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尚云天心內一直當瓊娘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 這種前世今生的記憶攪動在一起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這便是眼睜睜的看著別的男人抱著自己的妻子去洞房! 但凡是有骨氣的男人,哪里能受這等羞辱?如果可以,尚云天真想直沖過去, 一個利劍穿心,手刃了那jian夫! 可惜此時喧天的鑼鼓,紛紛道賀的權貴王侯,都在提醒著他, 這一世的瑯王乃是明媒正娶, 他就算想伸冤也是求告無門! 還是自己沒有升到前世那般的地位,叫瓊娘小瞧了去!尚云天看著那些個華美的車轎, 奢靡的嫁禮。前世他迎娶瓊娘時, 哪有這些鋪排? 也難怪原本就對他心存不滿的瓊娘會改弦更張, 別抱另嫁……只是希望瓊娘到時候不要后悔, 哭著來求自己原諒。 尚云天也不知自己能否原諒到時候已經是不潔之身的瓊娘,可是他想看到瓊娘悔不當初的眼淚,卻是真實而迫切的。 他握著拳,垂下眼,隱沒到了人群中。 因為前來祝賀的權貴太多,加之萬歲親為主持,每個環節都偷工減料不得。一直到了夕陽西下,主要的貴客都一一敬酒謝禮完畢后,瑯王見瓊娘面露疲態,便吩咐她回新房寬衣休息,這里自有他來與眾人對飲,一會也不會有人去鬧洞房,叫她安心睡下。 瓊娘點了點頭,在翠玉的攙扶下回了新房。 入了新房后,在那張大大的妝臺前先除下滿頭的發釵,還有那些個發片,發酸的脖頸驟然一松。 屋室里還有個專門的漱洗間兒,里面的有寬敞的香木浴盆,解了滿身的疲累。 待得漱洗完畢,用長巾吸干了頭上的水汽后,瓊娘便吩咐著翠玉拿來妝箱里收著的寢衣。與月白色絲滑寢袍相搭配的,便是瓊娘自己縫制的兩件小肚兜,既然是新婚,自然先挑紅色的穿。 翠玉回到瓊娘身邊時,略晚些,沒看見小姐縫制過這個,拿衣服時待得展開一看,臉兒紅得發窘。 這么緊小的布料子,胸口處還微微凹陷下去一塊,若飛鳥展翅,穿上了可是會低到何處? 待翠玉服侍了小姐綁上了衣帶子,那肚兜更是沒得眼兒看。 近些日子,瓊娘又是長了不少,將這肚兜的綁繩繃得緊緊的,堆雪山丘緊實包裹,偏偏那凹下去的一處露出撩人溝壑。肚兜下擺也是短短的,正好露出雪白腰肢一截,搭配著下面的低腰燈籠水褲,更顯得纖腰款款,不及盈盈一握。 翠玉服侍著瓊娘穿上了寢袍,將那一抹春色包裹了嚴實,心道:小姐竟然是這般敢穿!可見回了崔家后,小姐還是忘記了在柳家的嚴苛教導,學了街坊里那些個婦人的情致,這般的不端莊,豈不是要教自己的夫君看輕了,認為小姐性情不嚴謹? 也難怪翠玉會這般想,她自小便服侍著小姐,自然知道堯氏時如何嚴苛小姐的言行。 那便是規規矩矩的女戒典范,衣領子不觸到下巴,都算包裹得不夠嚴實。 可是從小到大一直規規矩矩的小姐,如今卻說這肚兜是她自己裁剪的,當著是讓一同受了女戒熏陶的翠玉如鯁在喉,想要勸一勸小姐脫了這肚兜,尋個嚴實些的寢衣換上。 前世里的瓊娘的確嚴苛謹慎的守禮,與那尚云天一板一眼,就差在行房前鞠禮道一聲辛苦了。 若說前世受了什么教訓,瓊娘便會認為自己沒有喂飽丈夫,叫他起了偷食的心思,且吃得那般理直氣壯,毫不挑肥揀瘦,如柳萍川一流,耍弄些個下三濫的招式,就能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這一世,她又嫁人,嫁的又是個花心的浪蕩王爺。一味的守禮,估計那王爺沒等新婚之夜過去,便要見異思遷了。 瓊娘覺得自己合該改變些,可是別的她全不會,也只能從這閨房的著裝做起,看看能不能讓自己的夫君覺得賣相甚好,吃得滿意。 可是待看到翠玉收不及的震驚表情。瓊娘也覺得不妥了,心里一陣陣的不自在。 待得翠玉退出去后,她復又從床榻上起來,對著那能照清整個人影的銅鏡子照了照,越看越覺得過分。便是趁著瑯王沒有回來,脫了寢袍扔甩在繡花屏風上,只穿著肚兜燈籠褲趕緊又翻箱子準備換衣。 可是沒想到,正翻箱子時,有人已經悄然從外屋走了進來。 按理說,瑯王今日應該飲酒甚晚才歸。 然后期盼了數月的好日子,豈能這般在酒杯中荒唐度過。 萬歲不耐熬夜,到了晚上,又是拉著楚邪的手,相談了一會后,便擺駕回宮了。 等皇帝一走,那新郎官滿臉的不耐簡直毫無掩飾了。 他自入京以來,風評比較著從前可以說是大為改觀,可是到底是跟眾多的京官不熟。眾人皆知,他在戰場上的殺伐威名,人又是冷臉慣了的,也不好勸酒。 偶爾也有那大家族不懂事的紈绔子弟一時得意忘形,哄鬧著勸酒??墒窃诂樛醪黄堁孕Φ谋砬橄?,一個人訕訕起哄的氣氛實在是尷尬得掉冰渣。往復其次,眾人看出,這是新郎官不耐煩在趕人呢。 于是便各自尋了借口散去,連那鬧新房的都不成局兒,有幾個看著新王妃嬌媚,想借著鬧洞房的機會,再看看那絕艷羞澀的面龐,可是剛往后院走,便被帶刀侍衛攔下,直言王妃身子不爽,請了郎中把脈,謹請賓客止步回轉。 這便是是新郎官太小氣,竟是這般的掃興!江東來的土包子果真是不上臺面,聽聞似有隱疾,新婚夜估計也鬧不出浪花,倒是心眼窄得也不叫眾人樂和了。 如此這般,瑯王倒是可以從容脫身,迫不及待地朝著新房走去。 原以為瓊娘依然歇下,少不得軟語誘哄著她醒來,解了自己的饑渴??墒钦l承想,一入新房,卻是細腰香背,翹臀翻箱的香艷背影。 瑯王只覺得頭xue的血管都在鼓噪作響。幾大步便走了過去,一把將這肚兜小新娘摟在了懷里。 可這一翻身,卻是更叫人血管炸裂的滿眼雪滑。 在那披散長發的掩映下。紅紅的肚兜也映紅了瑯王的眼兒。 瓊娘剛想說容她換一身莊重些的寢衣,可是rou已在狼口豈有松口之理? 還沒等瓊娘將話說全,人已經被按進了紅浪翻飛的喜床之上,重重帷幔被一扯而下,只聽王爺言語含糊道:“換甚么衣服?這件最可心意,以后倒是要多縫幾件,穿給本王看!” 再接下來,瓊娘未盡的話語全被攪動的口舌吞咽得細細碎碎。 再接下來,她便知,自己雖再世為人,可是前世粗通的那些個皮毛卻是盡用不上的。 她嫁的不是個人,是個熬餓了的獸,最后竟是到了什么時候,她也不知,只知道眼皮發沉,渾身酸痛,只想睡死千年。 待到了第二日,翠玉鴛鴦輪流溫熱了五遍的盤水,都不見內室叫水。 偶爾有聲音,翠玉貼著窗欞一聽,立刻羞怯地縮回了脖子。 喜鵲久在鄉野,對這等子男子之情,倒是知道的比翠玉多,只干脆去小廚下燒了一鍋子的熱水,時時添水添柴地溫燉著水溫,對著伸脖子張望的翠玉道:“別看了,一時出不來的。沒看見我們王妃將王爺迷得神魂顛倒嗎?那內室里有濕巾帕子,還有竹管引入的溫水,只怕王爺王妃一時貪睡,要起得晚些?!?/br> 翠玉小聲嘀咕道:“按理是要早起,王爺沒有父母,昨日是萬歲代為主持,兩位主子合該早起面圣敬茶的……” 喜鵲吃著昨夜管家賞下來的喜餅,一邊吃一邊瞪大眼兒道:“我們王爺還會管那個?我昨日可是親耳聽見王爺跟萬歲說,明晨恐怕乏累,不及進宮面圣,還請萬歲恕罪。那萬歲爺也是甚有寬厚仁慈的心胸,只道王爺莫急,且慢慢來,彭祖有云什么……‘食療不如氣療,氣療不如人療,以人療人,真得其真……’只要慢慢來,最是將養進補,待過個三五日去面圣也可……” 難為喜鵲能抖干凈聽來的書袋子,可是說放到一半,便覺得大不妥?;实劭墒锹犅劻送鯛數碾[疾之說,也是半信半疑,便讓王爺拿著她家的小姐,好好治病呢? 第85章 彭祖的以人療人之道, 貴在陰陽調和。 待得快及中午時, 瑯王依靠在床欄處,摸著懷中人兒光潔的后背, 意猶未盡地感慨,餓透了之后,吃對了藥的感覺, 著實不錯。 可是瓊娘卻是覺得自己得吃副藥來補補。 原來這男人文武一道也是更不盡相同。 前世里尚云天雖則身材高大,但終究是一介文人, 力道終是綿軟不足??墒浅皡s是武將出身,從小便跟隨老瑯王習練武藝, 手臂腰身皆是力道。 想及前世里, 貴婦人們偶爾相湊,談及各府秘事艷史時,提及哪家的爺是公狗的腰子, 一些夫人便心靈神會暗笑不止。 而瓊娘兩世為人婦,過了這一夜才明白那公狗腰子為何意,竟是兩眼發黑,凝望著床帳發呆。 而如今那狗兒還未怠足, 竟是興致勃勃地復又將她翻過道:“今日閑暇, 無甚瑣事煩擾,你我且再行一場, 這次我慢些, 緩著你的勁兒來可好?” 這話瓊娘覺得耳熟, 大前次時, 他也是這般說的,可到了最后,也不知是緩了誰的勁頭。 若是再信,自己活該馬上風,累死在床上,成為滿京城貴婦們的笑柄。 “王爺……你還年輕,這般不知節制,身子是要透用壞的!”瓊娘強撐著起身,取來了被扔甩在床尾的寢袍,拿出前世正經說教的正妻樣兒,準備好好說教一番。 可是在瑯王看來,小嫁娘蓬亂亂的烏發,粉白兒的臉,眸子都透著之前未盡的淚花,嘴唇也因為他太用力,而被吮得紅艷艷的。 這般風情,就算再怎么正經,也透著一股子不正經。這便像只香透了的薄皮大褶的rou包子,顫巍巍地勸導著狗兒:“別再吃我,再吃便要撐著?!?/br> 瑯王雖不承認自己活似惡狗,但是的確吃不夠rou包子,便還要再吮吮rou汁兒,可就在這時,瓊娘卻哭嚷著喊餓,這才到底被瑯王放行下了床去。 待翠玉和喜鵲端著水盆服侍著瓊娘漱洗了一番后,頭發只簡單地打了辮子,便跟瑯王一起在外屋的地桌上盤腿用飯。 知道兩位主子早餐未盡,空乏了腸胃,廚下里煮得是爛熟的南瓜百合粥。曬干的海魚干兒用香醋搭配佐料上鍋蒸透后,再用蔥油調汁兒,用來配粥最佳。一小籠子的水晶青瓜蝦仁餃,用的還是瓊娘在府里幫廚時,調下的制法。 簡單的吃食最是開胃,瓊娘已經許久沒這么狼吞虎咽地吃東西了。待吃了兩口,緩了緩餓勁兒,卻看瑯王不吃,只一個勁兒看她,不由得用巾帕揩拭了嘴角,疑心自己吃相不佳。 其實瑯王經過了昨夜,這心里也是略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怎么就跟沒見過女色一般,對著這小娘就是吃不夠呢? 他知自己愛這小娘顏色絕艷,不然也不會不顧及她卑下的身份一味求取。 但是心內一直鄙薄她甚是有手段,總是能想出法子吊著自己,偏偏自己又是個禁不住的,最后竟是愈加對這小婦欲罷不能。 原以為待得婚后,這種整日里總是滿腦子是她的無聊該是消減了。誰承想,卻似半點未減,但好在rou已經在自己的鍋內,隨時都能燉煮著吃上一鍋,便沒有以前那種隱隱心慌。 想到瑯王心情大爽,只兩手一攤,吩咐著瓊娘:“且布菜喂本王吃?!?/br> 瓊娘慢慢吞咽下嘴里的東西,伸手取了筷子夾了一顆青瓜蝦餃送到了他的嘴中。 瑯王又指示她做了幾樣,瓊娘皆是一一照做,儼然是賢良妻子的表率,再不見以前那等子牙尖嘴利的模樣。 這讓瑯王再次心情舒爽,一時覺得成親這事兒還真是不錯。 就在這時,常進來通稟,說是江東的部將才入京,因為當初瑯王被賜婚時太匆忙,他們一時不及趕到,只差了一天,甚是扼腕連連。 楚邪向來看中他的江東子弟,聽聞這話,便吩咐常進,在京城望月樓設宴為部將洗塵。 因為皆是男人,新嫁的王妃不宜同席,瓊娘便留在了府中。 不過瓊娘也是閑不住,這幾天為了籌辦婚宴,自己的食齋,還有新近剛剛買入的鋪子的瑣事都未及照管。 現在瑯王不在府里,正好趁此機會出府巡視一番。于是照例換上了男裝,出去巡視店鋪。 她新買的店鋪正在京城最繁華的街市上,待得貨船一到,從南方運來的各色貨物盡是要展示出來的,有了這家店鋪,才好為基石,延伸到其他各處。 不過今日當她入了店鋪時,那喬掌柜卻一臉焦急地走了過來,低聲道:“東家,原以為您得多歇息幾日呢?!?/br> 瓊娘看著他的臉色,直覺有事,便開口問道:“柜上可有什么事?” 喬掌柜自從柜子里端出了幾樣粉盒,倒出里面的胭脂水粉道:“東家,你看,這跟我們進的貨,是不是同一路的?” 瓊娘細細端詳,有用手指抿了些攤在手背上,順滑服帖的粉質的確與她進貨色同樣。 喬掌柜一聽,額頭都冒汗了,嘆著氣道:“這個怎么辦,那白家也不知哪里打聽到的,竟然手眼通天,進了跟我們一樣的貨品,最主要的是,他們家現在賣的那叫一個便宜,連您定價的一半都不到,到時候我們貨就算來了,只怕那些訂貨的夫人小姐們也會吵著退貨??!” 瓊娘擰起了眉,其實喬掌柜的說的那些還是輕的,只怕兩家貨色比較后,那些個貴女們會疑心她崔瓊娘牟取暴利,故意高價殺熟。 這樣一來,崔家商鋪豈不是要就此臭了名聲,在京城里再無生意可做? 好一個白家,硬來不成,便軟刀子傷人。 他這是寧可賠了本錢也要斷了自己的商路??! 喬掌柜看著瓊娘凝神不語的樣子,想了想開口道:“商賈的根本在誠信二字,現如今。若是想維護了崔家的名聲,少不得要賠銀子,實在不行,我們也降價認賠,免得被貴人們背后非議我們做生意不厚道?!?/br> 瓊娘搖了搖頭,緩緩道:“他們白家既然使出這一招兒來,便是不怕賠銀子也要搞臭我崔家的商行。你今日降價,我保管他白家明日將價格降得更低……且容我想想?!?/br> 她又與掌柜詳談了一會,問清了這幾日有無貨船的消息,然后再無心去食齋。只在夜色將晚時才坐車回府。 她原本以為瑯王應該是與舊部飲酒達旦,可沒想到瑯王回來竟是比她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