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可是現在,哥哥那邊又跟前世的孽緣起了糾葛,叫瓊娘怎么放心得下? 她經歷過前世,深知這趙家姐弟是怎么樣的禍根。若那趙蓮娘真如哥哥所言,為世道所逼,不得不賣身養家,還是叫人同情的。 可是她入了門后,分明不孝敬公婆,仗著自己出了錢銀,整日謾罵劉氏,還聯合自己的家弟處處磋磨哥哥,累得哥哥最后犯下了殺人的重罪…… 只要想想這女人過門后引發的后果,瓊娘便不寒而栗。 不過細細一想,前世今生還是發了不小的變化。前世里,那時爹爹崔忠已經病重,加上之前早有女兒崔萍兒私奔成了他人妾的事情,也是破罐子破摔,無力去管傳寶,才讓那個什么蓮娘入了門來。 可是這一世,崔家眼看著越過越好,爹爹身體又強健,執掌起家里的事情毫不含糊,豈會松口答應? 雖然爹娘已經表了態,可是瓊娘還是不放心,決定自己再走一趟,打聽下著兄妹在鄉里的為人風評,難道真是孽緣天注定,那趙蓮娘為何前世今生都偏偏纏上哥哥一人? 那兄妹的底細倒也好打聽,瓊娘叫來當初跟哥哥一起采買的馬車夫,指著賬本敲打了一輪,那馬車夫便連連叫屈,將那姐弟二人的住址俱說了個遍。 瓊娘打聽清楚后,便換了一身衣服,揀選了帶紗的遮帽,帶了丫鬟,還有個嘴嚴體壯的婆子,一起上了馬車,由著那車夫帶路。 天朦朦亮,便往趙氏姐弟的鄉里趕去。 因著相隔不太遠,天還未大亮時,已經到了地方。此時乃是夏末時節,地里的莊稼農作物大半都熟透了。 雖然高粱一類的糧食還要再曬曬,不得采摘,可是地里的活計還是很多。因著中午日頭毒辣的緣故,大部分的莊戶人家無論男女老少,都起了大早下地。 此時天亮,鄉里村落卻是冷冷清清,連大部分孩童,都被爹娘背下地里干活去了。 瓊娘早早下了馬車,沿著土路前行,到了崔家的院落時,瓊娘隱身在了墻角,卻發現那家的大門緊閉。 等了半天,大門才吱呀打開。一個蓬頭殘粉的女子探出頭來左右望一眼,見周遭無人,才扯了一個衣衫不整的漢子繼續難解難分。 那跟在瓊娘身后的馬車夫道:“那便是趙家蓮娘……不是跟崔少爺好了,怎的還接別家?” 喜鵲沖著他一瞪眼,那馬車夫立刻乖乖閉了嘴去。 瓊娘隱在墻角,繼續聽著,那漢子道:“那小子瘦弱的雞仔樣,難道是個能干的?怎么昨晚留得那么久?害得老子要續了他的熱攤,大清早的便又要被你攆走?” 那蓮娘媚笑著往漢子的懷里道:“平日不見你這般,怎么的今兒沒來的吃醋?若不是你使銀子指使著奴家,那樣的沒勁貨色真是上門都不愛應承,就愛你這冤家懂情解意,后半夜過來給奴家解渴,不然被他那不中用的撩撥得心煩,后半夜豈不是要睡不安時?” 說到這,那漢子被奉承得雄風健健,心里甚是舒爽,只從懷里掏出了個沉甸甸的銀袋子道:“主家給的賞,只管將那小子籠絡住,待嫁入了崔家,那家財底子豐厚,盡夠你弟弟填補錢窟窿的!” 說著一對如膠似漆的男女總算是分開了,那人系好了衣帶子,便揚長而去。 瓊娘緊盯著那人的背影,后脊梁冒出的都是冷風陣陣。 那人雖然比較著記憶里的要年輕些,可是他的確是柳家的外院管事,名字叫高廣貴。而他兒子叫高喜,后來做了尚云天的書童,改名作高聽泉。 在她前世記憶里,落水之后,在井中絕望掙扎,逐漸不支下沉時,便是高聽泉在高聲呼救……、 自己前世今生,都不曾虧欠過高家父子,為何他們父子倆竟然這般暗中設局,妄圖置崔家和她于死地? 瓊娘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直覺兩腿戰栗得發麻——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股子抑制不住的憤恨。 柳萍川!你欺人太甚! 只回去的路上,瓊娘便將前因后果俱想了清楚。 前世里,那萍娘便勾結了外院的管事高廣貴,前世崔傳寶是不是通過高廣貴認識的蓮娘,不得而知。 但今世本該毫無交集的兩個人,的確是被人刻意牽扯到一處去的。 高家父子乃是狼狽一窩,高聽泉大約也是柳萍川買通了的。最后竟然是對自己痛下殺手…… 今世呢,許是看著崔家的日子過得好了,那柳萍川又是渾身的不自在,竟然又故伎重施, 瓊娘一直不愿將人想得太惡。雖然心中一直猜度自己前世的死于柳萍川脫不開干系。 可是如今一切俱坐實了,便不由得她不信,這個柳萍川惡毒到了骨子里,就算重活一世,她也沒有斷過為惡的念頭! 一旁的喜鵲也是義憤填膺,只氣道:“少爺這是讓狐媚子騙去了,全想著套取東家的錢財呢!待得回了食齋,叫上伙計,帶了家伙,搗爛了她的狐貍窩!” 一旁的婆子也甚是氣憤,只說:“小姐盡快吩咐,到時候我一個人,就能抓爛了她那張臉!” 瓊娘閉著眼想了想,過了一會道:“若是這么做了,那個叫蓮娘的豈不是又要白白去哥哥那扮成苦主訴苦?” 喜鵲急道:“那怎么辦?這樣一來,回去將聽到的學給少爺聽,他也是不會信的!” 瓊娘沒有回答,只是快下馬車的時候吩咐著她們守口如瓶,不要說給少爺聽。 待得回了食齋時,快進中午,漸漸上來了客人。瓊娘依舊如往昔一般監督廚房婆子洗菜切菜。 聽著耳旁熟悉的炒勺叮當的聲音,瓊娘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做菜講究個煎煮烹炸,火候入味。 人世間的報應輪回也是如此,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她倒看看,這一世,柳萍川能蹦跶到幾時? 與瓊娘漸漸平復的心緒不同。柳萍川此時的心緒正在火上炙烤一般的難受。 這一世,尚云天竟然落榜了! 當剛知道這消息時,是讓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前世里,本該責罰江東王的科考舞弊案,怎么變成了影射太子的案子? 若不是天子給儲君留了些面子,只怕現在那長長的罪責書上,首當其沖便寫著太子劉熙的名字。 當柳萍川從父親的嘴中得知,那恩科第一的卷子,原本是一位叫尚云天的書生時,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尚郎才高八斗,前世權傾朝野,那時實打實的真才實學,雖然提前了經年應考,怎么可能名落孫山,不見蹤跡呢? 現在尚郎平反,隆恩浩蕩,雖然不能再補錄狀元,卻給了個捐生的頭銜。 本朝的慣例,尚未及分配地方官職的閑官,便為捐生。 柳萍川覺得依著尚云天的本事,得到皇帝的重用是遲早的事情。于是多方打聽后,知道了他暫居在給外地進京,沒有采買府苑的官員歇宿的外事衙齋里。 柳萍川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說自己得知他乃哥哥西席之子,受此不白之冤,很是氣憤。 而聽聞他得以昭雪之際,前來慰問一二,順便表達下自己對他才情的仰慕,更帶著自己出印的那本子詩集前去討教。 哪里想到,尚云天在衙齋里倒是見了她,只是冷冷地上下打量,聽著她柔聲細語的介紹,卻默不作聲。 待得她遞過來那本子詩集,想要討教詩集時,他只一頁頁默默翻閱,待翻到最后一頁時,卻突然憤怒地將這詩集扔甩到了地上,更是沖到她的面前,扭住了她的胳膊不放。 柳萍川只當他想要輕薄了自己,身體隱隱發熱。 可誰知他卻突然撒手,莫測高深地看著自己,然后只說到,他近日有些疲累,若是小姐愿意,改日再敘。 尚云天的反應,實在是大大出乎柳萍川的意料。 事實上,這一世有許多事情都脫離的她的掌控。 雖然自己早早回了柳家,如愿成為了柳家的千金,并盡力按照前世里瓊娘的步調前行。 可是乞巧節上,她并沒能如前世瓊娘一般,冠蓋滿京華,更是與雍陽公主交惡,沒有如瓊娘一般成為她的閨中至交。 而尚云天的落考更是叫她分外慌神。 這一世似乎什么都變了,而那個瓊娘并未如她意料的那般,變得落魄不堪,只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山下遠近為名的女商賈…… 柳萍川覺得自己該做些什么,叫前世今生變得相似一些,才能心安。 最起碼崔家,不能因為她瓊娘的緣故而變得順風順水。 想起自己上次去食齋時,崔傳寶對待自己的冷漠,柳萍川就一陣惡氣,只想讓他知道,哪個meimei才是真有本事的! 這樣一來,她便想到了哥哥前世所娶的那個蓮娘。只要崔傳寶娶了那女子,便引了禍水回來。到時候,真的出了人命,又豈是她崔家瓊娘一個廚子能應付得來的。到時候,崔家肯定要如前世一般來求著自己,到時候,她便給瓊娘揀選個街頭的腌臜乞丐,瓊娘肯嫁了,她才會去救那崔傳寶的性命…… 只是那女子許是不像前世那時,已經撈足了皮rou錢,想要從良。柳萍川起初找人收買她,讓她去勾引那崔傳寶,竟然不愿。 前世里,她是知道外院管事曾經是那女子的恩客,當初開脫崔傳寶的官司,也是她委托高廣貴去辦的。 這一世,那女子既然還不愿從良,少不得她通過外院的高管事通些錢銀,收買了那對姐弟,更是透出那傳寶家私豐厚的底子,這才成了事情。 這日聽聞高管事來報一切順利,那崔家小子已經神魂顛倒,許諾迎娶叫蓮娘的暗娼后,柳萍川難受了多日的心安定了下來: 崔家瓊娘!你今世重視什么,我便要拿捏住什么! 第44章 崔傳寶原以為自己被爹娘禁足, 這幾日都不能出去,便煩憂著蓮娘不得訊息, 掛念著自己。 初陷情網的少年郎, 輾轉反側,幾日里便消瘦了一大圈。 可沒有想到,到了第三天的時候, 緊閉的大門卻被打開了。 崔傳寶這幾天茶飯不思, 看見門開了, 便強撐著一骨碌爬了起來, 瞪著眼一看, 是meimei瓊娘立在門邊。 他騰地站了起來, 想要直直沖出大門去,免得再被爹娘捉了說事。 可是瓊娘卻冷聲道:“我已經命人備了車馬。帶你去見蓮娘,你莫著急?!?/br> 崔傳寶聽了半信半疑, 但見瓊娘并是不戲謔神色, 當下大喜過望道:“好meimei, 你肯幫我,哥哥你以后給你買衣裳?!?/br> 瓊娘冷聲接著問:“用店里賬上的錢買?” 崔傳寶一窒,有些訕訕說不出話來。如今家里的吃喝皆是走的食齋賬面。他再對著為家里賺取錢銀的meimei說出這般哄小孩子的話,的確有點貽笑大方。 不過瓊娘并不像是騙他,到門口時,也沒見崔忠夫婦, 只一輛馬車候在門口。 等到上了馬車, 崔傳寶看著跟著上來的瓊娘, 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瓊娘,你跟去干嘛?” 瓊娘直直看著他:“你不是說,那位娘子是我的新嫂子嗎?去看看又有何妨?” 崔傳寶想,那蓮娘自從認識了他,便歇了舊業,既然自己已經立意要娶,也沒有什么不得見人的,便沒再言語。 等到了鄉間,瓊娘卻早早命人停了馬車,然后領著三個粗長的伙計,外帶著自己的丫鬟喜鵲,拉著崔傳寶一并入了與那蓮娘相鄰的院子。 崔傳寶被鬧得糊涂,直到進了屋子才說:“meimei,你領我到這作甚?” 就在這時,上次跟瓊娘一起來這里探聽虛實的婆子從里屋里出來,小聲道:“正成事呢!” 瓊娘點了點頭,也不看崔傳寶,那婆子便領了他入屋,屋里沒有點燈,一團子的漆黑。 那婆子指了指墻上的一個龍眼大的洞讓他看。 崔傳寶鬧不清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只附耳過去,卻聽見那屋子里一陣木床吱呀作響的聲音,蓮娘那熟悉的哼叫聲兒也是三長一短的。 少年郎登時僵直了身子,那一瞬間腦子好似旺火撩著鍋里的水,泛起噼里啪啦的泡。 就算那一刻,他還心存著僥幸——萬一墻那頭的不是蓮娘,而是她弟弟相好的女子呢? 待得附上眼兒一看,那邊燈火跳動,蓮娘那掛著殘粉的臉兒,正滿面紅潮在床邊顛動呢。 崔傳寶只覺得腦袋,轟得一聲,空白一片,竟然如被點了xue般,泥塑在了那里。 可就在這時,墻那邊的云雨漸歇,一個男聲傳來:“怎么這幾日,那崔家小子都無動靜?今日主家還問起呢,可是你沒吊住他,讓他脫了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