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瓊娘此時在床上卻猛地睜開了眼。 前世里……那個班主也死了,但是卻是在京城里表演快接近尾聲,在戲臺上表演時,誤吞了真刀片而死, 據說是他們戲班子有人不慎, 將道具弄錯了…… 當時她還深為遺憾,覺得自己未能細看那等子表演, 卻傳出這般噩耗。 此時午后的陽光投射進來, 原本正是溫暖時,瓊娘卻覺得骨頭縫里往外冒著涼意。 很明顯,這位班主今世的命運也發生了驚人改變, 雖則最后都是一死, 可死法卻截然不同。 總不能一個人上輩子身體堅朗, 這輩子突然莫名多了心悸而死吧? 那么會不會是她、柳萍川、或者是尚云天這三者中的其中一位, 讓班主的命運發生了改變?而這班主為何有這般改變? 瓊娘突然有些后悔, 今世得了票還是沒去,沒能仔細看清那戲班子的表演。 不過她起來時,卻有人主動上門答疑解惑了。 來者正是瑯王那個自詡的紅顏知己——雍陽公主。 她來這里是想要告知瓊娘,那十皇子暫時無虞,讓瓊娘莫要替瑯王太過擔心。 這次瑯王誤傷的乃是皇子, 按理說皇室之人為表手足同心, 都得做出個樣子來, 應該跟瑯王避避嫌。 就連一向跟瑯王交好的二殿下,也不曾露面??墒沁@位昏頭昏腦的公主卻沒有管那個,只覺瑯王被軟禁,瑯王妃定然是彷徨無措,自己一向與她私交甚好,怎可假裝視而不見? 這才主動上門探訪著瓊娘,想要安慰一番。 可是瓊娘又不是心里沒數的,自然分析得開這些彎彎繞繞。當下便跟雍陽公主委婉提及,暗示著她這時不宜與自己太過接近。 可是雍陽公主卻滿不在乎,只撿了瓊娘零嘴兒盒子里的軟糕吃,一邊吃一邊道:“雖然是兄弟姐妹,但是也有親近疏遠,那位十弟,可輪不到本宮心疼,平日里學足了溪貴妃的勢利,可看不上本宮這等失了父皇寵愛的jiejie呢,現在倒好,戳破了脖子,圍得都沒法低頭,倒是如了他的意,可以天天鼻孔沖上了!” 瓊娘搖了搖頭,心知她這等子心直口快的毛病,可能就算重活也是改不掉的。 不過瓊娘倒是借機會問她有沒有看那戲班的表演。 雍陽公主笑了:“你可算問對了人,其實那戲班子久負盛名,在入京前,本宮便聽聞了那戲法的精妙,所以趕在他們入京時,叫人將他們傳入宮中,又邀約了眾位皇兄幼弟一同觀賞,那班主可是表演了許多他在戲臺上不曾表演的絕活,可真叫人開眼呢。其中的‘隔空控物’真是一絕,竟然能號令滿桌子的碗碟筷子騰空而起。尤其是那筷子,若箭矢一般在空中飛梭……,遠處桌上的茶壺茶杯也能緩緩升起,慢悠悠地飄到他的面前……” 瓊娘聽著她眉飛色舞的講述,心內卻是泛冷:“既然能隔空控制茶壺,想來控制羽箭也能做到。十皇子受傷莫不是此人做下的?” 想到這,她又問道:“太子有沒有同公主一同欣賞?” 雍陽公主遺憾道:“大皇兄已經不是太子了,哪里心情來看?倒是二皇兄來給我捧場了……” 瓊娘也無心再跟公主說些什么,又是閑聊了幾句,便恭送公主回宮了。 可是她可以肯定一點,那個能隔空控物的班主,應該差不多跟瑯王的箭失了準頭有關??墒沁@輩子的太子,似乎沒有跟這戲班的班主有什么交集之處。 她想了又想便喚常進來,叫他秘密打探那位班主家人的下落,再順便探聽下那隔空控物的蹊蹺所在。 忙碌了一天下來,瓊娘的困意又上來,才想起了自己先前心內的猜測,便喚了郎中來診脈,那郎中一搭,便品出了喜脈,當下便是賀喜著王妃。 瓊娘心中雖然早有準備,等真聽到時,也是百感交集。沒想到終于等來孩兒的時候,自己卻是這般彷徨無助時。 她慢慢躺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就在這里有個小生命正在孕育,她要撐起眼前的爛攤子,決不能叫自己的孩兒還未出生,便失了父親。 想到這,她決定先睡一覺,萬萬不可叫眼前煩亂的思緒影響了腹內孩兒的健康。 可是睡到了一半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邊似乎躺了人,睜開眼兒一看,那原本該在皇寺里的人,卻正坐在她的身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的小腹看。 瓊娘想要做起來,卻被他一把按?。骸岸际且斈镉H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冒失?慢慢地起,莫要抻了本王的孩兒?!?/br> “王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出來的?” “就許你手眼通天四處打探,本王就不知你在府里的動靜?請完了郎中,便有人告知了本王,你卻悠哉睡覺,也不早派人知會?” 瓊娘倒是懶得問他是怎么出來的了。那上輩子里,他犯下的罪責大多了,也是見他經常出入皇寺參加宮宴,似乎什么人間的享樂都沒有虧待著?,F在能出來,大約也是溜出來的吧。 “昨兒一夜都沒睡,聽了郎中的話,便趕緊躺下睡一覺安胎?!?/br> 瑯王看著瓊娘白凈凈的臉兒,再聽了她之言,只覺得一陣的心疼,便是摟在懷里輕輕搖,也不再稱王,只開口道:“都是我的不是,原本應該在小瓊娘的身旁服侍湯水,如今卻要跟你暫時分別……等此事盡了,我便帶你回江東待產,遠離這是非之地……” 瓊娘用手指輕輕勾描著他俊逸的臉。自己腹內的孩兒大約也會融合了這五官,給自己的模樣揉捏在一處,成了個粉娃娃。 可是如今瑯王在明,那個陰謀之人在暗,真是叫人防不勝防,這叫她如何安心生娃娃?想到這,瓊娘突然說道:“瑯王可相信,人有前世,可往復重來?” 瑯王只覺得瓊娘一定是聽了滄海大師的佛偈入了心去,琢磨出了什么旁的,便笑著道:“不信,一世便是一世,哪有那么多的玄學?” 瓊娘慢慢收回了手,望著自己的指尖道:“可是我卻做了個夢,夢見前世的自己?!?/br> 瑯王只當說笑,逗趣地繼續問道:“然后呢?” “前世的我,并沒有被趕回柳家,而是繼續做了柳家的嫡女,嫁給了朝中的寒門狀元郎,育有一雙兒女,而王爺您……卻因為謀反未成,一直被囚于皇寺……” 瑯王只當這真是個夢,可是聽到她嫁給別人生子那環節,便老大的不舒服起來,只哼了一聲:“既然是夢,便盡忘了,懷著本王的孩子,卻夢見給別人生子,當真是要翻天!放心吧,就算為了你和孩兒,我也絕無可能在皇寺里被囚上半輩子的?!?/br> 瓊娘勉強一笑,倒也不強求瑯王盡信,她自己的經歷,有時自己想來都匪夷所思,怎么可能要求別人相信? 不過她倒是提起了那班主的事情,只說聽雍陽公主的描述,覺得與瑯王當初箭頭莫名失了準頭甚是相似,加之正值年壯的班主暴斃,實在蹊蹺,便著人調查,看能不能查出些線索來。 另外她還想出了個至關重要的關節:“王爺,雖然聽宮里說十皇子無大礙,但是他尚是年幼,又臥病在床,若是被有心人動了手腳,便全成了王爺的罪過,所以十皇子那邊,可否請二皇子想法子代為照拂一二?” 提到二皇子,瑯王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只說到:“你說得甚是在理,這些我會命人安排,你就不要cao勞太多心思?!?/br> 瓊娘何等的會察言觀色,最近幾次提起二皇子,瑯王的態度都不如以往熱絡,便感覺出這里面的不對,當下便問:“王爺可是最近跟二皇子有何不妥?” 瑯王淡淡道:“他將要繼承大統,自當避嫌一些,總不好叫國之儲君,與本王這劣跡斑斑之徒過從甚密吧?” 不過瑯王此番回來,顯然不是討論那些個朝堂上的瑣碎煩心事的,只是興致勃勃地詢問著瓊娘,這生孩兒都要準備些什么。 瑯王剛過了生日,正滿二十歲,便是對迎接自己生平第一個孩兒有著無限熱忱,自然是興奮得亦如少年,好似孩兒明日便能出來一樣。 瓊娘卻知道他上一輩子或許是當初被廚下下藥,毒性甚重的緣故,一輩子始終無子,所以看他興奮如斯,倒是有種說不出的心疼勁兒,只心疼這個上輩子沒有當成父親的男人。 “王爺喜歡小王爺,還是小郡主?”她偎在他懷里問。 瑯王不假思索道:“哪個都好,反正也不是只生一個,本王喜歡王府里熱鬧些。母親生我時,傷及了根本,以至于以后始終沒有為我生下弟妹,小時便羨慕叔伯旁系的家中弟妹成群的樣子,現在你可為本王多生些!” 第127章 瑯王立下的這等軍令狀, 瓊娘不置可否。不過這般憧憬著稚嫩嬌兒的到來, 倒是一時沖淡了現實里夫妻二人分明的凄冷。 瑯王到底是偷跑出來的,久留不得,便是跟瓊娘溫存了一會,叮囑了她需要注意的種種事宜,于是便離開了王府。 瓊娘在心中一向拿瑯王當個傲橫的青年來看的, 只是后來入了軍中, 看著他嚴謹治軍的做派才改觀。 現在他說不用擔心十皇子那邊的事情,那么一定是有所安排, 瓊娘便試著讓自己放寬心, 暫時不去想那些個煩心事,只安心在府里養胎。 瑯王府出事的事情,崔家也知道, 劉氏心知王爺被幽禁在了皇寺里, 便徑直來看女兒。 一入門便看見瓊娘正讓侍女往屋外搬著她養的牡丹芍藥。 劉氏只當女兒心煩, 不喜見這些個花草, 便自嘆了口氣道:“這傷了皇子, 也不是故意的,咱們多賠些銀子,皇帝可能放人?” 若非時機不對,瓊娘是會被母親這一句逗笑的,只說到:“娘, 王爺這又不是將村頭富戶人家的孩子弄傷了, 可以賠銀子私了, 那乃是天之驕子,弄破了皮,便是殺頭的重罪?!?/br> 劉氏唬了一跳,道:“那這可如何是好,王爺為大沅朝立下了這等軍功,難道也不能抵罪?” 瓊娘也不想母親劉氏太過擔憂,便是說出了皇帝也是考量了王爺的軍功,只是暫時關入皇寺中,撐了個場面,大約也是會放出來一類的話。 最后便又說了搬運那花草的原因,是因為懷了身孕,怕腹內胎兒嬌弱,不耐著花香氣。 劉氏一聽大喜,一直緊鎖的眉頭竟是舒展開了。只張羅著要給瓊娘扯布做些月子里嬰孩的衣裳來。 其實瓊娘說之前還有些顧慮,擔心著劉氏會勸她與王爺和離避禍,誰承想劉氏竟然連提都沒提,反而勸慰起了瓊娘道:“雖則你嫁之前,娘還擔心著那王爺的人品,可是現在看,雖然以前是個浪蕩慣的,這婚后也是能受得住心的,你這房里干干凈凈,連個通房的都沒有,可見,他是拿你上心的,既然人對你好,那么咱們也要對得起這份心意,可不興著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那一套……” 瓊娘含笑聽著,心里卻是絕對有些慚愧,在這些人情的大關節上,她雖然飽讀詩書,卻不如劉氏來得果敢堅定,想起以前王爺每次遇到些差池,她腦子里首先晃過的便是如何全身而退。這點倒是有些受了堯氏的影響,算計得有些太冷靜了。 若不是當初被王爺那一封休書感動,自己現在大約是留在了江東,就此也就與夫君離心了吧? 母女二人在房里說著知心話,卻不知有人在門外正聽著她們說話。 瑯王正巧又抽空偷偷回來,背著手聽著岳母之言,一時不想叨擾了母女二人的相聚,便轉身先回了書房。 說句心里話,他雖然娶了瓊娘,可是對于她的那小商賈出身的父母,卻并未放在眼中,心里是有些不經意的看輕。雖然趕逢節日,在節禮錢銀上毫不吝嗇,可是要他堂堂一個江東的王,尊奉街邊糕餅的老夫妻為父母,還是差了那么一層子發自內心的尊敬。 可是就在剛才,劉氏勸著女兒不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那一句,倒真是讓瑯王對自己的這位出身貧寒的岳母生出了敬意。 一時便等瓊娘招呼著母親吃飯時,他才現身。 說心里話,劉氏來前,是以為王爺這般禍事甚大的??墒菦]想到這王爺雖然被軟禁在皇寺竟然還能抽空回來,這心頓時放下了一大半。 可是她向來是怕自己失了禮節,給女兒丟面子的。身為岳母,哪有順便登女兒家門吃飯的。本以為王爺不在府里,才來看看,那成想竟然被王爺撞見了,頓時是不大自在。 偏今天吃飯時,王爺倒是異??蜌?,主動地給劉氏盛飯送湯,倒真是一副孝順的女婿樣。 劉氏直覺的若是過了這道坎兒,自己的女兒與女婿便是這般和和美美,再給自己添個外孫子,那便真是此生無憾了。 瓊娘也發覺出瑯王今日有些殷勤的刻意,但礙著母親在身邊不好發問。 只等劉氏一走,她才笑問:“今日怎么這般的禮數周全?往日可是對著我娘沒有這般殷勤??!” 瑯王當然是死不承認,只說:“本王早早失了母親,你的娘可不也正是本王的娘親,便是要你我二人盡孝,怎可用殷勤這般的字眼,當真是沒規矩!” 瓊娘也懶得跟他打著話鋒抬杠,只是問他這幾日宮里的情形如何。 瑯王道:“那十皇子已經能下床了,大約是沒事了。萬歲今日讓那文公公來看我,只說到了臘月入年,便放了我出來,但是今年江東大約是回不了了,皇帝的意思,是讓你我入宮過年?!?/br> 瓊娘先是聽瑯王能在臘月出來,便是一喜,可是聽到皇帝的意思是要召他入宮過年,又是一愣,只道:“王爺你非皇族出身,祭天不過是走個禮儀,怎么還要入宮守歲?” 瑯王卻并不甚在意,他從小到大,總有那么幾年是被皇帝留在宮里過年的,早就習以為常,只是當皇帝是看在他亡母為表姐的情分上,留下他這個孤苦的遠方侄親,熱鬧一下罷了。 瓊娘聽他這么一說也覺得有理,只是這樣一來,她原本想帶著瑯王回崔家與爹娘一起守歲的盤算便落空了。 宮中的禮節繁瑣,也不知她的身子能否吃得消。 瑯王自然也想到了這點,說到:“你放心,我到時候奏明萬歲,只說你身子不耐,我們回府自己過年便是?!?/br> 瓊娘又覺得這類事情,經由男人之嘴上奏,不甚文雅,便決定趁著入宮腌年rou之際,向太后上奏自己懷了身孕的事情。 這般決定后,便與瑯王一起睡了個午覺。 分開的這幾天,就是一個人躺在床上時最難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懷孕的緣故,便特別希望楚邪陪在自己的身旁?,F在趁著他回來,便攀抱著他的胳膊,將臉兒埋在他健壯的胸肌里,踏實地睡了一大覺,只是醒來時,身旁的人便又不見了…… 瓊娘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十皇子受傷而讓狩獵大會有些壓抑,但是腌rou還是照常舉行。 身為太后的義女,瑯王的王妃,瓊娘在腌rou會上乃是重要角色,自然是要參加。 瓊娘收拾下心情,挑選了一件素底藍花的裙衣穿上。美艷的容貌搭配上淡雅端莊的衣裙,頓時更透出一種淡然和成熟。因為十皇子乃是因楚邪而受傷的緣故,她連淡妝也沒畫,便是這般自自然然的入宮去了。 瓊娘來到皇宮,在太監的引領下,來到太后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