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如今,太皇太后如今的氣色越發的見好,只笑著拉住義女瓊娘的手,問她腹內的孩兒鬧不鬧,又由著瓊娘引領著看了看花園子,只笑道:“如今見你府里,真是年輕人的氣息。那些樓閣的布置也透著新意,以后府里的孩子多了,可玩的地方也多。只可惜皇宮里倒是要許久聽不到新生孩子啼哭聲了?!?/br> 太后太后說的在理,那皇帝還小,不能開枝散葉,倒是離封后選妃的日子甚遠。 瓊娘只能笑著道:“太上皇如今身子康健,說不得哪一日,母后就又有孫子可抱了?!?/br>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拍拍瓊娘的手,看著她的孕肚道:“哀家這不是就要有添重孫了嗎?” 瓊娘心知,她這也是變相認可了楚邪的身世,乃是皇上的親兒,便是微微一笑。 這時太后又道:“太上皇的一直有個想法,只是不好跟忘山提,便只能跟你言?!?/br> 瓊娘連忙道:“太后請講?!?/br> 太后嘆了口氣,牽著她一同坐在暖閣的亭欄處道:“忘山顧念他養父的恩情,不肯回歸劉姓,自是無人能勸動他??墒撬降资莿⑹涎},怎么可一直不認祖歸宗?既然羲和姓楚,自然可以為楚家沿襲香火,而你腹中的若是個男孩兒,自當歸劉姓,這才是兩全之策?!?/br> 瓊娘瞪大了眼,覺得這的確是那位太上皇才能想出的主意。她剛想開口推辭,太后又接著道:“我心知你定是不愿,然后歸了劉姓,也依舊是你們的孩兒。但是對于天下人來說,攝政王主理國政更是名正言順,如今他已經是被皇帝架在了那個位置上,只有奮進,不可后退……” 太后說得有些含糊其辭,可是瓊娘卻也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但茲事體大,絕非她一人能定,便也只能與太后言,此事需要與瑯王商議。 于是接下來,母女二人再不提此事,瓊娘安排人做了一桌素宴款待太后,然后便恭送太后回宮去了。 待得楚邪歸來時,因為飲了不少的酒,少不得飲酒湯解一解酒氣。 瓊娘琢磨著他聽了這話,會酒氣上涌亂發脾氣,便等著他睡一覺之后再提。 瑯王喝了飲酒湯,趁著酒興,來到妝臺前幫瓊娘解頭發。 待得解了發釵時,他正看見了瓊娘放置在妝匣里的佛串——那是滄海大師給瓊娘的,正跟他先前的那串配成一對。 瑯王問道:“這等吉物,怎的不戴?” 瓊娘笑著道:“這幾日手腕浮腫見粗,帶著怪勒的?!?/br> 瑯王順手便將那佛珠帶在了自己的手上,瓊娘只笑著將另一串也戴在瑯王手腕上,并在了一出,倒甚是好看。 瑯王這時酒意襲來,拉著瓊娘便上床安歇了。 只是兩人皆閉上了眼,卻不見那兩副佛串摩擦碰撞間突然發出晦暗的光…… 這一覺許是因為飲酒的緣故,甚是酣長。 當瑯王睜開眼時,還覺得頭有些隱隱的發痛。 可當他看清四周的景象時,隱隱懷疑自己是不是依然在夢里。 他此時并未在自己的瑯王府中,而是在母親生前的京中雅園里。以前年少時,他每次入京都是在此停留居住。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叫聲:“堂哥,快些起來吧,不然今日的圍獵就要遲了?!?/br> 瑯王順著窗外抬眼一看,屋外是團花錦簇,并不是隆冬時節。而他的堂妹楚依依,正身著綠衫粉裙,一副小姑娘的光景,正迫不及待地叫著他呢。 瑯王呆住了,疑心這是什么夢,當他站起身來時,正好對著穿衣的銅鏡。只見鏡中之人若驕楊挺立,眉眼飛揚,好一副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 瑯王直了眼,覺得這夢有點意思,依稀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時,若是他記得不錯的話,他攜了堂妹楚依依回京的那一年圍獵時,正是他與瓊娘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時。 想到這,他倒是有些雀躍,盼著一會夢見還是潑辣小姑娘的親親娘子。 第216章 當到達了牧場時, 他不由自主地抬眼四望, 可是嘴里卻依舊如前世一般,用百無聊賴的語氣道:“依依,且讓護衛帶著你去四處尋獵,本王在這里等你?!?/br> 瑯王雖然有心策馬去四處尋找她的小娘,奈何身體和嘴巴都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依舊如前世一般,在獵場的涼棚里發呆。 不多時, 便聽到了楚依依憤怒地聲音傳來:“這明明是我先射到的, 你憑什么跟我搶?” 然后便是尚略顯稚嫩的聲音回道:“這兔兒是我放生的,你憑什么射?” 楚依依氣急道:“這是圍場,又不是佛堂, 你跑這里放生,莫不是瞎了?” 這時, 楚邪已經策馬來到了她們的身邊, 只見他的小瓊娘穿著一身俏生生的獵裝, 頭上抓著兩個盤髻, 一副白嫩的樣子, 瞪著眼道:“它是帶崽的母兔,眼看便要降生,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怎么忍心射死它?” 楚依依今日好不容易射中一只兔子,卻被這小姑娘給搶了去,交給身后的仆役包扎, 怎么能不心氣?大吼一聲:“那是我的,再不給,別怪我教訓你!” 瓊娘的身后是她的大哥柳將琚,心里也是有底氣的,當下瞪眼道:“來啊,你只管來,看是誰教訓誰!” 可是看楚依依身后的侍衛沖過來時,她又瞪眼道:“不是說你教訓我嗎?怎的還放了自家的狗來?你們是要兩個大漢打一個小姑娘?沒本事打架,何必嗆聲?” 雖然是在夢境里,瑯王也再次感慨,自己小娘子那時實在是欠收拾,那副瞪眼鼓腮幫子的模樣真叫人心癢癢,想狠狠地捏上一把。 楚依依自是不干,被她激得讓侍衛后退,自己抽了過去??墒潜粚W過幾下把式的瓊娘一下子擰住手腕,來了個反縛便被按在了地上。 瓊娘得了便宜還賣乖,嘴里道:“看吧,不是我不讓你,實在是你技不如人……這樣,你報上府命來,我命人送一盤烤好的兔rou與你,也免了你在獵場里丟人現眼?!?/br> 楚依依氣得還要往前沖,可是瓊娘身后的柳將琚卻一把將瓊娘扯了回來,手里抱拳,向楚依依道歉,并將自己馬背上的一只鹿和三只兔子留下作賠禮,便拉著小瓊娘走人了。 楚邪想追上前去與瓊娘說幾句話,可是下一刻眼前一暗,卻是大雨滂沱時,他在渡口站在茅亭下避雨,卻看見他的小瓊娘正戴著大斗笠,舉頭望著天際的墜下的無數雨線喃喃作詩。 那雨滴沾落在她的額際,順著挺翹的鼻子落下,正落到飽滿的唇上,被她緊緊一抿吸了進去。 楚邪直覺腹下一熱,也分不明是自己的感受,還是這具身體當時的感受,可是再想細看看那小姑娘,她卻已經被人接到了船上…… 接下來,眼前的場景又變換了,卻是在他自己的別館里,他親自書寫的求婚貼被柳家退了回來。 跑腿的媒婆許是擔心王爺都動怒牽連自己,便小心翼翼地說:“那柳家人眼高于頂,話里話外都是覺得他們的柳家小姐才貌俱佳,不想嫁給個外鄉的王爺?!?/br> 楚邪倒是淡定,想不想嫁,最后不都成了給他暖被窩的老婆?現在肚子里,還帶著他的崽兒呢! 可是他的嘴卻不由自主地道:“不過是看著他父親聲望穩健罷了,那等潑辣女子,不過是尋思娶回調弄一番,不愿嫁,便罷了!” 楚邪心知這是自己當初說的話,可是現在聽著真是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緊接下來,便是場景又一換,只是眼前又是皇寺中。 他獨立在廊下,身后的常進低聲道:“王爺,此番科考舞弊案,分明是有人在陷害王爺,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推卻了差事,回轉江東呢……” 楚邪聽得眉頭一皺,心里有些恍然,自己這夢做得倒是透著邪氣,依稀間,竟然是來到了瓊娘沒有重生的前世。 他聽瓊娘提及過,自己上一世來到京城后,可是應下了皇差,主持了科考,背了黑鍋,惹來滿朝文武的謾罵……前世因為沒有瓊娘的介入,他也是處處倒霉,事事不順??! 不過,他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境況,只一心想著若真是如此,那現在的瓊娘豈不是還沒有回歸崔家,依舊做著柳家的千金? 就在這時,他踱步來到了中堂,俱在一旁的偏殿處,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只見明顯長大的柳將瓊正跪在空曠的佛堂里,淚意朦朧地看著佛像,喃喃自語道:“將瓊自知出身卑微,本是商戶賤女,原不是柳家千金,不敢奢求嫁入豪門貴宅,只求嫁得貧寒清白的子弟,今與尚公子定下終身,也求佛祖保佑,讓母親能盡快尋回真正的女兒崔萍兒……” 瑯王看得心疼,心知這定是瓊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里無依,求得佛祖保佑。 可是雖然他恨不得走過去摟住哭泣的小姑娘,可是這嘴卻不由自主地冷哼著:“原是位假千金,怨不得這般潑辣……” 再然后是無數個場景,只是那時的她,已經嫁給了尚云天,楚邪發覺前世的自己,每次來京中時,都會不要有自主地在宴席里搜尋著她的身影。 而關于柳家真假千金的隱情,他更是因為府里侍妾崔萍兒的緣故,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副身子的主人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觀,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看著這個女人在人前裝得越發端淑大氣,卻眼角眉梢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心虛氣短。 那個在獵場里眉眼飛揚,潑辣跋扈的小姑娘似乎已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 而那個在渡口處,為了一句矯情的詩詞,反復認真推敲,衣服淋濕了都不顧的透著天真稚氣的小姑娘更徹底的消失不見。 楚邪覺得前世里的自己,似乎心內透著不屑,可是偷偷看她的時間卻愈發多了起來。 緊接下來,便是因為江東采購了白家商號的爛芯木頭,以至于河堤崩潰。江東流民一直流落到了江東乞討。 他被朝中召去問責,只是他一路微服前行,趕到皇山下時,便看見有幾個賊眉鼠眼的人在言語挑唆著災民鬧事:“江東瑯王荒yin無度,惹得我們百姓是民不聊生,我們這便是來京城請愿,莫要支鍋煮些稀粥糊弄我們!若是朝廷不嚴懲瑯王,我們誓不還鄉!” 他們的挑唆甚見成效,眼看著災民們一個個激憤紅眼,要掀翻了粥攤,跟著那些個人去城門處鬧事。 那些個前來施粥的貴府夫人們哪里看過這等的混亂?只嚇得個個面色蒼白。 就在這個節骨眼,那個許久不見的女子突然撩起羅裙站在了放碗的桌子上,手里拎著長勺,指著那幾個挑唆的無賴道:“這粥攤乃是而我等京城里幾個善心的夫人,湊足了自己的家私,買來好米好面,一力張羅才支起來的,要周濟的也是無力討生活的老弱婦孺!像你們這些個長手長腳的,看著臉皮便是不缺rou食的紅潤,自該有點臉,不要到這里混吃混喝!難道你們看不見那些個躺在母親懷里,半天吸不出奶,快要餓死的孩童嗎?有力氣跟朝廷叫板的,自滾遠些,莫占了那些個老人婦孺的飯食。我看今日誰敢掀翻了這粥攤,難不成,那些個快要餓死的老人和孩子,沒有你們的爹娘和孩兒嗎!” 這一席話,驚醒了夢中人,那些個餓極了的真正的災民頓時不易從,也紛紛高嚷著誰要是掀翻了粥攤,便跟他們拼命之類的話。 楚邪自在遠處看著,胸膛里不可自已地涌出一股子莫名的情愫。 楚邪知道這是前世的自己,因為又看到了那個與獵場里直著脖子,瞪著眼肖似的潑辣姑娘,而產生的悸動。 他便這般遠遠地看著那個女子,面帶微笑,不停地給老人和孩子們盛粥,分發饅頭片。她甚至還帶了一大鍋的羊乳,分給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孩們。 一向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也因為忙碌,散落下了幾縷,顯得她一向故作老成的面龐,透出幾分與年齡相符的稚氣。 接下來,便是到了夜幕降臨時,晚歸的她,被那幾個挑釁的無賴攔截。 一直默默跟隨著她的車馬相送的楚邪,自然是帶人沖上了前去,將那幾個攪事的無賴打得是皮開rou綻,自扭了去。 當他一路護送著尚家夫人的車馬到了尚府時,卻是忍不住心內的酸意,再次痛恨瓊娘前世的眼拙,竟是嫁給尚云天那廝,這般將人送進去,豈不是送到了姓尚的床榻上…… 這樣的思緒真是不能深思,這么一想,整個人都是如同被油煎炸般難熬。 恰是這時,這前世的他也心內不甚順暢,只在瓊娘一再追問恩人名姓時,急急扯下了車簾,不叫她看見自己的乃是被她拒婚之人,語帶酸意地問她嫁的難不成是死人?娘子這么晚歸,卻不知接一接,便匆匆走人了。 只是拉扯車簾間,他手上的那串黑金佛珠串脫落,遺失在了車上。 第217章 大結局 下一個場景, 他在書房內發瘋地用劍將桌案砍成一片片, 一封書信靜靜地在躺在地上的碎木片中。他咬牙切齒道:“狗太后,我必取爾狗命為父母復仇?!?/br> 瑯王知道這是他中了二皇子的計,將太后一時的氣話信以為真了,但只能默默地看著自己沖出書房,召集心腹謀劃叛亂。 再然后, 他率領江東大軍將京城圍困。 嘉康帝獨自走出城門,邀他前來對話。 嘉康帝流著淚告知他非是楚家之后, 實乃是他的骨rou, 說著拿出一摞和自己母親的往來書信證明。 瑯王大怒,認為嘉康帝欺騙自己,更是侮辱了父親母親。 嘉康帝心中大痛, 猛地撕開龍袍,露出自己的胸口, 握住瑯王執劍的手說道:“忘山, 在宮中為父是如何待你的, 你真的一點都感受不到嗎?既如此, 你便動手吧。這本是我欠你們母子的, 今遭一并還個干凈!” 看著嘉康帝痛不欲生的表情,瞅瞅手中母親和嘉康帝的書信, 回想起這些年嘉康帝對自己的寵愛,他慢慢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想到父王母親那般恩愛,想到父王如此疼愛母親和自己,瑯王只覺得所謂的恩愛就是一個笑話, 世間一切皆是虛幻。 就算叛亂成功又怎么樣?難道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做個皇帝嗎?手刃了自己親生的父親,更是不會增添什么樂趣…………一時間,楚邪感到自己的這副軀體竟然是意味闌珊,全無欲念可言。 那種灰敗之感,是他在與瓊娘共結連理的這一世里全不曾感覺到的。 嘉康帝勸他和自己入城,并且保證對江東叛軍既往不咎,而他以后的前程,亦是為他妥帖的安排。 大約嘉康帝因為舞弊案,和江東的水患,覺得他實在是不堪大才,不如做個閑散的王爺來的??堪?。此后,他便入了皇寺,成了一個落魄的,在世人眼里被幽禁的落敗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