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馬車來到客棧前時,一個穿著披風的女人從馬車上下來,低著頭入了客棧。 像這種京郊的客棧,到了夜里,總有流鶯暗娼前來招攬生意,是以這單身女人入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便在守堂的店小二一樣的目光里,這女人來到了里院,叩響了尚云天的房門。 尚云天一把將她拉拽入內,警惕地看了看后面無人,這才關上了房門。 那女子放下披風的帽兜,露出一張憔悴顯老的臉,赫然正是柳萍川。 她這一世也算是起高走低。 雖然早早回了柳家成為嫡女,卻一步錯步步錯,以至于落得現在柳家拒認,名聲掃地的下場。 更重要的時,她之前流產傷了身子,這一世竟然還無兒無女,竟是連前世都不如。 是以在看到尚云天后,她語帶毒怨道:“尚大人,之前奴家遍尋你不著,如今你反而主動現身,實在是難得??!” 尚云天看著她那過早顯老的臉,忍著心內的厭惡道:“我一直被二殿下辦差,身不由己,實在不好出來見你,并非故意躲你。如今你我重活一世,卻都是棋差一招,難道你不想再翻盤重來一遭嗎?” 柳萍川目光微閃道:“你之前鐵了心輔佐二殿下,我倒是好奇,前世里到底是誰登上了皇位,那楚邪的下場又是如何?” 尚云天此時倒是不用再隱瞞了,他緊緊握了握拳頭,無比懊喪道:“前世那楚邪雖然在皇帝駕崩后,篡權謀反,殺了剛剛登基的太子,但是他名不正言不順,豈能在皇位久坐?最后他在二殿下攻入了宮門逃亡出去……就算二殿下不殺他,前世里他身染劇毒,雖然后來及時發現,并殺了下毒的廚子,可他已經毒入骨髓,不但沒有子嗣,也活不太長久的……” 及時知道楚邪乃煞星命格,加之他為了瓊娘重生,連那點子的帝王命格盡獻祭出去。尚云天才十拿九穩輔佐著二殿下早早登基,好拿下楚邪,免得他再禍國殃民。 可是誰知,今世的命盤皆是亂成了一團。二殿下竟然功敗垂成,最后如前世的楚邪一般,被押送入了皇寺。 柳萍川默默聽著,最后突然笑開了,那笑聲越來越大,在凄冷的夜里竟然顯得那么瘆人。 尚云天生怕驚擾到隔壁,自然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柳萍川的笑聲依然如崩豆一般冒出:“我的尚大人啊,我看你才是災星轉世,好好的二殿下,竟在你的輔佐下,一路從帝王的命格,跌落成了階下囚犯……二殿下倘若知道真相,真是活撕了你的心都有,你這位賢臣當真可笑可悲??!啊哈哈哈……” 尚云天被她奚落得臉色發緊,可是柳萍川說得也是事實,不容得他辯駁。 但是他找她來,可不是聽她奚落的,便強自打斷了她的笑聲,咬著牙道:“難道你甘心這一世的凄楚,不想翻盤重來嗎?” 柳萍川目光微閃:“你有什么法子?” 尚云天道:“前世里為楚邪做法的大遺和尚,我已經找到了。只要你與我前往,必定能再改輪回?!?/br> 柳萍川湊近了些,道:“那這一世,為你我獻祭之人為誰?” 尚云天深吸了一口,狠下心腸道:“與你我結怨最深之人,自然是瓊娘了……” 這次柳萍川倒是沒張狂大笑:“你竟然舍得,尚大人,你可總是給我意外的驚喜呢!” 尚云天只任著她奚落,雖然要犧牲瓊娘的性命,可是待得來世,他必定先一步找尋到瓊娘,好好待她,與她相守一生…… 柳萍川聽完了尚云天的計劃,倒是露出了帶著些許媚態的微笑:“尚大人覺得此生缺憾,我亦是同感,前世你娶我入門卻冷落我半世,此怨今生難平,不知大人可否與我承歡一一宿,了卻今世夙愿?” 尚云天沒想到她竟然提出這等子要求,雖然心內厭惡,可是此時他乃是被通緝的在逃之人,孤掌難鳴,急需助力,若是睡了這賤人一宿,還得她的相助自是最好。 當下便是強抑制住心內的厭惡,欲上前抱住她。 柳萍川卻喊等等,她俯身吹熄了蠟燭,便將尚云天拉扯上了床榻。 那店小二到內院解手,路過尚云天的方面,聽著里面男女粗喘的聲音,自是嘿嘿一笑,心道也不知那女人一宿幾錢銀子,得空他也包得半宿。 這一夜自是無話,可是當天色微涼,尚云天起身時便發覺不對了。他的身下不知為何奇癢難耐,再嗅聞身邊的女人,那被下竟是一股隱隱的臭味,尚云天解開被子仔細一看,登時臉色巨變,從床榻上蹦下來道:“你……你這是染了什么???” 柳萍川已經事成,倒也不怕被他發現。自泰然自若的起身穿衣道:“尚大人這也不知?這病便是俗稱的花柳病?!?/br> 原來柳萍川自瓊娘那里得了銀子后,便一心隱居,誰知竟是遇到了個風流倜儻的公子,自稱是蘇州巡按公子,傾慕柳家大小姐的才情甚久。 柳萍川也是孤苦無依,心自彷徨時,便是信了這人,一來二去便有了首尾。 她自詡聰明,卻是沒見過世間騙財騙色的下九流,竟是信了這男人花言巧語,只聽他借口買官事成,再迎娶她入門,免得爹娘反對的話,便拿出了自己的家底,要他通融。 最后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待得那男子不見蹤影后,她才發覺自己還被過了一身的花柳病,害得她終日煎藥,身下奇癢,痛苦不堪,也不見好。 尚云天聽聞了后氣得是青筋暴起,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可惡的女人。 可是柳萍川卻是陰陰一笑道:“尚大人不是說要摒棄了這一世嗎?若是你之言為真,過了花柳病又何妨?可是……你若騙我,那么便要恭喜大人,可以跟這腌臜臟病相伴一生了!” 尚云天被柳萍川的話一賭,心內再次暗暗發誓,若是重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弄死眼前這女子! 這京郊的茍且,暗自進行著,而那邊的瓊娘卻是準備風光再嫁了。 與前次不同的是,這次因為身在江東,長輩親戚自是不少,禮節方面也荒廢不得。 這樣一來,cao持的長輩也少不得。幸而楚邪的姑母承擔了婆婆的重任,代為cao持,按著江東的理解,屠宰了肥豬和肥羊,制了rou八樣的食盒子,連同聘禮一起過了崔家。 劉氏覺得這女兒又不是改嫁了他人,不過與瑯王復寫婚書罷了,實在不用這般鋪張。 可是姑母卻笑著道:“鋪張些好,倒是累壞了做新郎的,看忘山以后還敢不敢拿婚姻當作了兒戲?!?/br> 劉氏可是知道這二人鬧得休書送達的隱情,這時尷尬一笑,也覺得這話在理,也要讓自己的女兒瓊娘累一累,免了以后的再折騰。 在婚禮之前,瑯王還要款待江東父老,便是在郡城中間是社戲場,高搭戲臺,請郡城的百姓足足看了三天的大戲。 此時江東的百姓也俱是知悉,那在街市上若翩然仙子的女子,竟然就是瑯王被休離的正妻,此番瑯王大開宴席,便是要八抬大轎,再將那下堂妻迎娶回門。 乖乖,這瑯王是不是傻缺了心眼,這么美若天仙的嬌妻,竟然也忍心往外哄攆?得虧幡然悔悟,不然豈不是要被下江東巡視的萬歲爺娶回宮里做了正宮娘娘? 田間地頭的百姓都是不怕事兒大的,關于這瑯王休妻的種種秘事,頓時傳揚開來。有那好事的結合著瑯王未曾婚時的荒唐,自是演繹出了瑯王妃婚內受盡了委屈的種種。 據說這次,也是瑯王在崔家前長跪不起,才迎娶回了嬌妻,帶回了兒女。 第197章 瑯王現如今跟他的生身父親相比, 面子看得倒是清淡了許多。 江東父老們怎么看都是與他無關, 最要緊的,便是趕緊將自己扶正了,沒有一紙婚書的庇佑,他也猜不準這心細膽大的瓊娘再出個什么幺蛾子。 當然出席婚席的,獨缺了楚得勝那一家子。 因為楚得勝給二皇子證言, 便算上的二皇子的同謀,當時便被皇上下令, 秘密押解著處決了。 當金甲侍衛傳喚那楚得勝的家人領走尸體時, 直接言明,此人犯下的是滅九族的重罪,若不是瑯王求情, 全家當斬。是以那家人也不敢聲張,哭哭啼啼地收了尸體。 也是因為此次皇帝下江東生出了幾多的變故。是以謠傳瑯王乃皇帝私生子的謠言傳遍, 也沒有半個楚家人到楚邪的面前質問。 一則是又楚歸農坐鎮, 二則是楚邪的積威擺在那里, 哪個不怕死的敢跟他細細追溯下血緣親父? 是以婚禮這日, 親戚叔公, 一切照舊,禮金照收。甚至在京城的官員, 也早早風聞了江東宮變風云的動向,主動不遠萬里送了賀禮回來。 這再次成婚,竟是比頭次成婚都累。不光是要拜禮招呼親友,還要費心分神看顧著自己的一對兒女。 這折騰了三大天下來, 既無新嫁娘的含羞帶怯的期待感,又無那等子忐忑不安的緊張感。 瓊娘累癱在床榻上時,伸著細白的腳兒讓瑯王下足了氣力好好揉捏時,表示生完孩兒后再成婚,實在是沒有體力。 瑯王便附身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頸道:“知道累便好,以后再敢不跟我好好過日子,便再開七日的宴席?!?/br> 如今瑯王身世之謎被解開,而入了皇寺被囚的乃是劉剡,瓊娘真是從心內長舒一口氣。 她覺得這日子的確是越來越有奔頭了。 眼看著江東雖然災情緩解,但是災民甚多,需要周濟,瓊娘不知不覺,又想重cao前世舊業,開設粥鋪醫館,幫助災民。 可是想到自己前世里竟是荒廢了為人婦,為人母的正業,心里自然是有遲疑。 講給瑯王聽時,瑯王挑眉道:“那時姓尚的給自己偷嘴吃找借口,你倒是是往心里去了,若是想做便做去好了。你自嫁我來,每到夜里,你總有聚精會神看賬本卻不細細看我時,我可曾因此找個不入流的娘們兒去被里翻滾?” 前世被丈夫背叛,曾經痛入骨髓的苦痛,現如今不知為何,已經消弭了大半。 瓊娘竟是可以像賞閱一段平淡的往事一般笑談而過。 她笑著去捏瑯王的俊臉,問他哪一塊比賬本耐看,值得久久賞玩。 瑯王一本正經地移了她的手往下道:“這兒你就不曾好好賞玩細看,今天我們秉燭夜觀可好?” 這等子的葷腔,瓊娘還是招架不住,只笑鬧著與他裹進了被子里。 自那以后,瓊娘倒是招呼著江東的貴婦一同賑災江百姓,重拾舊業。 不過跟以前單純的熬煮施粥不同,瓊娘自是有購置了大量的桑樹苗,凡是前來領粥者,當去郡縣相鄰的荒郊種樹,若是樹苗成活,一個月后,還可再來領一斗米。 一時間,成片的荒山桑樹搖曳。 瓊娘先前便請種樹的老把式驗看過,那片荒山土地貧瘠不可耕種,但適合種植桑樹。所以瓊娘便買來了大片的樹苗,請老把式帶人,再那里指導領粥的災民種樹。 她倒不是這般勞役那些個災民,而是不希望他們養成一鬧饑荒,便指望著他人施舍度日的習慣。 前世里,便有些人,被粥棚養出了惰性,縱然災情已過,也不愿出去勞作,白日里只是打盹曬太陽,每到飯點便去粥棚喝些稀粥,混個不饑不飽。 瓊娘讓他們以工換取稀粥,讓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養出好逸惡勞的性子,順便正好可以嘗試桑樹種植。 而這個想法,也絕非一時腦熱。 瓊娘一早就發現江東兩岸種植作物十分單一,各種糧食瓜果為主。平時還好,一旦糧食歉收,就給江東百姓帶來滅頂之災,手無錢銀便只能流離失所。 是以瓊娘想,不若種些其他作物,雖然一時費力,卻可以增加一部分額外的錢銀入賬。這樣,就算遇到災年,百姓也不至于束手無策,只能靠郡王施恩周濟。 這桑樹可謂渾身是寶。那葉子可以喂養桑蠶。而成年的木材砍伐下來也可做成家具,桑皮搗碎了便是造紙的紙漿,那枝條編的籮筐結實耐用,結出來的桑椹甚是美味,而根皮也可入藥。 只是待得成樹甚久,一般的農家無非是屋前房后種上一兩棵罷了。 瓊娘卻想引導鄉民種上滿山。倒是那蠶種她也免了錢銀分發給郡縣鄉民,到時候后結出的蠶繭由她高價回收,反正她正籌備著絲織造局,請來江南的織錦師傅紡織出她自繪出的紋理。這些蠶繭成絲都是用得上的。 瓊娘的想法很簡單,便是讓楚邪從江東王,變成江東百姓的衣食父母。這樣才可穩固楚邪的根基,無論將來朝堂有何變化,江東都是自立富庶,不受脅迫。 瑯王的幕僚部下在看到他們的王妃有條不紊地引導災民種桑養蠶后,也是紛紛點頭。 說實在的,剛開始他們認為瑯王不顧門戶高低,取了這富甲一方的商賈女子,蓋因為這女子有著傾國之姿。 可是現在觀這位王妃行事,卻是心細而高瞻遠矚,瑯王有了她當真是如虎添翼,平添了當家的賢妻。 至于那江東的百姓,更是將這位貌美的王妃看作嫘祖再世,女媧臨凡。據說有個別地方竟然修建了娘娘廟,供奉的便是瑯王王妃。 待得來年秋天時,江東的稻米喜迎豐收,那桑蠶的收成也是不錯。街市上再無乞討的災民,外鄉的乞丐來江東乞討還要干活種樹,也是不肯來,便是到別處討要營生出去。 各處郡縣便是安居樂業的景象。 而瓊娘也要做姑姑了。自己的大嫂陳劍秋已經懷孕月余,崔家自是一片喜氣。 可就在這時,瓊娘忽然收到一封柳家從京城快馬加鞭發來的書信。 瓊娘接過書信心中便有不好的預感。不同于夫人柳氏,動不動便想著從自己身上得些好處,柳夢堂還是頗要臉面,縱有此心也抹不開面子行事,是以甚少和自己聯絡。今番寫信給自己,怕是京城遇到了不小的礙難。 果然,信中寫道她的大哥柳將琚被漠北節度使押解到京城,聽候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