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狹小的車窗像是電視的框架，車窗外，是一幕郎才女貌的愛情劇場，車窗內，則是置身事外的觀眾。

    趙楚然有一瞬間覺得眼前的畫面模糊了起來。

    他喉間仿佛梗著什么一樣，心胸悶得離譜，裝著甜品的紙袋被他攥出了皺紋。

    顧容默卻像這時候才注意到趙楚然一樣，轉頭看向車窗內的他。

    “趙總，你怎么在這里？”

    疑問的句式在顧容默口中變得像陳述句，一個帶有逐客意味的陳述句。

    千程神情露出了些許不耐煩，“他來談電影的事情?！?/br>
    顧容默露出些微的笑意：“原來如此，不過趙總或許可以找經紀人直接談，我和千程有些私事需要談?！?/br>
    他話音落下，鳳眼中溢出了些微的輕慢。

    全然勝利者的姿態。

    趙楚然看向千程，她面無表情，似乎也覺得他礙事極了。

    梗在心胸間的石頭尖銳極了，他的每次呼吸，都會加劇這顆石頭扎入器官的程度。

    心中的百轉千回，卻也不過幾秒。

    趙楚然定定地看向千程。

    千程并不理睬，只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我知道你對我還是……”趙楚然微微垂眸，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沮喪，“我都知道的?！?/br>
    千程打哈欠的嘴霎時間停住了，她張著嘴，一雙桃花眸瞪大。

    下一秒，她便感受到了顧容默周身變低的氣壓。

    千程合上嘴，皺著眉看向趙楚然：“趙總，我希望你不要你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br>
    “無論如何，至少——”趙楚然將手邊的甜品遞出車窗，金絲眼鏡下的雙眸黯淡，“把這些甜品收下吧?！?/br>
    顧容默嘴角翹了下，看向千程，鳳眼滿是笑意，“嗯？”

    千程眼珠轉了轉，額頭微汗，“趙總，你——”

    她話尚未出口，便被趙楚然搶白。

    “抹茶慕斯，草莓班戟，黑巧熔巖——”趙楚然頓了頓，露出了點苦笑，“這些都是你喜歡我才去買的，收下吧?！?/br>
    千程汗毛倒立，桃花眸中閃過些許驚疑。

    完了。

    無論趙楚然是不是在搗亂，但是這幾樣甜品，確實都是她最愛吃的。

    這下，說不清了。

    顧容默鳳眼中的笑意愈發濃，冷意也愈濃，“沒想到趙總這么了解千程的喜好啊，看來趙總確實很看重這部電影啊?！?/br>
    “電影的事我會再考慮的?！鼻С萄柿搜士谒?，無端心虛了起來，“我知道你在為你今早打擾我睡眠的事情道歉，但是現在希望趙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br>
    趙楚然眼神愈發黯淡，將甜品放了回去。

    “我知道了?！?/br>
    千程悄悄松了口氣。

    無論如何，先把他搞走再說。

    但是，下一秒，趙楚然卻又扔出一個重磅炸彈。

    “我尊重你的決定?！彼嘈σ幌?，“無論你怎么選擇，我都不會怨你的?！?/br>
    千程：“……”

    等等，只是電影而已，為什么說得這么奇怪？

    沒等千程反駁，趙楚然便已驅車離開。

    顧容默面無表情，嘴角的笑尖銳極了。

    千程頭皮發麻。

    良久，她咽了口口水。

    他看向千程，一言不發。

    見顧容默這般神情，千程連忙道：“我通宵趕通告，回來沒睡多久就被他鳴喇叭吵醒了，然后我訓斥他后他覺得抱歉，就買了甜品道歉?！?/br>
    顧容默嘴邊的笑有些嘲諷，“這么巧，他買的還都是你喜歡的？”

    “之前，在別人口中一直認真敬業的趙總，偏偏在你的試鏡上和你有爭執?！?/br>
    “再之前，你拍慈善紀錄片時，一直針對對他獻殷勤的徐新蕊?！?/br>
    “讓我猜猜你們什么時候搭上線的?！鳖櫲菽P眼瞇起，卻故作沉思，語氣譏誚。

    “你救趙楚心時，她帶著趙楚然去探望你的時候，也許更早，所以她才會放任營銷團隊借著cp的熱度暗捧你?！?/br>
    文學創作的人就是這樣，一旦有心，所有毫無關聯的東西都能成為故事的一環，并且還會自動將其邏輯化。

    此時，就連千程都被顧容默這一串嚴絲合縫的推理震驚得不知如何反駁。

    “不是，你等等——”千程伸手做投降狀，良久，她道：“你聽我解釋！”

    顧容默抱臂，漂亮的臉上只剩下一陣洞悉的冷笑：“你解釋啊?！?/br>
    千程：“……”

    作者有話要說：　　千·爾康·程：你聽我解釋！

    顧·紫薇·容默：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大綠帽x40

    趙楚然控制著自己不看后視鏡， 眼睛定定地直視前方，直到眼睛內生出了酸澀后，他才放慢車速，?？苛嗽诹寺愤?。

    他并不了解顧容默是個怎樣的人，但他知道，這個拙劣的表演一定會引發顧容默的怒氣。

    當人們對某件事用以憤怒的情緒表達發泄時，并不能用清醒與否和是非對錯來加以判斷。當下的狀態下， 他無非是想用不受控的、最直接爽快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情緒。

    趙楚然賭的就是顧容默需要這個發怒的由頭。

    當然，從剛才的觀察中，趙楚然覺得他賭對了。

    短暫的愉悅過后，趙楚然只感到漫長又漫長的空虛和悲戚。

    他掰正后視鏡，仔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面容俊朗，黑發梳得整齊， 老成極了。

    陌生。

    凝視著鏡子過久， 趙楚然心中竟然生出種種荒謬的想法。

    也許，這并不是她喜歡的模樣。

    他著魔一般伸手揉亂了頭發，又把手插進頭發中梳理著頭發，摘下了金絲眼鏡。

    半晌， 他抬頭看向后視鏡。

    鏡中， 他的頭發柔順垂下，冷酷犀利的氣質柔和了不少，面容白凈英俊，黑眸澄澈， 頗有幾分書卷氣。

    這是他曾經熟悉的他，是他最憎惡的他。

    一個毫無用處的，依靠著骯臟的關系才能勉強活下去的他。

    趙楚然垂眸，攥著方向盤的手蒼白極了。

    *

    到公司后，趙楚然向陳總簡單地匯報了幾天的工作。

    陳總沉吟幾秒問道：“小趙，千程那邊你商量得怎么樣了？”

    趙楚然話音頓住。

    陳總了然，搖了搖頭道：“小趙啊，其實你也不用這么執著，一部電影嘛?！?/br>
    “我知道，這是你負責的第一個項目，你心里著急了點?！标惪傉Z重心長，“但是也不是說非要做到壓蔣大琴一頭才算成功，也不是說有了千程就萬事大吉，咱們從長遠考慮，換個別的人選也不是不可以?！?/br>
    趙楚然沉默幾秒，“我知道了?！?/br>
    “知道就好?！?/br>
    陳總正想拍拍他的肩膀，卻見趙楚然抬頭看他，神情認真。

    “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努力爭取到千程?！?/br>
    隨后，趙楚然又道：“那陳總，您先忙?！?/br>
    陳總看著趙楚然離開的背影，不禁咋舌，對這年輕人的執著也有些贊賞。

    趙楚然剛回到辦公室，便見秘書進門。

    “趙總，我們這邊調了不少資料，也去聯系了蔣大琴的劇組，但是蔣大琴的那些劇務都是跟了很久了的……”秘書有些無奈。

    一個劇組由各種部門組成，統籌不好便易滋生嫌隙，因此一般能力足夠的導演都有固定的班組劇務，蔣大琴也不外如是。

    趙楚然了然，問道：“那投資方那邊聯系好了嗎？”

    “幾個大公司都有投資，茹宿占其中大頭，我幫您預約的是茹宿的張總，時間他定?！?/br>
    “好，我知道了?！壁w楚然頓下，隨后問道：“蔣大琴那邊就沒有外聘的工作人員嗎？”

    秘書面露難色，有些遲疑道：“這倒是有不少，但是估計問不出什么內情?！?/br>
    “那就先聯系上?！壁w楚然臉色發冷，“到時候聯系上幾家媒體，沒什么內情也會有內情的?！?/br>
    秘書眼神有些飄忽，語氣帶了點小心翼翼：“蔣大琴畢竟是大導，咱們這么cao作不太好……”

    “那你覺得呢？”趙楚然看向秘書。

    秘書想了下道：“其實蔣大琴那電影題材敏感太多了，咱們完全可以等拍完后動用關系舉報到總局，到時候，總局審片審幾審剪幾剪這電影也差不多涼了一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