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過了一會,那侍女便拎提著空了的食盒回來交差了?,樛跸仁遣唤浺鈫査?,那韶容公主可曾帶話? 侍女搖著腦袋道,她未曾見過公主,只是那公主身邊的丫鬟接食盒時道了聲謝。 瑯王不信,伸手去過侍女手里的食盒子,在侍女詫異無措的目光下,打開蓋子上上下下好一頓翻找,也沒見了什么書信的半個毛影兒。 瑯王最后摔了食盒蓋子,心內再次確定,這拿喬兒的小娘可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其實瓊娘還真不是拿喬。 銀兩全失的打擊甚大,想著自己重生以后,處處親力親為,站在油鍋前日日熬度堅持,結果所有的艱辛全沒了回報,直讓瓊娘有些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但是她心知,這頹唐的日子也只有這么幾天,回去之后,大把的撓頭事且等著她處理,哪里還能這般沮喪? 皇帝賞賜的田地不好變賣,但是可以質押,少不得要借些高利的錢貸周轉……這件事情也給了她一個教訓,不可依仗著重生,便以為窺得先機可以步步為營。 以后行事且得周密些,免了這等一子落錯,滿盤皆輸的下場。 待瑯王派人來送吃的時,瓊娘也不讓自己多想。 既然不可給予,還是少開尊口去求人家吧!瑯王肯不計前嫌,給病中的自己送吃食,也算是顧全了之前的點點情誼,自己總不好打蛇上棍,一味不知好歹的糾纏吧? 這么想著,也全沒了胃口,只披散長發,懨懨地倒在床上,準備這般躺著消磨了無聊的一天。 哪里想到,正混沌得半夢半醒之際,突然有一雙大手覆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瓊娘本以為是喜鵲,可是略緩過神又覺不對,喜鵲哪里來的這么大的手? 待得睜眼一看,瑯王正坐在床邊,皺眉低著頭看她:“只一日沒見你,怎么折騰成這樣?” 這王爺倒是鉆房入戶的好手,若是以后造反失敗,被迫流入民間,應該也不愁糊口營生…… 躺得久了,思緒也麻木了,瓊娘都懶得質問他為何不請自來,偷偷入了她的閨房,只這么腫著眼兒,直愣愣地看著他,一股子委屈的眼淚,竟這么莫名其妙地流了出來。 第67章 瑯王以前是見過這小娘哭的, 就是一邊哭一邊打他這等子沒了章法的事兒也是有的。 但是像現在這樣, 小娘安靜地躺在枕榻上,披散著頭發默默流淚的模樣卻是第一次見。 當下心里竟是有些著慌之感,便自將她抱起,低頭貼著她濕潤潤的臉道:“怎的這樣?可是哪里不舒服?” 瓊娘靠在他寬實的臂膀里,輕輕吸了吸鼻子, 努力平復了心情后道:“沒有什么, 不過是一時頭痛,現在已經好多了, 請王爺莫要掛念?!?/br> 楚邪盯著她的頭璇兒, 一時有些看不慣瓊娘少見的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小娘在柳家養了十五年,別的沒學會,貴女的矜持來了勁頭時, 那是十足十, 若是等她開口, 便要天荒地老的架勢, 當下開口問:“你之前給本王的書信上寫了什么?” 瓊娘張了張嘴, 卻不知怎么開口。 不過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就算瑯王這輩子改變心意不再造反,可是尚云天已經先入為主,卻輔佐了太子,是絕不會放過瑯王的。 那運河被堵住, 不光是堵住了她的商路, 更是堵住了瑯王的先機。沒有運河, 江東就不可能像前世后來那般成為南北的樞紐,為瑯王屯兵積糧提供有利的條件。 瓊娘自覺如今受了柳萍川和尚云天的兩面夾擊,豈不知這楚邪也是與自己同病相憐,可能還不如自己,被人圍堵而不自知。 想到這,瓊娘再顧不得矜持,倒也不怕這瑯王回絕自己丟了臉面了,只急急道:“王爺,你聽說了朝中有人反對挖鑿運河嗎?” 楚邪心內詫異,沒想到她竟然開口便是這等朝中的要事,只眉頭微微一皺道:“這與你何干?” 瓊娘咬了咬唇說道:“我原是以為運河開鑿必定順利,便定了兩艘貨船,只待運河開通時,往來南北運輸貨物……” 她起了這頭,瑯王便全明白了。 他原是該想到,這等市儈小娘,也就是錢銀讓她傷肝傷肺,黯然傷神。 瑯王覺得自己若是個要強的,應立時甩了袖子便走,叫這鉆到錢眼子里的小娘賠個傾家蕩產。 可看著她那桃兒樣紅的眼兒,想是哭了一宿的光景,便又覺得怪可憐的。 于是這身子倒是坐定不動,微微調高了嗓門道:“這……沒了銀子,便不能隨心所欲地自立了女戶,還要嫁給男人才得以安身,的確是夠慘的?!?/br> 瓊娘當然知道他因何故陰陽怪氣,她實在是不好開口明言,若是沒有這條運河,你江東王便是趴伏在鄉間的泥鰍,讓人拿捏著就能摔死。 不過還沒等瓊娘再開口,瑯王的臉色已經復又明朗,覺得這正是勸導這任性不知事的小娘懂事的時候。 “你以為這大沅朝便開明到讓個女子賺了幾許錢,便恣意妄為,不嫁丈夫橫行鄉里了?再說金銀的阿堵物能都是靠得住的嗎?這次上蒼給你的教訓,叫你明白,挑個體面可靠的夫君,比那些錢銀有用多了!” 說完,也不待瓊娘開口,他便道:“這事你不要想了,一切自有本王,但是有一樣,你可要收回不嫁人的胡話,以后再不要拿這個跟本王使性子了?!?/br> 瓊娘欲言又止,可是心里卻不知為何,頭一次鄭重地思考,嫁給瑯王的可能性。 她自問,若是盡了自己的心意挑選丈夫。前世里的尚云天才是她中意的那一種謙謙君子。 滿腹詩書,為人方達,一派儒雅名士之風,與她成婚后的幾年也一直是相敬如賓。 這瑯王呢?為人傲橫,行事張狂,滿府妾侍,前途黯淡……得是被豬油蒙心,才會選他成為夫君。 就算想一想,那成婚之后都是cao不完的心,流不干的淚。 可是如果柳萍川在尚云天的暗中的支持下,果真成了太子妃的話,依著她如今的地位,就算掛著個太后義女的名銜,可面對柳萍川那么下作的人又有何用? 到時候,她一個小小商家女只能被柳萍川輕而易舉便拿捏在了手中。若是事情真的惡化到了那等子的地步,唯一能跟太子分庭抗禮之人,也便只有這個混不吝的傲橫王爺了。 瓊娘知道若是因為要避禍才嫁給瑯王,這對瑯王卻是不公。他雖然花名在外,與自己的初時也不甚愉快。 可是這瑯王待她的確是發乎內心,帶著一份她不太理解莫名的喜愛。 但她經歷兩世,自問在感情上已經是疲憊不堪前行。雖有心嘗試從頭再來,卻不知以何回報瑯王的感情。 她與瑯王這般的浪蕩子又會有什么良善美滿的姻緣?不過最后是荒謬二字的結果而已 想到這,瓊娘委婉拒絕道:“我不會是個好娘子,王爺娶我是要后悔的?!?/br> 瑯王卻覺得這小娘經歷了一番人生的挫折后,總算是醒悟了些,已經考慮了他先前說過的話,當下心中一喜,覺得這滿身銅臭的小娘還算是有救。 至于那運河一事,其實他老早便知。 當初運河開鑿,乃是老瑯王的規劃,只是籌劃出了草圖還未動工,老瑯王便離世了。 現在運河開鑿過半,太子才提出異議,便是算準了運河此時錢款不夠,讓一向吝嗇國庫的嘉康帝心疼了。 他這番也算是揣摩了帝心,看準了時機進言,當真是說到了他父皇的心坎里。 雖然皇帝倒不至于擱淺了運河,但放上個十七八年再動工也是大有可能的。 原本他暫時不欲與太子交鋒過甚,暫避其鋒芒,然而現在小娘求到了自己的頭上,便要將這事解決得圓圓滿滿,才好抱得美人歸。 隨后,瑯王便喚喜鵲熱了魚粥,端了小菜來,一口一口地喂給瓊娘吃。 瓊娘偏頭不讓他問:“又不是生了重病,王爺,你且放下,我自己吃?!?/br> 瑯王卻也絲毫不以為意,只親了她的臉頰道:“怎么只生病才能如此?你我將來是要做夫妻的,這般喂食算得了什么?便是你要在床上行方便,本王都依得你?!?/br> 瓊娘嘴里塞了滿滿的魚粥,聽了他的話,差點一口氣噴出來,只瞪眼含糊道:“竟說得什么話,沒得腌臜了耳朵?!?/br> 瑯王卻覺得這小娘短了見識,只將薄唇貼附在她的耳旁,小聲地說了幾句。 瓊娘的眼睛確實越瞪越大,最后竟然是面色若燒紅的鐵片,滋啦啦作響,只一伸胳膊將不要臉的瑯王退下了床,低聲道:“你給我快些走!休要再來!” 瑯王卻是哈哈大笑,只一抬腿,便又復回到床上,與將臉兒埋進被子的瓊娘攪鬧在了一起…… 再說皇帝,雖在夏宮休養,但國務不可荒廢,是以每日都有肱骨之臣前來與皇帝議政。 太子因為開山引水一事,重振旗鼓,在朝中彰顯了儲君的才干,此時風頭正健。他提議停鑿運河一事,倒是引得朝上群臣一呼百應,紛紛上奏折請求皇帝暫緩這勞民傷財的繁復徭役。 其實一群子人精兒,最會揣摩帝心。明眼人都看出來,最近宮里的妃嬪們又有撿拾起百納服的架勢,這就是心疼那如流水一去不復返的銀子呢! 此時隨著太子參上一本,正好助皇帝下了決心,更改之前的圣旨便也不算朝令夕改。這等替皇帝解煩憂之事,何樂而不為? 今日太子又來請奏此事,并協同群臣一起來請皇帝下旨。 尚云天如今在工部當差,因為太子要向皇帝呈報這幾年運河開鑿虧空的錢銀,是以官職不高的他也在其列。 就在眾人紛紛慷慨陳詞,眼見著皇帝動心準備拿起朱筆下奏折時,門外的太監高聲宣道:“瑯王覲見!” 尚云天恪守禮節,恭謹地低著頭,可是官袖里的兩只手卻是握得緊緊的。 夏宮里的柳萍川給他偷偷遞來了口信,除了述說自己在宮中的種種表現,和詢問接下來的行事外,倒是煞有其事地補了一句,她的侍女親眼看見,瑯王派人給病中的崔瓊娘送了食盒子。 可見這男女二人的交情非同一般,聯想到之前瓊娘曾經被瑯王脅迫到了王府幫廚。依著那瓊娘的姿色,想必一早便讓瑯王嘗到了鮮美的,以至于到現在都是舊情不忘,時常掛念呢。 柳萍川并不知尚云天居然也重生了。她之所以書信里故意提及瓊娘實在是前世愛而不得的心思作祟。 想著尚云天竟然因為瓊娘之死,而不顧及他與自己的昔日情誼,柳萍川心里就難掩憤恨。遇到了機會,自然要跟尚郎說一說這瓊娘這一世回到崔家后的放蕩墮落。 尚云天看到柳萍川的書信時,牙根都咬得泛起了濃重的酸意。 重生之后,前世與瓊娘的恩愛全是涌上心頭。前世里瓊娘至死也是他尚云天的愛妻,入的是他尚家的墳墓。 可是這一世,每個人的機遇大不相同。那么賢淑端雅的瓊娘怎就跟楚邪那等子荒yin無度的貨色扯上了干系? 在尚云天看來,定然是這瑯王脅迫了瓊娘。 所有,他要盡早變得強大,更重要的是不遺余力地鏟除掉瑯王,這便是他有眼無珠,輕薄了他尚云天愛妻的下場! 第68章 瑯王入殿, 拿眼掃了一圈這些個跟太子語氣請奏的臣子們。 與皇帝請安之后, 便開口道:“臣聽聞最近有臣子擔憂運河勞民傷財,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便特來與萬歲算一筆賬?!?/br> 嘉康帝笑著道:“忘山身為武將,如今也憂慮國計民生,可見是在京中的歷練讓眼界開闊!這是好事, 不過戶部已經有尚大人細算了賬目, 大致無措,倒是不用再算?!?/br> 雖然皇帝句句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蛇@話聽入了眾位臣子的耳里, 頓時生出了別樣的意思——萬歲這話分明是暗指瑯王狗拿耗子, 多管閑事,這是拿話再敲打他呢! 頓時個個心中暗笑,覺得這位江東王可真是吃飽了撐的。 楚邪不慌不忙道:“臣跟尚大人算的是兩筆賬, 他的是出賬, 臣算的入賬?!?/br> 嘉康帝聽到這, 倒是覺得有趣, 便問:“愛卿的入賬是怎么樣的算法?” 瑯王不慌不忙從懷里掏出了一份奏折, 其上詳細地羅列的運河開鑿之后,每年往來貨物船行經運河的大致收稅銀兩,以及南方一旦發生戰事,調轉輜重節省的銀兩數。 其實這些個賬目都是瓊娘昨晚連夜攏算出來的。她經歷前世,自然知道這運河開鑿以后, 往來的船只是如何的繁多忙碌, 這筆筆進賬也是算得心里有底, 條條分明。 其中根據船只大小、吃水多寡收取賦稅,也是上一世采取的措施。她攏算得細,更是延展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收益。 而瑯王又在瓊娘攏算的賬目基礎上,添加了上游缺水的內陸因為這條運河的開鑿而可以充分灌溉莊稼,多澇的下游有了運河后更可以排澇分流洪水等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