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她與路齊修一日到晚,說過的話也不過十指可數,一點也不夸張。 夜里他回來,也不過熄了燈,抱著她行些夫妻之事,期間除了低低喘息幾聲,也是沉默不語的樣子。昭安卻有些欲罷不能,待她還想勾著腿纏他勁瘦的腰肢,他卻合衣躺下了,淡淡說一句:“睡罷?!?/br> 盡管這樣,昭安還是挺喜歡他的,因為他待她很溫柔。 只是并不喜歡她。 昭安公主挑起纖細的眉毛,若有所思,嘴角帶著奇怪的笑意:“本宮的婆婆,現下如何了?” 素馨撥開栗子堅硬的棕色外殼,露出里頭一囊熱乎乎冒著甜香的栗rou,垂眸道:“夫人病了許久,還在床上躺著呢。請了太醫來瞧,只說是憂思過慮了,夜里也不怎么睡得著,便比常人更易得病些?!?/br> 昭安張口,栗子特有的軟糯味道在嘴里泛開來。這是路齊修吩咐小廝送給她的,她心里也帶了些難得的暖意。 但想起自己那個婆母,昭安又開始吃吃笑起來,像是想起了甚么大笑話。 真是可笑極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沒用些呢。 路齊修每日都要去母親那頭請安,盡管不知如何,這幾個月下來,母親都不怎么愿意見人。仿佛也不若從前那般張揚有底氣了,說話聲音也弱弱的,看人的時候時不時會躲閃一下。 今次他到路舅母門外時,不出意料的又被丫鬟攔下了。 彤云出來道:“大少爺,夫人還在歇息呢,昨晚上又折騰了半宿不曾睡著,故而現下睡得沉呢?!?/br> 路齊修見怪不怪,只淡淡點頭道:“那你同母親說一聲,莫要誤了飯點?!?/br> 他不是個會多慮的人,可現下卻頭一次疑惑起母親這幾月的異常。 一開始他只以為母親只是太累了,昭安找了太醫來看,也不過是說母親身子疲倦些,只多歇息,莫要多思慮,身體便能好起來。 但不成想,這么幾個月過去了,母親卻愈發不肯出門了,就連往常那些貴婦人的宴請也皆推掉了。 路齊修想著,便迎面遇上來請安的昭安公主。 昭安對他溫柔一笑道:“夫君方才是從婆婆那頭過來的么?” 路齊修看著她溫柔小意的樣子,輕輕點頭道:“母親睡下了,夫人可不必去請安,外頭風大,不若先回房歇息罷?!?/br> 昭安猶豫一下,才柔和道:“我還是去一下罷,說不定才去,婆婆便醒過來了呢?這樣我還能服侍她一會兒?!?/br> 路齊修低頭看著她溫柔的樣子,也道:“那夫人便早去早回,娘那頭有人照料著,你也不必太過cao心?!?/br> 昭安一笑道:“好?!?/br> 路齊修看著昭安的背影隱沒了,才轉身往回走。他覺得妻子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沒有分毫差錯。 溫柔賢淑,禮敬公婆,持家有道,一點差錯也沒有。 就連身為公主的傲氣,也仿佛隨著嫁人消散無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碼了半天我卻餓了,傷心極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任豐年的肚子已經快足月了,圓滾滾的被她護在手間, 時不時還能突然感受肚里孩子的動彈勁兒。她還是頭一次這樣清晰的認知到, 自己肚子里有個孩子。 她不在乎是男是女,只盼著這個孩子能健康些, 起碼過得比他們這對爹娘要幸福。這就夠了。 然而陛下的意見不盡相同。 任豐年問起他,他便直白的說想要個兒子。 任豐年略有些無語的看他:“您不喜歡閨女嗎?像我一樣可愛的那種……” 陛下頓時接不下話了, 要是閨女也像她這般自夸, 大約能成本朝幾百年來……臉皮最厚的公主。 任豐年看他不說話,就開始扯著他衣袖問:“你倒是講清爽啊, 你真的真的不喜歡閨女嘛!” 陛下才淡淡道:“哥哥先來,才會疼meimei?!?/br> “況且朕身為一國之君, 的確期待皇長子?!彼⒉幌牒弪_她。 任豐年覺得,他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畢竟他都登基這么久了, 膝下還無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即便她喜歡閨女, 也想為他解憂。 畢竟他們家是真有皇位要繼承??! 但任豐年想了想,還是纏著他道:“那要是閨女,你不準不喜歡她。不然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 你去同甚么襄妃秀嬪的過好了!” 陛下又給她噎了一下, 擰了眉看她道:“朕甚么時候說不喜歡閨女了?” 她生的閨女定然玉雪可愛, 而只要是她的孩子,他必然視若珍寶。 任豐年聽他這般說, 便也笑了起來,嘴巴還沒咧到耳根,就聽見他開始教訓自己:“你這怪毛病甚么時候能改, 一日到晚要提旁人。朕若幸了她們,你就開心了?別不高興,再不高興也沒用,往后再提一次……” 任豐年趕緊不情不愿扯住他,撒嬌道:“臣妾錯了嘛,您不要怪我啦,我、我往后再也不提便是了?!?/br> 任豐年不在乎她們,所以有時候吵嘴的時候偏愛提她們,越提越開心,就是要看他面無表情滿身寒氣的樣子。 不過既然他不喜歡,那就算了嘛。 任豐年可以說是,深諳吵架之道,小時候把她爹氣得神志不清想打人,長大了把她夫君氣得面帶寒意。大約陛下之前也想干脆把她揍一頓算了,怎么就熊成這幅樣子呢? 然而小姑娘還懷了他的孩子,揍也不舍得揍。 任豐年心特別寬,知道自己臨產了,仍舊是吃得下飯睡得著覺的。但她身子弱些,有時候莫名其妙嗓子還不舒服,倒是把皇帝弄得夜里閉著眼也滿腦子事體,想起她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就根本睡不著覺好么! 任豐年是在這月中旬的時候發動的,彼時她還在外頭的海棠園里散步呢。都說有孕了還是要多走走,對肚里的孩子好,生產時候也格外不費勁些。 盡管這些老道理任豐年都懶得理會。 但不妨她有個特別愛理會的夫君??! 皇帝陛下簡直就像個經驗老道的老媽子,這也懂那也知曉,結果就是任豐年這也不能做,那也不準動,感覺自己成了蹲大牢的。 陛下就冷淡嘲諷她:“蹲大牢的哪有你無憂無慮?!?/br> 任豐年頓時就翻了個白眼給他,氣哼哼不和他講話。 然后陛下也就真的不和她講話了,忙著國事去了,實在是非常冷淡了。 任豐年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再來,便想著去外頭海棠園里走走。 老花匠培育了些新的海棠花,在秋日里頭一朵更勝一朵嬌艷。任豐年被宮人扶著,慢慢在青石板上頭走路。這個園子總是給她一種熟悉感,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異樣情感,卻總叫她覺得溫馨。 她看著淡藍的天上云卷云舒,心境慢慢淡泊起來。無論世事如何變化,或許再過很多很多年,海棠園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所以那些她一直很在意的過往,也并沒有那么重要了。 她想著,便對阿蓮道:“扶本宮回去罷?!泵寄咳绠?,膚白勝雪,眉間的玉質花鈿輕輕顫抖,她又對阿蓮笑了笑。 阿蓮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喏?!?/br> 然后。 任豐年就發覺,肚子有點輕微的抽疼。 她好容易淡然的心境,又開始翻滾起煙火氣,捂著肚皮差點叫起來,只叫一旁的婉清趕緊把陛下叫來:“就和他講,我疼得不成了,就想見他,不然不生了!” 任豐年覺得自己夠賢惠。 但是她生孩子的時候,皇帝怎么能不在呢?!這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就非常不做作的趕緊叫人把陛下叫來了,可以說是非常作了! 然而她現下才堪堪開始有感覺呢,可以說是生龍活虎活蹦亂跳,再繞著海棠園走一圈大概都沒問題。 婉清非常識趣,垂手快步離去。 陛下很快就來了。 任豐年還歪在榻上,面色有些略微的蒼白……還不忘了看話本子。 陛下這趟倒是不和她計較了,只與她平視,銳利的眼里倒映著她的模樣,有些粗糙的修長手指刮刮她的臉,低沉道:“怕不怕?” 任豐年抿抿嘴:“不、不怕!” 陛下點頭:“好?!比缓缶统鹚?,把人打橫抱起來,準備塞進產房。 這產房是早幾個月便布置完的,入秋以來日日都燒著炕,上頭的褥子也綿綿實實的鋪了好幾層,幾乎每日都會換一邊新的,且皆是以火薰過,再是潔凈不過了。 但任豐年并沒有進去過,也沒有看過她的產房。 她面上雖然不緊張,但想著生孩子要留那么多血,還要去鬼門關走一遭,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了,故而一直在逃避這件事體,仿佛時間到了,孩子就能直接從肚子里隨便出來了一樣。 然而逃避是沒有用的,任豐年是給陛下抱著進的產房。她看著床上雪白的褥子,還有事先準備好的那許多熱水,頓時眼淚就在眼眶里頭打轉了。 她現下還沒那么疼的,至多便是一抽一抽的,還算可以忍耐。但這孩子仿佛還是穩如泰山一般扎根在她的肚皮里頭。 她就想啊,要多疼才能叫這孩子呱呱墜地呢? 任豐年很快便有了答案。她先頭還不疼呢,陛下給她喂了幾口湯水,又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給她喂了幾口香甜的糕點。任豐年吃的津津有味,仿佛又沒那么緊張了。 站在一旁的幾個穩婆簡直給陛下和寶妃嚇得夠嗆。 這婦人家生產,哪有男人就這么杵著的?產房是陰,男人是陽,更何況是天子?他在這里頭,若是把寶妃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沖撞了,可怎生是好? 陛下也很懂生產的規矩,故而摸摸她的腦袋,又撓了兩下下巴,對她說:“在里面乖乖的,穩婆說甚么便要聽話,不準耍小脾氣?!?/br> 任豐年糕點還在嘴里呢,頓時眼眶又紅了。她哪見過這么大陣仗啊,只覺自己像是只待宰的羊羔一般了。 陛下給她氣笑了,還是親她一口:“把孩子生下來,不論是男是女,朕許你皇后之位?!?/br> 任豐年給他唬得張口結舌,看上去倒是沒多少喜悅,就是有些茫然納悶的樣子。 皇帝有些搞不懂現在的小姑娘,心下有些無奈起來,見任豐年神色越發弱下來,便又哄她:“你乖乖的,想想咱們的孩子,將來還能有很多很多孩子,年年不是喜歡孩子嗎?現在你就在給朕生孩子?!?/br> 任豐年給他一句“很多孩子”嚇得更懵了,頓了頓才松開他的手,捂著肚子像條小咸魚。 陛下說完,又冷淡著眉目,沉聲同穩婆交代幾句。任豐年愛胡來,性子又嬌氣,旁的都無所謂,只生孩子到底是大事,由著她來也不知怎么亂套。 穩婆能說什么?? 她們站在一邊,簡直聽了一大出好戲好么! 該聽的不該聽的,橫豎都聽過一遍了,橫豎她們只要埋頭苦干便是,只要曉得,床上那個娘娘是陛下的心肝rou,將來的前途更是不能想象。 前途不能想象的娘娘,肚子開始疼了。這趟是真的疼,隔開半盞茶時間不到,又開始疼,急促劇烈,她卻覺得使不上力氣。 穩婆也在旁邊溫言安撫道:“娘娘不必著急,現下才只四指,還不曾到要用力的時候呢?!?/br> 任豐年倒是沒在哭了,只默默睜著眼睛和穩婆對視。陛下一走,她就沒有哭的興致了,對著個外人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眼淚要攢起來等會子給老家伙看才成啊。 但生孩子真是非常疼! 盡管任豐年被這么一群人照顧著,但她還是相當難受。肚子里有那么團小東西,橫豎就是出不來,還把她折磨得這般難過,像是拿刀背在肚皮里用力翻攪的鈍痛,又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頭不知輕重的扣扣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