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這樣一來,瑯王自是不能推卻,便攜了瓊娘一道參加宮宴。 瓊娘自如京來,一直未在人前露臉,這一次也算是闊別京城多年后頭次露臉。 當她隨著瑯王入了宮殿之時。華燈引香,酒色正濃。卻見一風華正好的女子,著一身若翎羽漸變的柔緞長裙,翩然而入。 瓊娘離開京城太久,以至于許多婦人都心有遺憾,那等子喜好打扮的美人,到了僻壤江東,便似魚兒脫水,當不知新近京城的錦衣霓裳,眉黛濃淡的變化,這次回來,也不知帶了幾多江東土味。 可是當瓊娘踏上臺階出現在人前時,她那股子迥異于他人的氣質,頓時喚起人們的回憶——這等氣定神閑的風華,豈會因為在偏辟的鄉土而改變? 她身上的衣服,并沒有刻意迎合時下京城流行的裁剪方式,可是無論那獨特漸變的布料,還是服帖顯出纖細腰段的裙子,卻絲毫不見落伍,樣樣顯得高雅而叫人移不開眼。 其實她們不知瓊娘乃是重生,莫說近幾年的服飾變換,就是再過幾年也是爛熟于心,更是知道哪些個妝容現在看著時興,卻耐不住時間推敲,回頭再看慘無忍睹。 是以她自行設計的妝容雖然不迎合京城的流行,卻是最適合她自己的,看著也溫婉大氣,隔幾年看,也好看。 當瓊娘一一見禮,坐下把酒暢飲時,便有人迫不及待問她身上這漸變的布料是何處買來。 瓊娘笑著言道,這時江東的絲造局織染的布料,別處是買不到的。 結果眾人這么一探聽下來才知,自己身上的大部分新鮮雅致的布料,都是江東絲織的上品,而這些花色,也皆是瓊娘親筆落稿描畫的。 原來這位王妃氣定神型,遠在萬里之外,便已經坐鎮京城的風尚變換,虧得有人在宮宴前還想著這位王妃不定要做什么不合時宜的打扮呢。 不過瓊娘倒不是故意穿得出風頭招搖。畢竟她在江東時,也是天天如此。 她是個天生愛美的,只是前世身為尚夫人,不宜太過招搖,雖則打扮出眾些,卻不宜太貴過招搖。就算今世嫁給狼王后,亦是如此,穿衣打扮總要顧慮這赴宴時,不可太過搶了其他宮妃貴婦的風頭。 可是到了江東,所有的包袱皆無,她又是不斷缺錢銀的,每每出街,發式衣服皆不重樣,百姓皆是喜好看個新鮮的王妃,再依著她的樣子模仿。 畢竟是被江東父老供奉在娘娘廟了一尊神仙,時日久了,瓊娘便又有了新的包袱——那便是,究竟該怎么打扮,才能叫圍觀的百姓看得不厭煩。 往往每次出門前,都要換上個三五套,頭面佩飾,皆是耗費腦汁,偏偏每次蹙眉用心苦惱時,那楚邪又來湊熱鬧,只說她這般真是透著可愛,便攪鬧得發散釵歪,嘴上的胭脂皆被他吃了去,又得重新來畫。 如今回歸京城,今日出門也不過依著在江東的習慣,稍微打扮了一下而已,一不小心來個艷驚四座,實在不是瓊娘的本意。 畢竟他們此行,是來大獄撈人,不是來招搖炫耀的。 可是瓊娘雖無此意,看著她眼紅心熱的,那是大有人在。 如今京城里那些嫁人的,都是心自后悔,當初還有人嫌棄他是鄉土藩王,與皇族不睦。 誰不知,這江東的瑯王當真是個有福之人。 原先那江東算不上什么富庶的地方,要不然幾代瑯王也不會過得捉襟見肘,因為四處討要軍費。雖然瑯王四處經商,但也是在江東之外籌備了銀兩。而這幾年江東的絲綢也是聲名鵲起,行銷各地。 如今再看,江東已經成了百姓安居,商人樂業的富有之地。 宴會上,眾人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集在圣上和瑯王之間。以前只是覺得圣上待瑯王甚好,如今細細觀察下圣上看著瑯王的眼神慈祥欣慰,分別便是父親看到中意兒子的樣子。 圣上對瑯王的一對小兒女,若華和羲和更是愛不釋手。尤其是若華,雖然還是小兒模樣,但那眉眼活脫便是晴柔的樣子,若非太后咳嗽了幾聲,圣上便是要落下淚來。 瑯王行事甚是麻利,酒宴之上便趁機和刑部尚書聊了一陣,疏通了門路,酒宴過后當晚便進了大牢見柳將琚。 瓊娘想著大哥在牢房已有段時日,飲食定然不好,下廚做了幾樣可口的飯菜,盛在食盒里讓瑯王帶給大哥。 看守監牢的牢頭殷勤地給瑯王帶路,來到柳將琚的牢房前。 這牢房不大,僅數尺見方,粗看還算整潔,仔細看卻能看出剛剛打掃的痕跡。柳將琚正盤腿坐在牢房一隅,脊背挺直,面色平靜,只是臉色有些焦黃,身體也比往日瘦削不少。在他身前擺著兩只新碗,分別盛著飯菜。 見到瑯王進來,柳將琚倒是深感意外。只因為他二人向來互相看不順眼,不過維持表面的和氣罷了。沒想到此時自己深陷囹圄,別人唯恐避之不及,卻只瑯王肯來牢中探望。 他連忙站起,說道:“勞駕瑯王探望,卻是罪過?!?/br> 瑯王讓侍衛將牢飯放到一旁,再擺上一張矮桌,自己親手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拿出,請柳將琚坐下,自己也入鄉隨俗地盤腿坐在柳將琚對面,說道:“瓊娘自從聽說你進了牢房待審,便茶飯不思,擔憂不已。這幾樣飯菜俱是她自己作的,給你補補身子。瓊娘讓本王勸慰你無需擔心,本就無妄之災,必然能安然無恙?!?/br> 柳將琚想到瓊娘擔憂的樣子,不禁嘆息一聲,說道:“卻是讓王妃擔心了。我倒一直期待早日見到圣上,述說清楚原委,若是有罪甘愿受刑,總好過被莫名其妙的拘禁在此?!?/br> 兩人說話間,卻見有人來給柳將琚送飯菜。只是瑯王來此甚是機密,不過打點了上峰,那送飯的人顯然不知,一時無措,便想將飯菜拿走。 結果手腳慌亂間,竟是將飯菜掀翻在地。那牢中有獄卒養的貓兒,見此情形,湊過去啃吃。那人色變,慌忙轟貓,可那貓兒竟然突然凄厲慘叫一聲,倒地抽搐了起來。 瑯王的一雙眼狠狠地瞇了起來,喚侍衛扭住了那送飯之人。 另一個侍衛舉起破碗來看了又看,使勁嗅了嗅,從懷中掏出一支銀針,插入菜中,再取出時前端已然發黑。 柳將琚見此情形,面上不禁變了顏色。 他知,若不是今日瑯王前來探視,也許自己這一刻,便如那貓兒一般,命喪黃泉。 瑯王命人立刻拿了那送飯的獄卒去審,然后扭頭對柳將琚說道:“本王聽了你出事后便覺得有些蹊蹺。把此次匈奴之戰的原因推到你的身上,雖說有些牽強,但若是遇到個膽小怕事的主官也未嘗不可能。只是居然要當場斬殺你,卻是不合情理。那公孫二姑娘一路相隨,護得你周全,卻不能入獄守護。如今看,有人是急著殺你滅口。你可是惹了什么仇家?” 第200章 柳將琚皺眉, 略帶困惑道:“我到了漠北, 平日里便是練兵,甚少出兵營。若說仇家,我懲罰撤換了幾個虧空的倉庫主官和練兵不利的軍官,不過他們都不可能與此有關。一來都是小事,仇怨還未到這等地步, 二來他們也無這等能力?!?/br> 瑯王點了點頭,說道:“看今日下毒之事, 對方必欲除你而后快, 既然并非尋仇,那便是殺人滅口了。你可是撞破什么隱秘不可示人之事?” 柳將琚想了想,說道:“平日里未曾見過什么特殊的事。不過那匈奴公主糾纏公孫二姑娘時, 曾經帶她到過附近一處峽谷,我追趕到時, 那匈奴公主曾夸口言道, 這里的山足能讓匈奴富足和強大, 語氣甚是自豪……” 說到這時, 柳將琚又回憶了一下:“后來因為對那公主的話起了好奇, 我還曾重新折返去過那里,發現那些匈奴人在山上安建了支架鐵斗。只是后來被匈奴人發現, 還派人追攆著我,只是我熟知當地的地形,這才依山澗繞圈,將他們甩脫掉。不過第二日, 那匈奴人便來提親,進而翻臉進犯……那主帥上報時,說是慘烈,其實在我們邊關將士看來,不過是場小規模的遭遇沖突戰罷了?!?/br> 楚邪聽到這,覺得那答案皆在那座山上。 二人俱是領兵打仗的,繪圖看圖都不在話下?,樛趺四脕砑埬?,讓柳將琚繪下了那座山的圖標位置。 只是既然有人暗害柳將琚,再不能任其這般毫無遮攔地呆在監獄中。 瑯王叫來獄頭,用方才下毒之事斥責于他。趁機將柳將琚調出了天牢,安排在隔間,吃食用度,皆由瑯王留下的人手準備,免得有人再狗急跳墻,殺人滅口。 而那便下毒之人,原本是過刑部審問的,誰知竟是在還沒過審時,自己突然口吐白沫子,如法身亡。顯然他在給柳將琚下毒前,已經被人喂了滅口的毒藥。 當瑯王將此事說與瓊娘聽,瓊娘皺眉枯思。 可惜前世,她追求賢婦之命,不甚過問朝政,是以從來沒同尚云天聊過邊關的風云變幻。 現在雖然知道邊關必定暗流涌動,卻不知方向。 她唯有將自己僅知道的告知楚邪,讓他摸索線索,看清方向。 當楚邪聽到前世里,迎娶那饑渴匈奴公主的是魏家的魏無期,并換得十年的邊關和平時,不禁微微揚起了眉毛。 魏家乃是前太子的外祖家,亦是本朝的大族。 當初劉熙之所以給魏無期點了頭名狀元,也是因為這魏無期,乃是魏家的本家子弟。 若是旁人娶得,可能的確是邊關沙漠冷,寂寞使然,兒女情長。 可是那魏無期是個什么德行?能看中公孫二的姑娘,能看中他? 那天,楚邪帶著瓊娘在臨近煙花巷子的茶樓飲茶,順著長街便看到一個男人摟著個前胸袒露的風塵女子招搖過市。 因為前世里這魏無期早早便跟大哥一起去了邊疆,瓊娘并未曾見過他。 此時一個,只見那位魏家公子身形粗胖,臉上如同抹了二兩葷油,一臉色瞇瞇的樣子,哪有半點翩然公子的風度? 瓊娘看了幾眼,覺得看多了也要刮蹭到那公子臉上的油膩,便轉臉道:“既然不能可能是郎情妹意,那么便是匈奴勃勃部落與魏家的聯姻了?” 瑯王給瓊娘到了杯茶,緩緩說道:“那山上說不得便是有匈奴與魏家勾結的罪證,你大哥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才招致人欲滅口,也虧得公孫二善交際,為人又強悍,才讓他免了被陣前砍頭的命運,不過魏家所謂的換來十年邊關和平的殷勤,還真有待細細考究?!?/br> 其實柳將琚的案子原本就沒有什么撲所迷離,不過是欺上瞞下顛倒是非的勾當罷了。 柳將琚為人方正,自然有愿意為他出面作證之人。加之瑯王的舊日部下很多,身在漠北邊關,亦有他的人脈,幾下便徹查清楚。 不過這等子量刑過重之事,最后也是以柳將琚私風不正被降職略懲不了了之。柳將琚從牢獄里出來時,除了人清減了一圈外,精神還很好。 瓊娘在王府里設宴為他煮豬腳線面去去晦氣。 席間,瓊娘倒是問了大哥與公孫二是否準備成親。 不帶公孫二回答,柳將琚便斬釘截鐵道:“再不成親,又要招惹個什么韃靼公主了,這次既然在京,便稟明父母,即日成親?!?/br> 許是因為柳將琚剛在鬼門關里游蕩了一圈的緣故,向來特立獨行的公孫二這次竟然沒有異議,只是默許了柳將琚的提議。 這頓飯自然是吃得歡喜。 飯后,瑯王與柳將琚入了書房,應該是商議漠北的邊關事情。 瓊娘便帶著公孫入了私庫,讓她揀選些物件。 柳將琚當初擔心瓊娘離開柳家,回到劉家受苦,便在京外城附近買了個院落。 不過被瓊娘婉拒后,那院落一直空著。 柳夢堂此番主動給瓊娘寫信幫忙,也算是跟僵持依舊的兒子緩和了關系。 可是公孫二畢竟還沒有跟柳將琚正經拜堂,不好住到柳家去。便在那外院落腳,將來嫁人,也那院子里往外發送。 只是那院落空空,缺少些擺設用度。瓊娘便在王府的私庫里給她挑揀些,給公孫二沖沖場面,免得成親之日,叫前來接親的柳家親眷笑話。 畢竟在前世里,她當時出嫁時,那些個親戚姨母可沒少在養母堯氏面前遞送小話,示意著堯氏不可太大cao大辦,便宜了沒有血緣的女兒。 如今公孫二點頭嫁入了柳家,瓊娘倒是擔心她會遇到那些堯家刻薄親眷的刁難,又遭了柳家的白眼。 可是公孫二在珠光寶氣的私庫里轉了一圈,只選了對鴛鴦繞水的紅繡枕,還有一床大紅蜀繡的被面。 她笑著道:“我不善女紅,從你這里挑些繡工好的過一下場子,至于其他的都不用了。好歹這幾年我也積攢下不少的私房,置辦嫁妝給將琚撐撐場面總是有的?!?/br> 瓊娘笑著掐她的臉道:“什么叫給大哥撐場面?難道不是你嫁人?那嫁妝置辦的不周正。人家也只會嘲笑女家?!?/br> 公孫二揚了揚眉道:“應下了這差事,便是給他柳家臉了,如今我在漠北的官職可是比將琚要高,有了這等子能打的媳婦,還敢挑肥揀瘦?” 瓊娘心道:她那個養母哪里對要能打的媳婦?但愿柳家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那堯氏能悔改些,不然再端著架子磋磨公孫二,只怕她那等老筋骨,可不受折騰。 瓊娘見她不愿多拿東西,便也不再堅持,可是公孫二的嫁衣卻是要她的店鋪伙計來做才好。 公孫笑著道:“我今日不甚束胸,倒是長了些,我觀京城最近流行酥胸半露的里衣,你給我裁嫁衣時,把胸給我再托高些?!?/br> 這等子話,也只有公孫二能說出來。瓊娘拿眼一看:可不是,雖然身著長袍,可是有貨呢。 當下笑著應承道:“行,到時候保管叫你豐盈半露,行萬仞險峰之狀?!?/br> 公孫二一咧嘴,爽快地拍手:“那是極好,越高越好!” 不過瓊娘原先只以為公孫二是遲來的女兒好美之心。 可對待后來貴女們私下的小宴里,她看到安業王妃云曦時,便有些恍然了。 云曦人長得美,身段也是那種大家豐滿的嫵媚,最近流行的半露里衣,最適合她這般的身段。 想到這,瓊娘倒是有些宛然,覺得公孫二的好勝之心,真是無處不在,到時候若是比不得這處險峰,少不得要塞入二兩棉花,做到不輸氣場。 云曦并不是一人來,因為這次小宴都是已婚了的貴婦,皆是來了小兒女來一出聚玩,見一見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