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驚鴻帶著兒子匆匆走了，于歸野緊隨其后，被瑞秋老師親自送出了校門外。

    她手里還拿著那副丹尼爾求愛用的漫畫肖像，畫面上的主人公有著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卷卷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嘴角含笑，讓人倍感親切。她站在講臺上，身后的黑板上寫著apple、lemon一類的英文單詞，手中還拿著幾個水果教具。

    別說，這幅漫畫還真的和瑞秋老師本人有幾分相似。

    昨天燕其羽繪制這幅畫時，于歸野并沒有在旁邊觀看。他要是當時看到了，也就不會鬧出這么大的笑話了。

    瑞秋老師說：“這幅畫還請你幫忙還給丹尼爾?！?/br>
    于歸野卻拒絕了：“您就收下吧，畢竟是孩子的一份心意?！?/br>
    “那好吧?！比鹎锢蠋熯t疑了一陣，還是收下了。

    “丹尼爾這孩子人小鬼大，在幼兒園如果有不聽話的時候，還請老師您多多費心?！?/br>
    “應該的、應該的?！比鹎锢蠋熣f，“咱們兩人年紀差不多，你就不要用‘您’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瑞秋?！?/br>
    于歸野紳士的謝絕了：“那怎么好意思？我是學生家長，您是老師，當然要用敬稱?！?/br>
    兩人之后又圍繞丹尼爾的學生和交際聊了挺久，瑞秋老師明明是班主任，可這時卻像是忘了還有一班小朋友在等她，一直在找話題和于歸野聊天。

    然而于歸野只是舅舅，又不是爸爸，瑞秋老師說的事情他并不清楚，經常接不上話。

    這么單方面的尬聊挺沒意義的，于歸野頻頻看表，臉上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瑞秋老師立即反應過來：“啊，不好意思？你下午還有工作要忙吧？”

    “是啊，真不好意思，工作那邊催得太緊了?！庇跉w野“抱歉”的說，“今天謝謝您跟我說這么多，很遺憾沒辦法和您繼續聊下去了?！?/br>
    “沒關系沒關系?！比鹎锢蠋熚⑽⒋瓜骂^，輕聲說，“我看你時不時就來接丹尼爾放學，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要是有什么疑問都可以和我說?！?/br>
    于歸野笑笑，沒有接話。

    終于，瑞秋老師一步三回頭的走向了教學樓，于歸野松了一口氣，趕快回到了車里。

    他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一切事情，越想越覺得哭笑不得。

    作者寫小說時，總要創造一些“巧合”來推進故事，可他哪里想到生活中的巧合比小說中還要荒誕有趣。

    他又想起那副畫來：那個叫“小羽毛”的畫家并沒有見過瑞秋，她僅僅憑借丹尼爾的描述，就能畫出一幅神似的肖像畫，這功底確實了得。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丹尼爾是怎么向“小羽毛”描述瑞秋的身份的？如果丹尼爾說瑞秋是他的心上人、同時又是他的老師，小羽毛不會覺得奇怪嗎？還是說，她只要能賺錢就好了，不會顧忌那么多？

    越想越是好奇，于歸野立即開車駛向了昨日的公園。

    可誰知卻撲了個空。

    站在昨日相逢的位置，于歸野舉目四顧，卻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倩影。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起來，“小羽毛”昨日明明說了，昨天是她最后一次出攤賺錢，今后都不會再來了。

    而這附近全是小區，人流量這么大，再遇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看來，這個疑問永遠得不到解答了。

    ……

    “咦？！工作室？我一個人就能開工作室嗎？”

    燕其羽接到編輯步娜娜的電話，又是驚訝又是惶恐。

    “當然可以啊，你去工商局辦一個個體戶執照就可以了?！辈侥饶群軐I的指點她，“如果沒有執照的話，你的稿費就要扣稅16%；如果有執照的話，你就可以被看作一個小公司，公司與公司之間的金錢往來，稅率就低多了，能給你節省不少錢。只是麻煩點，需要你每個月開一張發票，我們有發票才能走賬?！?/br>
    現如今，雖然漫畫家和作家都是靠筆賺錢，但兩者的收益計算方法是截然不同的。

    就拿網絡作家來說，網絡作家在網上“免費”發表文章，是一分錢不賺的，等到入v之后，按照“千字xx分”的公式計算收入。等到小說完結后，幸運的話還會有后續的版權收益，即改編為影視劇、游戲等項目帶來的收益。多年來，在幾家著名文學網的代領下，很多讀者從免費看小說，漸漸養成了付費看小說的習慣，越來越多的作者可以通過寫網文養活自己，網絡文學也因此蓬勃發展。

    但與網文相比，我國的網絡漫畫發展還在起步階段。

    很多網絡漫畫讀者，還沒有養成為漫畫付費的消費習慣，為了聚集人氣，漫畫家不得不把自己辛苦繪制出來的漫畫免費公開在網絡上。但作者不是仙人，不能靠喝風吃雨過活，沒有收入、沒法生活，就不能繼續創作。僅僅有一部分最頂尖漫畫家，可以靠漫畫付費來賺取報酬。

    針對現如今的市場形勢，多家漫畫平臺自掏腰包補貼作者——只要作者把漫畫獨家發表在它們網站上，網站就會給予作者稿費，還會幫助包裝作者作品，以求未來長遠發展。當然，網站也不是白白做工的，后續的版權開發網站會拿大頭，根據作者的知名度和繪畫功底，他們會給作者分成三六九等，開具不同的稿費。

    步娜娜說：“你的畫工很扎實，分鏡也好，不管是畫條漫還是畫頁漫都有看頭。單論畫工，你能拿到白銀級的簽約待遇……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你的編劇能力太差了?！?/br>
    電話這頭，燕其羽窘迫的說不出話來。

    她有一個講故事的夢，但卻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創作者。她之前也試過自己編劇自己繪制，畫過幾個短篇，可發到網上，連水花都沒有，還被讀者評價為“空有畫風，沒有內容”。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和鄧雪合作。

    步娜娜說：“我現在也在積極幫你找合作者?，F在有些棘手的是，如果一個作者能寫出一個好故事的話，他完全可以直接把故事寫成影視劇本或者小說，這樣收益遠高于漫畫腳本。我這段時間聯絡了一些有意向的作者，但他們作品的風格和你的畫風都不太符合……”

    “沒關系的！”燕其羽立即表態，“如果畫風不合的話，我可以改畫風的！”

    “……你可以改畫風？”

    “是的，我在逐夢堂的時候，一直擔當‘知不道’老師的助手，后來從逐夢堂出來，我又給‘獨釣寒’老師工作了一年?！?/br>
    這兩位主筆老師在漫畫圈內都名聲響亮?！爸坏老扇恕鄙瞄L熱血少年漫，一戰成名，單行本出了十幾冊?！蔼氠灪碑厴I于中國頂級的美術學院，國畫方向，專修寫意人物，他在漫畫中融入了中國風，畫風纏綿，故事雋永。

    燕其羽學習能力極強，為兩位老師工作時，學習了他們的畫風，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改什么改！”步娜娜卻厲聲拒絕了她的提議，結果把燕其羽嚇得直縮脖子，若她是一只麻雀的話，這時候絕對羽毛飛滿天。

    步娜娜也意識到自己太強硬了，她趕快壓著火氣說：“我知道你非常想開始畫漫畫，但學來的畫風終歸是別人的畫風，而且非常容易學著學著就忘掉了自己的風格。少女漫畫風是你的強項，沒必要為了別人改變自己的樣子?！?/br>
    步娜娜苦口婆心的勸她：“找合作就像找對象，兩方需要彼此磨合，而不是單方面的付出與屈就。即使這個男人再高再帥再有錢，他不適合你，那就是有緣無分。即使這個腳本再精彩絕倫，它與你的畫風不符，那就不是你的命中注定?！?/br>
    猶如當頭棒喝，燕其羽立即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樣的誤區。

    她一心想畫漫畫，這十年來，她在這條路上穩扎穩打，耐心磨煉；可當她眼睛能夠望到勝利果實時，忽然就失了平常心，變得急躁不安。

    一方面是長時間沒有收入帶來的經濟壓力，另一方面是急需要證明自己有畫漫畫的能力，兩方結合，她便有些急功近利了。

    可畫漫畫是個水磨工夫，一部漫畫連載至少兩年起步——她現在可以為了一個好腳本改變自己的畫風，可不能改變一輩子啊。

    燕其羽深吸口氣，定了定神。

    “娜娜姐，我知道了，我會耐心等待的?！彼曇綦m輕，但非常堅定，“我相信，那個屬于我的腳本作者會很快出現在我面前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今天更新遲到了?。。?！

    我和好友打賭，好友說，我肯定堅持不了幾天10點半更新……

    我說呸我一定能堅持！

    結果今天就打臉了……

    這樣吧，為了督促自己，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所有晚于上午10點半的更新，我就給大家發紅包?。?！好不好??！

    ☆、第六章

    第六章

    步娜娜掛下電話，在座位上疲憊的伸了個懶腰，拿起水杯起身向茶水間走去。

    這一上午她就沒消停過，不停的給她認識的、故事風格適合小羽毛的作者打電話，想問問他們有沒有意向開一個漫畫連載，大部分作者都以自己手頭工作太多婉拒了，倒是有零星幾個人表示想先看看畫手風格。

    她趕快把手頭準備好的樣圖包發了過去，圖包里包含了小羽毛的單幅彩漫，還有她之前創作的短篇漫畫，可以讓作者看清她的分鏡功底。

    漫畫合作這種事情急不得，必須要慢慢找、耐心找，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一個合適的作者腳踏祥云手捧腳本而來。

    但漫畫家也不能總是停滯在原地等待開工，畢竟不畫畫就沒有收入，步娜娜知道燕其羽經濟壓力大，她想了想決定先去給她接一些短篇小說改編漫畫的工作。

    ……沒記錯的話，海豚文學網前不久舉辦了一個萬字短篇小說的比賽，優秀作品還蠻多的，這個長度的小說改編成漫畫不會太長，剛好適合小羽毛現在的情況。只是僧多rou少，每個編輯手底下都有那么幾個等待機會的漫畫家，到時候肯定會有一番爭搶……

    步娜娜端著她印滿香蕉的馬克杯，一邊思考一邊埋頭走著。

    她們這層一共有兩個茶水間，只是理她近的那個卻在漫畫一組的工位旁邊，要去接水的話勢必要經過一組那個直男癌聚集地，她實在不想搭理他們，寧可舍近求遠。

    可她都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了，仍然沒能避開。

    “哎呀，娜娜，這么久沒見，又漂亮了！”

    男人油滑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步娜娜腳步一頓，皮笑rou不笑的看向了來者。

    “鄧‘副’主編?！辈侥饶忍氐貜娬{了那個‘副’字，“這么久沒見，你頭發還是那么少?！?/br>
    鄧耀華既是鄧雪的表哥，他自稱海豚漫畫的元老人物，公司剛起步的時候他就進來了，他在副主編的位子上坐了多年，一直沒升上去。前不久他們漫畫一組的主編離職了，他們組的兩個副主編為了那個位子斗的你死我活，最后那個副主編戰敗出走，還帶走了好幾個人氣漫畫家。鄧耀華作為獲勝者成天在公司里耀武揚威，然而兩個月過去了，他升主編的調令還沒下來。

    鄧耀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幾根毛，他才三十多歲，發際線卻高到北極點上去了，每天早上都拼命折騰那幾根頭發，想要遮掩住光禿禿的頭頂。

    “這你就不懂了，男人越聰明，頭發越少?！彼庥兴傅恼f，“就像你們女人一樣，越漂亮，波越大?！?/br>
    步娜娜冷笑一聲。

    “哎呀娜娜，你看看你想歪了吧?！编囈A說了個極其無聊的笑話，“我指的是頭發的‘波浪’，不是別的！”

    步娜娜甩了甩自己的齊耳短發，不搭理他，徑自走了。

    “先別走??！”鄧耀華連忙追上去，“我工作還沒和你談完呢?！?/br>
    “工作？您是一組的副主編，我是三組的小編輯，咱們有什么工作要談？”

    鄧耀華立即說：“嗨，我剛才聽見你在打電話——不是偷聽??！——你們組又簽新人了？”

    “嗯?！?/br>
    他酸溜溜的說：“你們三組可真了不得，每周都能挖掘新作者?！?/br>
    “其實鄧副主編，只要你們組的編輯簽人時，不要總盯著女主角的胸腿臉，你們也能簽到好作者?！辈侥饶揉托?。

    漫畫一組原本也是有女編輯的，可最后不是離職就是轉組，實在接受不了一組的工作氛圍。

    “你們女人不懂！”鄧耀華不屑的擺手，“現在就是看臉的社會，要不然那些蛇精臉網紅主播為什么能賺那么多？年初咱們app的《人群細分報告》你肯定沒好好看吧，男性用戶占了大多數，付費用戶里也是男性居多。這說明什么？要增加漫畫‘黏性’，留住這些核心用戶，不靠rou體還能靠什么？”

    步娜娜懶得和他多費口舌：“嗯，所以吃飯要爆衫、游泳比賽女選手都穿比基尼、啦啦隊高抬腿要露內褲，對吧？”她說的都是一組現在最火的幾篇漫畫。

    鄧耀華笑著默認了。

    步娜娜心神一動，狀似閑談的問：“對了，那天我看到你約談了兩個女作者，怎么，沒簽？”

    “沒簽！根本不能簽！”

    “為什么？畫的不好？”

    鄧耀華糾結的撓撓光溜溜的頭頂：“也不是不好，畫風還是能搶救一下的?？墒悄莻€寫腳本的是我堂妹，我嬸子特地給我打電話，說我妹成天不好好學習，就想寫小說、寫劇本，還說要在我手下出道。漫畫這玩意賺的錢還沒有民工多，我哪兒能讓我妹誤入歧途啊，趕快找了個借口把人打發回去了?！?/br>
    艸。這個傻逼。

    步娜娜真希望自己是月野兔，這樣就能替天行道消滅這個禍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