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來人便是李訓言和宋默的先生,喬酆,他心有一悸,垂下眼皮。 說起年少時,恃才傲物得罪朝臣,無法立足廟堂,淡了爭名奪利之心欲退居山野當一草夫,反而被人追殺退而不成,后得晉陽王庇護在這晉陽王府當了夫子。 空將滿腹才華一身武藝付之東流。 喬先生摸了摸下巴,輕言一笑不談過往只說道:“我來你府上教書已經兩載,你卻從來沒有見過我一面,旁人都以為我們并不相識,我也險些以為你想必已經是將我忘了。今日這一招便明白你并沒忘?!?/br> “喬先生大才,我如何能忘?!睍x陽王說:“如今若不是真逢著難事,我也萬萬不會動先生?!?/br> “難事,這倒是奇聞了?!眴滔壬鷻M挑了挑眉將晉陽王從頭到腳,從腳到頭詳細打量了數個來回,頗是驚奇的說道:“什么事在你晉陽王這里竟然成了難事了,我本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br> “身邊多了個小東西,比不得以前獨自一人,因此以前覺得是芝麻大點的小事現在也束手束腳成了難事了?!睍x陽王竟是溫吞一笑,轉身望著喬夫子道:“你也不必笑我,你同我又有什么區別,你在朝時,誰不知道狀元郎喬酆文武雙全無懈可擊,結果如何?” “什么結果如何?” “結果現在是個夫子,你現在種種皆是為了你妹子。我不過是同你一樣現在心中有個牽掛罷了?!?/br> “這話說的也沒錯,看來你今日種種皆是為了玨郡主了?!闭f起自家妹子,喬先生心中頓深感觸。 “也不全是為了她,我受她父親大恩自然要好好的照顧她?!睍x陽王說道這里腦海里遂映出宋默柔柔小小的身影,想起她糯糯的喚自己爹爹的模樣,便低頭一笑道:“更何況她確實惹人疼?!?/br> “一會是自然是為她,一會也不全是為她,晉陽王啊晉陽王你這心莫不是蜂窩心眼忒多了罷?!?/br> “你這是今日得了什么味,變著法的打趣我?!?/br> “我什么味也沒得,就是出來前替你算了一掛,頗有些意思便不由得多說了幾句。你說那丫頭惹人疼…惹人疼??!”喬先生意味深長的將晉陽王的話重復了一遍,頗有些感嘆的囈語道:“當年我也是這樣覺著我妹子的,誰知就這么著疼著舍不得了?!?/br> “喬先生可別把我往你身上套,我對個小娃娃能有什么心思?!?/br> “誰知道呢?”喬先生既無奈又甜蜜的搖了搖頭說:“當年我又何曾想過我和我妹子會有今天。實不相瞞,我替你算的這卦,說這個丫頭跟你有緣?!?/br> “有緣…父女的情分也是有緣?!睍x陽王覺得有些胡扯,他跟一個小娃娃能有什么其他的緣分,這老友慣是愛在他面前打誑語的。 “且看以后吧?!币姇x陽王不信,喬夫子諱莫如深的長嘆了一口氣感嘆道:“畢竟這孩子是個大有造化的,她未必只和你一個有緣?!?/br> “你這人是閑的久了,說的且是些沒邊際的,我今日來找你可是正經事?!睍x陽王正了顏色道。 “晉陽王還是細問吧,你那么一連串的拋出來我可理不清,我今日不過是許久不見你突然見了不由得感嘆罷了?!?/br> “你還是別感嘆了,又不是姑娘家。我只問你,我長年在西北,宮中之事我所知無幾,長公主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怎么就轉了性了?” “轉性?”喬夫子怕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覷眼冷笑一聲道:“長公主還是那個嬌生慣寵的長公主,正因為嬌生,所以吃不得苦,吃不得苦便當了那墻邊草,王皇后在宮中氣勢如日落西山,她便束發修道自保,王皇后死后她只有投靠了惠貴妃才能依舊恃寵而驕,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道?” “這話就是錯了?!睍x陽王立馬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對長公主因此巴結惠貴妃倒是能理解一二,只是王皇后之死與惠貴妃有關,長公主又是王皇后所出,即便長公主有意攀交,惠貴妃又如何能放下心防?” “她們兩做神做鬼的事,我如何能知道?!?/br> “別人或許不知道,你一定知道?!?/br> “我真不知道?!?/br>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你不想說?!?/br> 被晉陽王說出其中關竅,喬夫子低頭無話。 晉陽王邁了幾步悄言道:“你進府前曾說過我可以問你一個你不想答的問題,如今我便用在這里?!?/br> “你當真?”喬夫子猛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晉陽王道:“為這么個孩子用了可不值,你知道我不止消息通靈,而且最擅算卦占兇吉,你常年征戰沙場…” “不用了,我這個人不信命不怕天,現在只怕她,用在她身上比用在哪里都值?!睍x陽王斬釘截鐵的回。 “我和你多年好友,你還是再想想,替你自己問一問…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何你跟府上的大爺二爺皆是老太太所出,老太太與你尤為生疏?!?/br> “母親的做法自有她自己的理由,她與我生疏不生疏都已經過了這么多年,倒是宋默的事才是緊要關頭?!睍x陽王似乎對于自己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你既如此說,我若不應便是我的不是?!眴谭蜃釉俅蔚皖^,對于晉陽王之事欲言又止,略微思索片刻內心悲戚只得屈服道:“王皇后死后,東宮如銅墻鐵壁半只蒼蠅也飛不進,為何一夜之間除玨郡主之外滿門被滅?” 晉陽王眼眸深深靜靜的看著喬夫子等著他說下去。 “若是沒有長公主相助,惠貴妃一黨不能成事?!眴谭蜃由髦囟?。 “你是說東宮太子滿門被滅之事,是長公主做了內應了?!睍x陽王語氣依舊平靜心底愈是更擔心他的小丫頭來了。 “你也不必憤慨,宮廷之中,這也是人之常情?!奔幢闶敲鏌o怒色喬先生也依舊能看出晉陽王內心的波瀾。 “好一個人之常情,我竟不知天底下還有這般的人之常情,長公主與先太子一母同胞,為了自保殘殺手足這也忒不人道了?!?/br> “人道,晉陽王,已逾百年的宋氏江山可就是在這不人道上建立起來的?!眴谭蜃诱f。 “你何嘗不知道權利之爭用盡其極,只是你一直不愿意信?!眴谭蜃右徽Z中的。 身為少年身居高位,該看的也都早就看過了,只是晉陽王不愿信,他從小相交感情深厚的兄妹二人,也會被權利的浪花拍打,揚鑣分道。 “晉陽王想知道的喬某都說了,我也該走了,你那小東西還等著我回去教書?!币姇x陽王如此這般,喬先生躬手道別離去。 只見他走了不過兩步,便駐足不前 輕飄飄的撂下一句話。 便是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擾的晉陽王立馬去了一言閣守著宋默,既不讓宋默去學堂也不讓她隨處亂走。 甚至輾轉一夜不得安眠。 喬夫子說:“王爺可曾想過,惠貴妃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動太子滿門,而王爺又怎么就是這么湊巧,在這危機關頭刀刃之下能將玨郡主救出?” 第20章 梯己話 長公主走后,老太太倚靠在羅漢床上的小梨花桌邊,微微抬了抬手,仆從們遂魚貫而出,只留二奶奶陪著老太太說著梯己話。 老太太將額頭上的紫金的抹額取了,看著二奶奶頗有些指責之意道:“你也是大家族里長大的,怎么適才見長公主時顫顫巍巍的?!?/br> “老祖宗這話就錯了,惠貴妃那里咱們都是走動慣了的,區區一個長公主我何至于此?!倍棠涕L嘆了一口氣,想到一言閣的情景,心底還是有些發怵,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緩了緩神道:“不過是去三弟那里走了一遭,被三弟唬了一跳?!?/br> “好好的你招他做什么,他是你能惹得的?” “我也是關心關心三弟,說送兩個通房的丫頭過去照料,誰知三弟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要我的命!”二奶奶嬌音啼蹄說到一半從懷里摸出碧色的帕子直抹眼淚,看的可是委屈。 老太太心里難受哎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委屈,你也別哭了,哭的我里堵的慌,他啊最是不懂人情,好孩子,你別跟他置氣?!?/br> “我何嘗敢跟他置氣,我受了委屈也只能同老祖宗說,我若是跟二爺說了,他指不定又鬧成什么樣了,只有老祖宗這里最清凈?!倍棠陶f話的樣子像是把心窩子都捧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點了點頭道:“我也知道你的為難,按理說我身為母親應當說一說,想必兆乾同你也說過他不是我養的,到底是隔了一層,因而有些話我也不方便說?!?/br> 二奶奶心下大駭,晉陽王不是老太太說出之事她從未聽人說起,當下也不好細問,遂邁了蓮花步走到老太太身邊挨著老太太坐下,說:“老祖宗的體恤我們的難處,難道我們就不知道老祖宗的難處了?” “你們知道就好,畢竟我們家現在都靠著他,那件事他若是知道了,我們這一家也怕是完了?!崩咸f道:“所以凡事都依他吧?!?/br> 二奶奶不知老太太所言何事,只是不懂裝懂的說:“老祖宗說的是,這話媳婦也只敢同老祖宗說,媳婦送這兩個丫頭去也不全是媳婦的主意,還有惠貴妃的意思?!?/br> “這樣?!崩咸犃瞬o意外,只靜靜道:“惠貴妃那邊咱們的立場已經很明確,因而有些事你盡力去辦,若是辦不成也沒什么?!?/br> “媳婦也是這個想法?!倍棠虇柕溃骸敖袢臻L公主來這遭,惠貴妃還怕長公主請不到那小玩意要咱們幫著說道說道,到底是長公主厲害,幾句話哄哄就把那丫頭片子套進去了?!?/br> “你可別小瞧了長公主?!崩咸抗馑闹芤黄舱f:“東宮那夜里的事還不夠你警醒的?” 宋默剛到晉陽王府時,二奶奶對于東宮之事不甚了解,后回了一趟母家,得了表舅從惠貴妃處送出的兩個丫頭,才知曉里頭的彎彎繞。 王皇后死后,東宮處太子太子妃交好之人不得輕易入內。 而那夜便是長公主帶了幾位道姑漏夜前往東宮,借口說前夜得仙人感應,知東宮小院有一曇花今夜綻開特來賞玩。 太子迎入東宮,太子妃隨從相伴,而幾位姑子悄悄離去,將東宮側門盡開。 “老太太提醒的是,媳婦記住了?!倍棠陶f。 “宮里頭的人精明,都知道擇良木而棲?!?/br> “母親又在說誰精明呢?”二爺從外頭掀開簾子對著老太太行了禮。 “這孩子又胡亂聽墻角,怎么來也不說一聲?!崩咸f。 “母親這里靜悄悄的,我找人通報也沒個人,只得自己走進來了。進來了才知道母親正跟兒子媳婦說話呢?!倍棠唐鹕韺⑽恢米尳o了二爺,自己沏了茶遞到二爺手邊方在下首坐了。 “說起來倒像是我的不是了?!崩咸恍φf:“你今日又怎么得了空過來?!?/br> “今日宮里頭有個消息,兒子聽了想同母親說一說,便過來了?!?/br> “什么消息,值得你費勁親自走一趟?” 二爺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說,太子妃逮著了?!?/br> “逮著了!這好!也算是了了一半的事了?!崩咸H有些興高采烈。 “可不是,惠貴妃的意思就是等著賞香宴一并將那小丫頭片子給做了?!倍攩柕溃骸敖袢展鱽?,那丫頭可應了賞香宴的事?” “應了?!?/br> “一并做了?”二奶奶臉上有幾分擔憂之色。 “怎么,你還可憐起她來了?” “不是,我是想,要是太子妃和宋默沒了,太子在京城可不就沒了牽掛了,沒了牽掛惠貴妃娘娘怎么逮的住他呢?” “惠貴妃的做了可不是讓她們死,這時間上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種,而死恰恰是最沒用的一種?!倍數?。 二奶奶低頭不敢深想。 “這事要成只怕是不簡單?!崩咸牭綋u了搖頭,說:“三兒只怕是要跟這丫頭一起去的,要么把三兒支開要么把三兒弄趴下,不然要從他手里把這丫頭弄走,不容易啊?!崩咸袊@。 “母親,這事成與不成不該咱們cao心。所以您想的事就該讓惠貴妃自個頭疼?!?/br> 二爺與二奶奶陪著老太太又閑話的片刻攜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一到自己的地盤上,二爺便饒有趣味的盯著二奶奶看。 二奶奶被他盯的煩了,水蔥似的手指頂了頂二爺的腦門。 二爺順勢就將二奶奶的手指拽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氣,撫摸著二奶奶的手背道:“你是何時和母親通了氣了?” “何時,我和母親的事難道還要稟告你同意不成?”二奶奶從二爺的手心拽回手,看了看用鳳仙花汁新染的指甲道:“可別把我的指甲給弄壞了?!?/br> “你這話說的,我不過是好奇?!倍敾?。 “問就問,青天白日動手動腳的算什么樣子?!倍棠虣z察完自己的指甲說:“我通過娘家表舅搭上了惠貴妃,惠貴妃便送了兩個通房的丫頭過來,兩個丫頭到了府上我才知道原來老太太早就是惠貴妃一黨了。難怪宋默才來時老太太不聞不問是那么一個態度,原來都是做給惠貴妃的看到?!?/br> “看來我媳婦還不算太傻?!倍斅犕隃\抿了一口淡茶。 “等等,我同你哭訴的時候,你說我能想到的老太太難道想不到,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二爺jian詐一笑。 二奶奶正欲出口埋怨,二姑娘李良音歡天喜地的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