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她笑了笑:“你一打電話,我肯定過來?!?/br> 韓惜穿上羽絨服,把排骨湯和橘子帶走。 除了剛被救出來的時候,她在他床邊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沒哭過。 每次出現在他面前,都是一張微微笑著的臉。 他喜歡看她笑。 圣誕節的時候,韓惜坐在病床邊給紀堯剪手指甲,絮絮叨叨地對他說話。 “對了,我改名字了,大名叫陳靜妮,小名叫韓惜?!?/br> 韓惜把指甲刀收起來,整理了一下:“你肯定很關心楊隊的下落吧?!?/br> 那天把楊春勉從私人醫院帶走的人的是秘書小姐。她在第一聲爆炸響起,羅海遙死亡之后,自殺了。 韓惜:“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br> 她很有耐心地等了很久,見他沒動靜,又道:“動一下手指頭也行?!?/br> 她盯著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手指里,十指相扣。 他的手有點僵硬,也比以前瘦了點,鉻得她有點疼。 他在那場爆炸和大火中陷入昏迷。醫生說,若半年之內醒不來,就一輩子都醒不來了。 現在是十二月,過去一個多月了。 韓惜抓著紀堯的手,放在自己臉邊,輕輕摩挲,又在上面親了親,她說:“哥哥,你知道什么叫植物人嗎?” 她吻了吻他的額頭:“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話?!?/br> “你知道植物吧,植物總該知道的?!?/br> “不會自主地動,也不會說話,徒有生命,比死人多了一口氣,卻能把活的人拽著一塊,生不如死?!?/br> 又過了很久。 韓惜走到窗邊,在窗臺上捧了一把雪,捏成一個雪球。 轉身使勁一扔,砸得病床上貪睡的人滿臉雪。 過年的時候,葉燕青、蘇遙和紀致和,以及韓惜,他們的除夕是在病房過的。 三個長輩坐在沙發上聊天,聊的是婚禮的事,在討論哪家酒店好,哪里適合度蜜月。 韓惜站在沙發邊上,一會給葉燕青按肩膀,一會給蘇遙捶捶背。紀致和在看春晚。 一家人其樂融融,除了病床上那個。 蘇遙轉頭喊了聲:“新郎,新郎的意見呢?” “貪睡孩子,從小就愛睡懶覺?!?/br> 葉燕青握了握蘇遙的手。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病房外面傳來一陣歡快的聲音。 韓惜打開門。 蔡局站在最前面,趙靖靖手里捧著一束花,周莉搬著一箱子零食,張祥拎著一兜水果,后面是小姚等人。朱涵和江梅邊說邊笑。 韓惜往門邊站了站:“大家都來了啊?!?/br> 蘇遙一看到蔡局就跑過去要掐人:“老蔡,你還敢來啊,我好好一個兒子交到你手上?!比缓髢扇说讲》块T口打架去了。葉燕青去幫蘇遙,紀致和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勸架。 最后四個大人在病房一角湊了一桌麻將。 一幫小崽子則站在紀堯病床前。 趙靖靖開始匯報工作:“紀隊,羅軍已經被執行槍決了。解放路那邊的密室殺人案,破了。武夷路的金店搶劫案,正在追捕中,很快就會有線索。張祥上周五遲到了,周莉在辦公期間偷吃零食……” 正在拆零食包的周莉一下頓?。骸安皇堑募o隊,您聽我解釋,您聽我解釋啊,您一定要聽我解釋?!?/br> 朱涵和江梅:“那你倒是解釋啊?!?/br> 周莉:“……” 她笑了一下:“報告紀隊,剛才在樓下,我看見趙副隊和主任辦公室的江梅,偷偷牽了下手。這種行為對我等單身狗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心靈傷害,望嚴肅處理?!?/br> 江梅挑釁似地踮起腳尖在趙靖靖臉上親了一口,趙靖靖臉一紅。 眾人起哄。 張祥在紀堯床頭綁了幾個粉色的氣球,看起來挺有過節的氣氛:“紀隊,昨天的犯罪嫌疑人是我主審的,用的是您教我的方法,很順利?!?/br> 然后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最近局里的新鮮事。 “食堂換了個大師傅,特別愛發明,每天都在挑戰人類的味蕾極限?!?/br> “劉叔上個月抱上大孫子了,特地給紀隊您留了喜餅,放您辦公桌上了?!?/br> …… 床上的人沒動,眾人卻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笑容一般。 那慣常的,吊兒郎當又勝券在握一般的笑。 周莉打開市局別動隊的微信群,發了個紅包,引發了一波發紅包和搶紅包熱潮。 往年的時候,紀堯一個人發的紅包能抵整個群發的金額加起來再乘十。 【市局一枝花:發了一個紅包?!?/br> 韓惜拿著紀堯的手機。 眾人看到這個很久沒有發言的熟悉的id,皆是一怔,旋即恢復方才歡樂的氛圍:“還是紀隊紀嫂穩,一個月的飯錢解決了?!?/br> 韓惜打開群列表,看了看那個同樣很久沒發言過的id,陽春面不愛吃面。 窗外又下雪了,一群年輕的笑臉站在窗邊聽鞭炮聲。 “啪”地一聲,蘇遙推倒手上的麻將牌:“糊了,給錢,給錢,給我兒子攢老婆本?!?/br>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新的一年到來。 三月二十一號,韓惜推開病房門。 她今天穿著法醫制服,看起來像是剛從市局趕回來。 其實不是,她回家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大紅色的蕾絲內衣,噴了點香水。還化了妝,唇色用的是那種熱烈濃艷的大紅。 他眉眼依舊,那雙桃花眼閉上的時候,略顯狹長,像含苞的花骨朵。 她彎腰在他唇上親了親,她一邊吻他,一邊解開自己的制服紐扣。 她貼上他的耳朵:“哥哥,喜歡嗎?” 她吻著他的唇、他的眼睛、耳朵和脖頸,最后落在他喉結上。 “還有十天,就到半年了?!彼俨恍褋?,就永遠也醒不來了。 她吻了他一會,一手撐著床邊,一手探進去。 沒有反應,他那兒一點反應都沒有。 若是醒著的他,能把她吃得渣都不剩。 她停下來,盯著他:“這十天里,我就不來了,你要是不去找我?!?/br>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物證組的組長最近沒事總愛來法醫室蹭檸檬水,跟楊隊套路一樣。對了,交通組新來的小帥哥也不錯,個高,長得好看?!?/br> 她轉身,背對著他:“紀堯,我只給你十天時間?!?/br> 時間過得很快。 似乎只在眨眼之間,十天就過去了。 這十天里,韓惜一次也沒到醫院去過。 生活一如既往。嫌疑人家屬在走廊里大吵大鬧。一對剛拿到dna親子檢測報告的夫妻,丈夫臉都綠了,妻子抱著丈夫的胳膊哭。 窗邊的多rou長出了肥嫩翠綠的新葉,邊上的綠蘿正迎著風唱歌。 四月的第一天,春暖花已開。 韓惜把喝完的香蕉牛奶盒子以三分灌籃的姿態扔進了垃圾桶。 朱涵抱著一束大紅色的玫瑰花到韓惜桌前:“惜姐,這誰送的啊,沒署名?!?/br> 局長秘書小金過來敲了下門:“韓法醫,蔡局找您?!?/br> 韓惜看了一眼桌上的玫瑰花,起身出去。 蔡局端著茶杯:“韓惜,我定了塊下午茶蛋糕,你去跑一趟?!闭f完報了個餐廳名字。 韓惜詫異:“不是可以讓外賣送嗎?” 蔡局:“我不放心外賣員,毛手毛腳的?!?/br> 韓惜:“那小金?” 蔡局:“他去干別的活了?!?/br> 韓惜有點為難:“我這邊還有個尸檢報告要趕?!?/br> 蔡局:“交給小朱?!?/br> 韓惜默默算了一下時間:“那家餐廳有點遠,怕是一來一回,耽誤工作?!?/br> 蔡局:“給你放半天假,帶薪?!?/br> 韓惜莫名其妙地往門口走去。 蔡局突然叫住她:“不急,先回家換身衣服,穿漂亮點?!?/br> 韓惜回頭:“蔡局,您不會騙我去相親吧?” 蔡局沒回話,轉動轉椅背過身,看著窗外。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這位縱橫半生的市局局長,已經大半輩子沒流過淚了。 韓惜最終也沒回家換衣服,直接往餐廳去了。 這是一家高檔西餐廳,在南泉市最高樓的全景玻璃房里,陽光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