上了嗎？” “……唔，有一個叫阿琳的助手和我關系最好，一直有聯系，當時睡在我上鋪?！?/br> “這不就行了？”江雪舟道，“你干脆讓這個阿琳來當你的助手吧?！?/br> …… 夕陽照在城市邊緣的一座老舊居民區里，微微翹起的墻紙上懸掛著一個金屬制的銘牌，上面用規整的宋體刻著一行大字——“仙人漫畫工作室”。 在這并不寬敞的客廳內，密密擺著五張電腦桌，桌子與桌子之間都用圍擋隔開，圍擋內的一臺電腦一個數位板一個水杯便構成了工位的全部。 而現在，其中一張圍擋后傳來了一陣細碎的嗚咽聲，可惜其他工位上的人卻像是聽不見一樣，都在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整個辦公環境十分沉悶，而哭聲更是加劇了這種壓抑的氣氛。 阿琳縮在電腦前，硬著頭皮聽了二十分鐘的哭聲，她實在按不下心中的善良小草，隔著圍擋給她的孟姜女鄰居扔過去一包紙巾。 哭聲短暫的停頓了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謝謝”。 阿琳嘆口氣，她心里明白，不出三天，這個哭鼻子的小姑娘就要卷鋪蓋回家了。 別看阿琳進入知不道仙人的工作室只有短短四個多月，可在這四個月內，她周圍的同事已經換過兩波人。知不道仙人喜怒無常，沒有幾個助手受得了，只有阿琳為了房租還在咬牙堅持。 她隔壁的委屈包是個新來不久的小白，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樂顛顛的帶著一腔熱情拜到仙人山下。她年紀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每天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給這個沉悶的辦公室帶來一絲鮮活氣。 可她太傻太憨了，什么都敢往外說。那天中午大家一起叫外賣吃，她居然說出了“別的畫家都是越畫越好，怎么仙人大大卻畫功退步呀！昨天他給我的線稿，我還以為是精草呢?！?/br> 這句話被知不道仙人聽去了，從此以后他沒少給她穿小鞋，今天下午就找茬把她大罵一頓，說她就算去微博上賣十元頭像都沒人會買。 小姑娘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被罵的委屈極了，哭哭啼啼了一下午。其實她說出的事情，整個工作室的助手心里都清楚，但沒有人會傻到像她一樣當眾議論。 …… 到了晚飯時間，助手們陸續離開了，大家商量著要一起吃頓飯——年關將至，很多人都惦記著春節后就不回來上工了，這頓飯其實是心照不宣的散伙飯。 阿琳因為手頭的稿子沒畫完，就沒有參加。 她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畫著屏幕上琳瑯滿目的甜點，真恨不得穿成畫中人，把這一桌子的小蛋糕小餅干都吞下肚子。 “再忍忍，”她小聲安慰自己，“回家就吃紅燒排骨?！薄兜姆奖忝?。 就在她望梅止渴之際，工作室的防盜門被敲響了。 只聽身后的辦公室傳來老板的命令：“阿琳，把我的外賣拿進來?！?/br> “……”她認命，“好?！?/br> 你說巧不巧，知不道仙人點的剛好是紅燒排骨蓋飯，隔著透明的塑料蓋，湯汁亮紅色澤濃郁的幾塊排骨乖巧的坐在綿糯的白米飯上，湯汁浸透米飯，那股勾人的食物香氣無孔不入，從鼻孔鉆入了阿琳的胃里。 她咽咽口水，把盒飯送到了仙人的辦公室中。 “老師，你的外賣?！彼畔潞酗埦鸵?，結果卻被他叫住了。 “等等?！毕扇舜蜷_外賣袋，把其中一盒推到了她面前，“這盒給你的?！?/br> “……誒？”她看到袋中有兩盒外賣，還以為大胃王要一人獨吞，哪想到其中之一居然是專門給她點的！她正餓得要死，聞言趕快把那盒抱在了懷里，“謝謝老師！” 仙人揮揮手，把她打發出了辦公室。 …… 十分鐘之后，以風卷殘云的速度干掉一盒外賣的阿琳癱坐在椅子上，拍拍肚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面前的飯盒里連一粒米都看不到，全都變成了她身體里的能量。 肚里有糧，心里不慌。她慢悠悠的收拾好桌上的殘局，把空飯盒塞進了垃圾袋中。她正要去倒垃圾，忽然想到老板那里也有一個空盒，不如問問要不要一起倒掉。 她起身走向辦公室，正要抬手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上的，輕輕一推就露出了一個窄窄的縫隙，剛好夠她看清門里發生的事情—— 知不道仙人沒有使用筷子，而是用飯勺盛出了一塊排骨。他的右手一直在顫抖，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勺子，而是一塊重達千金的鐵塊，隨時都有可能從他的手上掉落?？伤麉s鍥而不舍的把那只勺子送向嘴邊，甚至用左手扶住右小臂，想要制止顫抖的趨勢——然而就在飯勺即將抵達的那一刻，他右手腕一軟，勺子瞬間從他手里直直墜下，“滂”的一聲，砸落在桌面上。 勺中的排骨彈落在鍵盤上，油腥弄臟了純白色的機械鍵盤。 知不道仙人垂著頭，冷漠的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個看客，不會因為劇中人物的悲歡離合而產生感情波動…… 可惜很快，這份平靜就被他自己打破了。 他發瘋般憤怒的嘶吼起來，聲音沙啞，猶如野獸泣鳴。 “去他媽的、去他媽的、去他媽的??！”他直接抓起飯盒，重重的拋了出去。 飯盒砸在地上，里面的排骨、蔬菜、米飯散落一地，弄得到處都油腥四溢，明明剛剛還聞著饞人的外賣轉眼間就變成了地獄的垃圾。 圓圓的飯盒在地上滾動著，一路滾向了大門旁，直到它撞上了一雙腳。 知不道仙人抬起頭，陰鷙的看向了門外的人。 視線相觸間，阿琳送嗓子眼里擠出了一句“對不起！”，聽上去卻像是野雞在叫。 “我我我什么都沒看到??！”她慌張的說著，逃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身為一個畫家，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剛剛看到了什么。即使她平時無數次在暗中詆毀他的暴君行徑和高壓政策，但這次她在驚恐之外，又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知不道仙人如果再不放下畫筆，他的右手就要廢了。 …… 第二天上班時，仙人工作室的各位助手搬著椅子聚在一起，聽老板給他們分配接下來的任務。 一夜過去，仙人又恢復了原本道貌岸然的模樣，他穿著一身奢侈品行頭，背著手站在小黑板前，夸夸其談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他昨晚的頹敗。 阿琳把自己藏在另一個助手身后，希望把自己縮的再小一點，小到老板看不到才好。 她又不傻，電視劇電影里可都講過，員工知道上司的“心酸秘密”“悲慘往事”后，迎來的可不是上司的推心置腹，而是惱羞成怒。因為上司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下屬眼前的，因為這會顯得他們軟弱無能。 她還要交房租呢！要是被大boss一擊ko把她開除了，她還能去哪里找工資這么高的助手工作…… 偏偏她最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阿琳?！蹦腥税阉龔闹秩豪锞玖顺鰜?，面無表情的說，“春節前你把所有工作交接給其他助手，以后你就不用干了?！?/br>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擊中在阿琳身上，就連“孟姜女”都驚訝的張大嘴巴，有些擔憂的看向了可憐的阿琳。 阿琳腦袋一熱，眼淚蓄勢待發：“老師，我……” 知不道仙人卻打斷了她的話，同時用一張餡餅把她砸的頭昏眼花。 “春節后工作室要開始籌備新連載，阿琳，由你來擔任新連載的主筆工作?！?/br> “……？？？?。?！”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小羽毛想要邀請阿琳當自己的助手，可是仙人卻讓阿琳當新作主筆，新的問題又產生啦。 可能有人會覺得知不道仙人吃飯那點兒是在夸張。 其實真沒有……畫家因為長時間握筆導致右手功能失調，抬不起胳臂，連勺子都拿不起來，真的非常常見。 唯一能解決的，只有“放下畫筆”，用時間來調養。 可是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放下畫筆。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主筆”是什么？ ——“主筆”這個崗位是漫畫最核心最靈魂的部分，就如舵手之于巨輪、領航員之于飛機。 隨著漫畫行業的逐漸成熟，越來越多的工作室開始施行“流水線作畫制度”。 所謂流水線作畫，就是把繪制漫畫的各個步驟分開，大致能分為“分鏡草稿”、“勾線”、“后期上色”三大步驟，若是繼續細分下去，一部漫畫甚至能有十數人參與其中。 主筆既要負責構思分鏡，細化草稿，還要負責勾線（外行人看到的“畫風”就是勾線決定的），然后把半成品漫畫交到負責上色的助手手里，指導他們進行接下來的繪制。 而每個助手的夢想，都是能當上主筆。 知不道仙人在宣布完決定后，沒有去問阿琳的意見，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拒絕這份令人垂涎的工作。 散會后，所有助手都涌上來恭喜阿琳的“升遷”。只是他們工作室同事關系淡漠，除了干巴巴的一句“恭喜”外，大家也說不出什么別的。 阿琳這時候還沒從沖擊中醒過神來，她僵笑著謝過大家，然而大腦里混沌一片。 ……知不道仙人究竟為什么提拔她，難道是所謂的“封口費”嗎？還是因為她是工作時間最長的助手，無人可用才選了她？在工作室當主筆的話，漫畫腳本由誰提供，如果分配給她的腳本題材她不喜歡怎么辦？…… 零零總總無數問題堆滿了她的腦袋，她理不出頭緒，也不敢直接去要個答案。 她呆坐在電腦前，面對開啟的畫圖軟件她卻連第一筆要畫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她的手機嗡鳴一聲，跳出了一個熟悉的羽毛頭像。 小羽毛：洞妖洞妖，我是洞洞！ 小羽毛：收到請回答！ 她眼前一亮，不顧墻上貼著的“工作時間玩手機扣一百元”的規章制度，立即抓起了手機。 阿琳：洞洞洞洞洞洞洞洞！ 阿琳：我是幺幺幺幺幺幺幺幺！ 阿琳：你今天晚上有空嘛！ 阿琳：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阿琳：一兩句話qq里說不清，晚上打電話??！ 小羽毛：……太巧了哇。 小羽毛：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說【驚訝】 阿琳：這就叫心有靈犀嘛~ 阿琳：【為我們的友誼干杯】.jpg 阿琳：那就晚上十點，你等我電話。 小羽毛：【ok】【ok】【ok】 阿琳長舒一口氣，燕其羽曾經在知不道仙人身邊工作過兩年，請她幫忙分析一下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