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要說童年,記憶里最深的,就是在書法班跟任彥東打架,互相把對方臉上都用毛筆畫糊了。 然后沈凌擱在一邊起哄,后來他就跟任彥東不打了,一起去打沈凌,結果沈凌衣服上都被弄上了墨汁。 車停下,紀羨北下車。 夏沐無語的望著他:“你不熱?”現在五點鐘,太陽還是蠻曬的。 紀羨北:“還行,山里的風舒服,空氣也好?!?/br> 那些小孩看汽車停下來,好幾個都圍過來,有認識夏沐的,就稱呼一聲。 夏沐回來時夏楠給她準備了不少糖,她到后備箱里抓了兩把,讓幾個孩子拿去分了。 她喊來鄰居家的一個小孩:“竹竿給我用用?!?/br> 小孩把竹竿給她,還又貼心的從咯吱窩里拿出一個楊樹葉。 紀羨北看呆了:“那是什么?” 小孩用家鄉話說著,紀羨北不是太懂。 夏沐說:“面筋不太黏的時候,放咯吱窩里捂一捂,就很特別黏,放在楊樹葉里包一下,粘不到身上?!?/br> 紀羨北:“……” 真的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新大門。 小孩子把楊樹葉丟掉,將面筋放在指尖捏一捏,黏了之后,把之前竹竿上發黑的面筋給換下來。 夏沐把竹竿遞給紀羨北:“你試試?!?/br> 紀羨北雖然沒看過人家怎么粘,可想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仰頭在樹上找知了,好不容易發現一個。 他拿著竹竿輕輕靠近,忽然想起:“把它粘下來做什么?”他偏頭問夏沐。 夏沐:“…油炸了吃?!?/br> 紀羨北:“……” 他緩了幾秒,“我還是不粘了?!碧珰埲?。 夏沐說:“這就是城里孩子跟農村孩子的區別,我們要給自己找樂趣,從來不懂什么殘忍不殘忍,而你們呢,家里大把錢花著去培養你們,你們卻還不珍惜?!?/br> 她拉著他的手:“走吧,我媽一會兒好著急了?!?/br> 夏沐把竹竿還給那個孩子,又去后備箱里拿了一些糖給幾個孩子。 坐上車,紀羨北還望著窗外。 小河邊,楊樹林,蟬鳴聲,被曬得臉蛋發紅的孩子們,手心攤著糖果,你伸著脖子,我探著腦袋,他的小手還在她的手心里撥弄著,在數誰的糖果多。 然后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這個夏天的傍晚,單純美麗,刻在了腦海里。 夏沐家住在村中間的位置,七拐八拐,終于到了。 幾間矮舊的瓦房,有些年頭了。 門口路邊都掃的很干凈。 汽車剛停穩,就聽外面霹靂吧啦炸鞭炮的聲音。 紀羨北疑惑的看向夏沐:“叔叔阿姨怎么還要炸鞭?” 夏沐淡淡的說:“不然村里的人怎么知道他們女兒帶個有錢的對象回來?炸了鞭炮,鄰居們聽見后就都好奇,會出來看一下,我爸媽才好顯擺這輛車啊?!?/br> 紀羨北:“……” 夏沐說:“你還愣著干嘛,趕緊下車吧,不然我們村那些在家的大娘嬸子,都會圍過來看你?!?/br> 紀羨北:“……” 第六十章 下了車,夏沐給他們做了簡單介紹,熱情打過招呼,紀羨北讓司機把后備箱里的行李箱和禮物拿出來。 一箱箱名煙名酒,還有各種補品。 夏沐詫異的看著,之前看到后備箱的這些東西,沒往心里去,以為是司機備在后備箱,給他們老板用的。 她小聲跟紀羨北說:“你怎么帶那么貴的煙酒?” 紀羨北笑:“第一回 上門,難道空著手?” 夏爸爸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不讓司機動手,自己把這些都搬屋里了。 周圍離的近的鄰居都出來了,問夏mama家里有什么喜事,夏mama說:“大丫頭帶她對象回來了?!边€又特別強調:“是北京人?!?/br> 鄰居羨慕著,特別是看到紀羨北長得一表人才,有汽車,關鍵還有個司機。 紀羨北第一次被這些中年大嬸阿姨圍著看,后背都有了汗,那種感覺他哭笑不得。 夏沐跟鄰居打過招呼,就推著紀羨北先進去了。 紀羨北莫名笑了,夏沐是笑不出的,這種窘迫沒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 外頭,夏mama還在跟鄰居閑聊著,不時傳來一陣哈哈的笑聲。 進屋后,夏沐把行李提到她的房間,紀羨北在堂屋找了張凳子坐下來。 “羨北,來,喝水?!毕陌职职岩粋€玻璃杯端給紀羨北。 “謝謝叔叔,您不用客氣,我自己來就行?!奔o羨北接過玻璃杯,沒有手柄,端在手里燙人。 司機在院子里,夏爸爸又端了一杯水送出去。 實在受不了燙,紀羨北把茶杯放邊上的凳子上,他才仔細看了眼玻璃杯,上面印著某某白酒,原來是隨箱贈送的大號酒杯。 紀羨北打量了一圈屋內,破舊的堂屋里只有桌凳,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吊扇懸在房梁上,房梁長年累月沒打掃,落了一層厚厚的積灰,墻角還有蜘蛛網,隨著風扇的風起伏,感覺下一秒就能被吹落。 夏季多雨,房間里泛著潮濕的霉味。 就在這一瞬,紀羨北特別想抱抱夏沐,如果說之前他還不確定夏沐對他的感情有幾分,那現在確定了。 如果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感情是十分,夏沐對他是十一分。 那一分是她所有的自卑和敏感,全部剖析給他了。 如果不是來了,他都想象不出,窮原來是這樣的。 大門口,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夏爸爸拿了包煙也出去了。 紀羨北望著門外,那些阿姨手里拿著糖塊,還有的剝了一粒放嘴里,聊著家長里短,不知說了什么,幾人一點都不掩飾的哈哈哈大笑。 那些叔叔大爺沒有坐的地方,索性蹲在墻根,幾人散煙,夏爸爸還給他們點火,男人的笑就含蓄了一些。 后來紀羨北才知道,她們吃的算是喜糖,這煙也是喜煙。 紀羨北收回視線,看了看眼前的玻璃杯,杯子里飄著幾朵菊花,在熱水里全部綻開,仙黃的,晶瑩飽滿,散發著淡淡的菊香。 “這是我們山里的,沒污染?!毕你鍙淖约簭奈堇镒叱鰜?。 在紀羨北邊上坐下,看著他:“什么感覺?” 紀羨北看了眼外邊,夏爸爸還在跟他們聊著,司機在看院子里的雞雞鴨鴨,他突然湊到夏沐嘴邊親了下:“挺喜歡的?!?/br> “騙子!” “…騙你做什么?!?/br> 夏沐把水杯托底端在手心,放在唇邊輕輕吹著。 紀羨北看著她,適時轉移她的情緒:“你全挑了叔叔阿姨的優點長?!?/br> “嗯,其實我像爸多點?!?/br> “叔叔阿姨看上去挺好的?!?/br> 夏沐吹著水杯里的菊花茶,沉默良久才說話:“又不是十惡不赦,能壞到哪里去?” 說著,嘆口氣,“他們給我的是精神摧殘,從小到大…那種感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br> 她把水杯遞到他唇邊:“不說掃興的了,嘗一口?!?/br> 喝了茶,紀羨北提出要去她房間看看。 夏沐放下水杯:“沒什么好看的,反正你晚上也要住里面?!?/br> 紀羨北關心的是:“那你呢?” “我們這里開放的很,不上學的十幾歲就生孩子了,沒那么多講究,我晚上跟你住一起?!?/br> 紀羨北微微頜首,那就行。 夏沐起身,“走吧,帶你去我的閨房?!?/br> 紀羨北笑,隨她一起進去。 房間里有張老式木床,床腿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隱約可以看見是棗紅色的床,床不寬,大概有一米五? 床上的涼席,紀羨北第一次看到,他歪頭,仔細看了下涼席,中間還編了一個囍字。 “這是什么涼席?”他問夏沐。 夏沐:“高粱桿的,都是我爺爺生前編的,他手可巧了,我們村的人到了冬天沒農活時,就會找我爺爺給編席子,我爺爺也不要錢,去誰家編,誰家給頓好的飯吃就行?!?/br> 紀羨北驚詫了下:“你爺爺…”說著,下意識頓了下,改口:“爺爺都能編出囍字?” “嗯,就是把高粱桿顏色深的湊一起,編成字,你沒聽說過高手在民間嗎?我們村還有好幾個老人,學沒上過幾天,但是會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就是練過多少年的都不一定有他們寫得好,我們村每年過年的春聯,都是他們自己裁紅紙自己寫,然后挨家挨戶的發?!?/br> 紀羨北淺笑著:“過年很熱鬧吧?” 夏沐點頭:“嗯,比你們城里,比發達地區肯定熱鬧啊?!?/br> 紀羨北又看了看屋里,靠墻邊堆了不少袋糧食,床頭有張學生用的課桌,桌上堆了滿滿的書,都是高中的課本。 課桌后面的墻壁上貼了一整面墻的獎狀,都是夏沐得的。 有幾張年代久了,墻面又泛朝,隱約能看到獎狀背面有發霉的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