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她趕忙道:“你確認這個能引起雪崩?” 韓秀覺得莫名其妙,楚瑜趕緊拖著他出去,領著他到地圖面前,給他劃了塊地:“就這個地方,你認識嗎?” 韓秀認真看了看,隨后滿不在意道:“雪嶺嘛,認識?!?/br> “這地方,能炸崩嗎?” 韓秀見楚瑜問得認真,也不敢貿然作答,抬手道:“稍等,我先算一下?!?/br> 說完,韓秀便轉身去,找了另一個人來,兩人一起算了許久,隨后點頭道:“全用上,能?!?/br> 楚瑜擊掌道:“好!” 說完,楚瑜便道:“你們近日先準備好,這些東西我可能隨時會用?!?/br> 吩咐之后,楚瑜便趕緊回了衛府,將人都叫了過來,冷靜道:“我有一計?!?/br> 所有人都等著楚瑜開口,楚瑜走到沙盤面前,比劃著道:“如今沈佑手里有八萬人馬,時月手中有五萬,我們還要盡量抽出人手去華京,如果像現在一樣膠著打根本沒有勝算,我想兵行險著。我想將沈佑手中人馬抽調六萬去昆州,協助時月一起圍剿了趙玥六萬兵馬,屆時時月手中一共有十一萬,接近趙玥兩倍之數,哪怕是苦戰之后,也應當還剩一半。然后與我大哥兵馬匯合,直接奪回華京?!?/br> “那白州怎么辦?” 沈佑皺起眉頭,楚瑜冷靜道:“我們立刻傳信去,和圖索借兩萬人馬,白州你有四萬人馬,你用小部分人馬,將北狄人引到雪嶺,那里我會讓提前埋下火藥,火藥引爆后,會引起雪崩。雪嶺兩頭長條形,你讓圖索的人埋伏在去北狄的門口,你自己剩下的人埋伏在來大楚的門口,他們經歷雪崩,哪怕死里逃生,也已軍心混亂,出來一個殺一個,剿干凈為止?!?/br> 眾人聽著愣了愣,秦時月最先道:“那去雪嶺的人,豈不是都會死?” 楚瑜沒說話,她垂下眼眸,繼續道:所以你們得盡量減少去雪嶺的人?!?/br> “沒有一個足夠有分量的人,北狄軍不會上當的?!?/br> 秦時月皺著眉頭,他靜靜看著楚瑜:“大夫人,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楚瑜抬眼看他:“我還會將這個辦法說出口嗎?” 全場再次沉默下來,秦時月皺著眉頭,便就是這個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去吧?!?/br> 楚瑜抬起頭,站在一旁的沈佑,他神色很平靜:“北狄對我這個‘叛徒’恨之入骨,我對他們也很了解,到時候我可以帶著小隊人馬偽裝潰敗,將他們引進雪嶺?!?/br> 楚瑜靜靜看著他,秦時月開口道:“沈兄……” “我什么都沒有,”沈佑平靜出聲:“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妻子孩子,孑然一身,無所牽掛,我去,最合適了?!?/br> “可是……” “好?!?/br> 楚瑜定下來,她垂下眼眸,平靜道:“僅憑你還不夠,軍中你們可有監控著的北狄探子?” “有一個,一直在盯著?!?/br> 陶泉開口。楚瑜點點頭:“故意給他們傳個消息,就說沈佑到時候打算兵分兩路,正面六萬軍,背面四萬軍,到時候沈佑會從梅子林偷襲他們。到時候北狄軍一定會先去梅子林攔截沈佑,梅子林距離雪嶺很近,沈佑你就當他們引到雪嶺去,再點燃火藥吧?!?/br> 沈佑點頭:“明白?!?/br> “就定在半月后吧?!?/br> 楚瑜平靜道:“明日將兵力調到昆州去,動靜要小,別被人發現。半個月后,沈佑即刻行動,時月同時圍剿趙軍,戰線同時進行,保證等圍剿華京時蘇查反應不過來?!?/br> “是?!?/br> 眾人聽命,楚瑜覺得有些累了,擺了擺手道:“去吧,先去休息?!?/br> 說著,楚瑜扶著肚子起了身。 當天晚上,大家各自去做準備。 秦時月坐在書房里,一張一張臨摹魏清平寫的字。 魏清平以前一直嫌棄他字寫的丑,嫌棄他悶,他被嫌棄,心里還不大高興。然而如今臨摹著魏清平的字,他居然覺得,其實她就連罵人,也是極好的。如果她回來,他愿意被她罵一輩子。 如果她回來,就算他會被魏王打死,他也要上門提親。 這樣想著,字也打了顫,秦時月抬起頭來,看向遠處。 魏清平。 他心里默念著那個名字,他想,他們都會好好活著。 而百里之外,魏清平正觀察著剛用了新藥的病人。 早上她接到了楚瑜的傳書,立刻嘗試了這個法子,等到了現在,病人明顯有了好轉。她站起身來,著急道:“趕緊將方子帶到太平城去!” 楚瑜的信里,已經描述了如今的情況,宋世瀾是此戰關鍵,因此無論如何,最優先的搶救的就是宋世瀾。 當鴿子撲騰飛往太平城的方向時,沈佑則是繼續站到了王嵐的門口。 他每次出征都會站在王嵐門口,以往他一貫就是站一夜就走了,從不說話,從不出聲。然而這一晚上,他卻站在門口,低低的叫了一聲:“王嵐?!?/br> 王嵐坐在里面,手里繡著花,聽著沈佑說話,她的手抖了一下。針扎在食指上,她趕緊吮著食指,然后聽見外面沈佑的聲音道:“我要去戰場了?!?/br> 王嵐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見到你該怎么辦?!?/br> “我一直在想,這輩子到底要怎么樣,才能和你在一起??晌以趺聪?,似乎做錯的都沒辦法清晰。一個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是一輩子。無論這個錯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輩子,都洗不干凈?!?/br> 王嵐靜靜聽著他的話,整個人都頹了下去。沈佑坐在她院子門前的坎子上,聲音里帶著笑意:“其實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我覺得你這姑娘真的太可愛了?!?/br> 沈佑低笑著,說著他們的過往。 其實他們的焦急很少,這么多年,更多的時候,就是一個在門外等,一個在門里等。他們之間有一條長河,永遠跨不過去。 “你記不記得你當時還送了我一塊暖玉?我覺得你真的特別有錢,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出手就是暖玉的姑娘?!?/br> “王嵐,”天亮起來,沈佑嘆息出聲:“你說,要是過去那一切都沒發生過,多好?!?/br> 要么不要有恩怨糾葛,要么不要有愛恨牽扯。 王嵐沒說話,她已經習慣這么多年,在門內靜靜與他一起等天明了。 沈佑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溫和道:“王嵐,保重?!?/br> 王嵐愣了愣。 這是他第一次同她說保重。 過往的時候,他一直說的都是,再會。 然而她也不這兩個詞有什么區別,她就是在石桌面前呆呆坐了很久,才終于站了起來。 白嶺離邊境不遠,沈佑一天就到了白城,然后開始整軍。 而這時候,蔣純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寫下來的方子。她趕忙讓人配了藥,沖到了宋世瀾房門前。 宋世瀾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了。 他的病情開始惡化,這時候他拒絕蔣純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間里,從小窗戶里拿藥、領飯。 蔣純拿著藥和方子,在門外拍著宋世瀾的房門:“世瀾,魏清平給方子了,你有救了,你開門,開門??!” 宋世瀾在房間里,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狽,身上全是潰爛的膿包。 他不愿意蔣純看見自己這個樣子,這些時日,他看見太多人死去,死得面目猙獰,痛苦不堪。他預感到自己馬上要走到這一步,他不愿讓蔣純看到,他希望蔣純記憶里,自己一直是那個同她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驟然聽到這話,他還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他輕咳了兩聲,同她道:“將藥放在小窗上吧?!?/br> 蔣純知道他這樣驕傲的人,決計不會讓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樣子,盡管她早已偷偷看了好幾次。 她先去給他熬藥,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她偷偷躲到角落后,看見一只全是膿瘡的手伸了出來,將藥喝了下去。 她開始每天給他熬藥,每天都喝。藥見效快,幾乎第一天宋世瀾就明顯感覺體力好轉,他聲音也清朗起來,他和蔣純就隔著門,輕輕說著未來。 “我到時候想從瓊州一路鋪紅毯撲倒白嶺去接你?!?/br> “不太好吧?”蔣純坐在門口,抿著唇道:“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怎么會……” 到了第四天,宋世瀾停止了發燒、咳嗽、腹瀉,所有傷口開始結痂。 他終于從門里走出來。當時陽光明媚,萬里無云,蔣純站在門口,笑意盈盈。 而這一日正是沈佑與北狄開戰的日子,也是秦時月與趙軍開戰的時間。 此時的蘇查被顧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顧楚生帶他流連于華京的青樓賭坊,從北狄來的君王,頭一次見到華京這樣的風流盛京,根本無法克制。整個北狄軍隊都處于徹夜狂歡之中,而顧楚生就是他們最好的引路人。 他與北狄迅速打好了關系,得到了蘇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戰戰兢兢時,顧楚生卻是如魚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聯系上,顧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將華京的事情迅速給楚瑜梳理了一遍,隨后道:“我會護住衛韞,盡管攻城?!?/br> 楚瑜收到顧楚生的話那日,她就靜靜坐在庭院里。 她手邊堆了一堆的信報,來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發生。 她坐在庭院里,整個大楚都是喊殺之聲。 沈佑領著人沖進了雪嶺,秦時月領著軍隊和趙軍拼死揮砍,宋世瀾和蔣純領著人沖進瓊州王府,將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讓你好好配合衛世子,為什么就不聽話呢?” 宋世瀾將劍懸在宋四頭上,溫和道:“哥哥還沒死呢?!?/br> 而后雪嶺埋好的火藥驟然炸開,雪山上的雪傾崩而下,沈佑翻身卷進一個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當年王嵐送給他的暖玉,也是這一輩子,王嵐唯一送過他的東西。 巨大的雪崩讓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嵐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來,趕緊沖出院子里去,尋了楚瑜道:“阿瑜,發生了什么?” 楚瑜喝著茶,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嶺引爆了火藥,大概,和北狄軍同歸于盡了吧?” 聽到這話,王嵐猛地睜大了眼。片刻后,她毫不猶豫沖了出去,楚瑜只聽“砰”的一聲響,就聽外面傳來焦急的聲音:“六夫人……” 王嵐一路沖到雪嶺,雪嶺常年埋雪,她趕到時,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天時間,戰爭已經結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從雪中伸出來,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嵐踩在雪里,大聲喊著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個雪嶺安靜得有些詭異,她在地上試圖搜尋著蹤跡,走到火藥的引爆點,她突然看見了一片衣角。 她認出來,那是沈佑軍服的顏色,他是將軍,本就有不同色的軍裝,王嵐愣了愣,隨后趕忙蹲下身來,開始拼命刨著大雪。 雪凍得她滿手通紅,兵刃劃破手指,血混雜在雪里,然后她開始看到頭發,接著那個人的面容也露了出來。 他在一個獨特的空間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邊仿佛是一個繭子一樣,將他保護在了中間。王嵐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犬是血跡,她仍舊在努力挖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