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任豐年原本也有些奇怪,昭安公主身為沒嫁人的公主,哪能出宮獨自居住,后頭才曉得,她身為長公主,又早已及笄,獨自居住在公主府本也是很合理的事體,只一般情況,公主未嫁人時還是給父兄留在身邊居多。 昭安公主謝完恩,又站著與陛下說了兩句話,橫豎皆是些可有可無的話,看著快走的時候,倒是轉頭問起任豐年頭上的釵子來。 她生的同陛下一般,叫人瞧著有些冷淡,氣血又不好,還多了幾分蒼白柔弱,眼里仿佛對許多事體皆失了興趣。只如今倒是轉頭問起任豐年的釵子,倒是叫任豐年有些驚訝。 她看著昭安公主,淺淺一笑道:“本宮也不知曉,只前頭妝奩里看到了,便戴上了??傆X著日??傆眯┙鸬挠竦?,有些沒勁,故而日常偶爾戴戴木釵,瞧著也沉穩清素?!?/br> 她看昭安公主的打扮便知,這位公主不愛貴重的東西,專愛清雅特別的,不仔細看還真瞧不出。任豐年把簪子拔下來,遞給身旁的阿蓮,又對昭安道:“公主若喜歡,本宮這簪子便贈你了,橫豎也是身外之物,能博你開心也值得?!?/br> 昭安公主看著她淺淺笑了,點頭道:“那臣妹便笑納了,多謝皇嫂?!?/br> 任豐年被她一句皇嫂叫的臉有些發燙。到底她也不是皇帝的正經大老婆,讓他這嫡親meimei叫一句皇嫂,確實有些害羞。 皇帝握住任豐年蜷在一起的手,一點點掰開,再與她十指相扣。他坐在上首瞧著昭安,淡淡點頭道:“既已然謝完恩,便早些回去罷。日常也記著按時用藥?!?/br> 昭安公主看皇帝,輕輕點頭喏一聲,蓮步輕移便退下了。 昭安公主一走,任豐年眼睛亮了亮,拉著他問道:“我能不能日常去找昭安說話?” 她在昭安面前,也不會表現出多親近的樣子。只不過昭安長得像皇帝,在她眼里便有些面善,加上任豐年時常有些無聊,便想著偶爾也能找她說幾句話。 畢竟比起同襄妃一道談論天氣,她寧愿試著同昭安一道處著。 她有時也實在太寂寥了些,仿佛生活里除了他,便沒有旁的重心了,這叫她很不適應。 作者有話要說: 話本子:果然年年不能沒有我~ 男主:那就全扔了吧。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雖說任豐年想與昭安公主交好,然而陛下卻不怎么贊同, 道若她真的想, 那便把昭安召進宮來便是,只不能出宮門。 她不曉得陛下為何這般疏遠昭安長公主, 仿佛這位小公主根本不是他一母同胞的meimei似的。待陛下走了,任豐年糾結一下, 才問了近身侍候的阿蓮。 阿蓮一板一眼地把能說的皆說了:“昭安長公主出生后沒幾日, 元后娘娘便薨了,先皇另立了后頭的敬敏皇后。昭安長公主雖是元皇后所生, 與陛下血脈相連,卻自小養在敬敏皇后身旁, 故而與圣人相交的也少?!?/br> 有些話阿蓮便是知曉,沒有皇帝的準許, 也不能說太多。任豐年卻悟出了幾分, 與陛下相交的少,自然不會單著一個人。那這位公主,自然與敬敏皇后的孩子們相處的多些。 從前的事情, 早就究無可究, 宮闈秘事她更加不想多聽, 這些事體聽多了便像是站在照妖鏡前頭,只怕自己心里的妖怪, 也要給照出來。 她還記著當年頭一次見他的場景,他那么高大的人,卻那般落魄, 一雙眼睛死寂平淡地嚇人。任豐年自己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他到底是怎樣才能落到當年的下場,種種奇怪的由頭,她也穿不起來,更不曉得昭安公主和敬敏皇后扮了怎樣的角兒。 至于敬敏皇后生的兩個兒子是甚么下場,任豐年有所耳聞,但那也皆是傳言,橫豎都是死了,甚么死法她也沒興趣再多問詢。 既如此,她還是不要同昭安公主多相交了,畢竟這位公主怎么看,雖都柔弱著,但她與同胞兄長的那些齟齬,她也不愿多受波及。 任豐年再想想自己,又什么值得高興的。她只覺得失了自由,就算僅僅是在長安城了出行,都成了奢望。她有些乏力,偏偏仿佛找不著甚么點能撐著她,叫她找到繼續精神的理由。 然而任豐年也并沒有時間無聊,到了隔天下午,襄妃便主動來找她了。 任豐年歪在榻上偏頭看她,一頭烏黑柔順的頭發垂下腰邊,慢慢起身,氣定神閑理理袖口,笑道:“襄妃jiejie怎地有空來了?我方才正忙著,倒是怠慢你了?!?/br> 襄妃垂下眼,看到任豐年的竹枕下露出的一個書角,也淡淡淺笑道:“不妨事,我也不過來同你交代些事體?!?/br> 任豐年走路間,略有些薄透的裙擺顯出她白皙筆直的腿,纖細而優美。任豐年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腿怎么了,右腿微微彎曲,重心放到了左邊,手掌撐著桌面,滿臉睡眼朦朧,渾身透著一股懶勁兒。她拿了茶杯,輕輕抿一口,抬眼對襄妃道:“不知jiejie有何指教?!?/br> 襄妃看她的樣子,又頓了頓,才輕聲道:“你還不曾選秀時,后宮之事陛下皆交給我打理。如今你已身在妃位,陛下也說,該叫你學了做些事,我今日便想著來與你交代著?!?/br> 任豐年簡直避之不及,她一點也不想打理后宮,更不想和他的一眾妃嬪打交道,非常不想一句話繞來繞去從左繞到右打機鋒,繞了半天她很有可能就被人繞進去。 反正就是相當無聊,還不如癱在寢宮里看話本子,逗逗餅餅有趣,大不了就是被罵兩句不曉事。 襄妃看她發呆,心里有些疑惑。畢竟這寶妃發呆的時候,面上甚么表情也沒有,也不曉得再想些甚么。 任豐年回過神來,心里盤算兩下,才對襄妃道:“這樣啊,但jiejie也曉得,我出閣前除了幫著料理點小事,旁的也做不來,更遑論協理后宮之事了。不然,jiejie可找莊嬪一道,橫豎你們二人平日里也親近,一道料理事物,應當更有意趣才是?!?/br> 襄妃面色淺淡的像煙,唇色也很淡,整張臉上找不著重點,但又叫人莫名覺著很仙氣。她看著任豐年難得笑了笑,搖搖頭道:“莊嬪是甚么身份呢,自然當不起這份重任。meimei也曉得,我身子不好,只當是給我分擔些憂愁了……” 任豐年難得聽她服軟。她也算是曉得了,若非一定要做,不然以襄妃的傲氣,能求這么些好話,那是做夢。 所以大約還是陛下示意的罷,他早就絮叨好幾日,說她每日光養rou了,對身子不好,對心性也不好。 然而任豐年不肯主動做些甚么,大約他也只能這般了,但又出于某些不可言說的小心思,才示意襄妃來說。 反正任豐年最吃這一套,宮里最大的死敵(……)竟然低三下四,求她一起分擔宮務。即便她曉得襄妃正常來講,是不可能這般的,但不得不說,這是非常帶勁了。 襄妃雖不愿交給她,但也不得不如此。她本就體弱些,平日里打理宮務也累,只她累的開心,只要后宮還攥在她手里,那她便在圣人心里有幾分地位,只要她把事體辦的漂亮,他總會知曉她的好處。 任豐年出現后,她才曉得或許之前,自己一向都是錯的。她與陛下,更像是臣子和皇帝,事體做的好,他便賞她許多東西,叫六宮皆看著她的風光。 她的私庫里頭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屏風珠寶,她攢著這些,夜里睡不著,便點燈拿了單子細細看,仿佛每一樣物事,皆攢著他給予他的信任和愛重。 但看看任豐年,她好像又明白了。 帝王都喜歡忠心得力的部下,但心愛的女人只有一個。 無論她性子如何,是不是能干聰慧,這些與陛下又何妨?陛下不是個會把偏愛深埋心底的人,他不喜歡她,甚至連碰都不碰,那只是因為不愛。 而任豐年大約是他偏愛的,故而陛下把這個小姑娘保護的很好,甚么事也不用做,抿嘴笑一笑,便有了她奢望半輩子的東西。 任豐年看她一張臉素得嚇人,仿佛是大病將至的樣子,心里糾結一小下,才道:“jiejie不若在飛游宮留個飯罷,我瞧外頭天色也晚了,你再趕回去便過了飯點,對身子不好?!?/br> 襄妃本想拒絕,只她這副身子,實在是有些吃力,不用些熱湯水,等會子路上再昏過去,便要鬧笑話了。宮里人便是這般,根本沒有的事體,也能給她們傳得有鼻子有眼。她想著,點點頭便應了。 襄妃吃口清淡,凡事都講究養生雅致,一道菜可以沒有多少鮮味,但不能沒有形。若是還有兩分典故,能叫她邊品邊用的,那便是更好了。 然而到任豐年的餐桌前,襄妃才覺得自己腦袋咚地一下,生生漲成兩個大。紅燒rou裝了一陶罐,油滋滋的上頭還撒上幾顆小鮑魚,綠葉菜清水焯了便擺盤,干巴巴的沒意思。 況且今兒個甚么日子?她竟然吃起了月餅,也虧廚房做得出來。還有那幾個瞧著不是很甜,便是很咸的菜,叫襄妃瞧了只覺胃里不舒服。 任豐年喜歡吃紅燒rou呀,能就這飯吃好幾塊呢,至于綠葉菜,是她娘說的,清水焯一下吃,對身子最好,莫要搞些有的沒的,反而失了素菜的本真。 任豐年雖然對于她娘親的觀點,抱著懷疑的態度,然而這個習慣卻是保留了下來,不管襄妃怎樣,反正她自己吃的挺開心。最后捧著一個月餅吃著,酥皮細細索索往下掉,幸好她鋪了帕子,并沒有臟了地。 襄妃瞧了她直搖頭,這都甚么習慣,還拿帕子鋪著,也只有三四歲的小孩子才這么做,若非她在,這寶妃是否還要在脖子上圍個飯兜呢? 然后任豐年就發覺,襄妃整頓飯就只吃了兩片菜葉子,旁的時候便一粒一粒的吃米飯,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接著陛下就回來了,畢竟當著襄妃的面,任豐年還是同她一道站起來行禮了。陛下看見襄妃,面上淡淡,解了披風扔給內侍,便與任豐年一道坐下用膳。 在吃這頓飯前,襄妃一直以為陛下的口味與她相類,以清淡為主,雅致為輔。然而陛下的表情一點都不勉強,生生把任豐年的紅燒rou都夾光了,面色也淡然的很。 坐在一旁的任豐年,勉強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實則都快哭了。 她當然知道陛下不愛吃油膩重口的東西,但她也曉得,每當她吃這些,陛下面上不說,實則筷子夾得比她快,吃的也比她多,導致她每趟與他吃,皆覺得沒意思極了。 她看看襄妃,覺得襄妃的表情更加迷茫,不僅迷茫還帶著慘白,實在是非??蓱z了。任豐年給她遞了一盅湯,面帶憐惜道:“襄妃jiejie這是怎么了,吃口湯暖暖身子罷?!?/br> 襄妃怔怔盯著筷尖的菜葉,順手端了湯,低頭吃一口。 僅這一口,襄妃只覺著自己的喉嚨都要給燒穿了,辣得她原本慘白的臉都回暖了。 任豐年笑瞇瞇道:“我一個友人給我吃的胡辣湯,她說很暖身的?!?/br> 襄妃看著皇帝的臉,勉強一笑:“是呢?!?/br> 當天夜里,任豐年洗漱完,便覺得斗志滿滿,一咕嚕從榻上爬起來,點著燈看明細。 陛下面色漠然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是這樣的,襄妃娘娘投訴我給她亂吃東西,導致她受工傷,要求賠一個熱門,不然就罷工。 作者:我很有骨氣,選擇了熱門!qwq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任豐年進了宮,自然不會冷落了在長安的家人。到底路家人也無人有官在身, 她即便是表現出親近之意, 也不至于招惹閑話。故而任豐年倒是時常命宮人帶些東西去路家,送給外祖父母和表哥一家。 至于同在長安的任家人, 任豐年待他們也并無多少親近之意,若說她弱勢時, 難免要委屈一下自己, 同他們賣個好。只現下卻用不著她去彎這個腰。 再過兩日便是路齊修的生辰,任豐年雖在那日之后與他疏遠不少, 卻也不想斷了兄妹之情。他是個好哥哥,在任豐年小時候帶著她一道玩, 從不嫌棄她稚弱,把自己的花燈送給她, 嘴上說小丫頭, 但一直手把手拉著她。待任豐年稍稍長大了,他還處處照顧她的情緒,在她難過時候牽著風箏逗她開心。 還有很多的事體, 任豐年心里都明白。至于她長大之后, 路齊修待她的兄妹之情還有幾分, 她是不愿多想的。但在他生辰時送份禮,也是應當。 任豐年想了半日, 也沒想起來路齊修喜歡寫甚么。仿佛只記得,他也有練劍的習慣,也許是她去平遙的那幾年養成的, 至少她記得不算深。既如此,那送他一柄寶劍也算恰當。 任豐年翻了翻自己的私庫,發現并不存在寶劍這種東西。她便蹬蹬跑去求陛下,抿了嘴糯糯道:“哥哥,您這兒還有多余的寶劍么?” 陛下的紫宸殿對任豐年可以說是敞開的,無論何時,只要不是他與大臣眾議的時候,她進書房是極自由的。 陛下合上折子,問她:“要甚么樣的,叫周正德使人給你取?!?/br> 任豐年抿了唇對他笑出一對小梨渦道:“好,那我想要一把雅致些的便是,旁的都無所謂,橫豎我表哥也不挑?!?/br> 陛下手一頓:“送表哥?” 任豐年把發絲卷一卷,繞在指上,嗯一聲道:“是呀,我表哥也練劍,過兩日便是他的生辰了,我自然得送他喜歡的?!?/br> 陛下漠然道:“哦,送表哥,不許送?!?/br> 任豐年:“…………” 任豐年粘他,拉著他的長發,邊玩邊撒嬌道:“你怎么這樣啦,之前說好隨便哪把劍都行的?!?/br> 陛下說:“不行?!?/br> 任豐年坐在他腿上,那又軟又白的面頰蹭他的,像只胖乎乎的小兔子:“那不然叫我送甚么,你出個主意唄。我外祖家待我極好,表哥便像我親哥哥一般,他生辰我若當作不知,豈不是叫人寒心?!?/br> 陛下親親她的耳垂,在她耳邊道:“那朕允你出宮一日可好?” 任豐年不曉得他是甚么意思,這根本不像他平日的習慣,但想想能出宮也是好的,歪著頭非常爛漫的想想,點頭便答應了,禮物就選些文房四寶也不錯啊,比起能出宮,表哥還是自己請人來打劍罷。 陛下心笑,拍拍她的屁股,叫她一邊玩去。 任豐年便很聽話地一邊玩去了,她要抓緊在紫宸殿的時候,把宮務處理了。因為當她只有一個人的時候,許多難處她皆不曉得怎樣處理才妥當,但若是與陛下一塊兒,便能問他,橫豎他除了嘴上教育她兩句,還不至于不耐煩。 任豐年便一板一眼地拿著毛筆處理宮務,大多數還是不難處理,她也不愛為這些多尋思,橫豎照著宮規處理便完了,得罪誰不得罪誰的,到底和她有甚么關系? 至于甚么某嬪的貼身侍女上吊死了,之類很驚悚的事情。任豐年也不得不著手問詢,雖說這種事情不歸她管,雖然宮人死了也很可憐,但大多都是到她主子那頭便結了,頂多稍稍一提稟明情況便是。 不過人家把事都扔過來,任豐年也不好不處理,然后她便非常認真的把人召去外頭殿里問詢,到底是主子苛待婢女了,還是因為甚么旁的原因。當事人某嬪(她不記得名字了),梨花帶雨一頓哭,表示這婢女就和她的家人一般云云,婢女沒了她一顆柔弱的心都碎了,真是要需要安慰的!然后翻個白眼直接暈倒在紫宸殿了。 任豐年嚇得手里的西瓜都差點掉地上了,她連忙揮著帕子,叫宮人把某嬪抬起來,再去問問陛下,這可怎么辦啊,人都暈了這大暑天的,難不成還把人大太陽底下抬回去不成? 陛下說了,對。 任豐年也沒法子,紫宸殿是陛下的寢宮,她哪敢多話?然后揮揮手,叫人把某嬪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