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瓊娘笑吟吟的,眼兒里漾著光,紅嘟嘟的嘴微微一翹道:“有你在,怎會讓我摔著?”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出去,那江東王立時有如飲了櫻花酒般微酣,連翠玉走過來要替他給王妃撩著裙擺都不用,便是一手攙扶著懷孕的嬌妻,另一只手替她撩著裙擺。 正在這時,月靜王妃攜了幾個皇子的女眷前來,笑著道:“瑯王可是故意的,一來就眼饞著我們,瑯王妃當真是好命,找了這么個會疼人的夫君?!?/br> 瓊娘覺得替婦人撩裙擺,實在是有損大丈夫的顏面,便是一提瑯王的衣襟,示意著他松手。 可瑯王卻是一臉泰然,毫無松手的意思道:“拙荊手腳一向粗苯,甚愛摔跤,若是在花宴上摔跟頭,豈不是攪鬧了諸位的雅興?是以本王用心些,一會圣上與諸位皇子才可盡興……” 瓊娘覺得瑯王的詭辯又隱約提升了一甲子的功力,竟然能從扯婦人的裙子引申到忠君愛國的層次。他說的出口,她卻不好意思聽下去,連忙推了推他道:“方才二皇子不是叫人傳話,讓你去那邊的涼亭那里飲酒嗎?一會萬歲便要來了,你且先吃些酒菜去,也好一會陪王伴駕?!?/br> 便是這么好說歹說的,才勸走了瑯王。 眾家的王妃們終于可以逍遙自在的聚在一簇花樹下閑談。 貴婦們齊聚的場合也無非是聊些布匹首飾一類。瓊娘這一身別致的衣裙自然引人注意了些,好些準備孕育子嗣的王妃們便是提前跟瓊娘預定了這本色的棉麻衣裙。 瓊娘自笑著道:“雙身子愛熱,這棉麻雖然不名貴,可是透氣甚好,穿得舒服,你們若是不嫌棄,我自給你們做上幾件?!?/br> 正說話間,那月靜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二皇子鋪排的宴席一旁,還有一處席子,一個女人帶著三兩個丫鬟婆子正坐在那里。 她不由的冷哼一聲:“好好的花宴,怎么這個女人也參加了?” 眾人循聲一看,原來竟是二皇子新收的外室柳萍川。 月靜一開頭,其他人也止不住嘴了,有一個跟二皇子家王妃交好的,是知道隱情的,便輕笑著道:“二皇子哪里會那么沒章程?可是架不住有人厚臉皮,非要來人前露臉。你們都知道二皇子的王妃最為和善,哪里會為難她,免得落了人話柄?!?/br> 瓊娘沒有說話,只看見那柳萍川起身款款向她走來,滿臉笑道:“來時便想著能不能在這看到jiejie你,還真是遇上了,母親這幾日病得發沉,她茶飯不思,只一心想著你,若是jiejie還感念柳家十五年的養育之恩,且抽個空,去看看母親吧?!?/br> 柳萍川說這話時,眼角還隱隱帶淚,全然是一副至孝模樣。 瓊娘乃是柳家養了十五年的小姐,這件事滿朝文武皆知。而如今,出了太子府的柳萍川似乎是脫胎換骨,愈發的不要臉了,竟然當著眾位王妃的面兒,給瓊娘一個將軍,便是一個“感恩還孝”,看她是如何招架? 在柳萍川看來,如今唯有利用堯氏的養恩來要挾瓊娘低頭,只要她礙著人言可畏,肯低頭回柳家,那么在世人眼中,瑯王便也是柳家的女婿。 這便是柳家絕地逢生的機會! 可若瓊娘不接招,那也沒關系,不過這等子連養母病沉快要死了都不肯露面的女人勢必壞了名聲,到時候,看她哪里還有臉面如此長袖善舞,周旋在眾家王妃之間! 瓊娘抬眼看著柳萍川,正待開口,突然發覺一件甚是蹊蹺的事情。 第152章 她發現柳萍川雖然蓋著厚厚的粉, 可是那鼻翼兩側卻是透著蝴蝶樣的斑紋。 這一點倒是跟柳萍川的生母堯氏一模一樣。堯氏曾跟瓊娘說過, 這是堯氏懷孕三個多月時漸漸長出來的,而堯氏的母親也是如此。 瓊娘分明記得,上次見柳萍川時,她的臉上還是光滑一片,粉嫩得很, 前世里的她也從來未曾起過這么一片的淡斑…… 想到這, 瓊娘拿眼掃過她日漸豐盈的身子,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只淡淡開口道:“堯夫人生病, 我也心懸著她的病情,只是病重之人最要休養,我一個府外之人也不好打擾……幸好你是個至孝的, 知道給母親沖喜, 堯夫人若知你已經懷了身孕, 想必會歡喜得病好大半吧?” 瓊娘的話一說出, 所有人皆是驚訝地半張了嘴巴, 個個目光炯炯地瞪向了柳氏。 若是瑯王妃所言為真,那么距離上次柳萍川為盜匪所劫也是才過去一個多月,大多數女人都是懷孕兩個月脈象顯露,那這個柳氏她懷的是誰的孩兒? 大皇子的?劫了她的盜匪的?反正絕對不是現在二皇子的! 這么想來,眾位貴夫人們的眼睛全都亮了, 只覺得這柳氏有喜的內幕, 可是比她之前所提的病母盼女的悲苦之戲有趣得多, 至于什么瑯王妃探不探病的,全然忘在了腦后,一個個都是興致勃勃地等著下文。 柳氏也是神情一僵,立刻眉眼猙獰道:“瑯王妃,你怎么空口白牙,胡亂編排!哪個郎中說我懷有身孕了?” 瓊娘似乎自覺失言,用巾帕捂了捂嘴,臉色微微懊惱了一下,然后賠笑道:“我不過是看你的臉上起了跟堯夫人一樣的蝶翅斑紋,便以為你這是妊娠時的反應,畢竟堯夫人和她的母親都是在懷孕后起的……也許是我認錯了也說不定,方才多有失言,先給柳小姐道歉了?!?/br> 瓊娘雖然是道歉,可謂是那話里卻句句都戳柳萍川的心窩子。 而瓊娘的這一番話勾起了在場許多王妃貴婦的記憶。她們都跟堯氏相熟,自然有知道堯氏那臉上的淡斑如何而來的,如今再看柳氏,可不正是跟堯氏臉上的一模一樣嗎! 可見瑯王妃并非信口開河,胡亂污蔑人的清白,人家這也是有著依據的呀!端看再過幾個月,這柳氏是不是會大了肚子便知了。 一時間眾家貴婦們面面相覷,互相望著的眼神里全是千言萬語,只待沒人時,再行私下探討。 其實柳萍川也不知自己是否懷了身孕,這幾個月來,她的遭遇可以說是起起伏伏,從安業王府出來,到自選宅院,再到依附于二皇子,哪一樣不得經過深思熟慮? 這般的思緒繁雜,她究竟多久沒來月信了都是不知。 現如今聽了瓊娘之言,她自己的腦子里也是炸開了,心慌得很,這般一想,自己似乎真是許久沒來月信了。 而最要命的事,她雖則成為了二皇子的外室,可是二皇子劉剡卻并未沾過她的身子。 就算那次她主動自薦枕席,也被二皇子云淡風輕地打岔了過去。這一個月來,二皇子也是借口著公事繁雜,雖然看了她幾次,卻并沒在她的宅子里過夜。 若是真被瓊娘言中,自己懷了身孕,這可如何是好?二皇子會容忍自己生下大皇子的孩兒嗎? 柳萍川的心亂極了,再也沒心思給瓊娘添堵設套子,只匆忙又辯白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看那情形,柳小姐賞花的心思也全沒了。只略又坐了坐,便神色匆匆的走人,大約是回去看郎中請脈去了。 瓊娘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蜜花芽茶,又拿眼掃了一圈此時圍坐在一處的貴夫人們。 就她所知,此間長舌愛傳話的,可不止一個,也不知明日起,會有哪些精彩的言論在京城里傳開? 瓊娘從重生以來,一直極力避開柳家人,在她看來,既然上天垂憐,各過各的日子便好了。 可是這柳氏也是臟了心腸,幾次三番的下絆子使壞,全然見不得她過得好,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她一味糾纏著自己,就別怪她的短處被暴露在人前! 既然擾人的蠅子走了,瓊娘也得了空子說出自己的打算來了。 她如今在組織海船運隊,召集這些個貴婦,便是問她們可有入股賺些花用的意思。 雖則瓊娘搬到臺面上的意思是短缺些本錢??墒潜娢煌蹂F婦可都知,這位乃是京城里的女財神,缺什么都不缺銀子。 瑯王妃乃是做什么都賺錢的主兒,此番主動開口,叫她們拿一些本錢出來,將來便可坐等分紅,這是多好的事情??! 這對于后宅的女人們來說,自己手里多些花用可比什么都強。雖則她們個個都是帶著嫁妝的,但是架不住自己的應酬排場甚多,一個不留神便會坐吃山空。 以前有些王妃私下里還放過印子錢,但是身為皇室兒媳婦,這私放銀子錢的真是好說不好聽,若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連累自己的嫡子嫡女? 如今這海運乃是正經的買賣,何況又不用她們出頭打理,只坐等分紅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當下月靜王妃先自開口允下。她現在是乞丐不怕虱子多,反正已經是坐吃山空,瑯王妃好心開口指了發財的明路,她為何不跟? 三皇子那一身的臭毛病估計這輩子也改不掉了??伤龑磉€要有兒女,總不好他們將來成親嫁人時,自己為娘親的,連像樣的聘禮嫁妝都拿不出來吧? 那日瑯王妃與她說的對,做女人的,總是要給自己留一手,月靜王妃是堅定不移地準備跟瑯王妃發財。 而其他家也有猶豫的,但是好幾個看著月靜王妃點頭,她們也跟進的。 三皇子的王府是什么窮酸落魄相她們都知??墒墙袢盏幕ㄑ缟?,三皇子滿府穿的都是名貴的布料,那三王妃的行頭也是久不見的闊綽,是以有心機的,便疑心這三王妃應該是一早便跟瑯王妃合伙做了什么賺錢的買賣。 那瑯王妃提出入股的股銀并不算什么天價。就算賠錢也不會傷筋動骨,可若是賺了,那可是一筆源源不斷的外財??!于是便點頭跟下。 而瓊娘這邊也是見好就收,并沒有游說那些猶豫之人,便很自然地將話題岔開,談論些詩詞歌賦,風雅之事,驅散一下之前的銅臭味。 那邊瑯王應酬完畢,便是來接瓊娘回到瑯王府臨時搭建的花棚下休息。如今日頭漸毒,他怕瓊娘的肌膚耐受不住。 不過方才瓊娘召集的散財宴席,他也有所耳聞,便打趣道:“若是短缺了本錢,便來跟你夫君要,何苦來收刮那些個婦人的錢財?!?/br> 瓊娘笑著用巾帕替他擦拭著額際的微汗道:“錢銀是小,人脈事大,總是悶聲發大財,會招來別人的嫉恨,與其這般,不如眾樂之,讓她們入股,便是人人賺錢,若是海運那邊真有了什么風吹草動,自有人替我張羅疏通,豈不是少了許多的麻煩?” 她這也是從河運那里吸取的教訓。當初她沒有吞了白家的船行,而是選擇了分攤給大小船行,自己只兼了個船運的龍頭理事。 這不光是落得不貪的名頭,更是分攤了風險。 而如今海運若是能成,更是個肥得流油的財路。瓊娘再次主動將風險分攤了出去,皇家貴宅的夫人們個個都有股份,這枕頭風一吹,比什么都管用,若是哪家眼紅下絆子,想要吞獨頭,其他的貴婦們便第一個不答應。 瑯王怎么不知瓊娘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故意用這話頭逗引著她。這個小婦人,除了滿腦子的銅臭外,那鬼主意便是一個接著一個,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虧。 這都大了肚子,還在那徐徐發展著事業版圖,也不知賺了這么多的錢銀要做些個什么! 不多時,萬歲攜著后宮的妃嬪駕到。 散落在各處的皇子王孫們皆來到入山處的山道相迎。 嘉康帝今日并未著龍袍,只一身便衣,和顏悅色地對自己的兒女們道:“今日花宴,又不是典記在冊的節日,俱是來賞春觀花,圖得心情愉悅,你們且去自己玩耍去,也莫要繁文縟節地來打擾朕?!?/br> 立在萬歲身邊的,是個新近得封的嬪,她原本是樂坊的歌女,因為歌聲婉轉,甚得圣意,一朝被留入宮中,恩愛幾許后,圣上還是覺得不夠,便破格將她升為嬪,賜一個“婉”字,有贊許她歌聲婉轉之意。 不過,瓊娘站在瑯王的身邊施禮,不知為何卻發現楚邪的身子陡然變得僵直。瓊娘微感詫異,抬頭看他的表情,竟然是面額凝重,青筋微微暴起。 她順著瑯王的目光望向了皇帝身邊那位嬌弱可人的婉嬪,頓時明白了瑯王不自在緣由。 那個婉嬪……那一顰一笑與她婆婆的畫像如出一轍。 別人看不出來,瑯王能看不出嗎?雖則他知道萬歲一向戀慕著母親,可是眼看著萬歲竟然納了個與自己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擺在身側,那心里的火氣登時直升了上來。 第153章 瓊娘深知瑯王的脾氣, 生怕他一時按捺不住, 做了什么駕前失禮的舉動,便按著腰際輕輕哎呦一聲,跟楚邪說自己方才閃了腰,這才拉著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花棚之下。 揮退了左右后,瓊娘將剝好的甜栗子塞入到瑯王的嘴里:“婆婆仙逝甚久, 現在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沒有見過她了。你若是平常些還好, 如方才那般失態,豈不是正落人口實?反而要辱沒了婆婆的清名。那就是個樂坊的歌女罷了, 萬歲若愛, 自有納為宮嬪的自由,你一個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橫挑鼻子豎挑眼?” 其實瓊娘說的話,瑯王都懂, 可是當時那股子氣兒頂上來, 若不是瓊娘攔住, 他還真說不得會做出什么混不吝來。 不過現在被瓊娘細聲細語地勸解, 又吃了幾顆甜栗子壓住了火氣, 理智便也漸漸抬頭了上來。 瓊娘不想瑯王再失態,便想早早離開寶鳴山??墒瞧苫实劢腥?,喚著楚邪去陪王伴駕。瓊娘這一顆心又拎提了上來。 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明顯了,瑯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rou道:“本王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你怎么總是像個姨母般瞎cao心?” 瓊娘心內“嗯”了一聲, 主要是這位上輩子沒老婆沒孩子的時候, 真是什么事兒都敢犯??! 不過有了瑯王這一句, 她也便放下心來,跟著瑯王一同去陪王伴駕。 去了萬歲的金頂御帳時,太監們正好呈上新剪下來的櫻花,皇上笑著道:“朕的婉嬪說這櫻花有護膚之功效,說是要采集些,制了油膏給諸位的女眷,少不得今日做了辣手摧花之人,這一番折下些來,倒是少了些美景?!?/br> 有那會拍馬捧屁的立刻接道:“滿山的芳花皆為圣上命人種下,現在婉嬪采摘也是為了讓各位的府內多些如花般的容顏,這等美事,若是花兒有魂,也自當心甘情愿才是?!?/br> 隨即便是一群附議的,那些個王妃夫人們,也個個現自謝過婉嬪的心意,仿佛自己臉上已經涂抹了婉嬪親手制下的櫻花油膏一般,舊貌換新顏,個個美得像朵花。 瓊娘坐在其下默然不語。她前輩子長袖善舞,上至宮廷下至各府宅院,人脈交際皆是記得一清二楚。 在前世里,這個叫婉嬪的……壓根就沒有出現在萬歲的身邊。怎么今世里,她便突然在樂坊出現,進而一舉博得圣心了? 瓊娘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這是有人故意而為之,那么問題便來了。為何那人要費心安排一個酷似瑯王生母的歌女呈遞給皇上? 那肯定是因為那人清楚,萬歲癡戀他的表姐而不可得,這才故意費心找來這么一位容貌肖似的贗品。 此人為誰?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