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不過任豐年也不曾真兒個跑去同周氏對上,她思慮一會兒修書一封給還在平遙的爹娘, 把事情的經過都一一說明。 這頭任玉年得知自己要被嫁給王家的那個脾氣暴躁的聾子少爺, 果真委屈的不成,但是她不敢反抗周氏。任玉年雖然得周氏寵愛, 但是她很明確的知曉,自己在周氏眼里是什么樣的定位。 就好比一個小寵物, 若是它乖順可愛, 主子自然喜歡它,若是它兇的抓咬主人, 卻極有可能會被厭棄。 任玉年越是把事情想清楚,就越是害怕沮喪, 因為她很清楚周氏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之前的那個張氏,不就是被周氏千哄萬騙, 才下定決心拋夫棄子的么? 若說張氏, 見錢眼開yin|蕩薄情,自然有錯,但周氏以利相誘, 以張氏meimei的性命相脅, 過錯卻更大。 這樣的事情周氏尚且能背地里做出來, 那若是她不愿嫁呢?裝病呢?周氏這個親祖母會如何對付她?任玉年不知道,但她知道除非自己死了, 不然是定要嫁的了。 任玉年想起任豐年的樣子來,心中的不甘和怨恨終究化為無力?,F如今她雖恨任豐年拖自己下水,可她也不是傻子, 再去惹惱任豐年對她有什么好處呢?至少自己嫁了王家嫡長子,等過十年,誰把誰踩在腳下尚未可知。 她想著又重新逼迫自己穩住心態,更不要去想夫婿的事。她忍不住想起母親對她說的話,有些沮喪的想著,只要不對周圍的人抱有期待,日子應該就能變得舒心了吧,畢竟他們都有所圖謀,沒有一個是真正替她打算的,那她是否也可以利用他們,玩弄他們呢? 不論旁人如何嫉恨她,任豐年的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的,吃精致的菜肴,戴名貴的首飾,穿雅致的裙襖,羨慕的她們眼珠子都掉了,都沒用。 任豐年的生辰在七月,不過生辰那日任家大院的人是不曉得的,畢竟她年幼時也沒在家過過生辰,又有誰會特意去記這么個日子? 任豐年收到了許多親友,包括任想容的禮兒,有送釵環的,硯臺毛筆的,還有如路氏一般送地契的,她皆一一笑納。甚至刁姑娘和幾個她在平遙認識的朋友,都給她寄來了幾個小禮物,有繡紈扇的,還有畫書畫的,禮雖輕,情誼卻能動人。 自然,某位位高權重的殿下也送來了……一對兔子。 兩只兔子被分開放在籠子里,毛發既長又柔順,一雙耳朵帶著金黃的色澤,皮毛卻雪白油滑,三瓣嘴時不時蠕動幾下,見人來,豎起的耳朵動兩下,怯生生又好奇的用紅眼睛打量。 任豐年挺喜歡這對兔子的,但是不代表她很喜歡養兔子,這樣嬌氣的小動物她可養不來。于是她便使喚木魚在下人里,尋個會養的出來好生照料。 最近她與李琨通信次數變得愈發少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或是心情到底如何。她知道李琨在宮中是有妾室的,這點他也很明白的告訴過她,她亦很清楚,一個年長的皇子沒有妾室通房服侍是不可能的,所以并沒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只要他全心喜歡她就成。 不過話雖如此,想想他的幾個妾室,任豐年還是忍不住難過一下,畢竟她們比她更早站在他的身旁。 想著這事,任豐年便提筆開始寫信記錄日常,表示一下她挺喜歡他的禮物的,雖然不知道這對兔子是甚么品種,然后又話鋒一轉問起他這幾日到底在忙什么,要注意身體和歇息,還問起他的幾個妾室又如何安置的。 其實任豐年完全可以問的更加含蓄一些,可是她就是如此直白的人,有疑惑苦惱一定要說出來,問清楚。 因為兩人都在長安的緣故,李琨當天便收到小姑娘的信件。 奏折冗長繁復,語句曲折繞遠,不讀完根本讀不出大臣們的想法,而他首次監國,很多事情便要求自己做到至臻,便時常處理國務到很晚歇息。而用來睡覺的時間也只有兩三個時辰,便有些忽略了自己的小姑娘。 李琨翻開她的信件,看了些她的日?,嵤?。其實這些事不用她說,他都曉得,無非是內宅婦人的齟齬,她多經歷些也無甚不好,他無意像保護一株菟絲子一般對待她。 有些事情任豐年能夠解決,他便袖手一旁。他清楚,她必然不喜歡被他當作是個除了頂著一張美貌的臉撒嬌發脾氣外,一無是處的小姑娘。 他懂得她的自尊,并愿意把后院當作是,給她提供玩樂與滿足的地方,只要那里的人不過分到傷害她,其余一切他都不甚在意。 她還說了很多叫他注意休養生息的事情,而最后一行才是正題——“雖然覺得太不含蓄,但仍舊忍不住想你告訴我。哥哥回去以來,都怎樣安置你的妾室呢?” 李琨笑了笑,他很喜歡她的直白,這樣純粹的耿直,很多時候只有對一個自己能完全依賴孺慕的人才會有,而他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失去擁有這樣的坦然的權利。 他想了想,提筆開始認真給她回信,這次難得寫了幾張紙那么多,交代完自己的日常,又詳細回復了關于妾室的安置問題。 比如他叫來管事太監,問詢了哪個妾室安置在什么院里配了多少人手食幾石什么位分諸如此類的,竟然把每一個都詳細寫下,告知了任豐年,最后添上一句話——“孤已許久未見她們,年年放心?!?/br> 第二日一早便收到李琨來信的任豐年,顧不得用早膳便開了信封。木魚在大小姐身邊待的時間并不久,雖已是大丫鬟,卻難得近身侍候的機會,大多數時間都在統籌些雜務,今日好容易得了機會,便想好生侍候著。 不成想她便見著自家小姐拿著紙邊看邊是滿臉燒紅,甚至露出了點羞澀的表情,心中納罕,又想起夫人的囑咐,幾句話在心里滾圓了,才敢開口道:“小姐啊……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本,您還是少看為好啊……” 任豐年聽到她說話,抬起頭來勉強正經道:“我并沒有在看啊……你先出去罷,待我叫你再進來?!?/br> 等人走了,任豐年才捂著自己通紅的臉發怔,哥哥這是在告訴她,他的妾室都由她管么? 他是在暗示自己,向自己求親么?還是她來這世上十多年,頭一次有人向她求親呢……以后要是生女兒叫什么?哎呀,想想就很、很羞澀。 木魚:我果然還是被嫌棄了!被主子厭棄的人不幸?!?/br> 而一個月時限很快就到了,任豐年早就迫不及待要里開任家大院。這個地方實在太壓抑了,她自己尚且算半個外人,卻遭遇了很多明里暗里的磋磨,即便自己沒吃虧,可到底十分不舒心。很不巧的是任想容也作此想,即便路家人與她并非血親,她卻實在不想被一個人丟在任家。 任想容扯著任豐年衣角,哭的梨花帶雨道:“大jiejie,你就帶我一道走罷,我保證不做旁的,你也知道任家這地方不是人呆的,我一個人留下還不如去找爹爹和母親?!?/br> 任豐年不為所動,一臉冷漠:“哦,那你去找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任豐年一臉冷漠:是!我就是那種,他對我笑一笑,我連孫子叫什么,都能想好的姑娘。 ☆、第43章 弟四十三章 話雖說的絕,任豐年到底還是帶上了任想容。 倒不是為了愛護她, 而是為了看住她。任想容的性子, 任豐年雖不能說完全吃透,但也可以說了解的七七八八。她這個meimei根本不是能安生的性子, 走到哪里都有小心思,若是做出不利大房名聲的事便不好了。 去路家也不過小半日路程, 不到傍晚便到了清河巷。路家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運道也有些差,總之就是無權也無錢。好在路家外祖父一身文采, 教出的學生好幾個在不同年中了進士,路家又素有書香之家的美譽, 故而來拜訪求學的還十分之多,不論窮富皆有來求學的。 不過路家外祖父此人性子古正, 身體又很不好, 在舊年便已經辭了官,專門在家中教學了。 任豐年此次來,便得了許多歡迎。她已好些年不見外祖家的人, 現下一來看著舊年的丫鬟都覺著可親, 倒是開了話匣子, 一邊抱著外祖母撒嬌,一邊斷斷續續把這些年的一些經歷皆說了。 任想容本在一旁尷尬著, 卻不想路家外祖母倒是對她招招手,溫暖的手握握她的手背,和善笑道:“這孩子便是想容了罷?你出生到現下, 都不曾來過外祖家,這是外祖母給你的見面禮兒?!?/br> 她說著,身邊的大丫鬟便把一個小錦盒子遞給了任想容。 任想容眼睛紅紅的,點頭謝過了,退到一邊沒再說話。其實來的路上,她想過好多情景,譬如若是路家人刁難她怎么辦,若是任豐年下她面子怎么辦,這些她都能應付,就是不能應付這樣的。 任豐年見過外祖母,便要去找外祖父和表哥。 現下時間不晚,大約外祖父還帶著幾個學子在習課,她不好打擾,便想著到小學堂外的桃花塢轉轉。晚風吹過,落英繽紛而下,她執著一把清素的折扇慢慢走。任豐年聽見叫聲回頭。表哥正站在她身后,笑瞇瞇看著她。 任豐年有些驚喜,兩三步上前道:“哥你沒在學堂??!” 路齊修摸摸鼻子道:“我沒在學了,祖父說我朽木不可雕也,有時間教我不若去教那幾位……棟梁?!?/br> 任豐年啊一聲道:“那你怎么辦啊,咱們路家可只有你一根獨苗苗!” 路齊修噴笑道:“我爹娘還不曾擔憂呢,你擔心甚?我天生不是科舉的料,再學幾年也中不了舉,還不如隨我爹和姑夫一道經商,到時候再捐個官也成?!?/br> 任豐年拿折扇抽他手臂,豎眉道:“雖說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可你也別把事想的太簡單,有你這么異想天開的嘛?!” 路齊修捂著給她抽紅的手臂,順毛道:“好好好,我努力鉆研還不成么?你也別轉悠了,祖父聽聞你來,提前放了幾個學子?!?/br> 晚膳時候,路家人都齊齊坐在桌前,一道舉杯慶祝任豐年歸來。 路家外祖父興致極好,一揮手道:“今兒咱們不興這食不言的規矩,皆盡興兒著些!”大家皆舉杯應和。 夜里,任豐年同外祖母一道睡覺,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外祖母,我可想你們了?!?/br> 任豐年的童年可以說,大半部分都是在外祖家過的。 雖則兩個表姐待她并不友好,甚至曾經把她關在黑屋子里頭過,但隨著年紀漸漸大了,也和睦許多。而外祖父母和表哥,卻是除了路氏以外,在她童年里給她最多快樂的人,這種由內而外的依賴渴慕,是一個個溫馨平淡的日子攢成的,這樣的情緒無可替代。 外祖母給她掖了被角,刮刮她的臉蛋笑道:“還哭啊,都成哭包了,來,給外祖母講講……你娘親過的怎樣了?” 其實同樣的話今日旁人已經問過,任豐年也答過很多遍,可是知女莫若母,路家外祖母知道,女兒的日子不會太一帆風順,卻不敢在人前露出擔憂。 任豐年道:“母親一切都順遂,父親信重她,又抱養了越年,身子也漸漸好許多。雖然……雖然父親妾室一個接一個,但母親也沒有在難過了?!?/br> 她說出了一部分路氏的情況,至于更加陰暗的事情,她不敢說,只怕外祖母這樣單純了一輩子的人會接受不了女兒的改變。 外祖母嗯一聲,嘆口氣給她輕輕拍背:“睡吧,阿辭,明日起來就能吃糖蒸酥酪了?!?/br> 任豐年逼迫自己不再想別的事,閉上眼果然做了個好夢。 第二日醒來還早,外祖母已經不在床鋪上了,大約是去廚房做菜去了。路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廚子還是請得起的,只這次任豐年回家,路家外祖母怕廚房做的不合口味,便執意要下廚給她做一頓。 任豐年在餐桌邊上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兩位表姐,昨日也顧不上私下里說話,之前也聽聞她們倆皆已經定了親事,都是鄉紳家的少爺。路家外祖父這樣大儒的名聲一出,愿意與他們結親的官家也不少,但皆給路家拒了。到底自家幾斤幾兩,路家人還是很明白的,他們更希望自家的女孩能嫁個差不多的人家,踏踏實實過一輩子便是。 任豐年微笑著對兩位表姐一禮,兩人皆還禮。大表姐路齊婷笑道:“許久不見你,還怕你忘了咱們?!?/br> 任豐年道:“怎么會呢?表姐小時候總帶我玩的,再如何也忘不了?!?/br> 路齊婷想起小時候不懂事,把任豐年關在黑屋子里很久的事,不由臉上有些發紅,推推手說:“哪有啊,都是二弟帶你的,咱們也就跟在他后頭撿樂子罷了?!?/br> 二表姐路齊媛吐吐舌道:“嗨呀別說啦,快用膳罷。阿辭剛回來,咱們今兒個有口福了!” 玫瑰酥里的餡料,是路家外祖母用特意在今早新采的玫瑰制成的玫瑰醬。咬下一口淡粉的酥皮,里頭香甜芬芳的餡料便緩緩流出來。一個玫瑰酥只有拇指大小,任豐年幾乎是一口一個,感受著嘴里溫熱的甜味。 又吃了幾樣甜咸的小點心,便見著了外祖母特意為她做的糖蒸酥酪。白膩的酥酪上頭配上幾色果脯和杏仁碎,拿小瓷勺子一點點挖來吃,幾乎是入口即化,濃郁純正的奶香盈滿口腔。任豐年捧著臉表示,她太喜歡在外祖家了,一輩子都不離開才好。 吃完膳,任豐年被兩個表姐拉著一道竊竊私語。 大表姐拿了手上的請帖笑道:“再過小半月便是嘉和郡主的生辰啦,你瞧這是什么?” 任豐年拿了請帖翻看完睜大眼道:“哇……這是,請帖吧?” 二表姐敲她腦袋瓜,恨鐵不成鋼道:“你曉得嘉和郡主是誰伐?” 任豐年搖搖頭道:“我就知道她是郡主,旁的真不知?!?/br> 大表姐抿了口茶點點她的鼻子,娓娓道來:“嘉和郡主和前些日子故去的長康郡主是姐妹,她們是當今皇后的弟弟,鎮國公的女兒。不過,長康郡主雖賢名在外,卻是庶出,嘉和郡主才是嫡出的。聽說當年陛下是先封的長康郡主,后頭大約覺著封了庶出的,沒封嫡出的,有些不好,才封的嘉和郡主?!?/br> 任豐年點點頭道:“原是這樣?!?/br> 二表姐嗑完最后一顆瓜子,接話道:“長康郡主呢,聽聞是同當今太子殿下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故而京里傳聞多有些曖昧。長康郡主死了,這些流言沒滅,反而愈演愈烈?,F下啊,都說這嘉和郡主極有可能代替她jiejie長康,成為殿下的正妃?!?/br> 任豐年下意識的否認道:“不可能?!?/br> 大表姐嘲笑她道:“你還不可能了?半盞茶前你連嘉和郡主是誰都不曉得呢?!?/br> 二表姐抿嘴笑,又道:“你們想,儲君都監國了,若是嘉和郡主嫁給太子,將來不就是皇后么?” 任豐年張張口,有些食不知味,她很想反駁兩個表姐,并不是這樣的,你們表妹夫怎么可能娶別人呢?但又不知能拿什么當證據,不由有些沮喪。 大表姐又道:“我們今兒啊,是叫你同我們一道去嘉和郡主的生辰宴的。你也知道,祖父雖已辭官,在朝中卻有好幾個厲害的學生??ぶ鞯纳奖緛砭蜐M長安請人,故而咱們也蹭到這難得的席面。橫豎上頭都寫了請路家女眷的,咱們一道去也沒什么?!?/br> 任豐年發著怔,有些懵懵的點頭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我最愛外祖母的糖蒸酥酪~外祖母做的糖醋小排~外祖母做的清蒸童子雞~外祖母做的四喜烤麩~外祖母做的雞汁小餛飩~外祖母做的油煎餛飩~外祖母做的—— 任豐年:閉嘴吧你…… ☆、第44章 第四四章 其實嘉和郡主的生辰,之于任豐年完全沒有吸引力, 又不認識, 湊什么熱鬧? 但她不得不承認,女孩都是如此, 聽到嘉和與李琨的傳聞,她實在按捺不住自己, 只想去瞧瞧嘉和有沒有她美貌。對, 她就是這么膚淺。 生辰宴當天,任豐年中規中矩的把自己打扮一番, 又特意用了李琨送她的東西。她想,其實也沒人的眼這般尖, 能發現什么端倪,只要她自己不說便是了。一身竹青色暗紋云錦長裙, 配上只小小妝點的烏黑發髻, 云鬢間插上一對潤澤的珍珠白玉簪子,便是一身完整打扮了。畢竟請的人多,她連嘉和郡主的面其實也不定能見著, 又何必隆重打扮。 不過旁觀兩個表姐, 倒是打扮的十分隆重, 都用了全套沉沉的赤金頭面,妝容也十分精致。任豐年開口問道:“姐啊, 我是不是打扮的太寒酸了些?” 路齊婷看她一眼,笑說:“沒有啊,你別多想, 反正咱們也未必碰上正主呢。我和齊媛只是心癢罷了,你想,咱們在家的時候能有幾次是這樣精心打扮的啊,嫁了人就更沒機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