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一關，外面的聲響驀地靜了下來。車廂里沉默極了，只有空氣像在流動時發出細小聲音來。

    葉梵并不知道，當她坐進車里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進入了賀寒的計劃。

    黑色汽車低調地行駛進了夜色中。離開了別墅區，到了馬路上，城市夜生活豐富，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葉梵下意識地查看四周的情況，她不想和賀寒被狗仔拍到。

    賀寒的余光瞥過來，他唇角輕勾，淡淡開口：“媒體不熟悉這輛車，不會跟拍?！?/br>
    葉梵微側頭看了一眼，她在想什么，賀寒心里都清楚得很。

    她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只要安全回到家里就好了，今天也很累了，一路上并不想多言。

    汽車平穩地開了一段時間，過了一會，路線似乎變了。

    賀寒轉彎，到了另一條道上，把汽車開上了高速。

    葉梵察覺到不對勁，瞇起眼睛。她開口，聲音微冷：“賀寒，這不是我回家的路?！?/br>
    賀寒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br>
    葉梵扭過頭，看見賀寒線條分明的側臉，在不夠清晰的光線下，愈發冷峭得很。他并沒有看她，只是將車徑直往前開。

    葉梵沒慌亂，平靜地問：“你要開去哪里？”

    賀寒一直沒回答，葉梵很快收回視線，握緊了雙手，腦中的念頭飛快地轉了起來。

    賀寒想要做什么？不，更準確的來說，他是不是想要說什么？

    難道他知道了真相？可是這件事明明只有她一個人清楚，賀寒又是從何而知的？

    葉梵想不出答案，思緒卻越來越亂。

    她漸漸變得有些焦急起來，但是又快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過后，她想到了一個試探他是否知情的辦法。

    葉梵調整好心態，然后開了口：“賀寒，我知道你對我和嘟嘟都很好?！?/br>
    “你平時陪伴嘟嘟，帶著他去很多地方，讓嘟嘟不再孤單?！?/br>
    “……”

    “這一切，我都非常感激?！比~梵細數著賀寒的好，不知不覺，她心里也已經記下了這么多。

    賀寒沒說話，深邃的眼底浮起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用余光能看清葉梵平靜的臉。

    但是，賀寒同樣也能判斷這張冷靜的表情下，到底有多慌亂。

    他早就聽出了葉梵話中的試探，現在只是默默觀察著她，還會繼續說什么？

    葉梵話頭一轉，斂下神色：“但是你插手的事情，也太多了?！?/br>
    賀寒意味深長地露出了笑容：“是嗎？”

    葉梵很認真地強調道：“嘟嘟他是我的兒子?！?/br>
    賀寒沒說話，他輕彎唇角，車內忽的落下一聲輕笑。

    下一秒，他腳踩油門，汽車加速，下了高速公路以后，拐了幾個彎。

    到了一條僻靜的道路上，汽車慢慢停了下來。

    趁著賀寒還沒說什么，葉梵低頭，解開安全帶，想找機會離開。

    這時，葉梵的動作一頓，她察覺到一個力道猛地拉住了她。

    當她的行為被制止的時候，賀寒已經覆身過來，垂眸看著她。

    男人冷冽的氣息也朝她涌了過來。

    “賀寒?！比~梵眼眸一黯，念了他的名字。

    葉梵的眼睛垂著，看到賀寒骨節分明的手握緊了她的手臂。他的態度很明顯，不讓她離開。

    夜色極深，外面的路燈落進來清冷的光線。燈光堪堪映亮了他們兩人的臉，能將彼此的五官看得清晰。

    葉梵抬起眼睛，對上賀寒的視線。

    賀寒的目光緊鎖著她，認真又專注，像是要抓緊她。

    “你想做什么？”葉梵的語氣很冷，“我要下車了?！?/br>
    賀寒嘴角笑意一收，仍是不說話，沒放手，也不松開，只是在那里默默地看著她。

    賀寒不久前剛知道嘟嘟的事情，但還沒找機會告訴葉梵。在和嘟嘟見面后，他下定了決心。

    今天晚上，這個真相就會被他明明白白地攤開在她眼前。

    葉梵強調了一遍：“嘟嘟在等我，我要回家了?！?/br>
    直覺告訴她，賀寒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告訴她，但是他的話，她不想知道，也害怕知道。

    因為那很有可能是她一直以來逃避的事。

    賀寒的視線緩慢地劃過葉梵的臉頰，由上及下。

    不知怎的，葉梵的心慌得厲害。

    賀寒略帶冰冷的手，牢牢地扣緊了她的手腕，絲毫沒有給她逃脫的機會。

    葉梵挪一寸，賀寒就緊一分。略顯粗糙的指腹觸碰著她的皮膚，柔軟至極。

    賀寒微微低頭，兩人靠得更近了幾分。

    他漆黑的雙眸似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很深地望進她的眼中。

    賀寒盯著葉梵看了一會，薄唇微動：“葉梵，你是不是忘了？”

    葉梵怔了半秒，她眸光一閃，唇角抿成直線，什么都沒有說。車里忽的變得安靜，只有沉悶的空氣令氛圍凝結。

    賀寒身體一挪，稍微探近葉梵的眼睛，掃視著她的雙眼。

    他又開了口，冰冷低沉的聲線伴隨溫熱的呼吸落下。

    一字一句，提醒了她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嘟嘟也是我的兒子?！?/br>
    第78章

    嗡的一聲，葉梵的大腦頓時空白一片。

    所有的聲音猛地歇了下來，周身的聲響驟停，這個世界墜入寂靜。

    葉梵的心跳猛烈地加快，她的眼神發怔，呆在原地。

    賀寒眸光微閃，眼神溫和了幾分，心底落下一聲嘆息。

    他細細地打量著葉梵的神情，雙唇緊抿。

    果真和他的猜測一樣，葉梵知道真相，并且不希望他知情。

    賀寒忽的松開了手，溫熱的觸感頓時抽離。

    他不再束縛住葉梵的行動，只是有難言的情緒從心底泛起。

    賀寒的聲線極低，落在悶熱的車廂里。車窗外面樹影搖晃，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他薄唇微啟：“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br>
    葉梵沒有否認，也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里安靜了片刻。

    賀寒突然開口，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葉梵?！?/br>
    葉梵緩緩地抬眸，望進賀寒的眼中：“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賀寒沒說謊：“嘟嘟生病那次，在醫院抽了血樣?！?/br>
    葉梵的眼神黯淡幾分，和她的想法相同。賀寒大概是起疑后，才會動用了嘟嘟的血液樣本。

    賀寒問：“所以之前你才抗拒我和嘟嘟見面嗎？”

    葉梵默認了，她沉思一會，開口：“嘟嘟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父親相認，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什么好事?！?/br>
    一直以來，嘟嘟早就已經認定了他沒有父親的事實。賀寒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賀寒眉頭一緊，聲音微沉：“但是嘟嘟現在很需要一個爸爸?！?/br>
    “賀寒，你別忘了?！比~梵的態度忽的變冷，“今年，你和嘟嘟才剛見面?！?/br>
    葉梵對賀寒的真實身份全然不知情，她知道的只有這么多年，賀寒從來沒有發現嘟嘟，找到嘟嘟。

    現在他這樣又算什么？只是為了彌補嘟嘟三年來缺失的父愛嗎？

    葉梵沒有想要獨占嘟嘟的念頭，但是此刻她想到的都是嘟嘟的想法。

    車窗外面落進來昏沉的燈光，襯得賀寒下顎緊繃，一如往常的沉默冰冷，但此刻又冷峭得驚人。

    過了一會，賀寒終于出聲，他緩慢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br>
    賀寒無法跟葉梵解釋，目前來說，道歉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不奢求葉梵能原諒自己在嘟嘟的生活中缺席了那么多年，但他是真的喜歡嘟嘟，也想承擔責任。

    葉梵已經平靜了下來，她的面色極淡：“我和嘟嘟已經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br>
    她很客觀地告訴了賀寒一個事實：“平白無故多一個親生父親，你覺得嘟嘟能接受嗎？”

    賀寒垂眸：“你是怎么跟嘟嘟解釋的？”

    賀寒記起了嘟嘟傷心的神色，因為別的孩子都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而他沒有。

    只要想到這里，賀寒就覺得揪心。

    葉梵沉默了一會，她的聲線清冷，道出了一句話：“嘟嘟只知道，他的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br>
    夜色越加深了，籠下一層輕輕淺淺的光。

    葉梵閉上了眼睛，寂靜的空氣中落下一聲極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