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他與她前世里本是沒有緣分的,是他的前世的偏執才換來了今世的相守。 這緣分來的是何等珍貴,他心自知??墒悄袃寒斢兴鶠?,今世是瓊娘讓他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從一個亂臣叛將,變成了如今有擔當的男子。 有些事情他是必須要做的! 瑯王出兵北域的事情,是秘密進行的,為了打匈奴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在朝堂上未與重臣商議,皇帝只授予了他調遣三郡之兵符,還有圣旨。 楚邪要趕在朝廷欽差前往北域查清鐵礦一事前,及時排兵布陣。趁著匈奴人意在替魏家湮滅證據,遮掩丑事前,趕到常州。將這片原本屬于大沅,卻被匈奴人長期占領的土地重新搶奪回來。 楚邪聯絡部將秘密準備不提。 當瓊娘終于腹內胎兒平穩,已經是三個月的身孕了。 趕在瑯王啟程前,她要去皇寺為他求得一道平安符。 上次正是因為她鑄造的金錢,讓瑯王免去一劫。 大遺和尚自己也言,他的話乃是真真假假。如果說,瑯王真的將福緣全都給了她,才換得她今世的重生,那么她愿意至誠之心,將福緣還去,換得瑯王此番平安歸來。 當瓊娘在常進親自帶人的重重護衛下來到皇寺,除了祈福求得護身符外,還特意去拜見了云游過來的滄海大師。 滄海大師這次倒是爽快地見了他。 瓊娘仔細看了看眼前的老和尚,發現除了胡須和眉毛的顏色不同外,眼見慈眉善目的大師,跟那位渾身煞氣的和尚簡直像極了。 見到瓊娘遲疑打量,滄海大師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后道:“那大遺與貧僧為出家前,其實為雙胞兄弟,然后入了佛門后,各自精專不同,他自入了魔道中去。先前聽聞他假扮貧僧,差點害了女施主的性命,幸虧女施主福緣深厚,化險為夷,善哉善哉……” 瓊娘聽得一愣,竟是沒想到那大遺除了是滄海的師弟外,更是他的親生兄弟,想到他是因何而死,頓時有些不大自在。 可對滄海倒是很平和道:“既然入了佛門,掃除了六根清凈,所謂親人與世人無疑,都是要度化之人。女施主不必介懷?!?/br> 瓊娘還是有些不安道:“可是王爺已經將他鎮壓在佛塔下,豈不是要永世不得超生?” 滄海捻著佛珠平和道:“世間的地獄皆為自身,怎會因為幾根木頭石塊搭建的佛塔便不得超生了?若是心在地獄,那么處處是地獄,心望天堂,處處都是佛光圣土?!?/br> 瓊娘聽到這,又問:“那大遺,曾經言,我與王爺乃是數世的糾葛,這……可是真的?” 滄海搖了搖頭道:“這類生死輪回之道。并非貧僧精鉆,大遺之言,你還是盡忘了吧,須知前世的糾葛,也與今世的你無關,還是記住貧僧那一句,隨心之所愿便好,這句話適于女施主,也適于瑯王?!?/br> 瓊娘再次確認,這位才是真正的滄海大師,這位大師云里霧里說話的風格,倒是從未曾改變。不過在臨行前,他遞給了她一串佛珠,這佛珠倒是跟大師先前贈給瑯王的那串一模一樣。 “當年達摩祖師留下的佛珠其實乃是兩串,既然女施主你也是有緣之人,那么這佛珠便也送你一串……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善哉善哉?!?/br> 滄海身為和尚,卻突然提了一句道家的典故,便請瓊娘離開了。 瓊娘此行倒是收獲頗豐,將寺廟里祈福的護身寶物盡數求了個遍。 什么桃木小寶劍,香木斧頭、萬字靈符、一應俱全。 鬧得羲和與若華還以為娘親給自己買來了玩具,鬧著要寶劍和斧頭耍來玩。 瓊娘不得不跟他們解釋,這寶劍,跟斧頭,皆是與“保、?!币活愔C音,乃是祈福之用,不可用來做孩童的玩具。 羲和撅著小嘴道:“娘親,你先前說過父王將府里亭臺樓閣的名稱改了實在是荒謬,可為何您前腳說了父王,自己又行這類迷信風水祈福之事,難道我們家要改成寺廟不成?” 若華一聽,小嘴裂開,大眼淚刷的一下順著嫩白的包子臉滑落下來:“娘,若華要扎辮子,不要剃光頭!那光頭別不住簪子,若華不要……嗚嗚……” 最后,瓊娘從妝匣里拿出了好看的步搖發簪,插在若華的頭上,保證將她的頭發留得長長,插上是個發簪都不會掉,才算止住了女兒的痛哭。 好不容易安撫了胡攪蠻纏的兩小兒,便要說服自己的大侄子將求來的符寶皆掛上。 瑯王看著那玲瑯滿目的護身符也是哭笑不得道:“這么多,腳脖子都纏上也掛不住。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是皇山下兜售的小販,莫不如你入上次一般,再鑄造個金錢兒給我便好……” 話沒說完,瓊娘已經打開了小箱子,從里面拿出個碗大的金錢道:“上次的不夠厚,才害得你受傷那么重,這次我命工匠在金子里摻了銅,這樣硬實些,比上次的更好用?!?/br> 瑯王舉著那護心鏡般大小的金錢,只感覺到自己小王妃滿滿的愛意,便將她摟過來道:“這幾日就忙著這些?放心,我又不是去邊關做沖鋒陷陣的將士,整日坐在大營里,哪有時間上前線迎敵?便是尋訪前線的事情,也會慎而又慎,絕對不會叫我的小瓊娘提心吊膽。這次收復失地,也是會趕在明年春耕前回來,到時,我哪里不去,只守著你再給我填上一個女兒?!?/br> 瓊娘聞言笑了:“你怎知是女兒,不是兒子?” 瑯王篤定道:“一個羲和就夠淘氣的,再來個女兒該多貼心!” 就在深秋漸濃的某一夜,楚邪悄悄離開了京城。而在朝堂上,只稱病不能上朝。 便是這般悄無聲息地去往北地邊疆,而公孫二娘與柳將琚因為成婚并沒有前往。但是他們也是在京城待命,準備戰事一起,親自押解軍糧去往北地。 免得到時候,朝堂之上有人借著軍糧輜重,牽制北地的戰事。 當瑯王突襲匈奴,奪取鐵礦的戰報從漠北八百里里加急送到京城時,嘉康帝正在早朝,朝堂上立時便是一陣喧嘩。 胡大人氣急敗壞地出列,奏陳道:“圣人云: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我堂堂上國,當行王道,感化四夷,怎可以詭道取之。匈奴人善記仇,重報復,邊關再無寧日?,樛醮伺e敗壞我大沅國風,請圣上下旨召回瑯王兵馬?!?/br> 又有大臣奏道:“圣上,是否有人與匈奴勾結一事尚未查明,怎可遽然起兵??v然查實確有此事,也當朝廷下旨,地方行事,方合乎法度。前有唐朝節度使擅權,軍為政先,使政事不明,地方混戰。今未曾朝議,瑯王便斷然興兵,此例若開,當復唐軍隊擅權之實,臣請下旨斥責瑯王?!?/br> 接著又有許多大臣上奏,皆言瑯王行事孟浪。 不過有大皇子貶黜,二皇子亡命的前車之鑒,這些大臣皆不敢進言懲罰瑯王,只言將瑯王召回。 第208章 萬歲的臉色越聽越沉。 這就是他養出的滿堂忠肝義膽的臣子, 若不是時時發著俸祿, 倒疑心是匈奴培養經年的細作。 滿嘴的仁義,卻不知真的大兵來犯時,這幾個臣子有幾個能高舉圣人書,阻擋匈奴人的鐵劍長槍? 自從上次江東宮變,嘉康帝一直對那幾個簇擁著二皇子稱帝的臣子心存火氣。若不是他的忘山機敏, 沅朝當真便是新帝即位,群臣歌功頌德, 一片和樂太平了。 可是當時自己乃是詐死, 那些臣子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嘉康帝端慣了賢君的牌位,也不好就此大開殺戮,打壓懲處輔佐自己多年的一幫老臣。 但現在, 這些臣子的表現,當真是勾起的天子的新仇舊恨。事關國事, 嘉康帝也無需再忍, 用手一拍龍椅, 高喝一聲:“愛卿們都說夠了嗎?” 這下, 滿堂寂靜, 只個個恭敬地肅立。 嘉康帝看著滿朝的文武,方才竟沒有一人與忘山說話, 他的忘山就是這等子孤臣,卻要肩負起力挽山河之重任,他為君為父都是說不盡的心疼。 如今忘山在邊疆戍邊奮戰,他也要替忘山肅清朝堂, 盡拔掉那些個冥頑不靈的老臣! 想到這,他陰沉著臉對胡大人道:“胡大人,你為官數年,別的沒有長進,只練就了一張罵人的嘴,若是這張嘴能罵得敵人退兵百里,不敢再犯倒也罷了??墒菍χ切┱饔憯潮?,收復故土山河的國之良將,你怎么也忍心罵得出口?” 說到這,萬歲站了起來,沉聲道:“是不是時間太久,眾位愛卿渾然忘了,那常州三地原本是我大沅的國土?有多少常州子民不及逃跑,慘死在匈奴人的刀箭之下?如今常州藏有鐵礦,若是為匈奴所用,他們豈會甘心只占常州三地?瑯王領兵乃受朕的旨意,若是在朕之有生之年,不能收復故土,死不瞑目!” 說到這,他看到臣子們似乎還想進言,只一字一句道:“胡秉昌、張萬善等動搖軍心,剝去一切官職,貶回故里,永不錄用?!?/br> 胡秉昌、張萬善萬萬沒想到一向謙和,待官員寬厚的嘉康帝突然爆發雷霆之怒,將自己削官為民,一下子跪坐在朝堂上,接著便不住叩首,胡大人頭頂重重地磕在地上,梆梆作響,沒幾下額頭便腫了起來。 胡大人一邊叩首,一邊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圣上,臣對一心為國??!匈奴彼輩生性狡殘,占我寶地進而窺伺中原,實忘恩負義之徒?,樛跤⒚魃裎?,親歷鋒鏑,只為建我大沅萬世之基,臣怎忍心苛責,又怎敢貶損。臣所慮者唯不教而誅,有損圣上仁德,瑯王聲望。臣愿為瑯王起草討敵之檄,使天下萬民皆知瑯王出兵之義舉。請圣上恩準……” 嘉康帝見胡大人又是以忠臣標榜,心中更添厭惡,只揮了揮手,立時便有金甲侍衛上前一把拽起還在磕頭不止地胡大人,張大人等將他們拖曳出大殿。 余下的諸位大臣一時皆戰戰兢兢,耳旁仿佛還縈繞著胡秉昌、張萬善被拖走時的不甘之聲,心中打定主意不管瑯王以后如何行事,自己只管擁護,斷不能重蹈兩位大人的覆轍。 嘉康帝站起身來,從文公公手中接過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抽劍出鞘,一劍斬下龍案一角,說道:“朕意已決,不滅匈奴絕不收兵。再有諫言瑯王出兵者猶如此案?!?/br> 胡大人因為極力勸阻皇上收兵常州,卻被革職遣返回鄉一事,在朝堂震動甚大。 群臣也是意識到了萬歲重整山河之決心,在邊關暫無戰報回來之前,群臣皆是不敢妄言。 而柳將琚與公孫二姑娘的成禮之日夜終于到了。 當年公孫家橫遭慘禍,除了她與公孫無奕之外,再無親人,是以少不得要瓊娘當做家姐來充場面。 在婚禮的頭一天,需要娘家出人,去新房驗看床具用品,再隨便送去一條新褥子給兩位新人鋪床,供壓床的童子來睡。 是以瓊娘帶著褥子和奴仆來給二位新人鋪床。 當她下了轎子,看著柳府那熟悉的牌匾和石獅子,真是百感交集。 暌別經年,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主動重回柳府的一天。 那大門前倒是站滿了人,除了柳夢堂與堯氏外,還有柳夢堂新納娶的那個姨娘,她的懷里抱著個稚兒,想必就是這位姨娘生下的庶子了。 如今堯氏可不敢跟瓊娘擺著養母的派頭了。那瑯王如今在朝堂上,無人敢妄自參奏,誰不心知肚明,那是萬歲爺的愛子。而這瓊娘又是那位瑯王的心尖尖。 而柳府一干人等,也都眼巴巴地看著從轎子上下來的貴婦人。 瓊娘因為懷著身孕,衣著盡是講究輕便。腳上蹬著兔毛為底,蜀繡做面兒的軟鞋,身上著的是條寬松的淡煙色的長裙,也不是是什么面料,微微還閃著金光,只勾勒出纖細的胳膊和挺秀的胸部,倒叫人忽略了腰部的松散,而在外面則披著件白貂的半身斗篷,發髻高高挽起,只斜插了根金色的山茶花的發簪,兩個拇指大著珍珠,在耳垂下泛著亮光。 那眉眼顧盼間,是說不得的雍容大氣。 府里的舊人,是眼見著這位小姑娘當初一邊哭喊一邊被拖拽出府塞入馬車送走了的。而新來的仆役,也都聽說了這位被抱錯又送走的假千金的故事。 而如今,當初被柳氏夫婦硬著心腸送走的小姐,卻是光明正大地被迎入了柳府,竟是這般的富貴體面。 說心里話,在場的知情人都是有些替柳氏夫婦難堪:這柳家的老爺夫人也是夠糊涂的,養出了這么出色的女兒,就算不是親生的,那十幾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說沒就沒?而且還是他們柳家造孽,換錯了孩兒,更該好好對待養女,若不然現在,柳家該是何等的榮耀?何至于現在柳家老爺仕途不振,前途無光? 不過那位姨娘倒是沒有堯氏的頹色,只眉飛色舞地站在柳夢堂的身旁,夸贊著瑯王妃的好氣色。 瓊娘看了一眼這個被柳夢堂賜名“如意”的姨娘,又瞟了一眼堯氏。前世里堯氏身邊無有什么煩心事,自己的店鋪皆由瓊娘打理,雖說不是日進斗金,也是錢銀充裕。她也時常保養皮膚,雖然容貌比不了如意姨娘的風華正茂,但也有股半老徐娘的風情。 而眼前的堯氏,膚色暗沉,顴骨高隆,兩頰深陷,雙眼下一圈明顯的黑眼袋,額頭,眼角的皺紋更是怎么涂粉也掩蓋不了,隱露刻薄之像。今日迎接娘家貴客,按理說也是要精心打扮一番的,可是堯氏的通身上下,并不見什么新的名貴行頭,再不是前世里三天兩天添置發釵步搖金鐲玉鏈的光景了。 瓊娘倒是能理解堯氏為何這般。 女兒與二殿下糾纏不清,最后又落得叛賊同黨的身份慘死,因為柳夢堂一早便聲明,此女出生后流落市井,頑劣不堪,他當以大義,與她斷絕了父女情分。所以堯氏也不不能去給這個女兒收尸。 失而復得的女兒不爭氣,敗光了自己的嫁妝,搞臭了柳府的名聲后慘死,便夠讓人開解不得的了。偏偏府里也不靜心,那個姨娘憑仗自己生了個兒子,竟是越發的耀武揚威,隱隱竟有些想要主理掌管柳家錢銀的跡象,越發的蹬鼻子上臉。 是以當初自己唯一的兒子柳將琚出事時,堯氏猶如五雷轟頂,便是拼了臉面性命不要,也哭求著柳夢堂去尋瓊娘幫忙。 如今自己的傍身依靠總算是保全下來,卻娶了個那樣的姑娘進門。 想到那公孫二曾經當著柳夢堂的面兒表示,就算成親后也要隨著柳將琚回歸北地大營。堯氏就滿心的不快。 她既然嫁入了柳家,便是柳家的兒媳,怎么可以拋頭露面,還攛掇著自己的夫君去北地那個刀劍橫飛的亂地呢? 是以當瓊娘帶著丫鬟婆子尋看了新房,又鋪了新褥子,賞給柳家族親壓床的小童一小袋金花生后,她便有意跟瓊娘過一過話。 她見瓊娘從新房轉出來后,堯氏對瓊娘說道:“好久不到家里,且到客廳稍坐,喝些茶水再走不遲?!?/br> 瓊娘心里實在不想再和堯氏有什么瓜葛,只是喜事當前,沖著大哥的情面不好拒絕,便隨著進了客廳。 侍女雙手端盤將上好的恩施玉露茶水奉上,待侍女退下,堯氏說道:“既然王妃您是做了公孫二姑娘的娘家人前來,我便也可直言,我柳府乃書香門第,自有規矩。她既入了府,府外的一切便和她再無瓜葛。從此之后,她當守著本分,侍候夫君,孝順公婆,若無準許不可隨意出府,好早日為我柳家添丁加口?!?/br> 瓊娘微微一笑,道:“我雖然托大做了公孫將軍的娘家人,但是身無官職,可不敢約束公孫女將軍。以瓊娘看來,夫人為婆婆,有什么話便直接和大嫂說豈不為好,何必由別人轉述,反倒平添了生分?” 第209章 堯氏被瓊娘的話堵得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