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煙煙！”他羞惱的站起來一腳踢翻茶幾，色厲內荏，“你給我好好反思反思，我再跟你談?！?/br>
    他說完，就匆忙從白色空間里消失。過了幾秒，他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別以為我會讓你舒舒服服的，你態度太差了，我決定給你關禁閉。二十四，不，四十八小時！”

    韓煙煙還在思索關禁閉是什么意思，眼前陡然陷入了黑暗。沒有一絲光源，廣袤的空間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原來這就是關禁閉。

    人類對過于狹小的封閉空間，或者過于廣袤空曠的黑暗，都有著自基因里帶來的恐懼。即便韓煙煙心性已經如此堅硬，倘若她是一個人，這無邊的黑暗對她也依然是一種折磨。

    但幸好，她不是。

    李舟自黑暗中走出，渾身泛著光。

    “你不該對他這樣，如果我分析得沒錯，他其實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br>
    韓煙煙揉額角，嘲笑他：“你看起來活脫脫的像個幽靈?！?/br>
    李舟無語，打個響指，無源之光便照亮了他們的身畔一片，空間中不再是漆黑不見五指。

    “你明明可以的?！彼肛熕?。

    “我可以?！表n煙煙抬眸說，“我不愿?！?/br>
    她如果愿意屈從于利奧·派克，大概早就能真的從休眠艙里出來了。然而再大的利益，敵不過“我不愿”三個字。

    “他在監控我嗎？”她問。

    “沒有?！崩钪壅f，“即便監控了，我也可以給他合成模擬出來的影像，他不會發覺?！?/br>
    韓煙煙欣然道：“那就好，正好休息休息。給我張床吧?！?/br>
    于是她就有了床，大大的，柔軟的，一堆靠枕，絲絨軟被。韓煙煙甩了鞋子，就鉆進了被窩里，美美的打算睡一覺。

    “利奧·派克讓我惡心。要我跟他在一起的話，我寧可一直活在世界里。喂！別在這兒抽煙！”她氣惱的喊。

    李舟穿著白襯衫，坐在床邊抽煙，樣子性感極了，仿佛隨時準備跟她滾床單。

    “我以為你喜歡這樣子?！崩钪劢忉?，“別踢，別踢，反正是假的，數據而已，又不會真的危害健康?！?/br>
    香煙消失，李舟掀開被子，也鉆進了被窩，和韓煙煙一起躺著。

    韓煙煙無語：“穿這么性感上我的床，是想要跟我zuoai嗎？”

    李舟承認：“那是我很想體驗的?！?/br>
    “不是早就附在別人身上體驗過了嗎？”韓煙煙奇怪。

    “不，不是那一種?！崩钪弁^頂的黑暗，解釋說，“是像你們一樣，擁有一具碳基的身體，親口咀嚼一塊rou，親口喝下一口水，親自體驗兩性的快樂?！?/br>
    韓煙煙撐頭側臥，問：“你能像唐克·伯納特那樣嗎？”

    李舟說：“不能。我和精神力源是不一樣的存在，我和你跨著物種?！?/br>
    他又說：“但你想要的話，我可以?！?/br>
    但韓煙煙懂了：“你所謂的可以其實只是模擬，你自身，并不能獲得快感是吧？”

    “那是屬于碳基的?！崩钪劢忉?，“我不是碳基?！?/br>
    韓煙煙撐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問：“利奧的真實世界里，科技這么發達，生化人和意識轉移技術什么水平？有沒有可能把你的意識下載到人工的生化軀體里去？”

    “不能?！崩钪蹏@了口氣。

    “技術水平不夠？”

    “何止不夠，是從根本上被禁?！崩钪壅f，“緋紅皇后用了近二百年的時間，推動倫理委員會通過了生化技術的禁令。這是被寫進了《宇宙位面和生命基本法》的，這是宇宙公約，所有政治勢力都得遵守?！?/br>
    “利奧·派克沒有搞這方面的研究嗎？”韓煙煙不信。

    “……你真了解他?！崩钪叟宸?，“他的確在研究了，但不是他的重點項目，按他的研究計劃，進度才走了不到百分之五?！?/br>
    “他太好理解了?！表n煙煙嘲諷，“那么逼真的機器娃娃都不能滿足他，真的女人他又害怕，生化人當然是最好的解決方法?！?/br>
    李舟笑了笑，望了會頭頂的黑暗，他忽然問：“你想體驗一下我看世界的視角嗎？”

    “好啊?！表n煙煙枕著自己的手臂說。

    李舟打了個響指。

    這無邊的黑暗中有一團柔和的光，韓煙煙的床就在這團光中。隨著李舟這個響指，光團前后左右上下的黑暗忽然變幻，有些地方璀璨，有些幽暗，星辰明滅，星云絢爛。

    韓煙煙過了許久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說：“差點忘了，你的身體是一艘飛船?！?/br>
    如果宇宙是海，李舟就是一條魚，游弋，徜徉。視角和人類完全不同。

    “看那里?！彼钢粓F色彩絢麗的星云說，“那是安布羅星云，那里有很多極致的宇宙現象，我一直很想去那里看看?！?/br>
    “為什么沒去？”韓煙煙和他頭挨著頭，仰望宇宙。

    “利奧·派克喜歡選擇一個環境穩定安全沒有人煙的空間，將我一停就許多年?！崩钪劢忉?。

    “……他是死宅?！表n煙煙說。

    “而我們兩個，是死宅的囚徒?！崩钪圯p輕地說。

    “話題不愉快，不如睡覺?！表n煙煙閉上眼睛。

    李舟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你不能離開，我就一直陪著你?！?/br>
    “如果我離開了，試試看能不能給你造具身體?！表n煙煙說。

    她說著，閉著眼睛蠕動了下，把頭枕在李舟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李舟其實是巨量數據的合集。其中，有火星兒般大的一點是喬成宇。

    韓煙煙讓他保留了這一點，于是她和他的相處，便更柔軟。

    李舟微笑，“嗯”了一聲，說：“睡吧?！?/br>
    閉上眼睛，模擬了人類的睡眠。

    第132章 尾聲2

    侍從官睡了一覺，大大的一覺。

    自兩年前克林公爵遭遇暗殺，陷入精神力死亡狀態至今，在克林公爵不能露面的情況下，他以第一侍從官的身份，獨立支撐了兩年，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睡一覺了。

    萬幸，撐到了公爵復活的這一天。

    親衛艦隊還在返回克林星系的路上，公爵經過戰艦上各種精密儀器的檢查和醫官們的會診，已經確定身體和精神力都無礙。他昨天醒來，聽取了侍從官做的簡報，了解了這兩年的情況，已經迅速的進入了日常工作狀態。

    雖然如此，從利奧·派克那里轉移過來的用于使公爵的精神力源重新打開的模擬系統的數據還是已經全部加密封存，以防將來公爵的身體出現什么不良狀況。

    雖然昨天已經做過簡報，但兩年來堆積了太多的事情，務必要在公爵回到領地前，令一切回到正軌。這又是忙碌緊張的一天，艦船里沒有白天黑夜，幾乎是一轉眼，時鐘就又報時提醒已經又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

    “今天先這樣吧，這些明天我再向您匯報。您早點休息?！笔虖墓訇P閉了光腦。雖然醫官們都信誓旦旦的保證公爵身體已經無礙，不妨礙他像個老母親般提心吊膽。

    這畢竟是死過一圈又活過來的人。

    實際上堯·卡蘭德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非常好，醫官們說這要歸功于利奧·派克獨門配方的機體培養液，公爵單從生理上講，甚至比從前更健康。向利奧·派克批量采購培養液甚至買斷配方的提案都已經在公爵待處理公文箱里排上了隊，就等著公爵批復了。

    堯·卡蘭德聞言，抬眸看了侍從官一眼，從他的眉眼間看出來疲憊和一絲郁郁。

    “從我醒來，就發現你精神不太好?！彼麊?，“是太累了，還是有什么事？”

    侍從官微頓，但作為第一侍從官，他和堯之間遵守著亞彌金文化里“主君與第一侍從沒有秘密”的原則。主君相詢，他必須據實以報。

    他垂眸：“在您……被刺殺之后，為了使您復活，我找上了亡靈喚醒者利奧·派克，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波及到了與我們全然無關的人。這令我偶爾會感到內疚和不安?！?/br>
    利奧·派克這個名字傳進耳朵里，堯·卡蘭德不知為何心中陡然生出殺意。

    這不是第一次了。當前一日他再次醒過來，可以清醒的聽取簡報了解情況時，這個名字就令他產生過這種感覺。

    但堯·卡蘭德是一個自制力極強的人，極少為情緒所左右。

    “原來如此?！彼麎合滦念^那股莫名的殺意，說。

    他沒有不滿意。作為主君，他可以徹底的冷血，但他的侍從官卻不能這樣。侍從官若完全沒有良知和底線，恐怕哪個主君也不能賦予其完全的信任。

    他當然可以有弱點，也必須有弱點。如此，更利于被主君掌握和信任。

    “沒關系?！眻蛘f，“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犧牲了什么人，都沒關系。你是為了更高的目標?！?/br>
    侍從官嘴唇微抿。他抬手壓了壓帽檐，低聲說：“愿哈娜斯女神寬恕我?！?/br>
    堯聞言，目光投向他：“然，我們的目標是什么？”

    “是推翻帝制，恢復世家共治?！笔虖墓俨患偎妓鞯幕卮?。

    “然后呢？”堯問，“我們最終的信仰呢？”

    侍從官銳利的眼睛從帽檐下抬起，此時此刻，他是一個鐵血的軍人。他有他的信仰，他有他的追求。

    “破除絕對的權力，光復白衣的榮耀?！彼麛蒯斀罔F的說。

    堯走到舷窗邊，望著外面驟明乍滅的星辰。

    “權力的得與失，都是一時的?！彼f，“力量才是永恒?！?/br>
    “于千年前種族之戰后的混亂局面，如果我是阿瑞斯皇帝，也會揚起旌旗，奪取最高的權力。站在頂峰，是每個亞彌金男人刻在基因里的追求?！?/br>
    “但絕對的權力能腐蝕一切，腐蝕了阿瑞斯皇帝引以為傲的姓氏和引以為傲的白衣軍?！?/br>
    “我們并非因為擁有權力才擁有白衣軍，而是因為擁有白衣軍才能擁有權力?？尚Φ氖?，從皇帝到每一個皇族，竟然看不明白這么淺顯的道理?！?/br>
    “白衣被絕對的權力腐蝕糜爛至此，我想，如果阿瑞斯皇帝是我，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br>
    “權力那種東西，以后再奪取就是了。力量和榮耀，才是我們立足宇宙間的根本?！?/br>
    “唯白衣，可使敵人血色更美……”堯·卡蘭德望著美麗宏偉的星云，感嘆，“就連家族史都沒有記錄下來，到底是哪一位先祖說出了這句話?！?/br>
    那一定是風起云涌的年代，先祖們個個驍勇善戰，從不懼捐軀于戰場。敵人的血盛開出美麗的花，染紅了白色的戰衣。那于硝煙中談笑自若、一往無前的氣勢，真是……

    “令人神往?！眻蜉p輕的嘆息。

    侍從官抬眸，他的眸子和堯一樣，有星辰在其間閃亮，有火焰在熊熊燃燒。

    生為男人，生在這個時代，他們想化身為火焰，將帝國的糜爛腐朽燃燒殆盡。

    韓煙煙和李舟在星辰間相擁而眠。當利奧派克焦躁的等到四十八小時的時限終于到了了時候，急不可待的進入了虛擬空間里。

    李舟的投射體雖然在“睡覺”，他本體實際上是二十四小時連續不間斷的運行著，時時刻刻在監控著利奧·派克。當這個人坐進cao作艙的時候，他就在韓煙煙的耳邊輕輕的告訴她：“他來了?！彪S即在黑暗中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