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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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最深,寒意最重的五更天,蘇璇忽然醒了。 推開窗,一股寒風卷著細雪撲入,下方一行火把頂著風雪上了城墻。 他望了一眼起身披衣,不出一刻,角樓的門扉傳來叩響,開門正見左侯。 同樣的長夜,也有人倚樓觀雪。 碧色小樓燃著一燭,阮靜妍披著軟裘,輕撫隆起的腹部,從斜開的一線窗中凝望。 紛紛輕雪飛落,彌散暗沉沉的天地。 整座瑯琊王府陷入了深眠,獨有她從夢中醒來,再難復眠。 她將有孕之事對親人坦然相告,阮鳳軒雖沒有責備,私下難免嘆氣,覺得蘇璇害得meimei一生坎坷,甚至懷了孩子都得不到照料。嫂嫂力主她搬回少女時起居的院落,丫環與嬤嬤用的全是舊人,精心妥帖照顧,然而她還是清瘦了許多。 心愛的人在生死之地,云落與左卿辭也隨勤王大軍去了金陵,陪伴她的唯有劇烈的孕吐與難釋的牽懸,一天比一天思念。 不知書信與寒衣是否順利捎到了益州。 不知他在陣前可有無恙,此刻是否能得安眠,這一戰又何時終了。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清眸映著漆黑的夜,漾起零星的水光,又被長睫掩去。 益州一夜飛霜,城外雪深盈尺。 血翼神教的教眾從未離開過濕熱的昭越,還是頭一次感受冬寒,縱然奪來棉衣厚襖,依然凍得手足僵冷,苦不堪言。這場攻伐持續太久,益州宛如一道天塹,橫亙當前,讓中原變得無法觸及。 穆冉初時心氣極盛,被久攻不下的現實擊得粉碎,挾著氣進了一間帳屋,對安坐的黑袍男子道,“這城像個鐵王八,死活攻不下,何必白耗日子,好牙不啃硬石頭,撤回西南算了?!?/br> 黑袍男子紋絲不動,“益州后方才是中原真正的富庶之地?!?/br> 穆冉已經開始煩燥,“就算是金子打的又如何,中原人守得太緊,神奴越不過去,昨夜一場大雪,好些都凍傷了,我們可是宿在野地,比不得城里的人舒坦?!?/br> 帳屋外是一片森寒的霜雪,男子所戴的銀面具也如冰雪無情,“我們不好過,城里也一樣,熬一熬就過去了,此時一退就是前功盡棄?!?/br> 穆冉勸說無用,退出來去尋了塔咤,在火塘邊脫了粗笨的棉鞋烤腳,冷笑道,“教主鐵了心要攻去金陵,怕不是想做中原皇帝,畢竟他是——” 穆冉還是有三分顧忌,最終沒有說完。 血翼神教有一個心知肚明的禁忌,如今的教主乘黃,曾經是個中原男奴。 不知他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前教主,假充了祭司乘黃,成為神教三大護法之一。本來該由前教女的女兒接掌神教,誰料外人混入教中,引發內斗,圣女與另兩名護法身亡,他憑著煉傀之術,趁機懾服教眾做了教主,令西南其他各部祭司入教效命。 穆冉、塔咤和嬰瑤都是因此加入神教,他們臣服于乘黃的力量,并不在乎神教內的曲折,然而遠征久無所得,環境日艱,不免有了退意,乘黃卻堅持不肯撤轉,穆冉不免生出了懷疑。 縱是神奴無敵,也不可能占據偌大的中原,西南才是神教的根基,如今掠到了大量財富,還要頂著阻礙強攻,到底是為神教擴張,還是根本用神教作刀,實現不可言說的目的?在乘黃心中,金陵的份量似乎遠比神教更重。 悍如巖石的塔咤拎起兩根粗柴丟進火里,鏘然道了一句,“城上有武功的越來越多了?!?/br> 這意味著攻破益州的可能更小,穆冉悻悻道,“要不是靠著這堵城墻,多少人也給神奴踩平了,教主還說城里有內線,半點用沒有?!?/br> 塔咤在城上交過手,粗聲粗聲道,“守城的很厲害,那些兵并不恐懼神奴?!?/br> 穆冉未及回答,外面傳來通喚,兩人相視一眼,起身同去。 乘黃依然在帳屋,一旁是裹著裘衣的嬰瑤,他正凝視著一方字卷。 乘黃寬大的袖袍一拂,一只鴉鳥振翅而起,沒入了風雪,隨之而來的一句話,讓三人瞬間興奮起來。 “七日內,強援至,益州必破?!?/br> 余福是外地人,在益州盤了間鋪子賣茶葉,平時交給伙計,自己當個甩手掌柜,四處遛達閑耍。這在益州也算常見,此地水土好,物產豐,日子閑散懶逸,隨處可見樹下有人斗棋打圍,茶館里永遠不乏閑客吃茶聽書。 大雪一落,清客和茶局沒了影,余福攏著耳套,踩著雪要去城南的百味香買包子,結果城中心封了一塊區域,還有士兵執槍而守,不知什么緣故。 益州的婦孺早就疏散去了別城,雪落后街上人跡寥寥,冷清過了頭,又突然圍了一大片,余福難免不解,轉去相熟的茶館問起了掌柜。 掌柜是個和善的老好人,倒豆子般說起來,“人少是因為大雪壓倒壞了營房,侯爺募了許多人去修整,這天寒的,沒房可得凍死人,兵士們鬧起來不得了,必須盡快趕建出來?!?/br> 余福越加費解,“修營房就修營房,封街做什么,買個包子都不給進?!?/br> 掌柜哈哈一笑,“這不是運木頭的車多,之前將路都壓壞了,還得邊用邊修,土灰太大,臟得厲害,不能不圍起來,百味香離駐軍的地方近,這幾天可做不了生意嘍?!?/br> 余福又問了幾句,轉過幾條街探看,果然不斷有大車載著木料進城,被遮攔的區域灰塵彌散,確有修路的挖土聲,再往前湊了兩步就被軍士攔了。余福也不惱,在街邊買了餅子,溜回了自家院子,方進屋,一只黑鳥飛進窗來。 余福放下熱餅,從鳥腿上拆下信管,用藥燭熏出字句,看完驀然一笑。 他一張油胖臉本來尋常,一笑陡然詭異,現出了噬血的興奮。 余福其實是化名,來益州前,他有另一個稱呼。 郎八。 第108章 血焚城 益州全城一直翹首期盼著朝廷的大軍來救,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援軍未至,叛軍先到了。 薄侯從金陵逆水而上,一路強抓青壯拉纖,不知笞死多少,當四萬大軍抵達城下,黑壓壓宛如烏云,與尸軍隔城呼應,一道發起了猛攻。 凄厲的號角吹響,激戰來得太快,連桐油也未用上,無盡的行尸從擂石的間隙撲來,在益州城上展開了一場血淋淋的混戰。 蘇璇在尸軍最密集的地方,他已經無暇斬斷行尸的頭顱,轉為急速奔走,以劍風將行尸掃落,劍光快到極致,宛如雷霆閃動,竟以一人之力生生壓住了三成行尸,一簇簇行尸張牙舞爪的跌落城下,宛如一朵朵詭惡的煙花。 然而少了烈火的助力,攀上的行尸數量大增,如蟻群瘋狂而繼,江湖人竭盡全力的截殺,隨時都有人重傷而倒,鮮血沿著城磚奔涌。 風越刮越緊,卷著冰冷的雪粒,城東是另一場激斗。英勇的士卒用擂石砸落云梯,飛蝗般的箭雨向叛軍傾落。兩面受敵的益州就如繃緊的弓弦壓上了一把利斧,每一瞬都可能崩斷。 午時戰到入夜,殺聲不曾稍歇,拉鋸般的纏戰宛如血磨,填進了無數鮮活的生命,城上尸橫遍野,慘叫不絕于耳,到處是刺鼻的血腥。 東門逐漸被叛軍逼臨城下,巨木捶擊的轟隆震響,宛如敲在益州人心上的喪鐘,藏起來的百姓聽著兩邊震天的喊殺,無不悚然,幾至淚下。 夜色籠罩下來,正當雙方傾力血戰的時候,幾個影子悄悄近了北城門。 郎八受命來益州蟄伏,本是為監看武衛伯。 沒想到靖安侯一夜奪城,益州形勢全易,郎八一直未露相,躲過了清查,甚至用暗線了獲知了不少秘要,私下報給六王。前幾日城中封街,暗線也未遞出消息,他正在尋思進一步察探,上頭傳來指令,讓他趁混亂打開北城門,外邊已經伏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城門一開立時涌入。 北城門暫時太平,守城的士卒不多,正方便他行事。 幾枚銀珠彈落,城門口散出大股濃煙,不明所以的士卒慌亂起來。郎八借著煙霧的障蔽潛近,將背負的□□甩在城門下方,正要引燃,突然一記兇猛的短戟劈來,郎八猝不及防,勉力一避,險險錯開,一道雪亮的劍光仿佛早有預見,已擦上了他的腿側。 兩下突襲均是一流高手,郎八駭極躍起,已經被劍光掃中環跳,登時跪跌下來,短戟又當頭擊來,他倉促抬刀一架,誰料來人內力雄渾,竟然將刀直壓而下,砸斷了他的琵琶骨。 救兵就在一門之外,郎八拼著一口氣滾避,就要將手中的火折甩向引線,然而劍如快雪,瞬間釘住了他的手,沉重的短戟同時扎穿了他的后脊。 大勢已去,郎八只能迸出最后一聲慘號。 除去余下的幾個嘍啰,殷長歌撈起火藥,與陸瀾山對望一眼,奔向了下一處戰場。 飛雪越來越緊,隨著一聲摧崩的巨響,堅厚的城門在攻城的捶擊中轟然倒塌,叛軍發出了震天的歡呼。 當崩毀的一刻來臨,守城的士兵放棄了抵抗,沿著長街向內城逃去,叛軍士氣大漲,山呼海嘯一般從門洞沖入,向內城追殺而去。 仿佛兩廂呼應,被尸軍沖擊的一邊也現出潰跡,曾被厚土掩埋的城門開始晃動,帶著漫天塵土倒下,幽黑的門洞大敞。穆冉久攻數月無功,見城門坍塌瞬時狂喜,召喚尸軍潮水般傾入。 城頭的行尸少了,拼得力竭的人們終于得了喘息,沒有一張面孔露出喜色,跳動的牛油火把映出一張張凝重的臉孔。 大劫來臨,益州的坊弄燈火幽暗,人大概全躲了起來。 神奴也不需要照明,馭奴使cao控浩浩大軍追著逃撤的士兵而行,塔咤與穆冉也在其間,追了一陣穆冉忽覺腳下有異,踩之咚響,不免一疑,然而四下昏暗,隊伍不斷前涌,無法停下細看,奔出數丈腳下又成了實地,也就拋在腦后。 薄景煥也在前沖,宿敵就在城中,久蓄的激恨如火,他不顧一切驅策士兵前行,沖過一個又一個街口,逃兵忽然散入小巷不見了,迎面撲來了大隊人馬。 士兵們黑幢幢看不真切,當是敵軍,興奮的叫喊起來,準備大殺一場,撞在一起才發現是數不盡的行尸,一瞬間駭得魂飛迫散,他們恐懼的要退,然而后方不知情的士兵依然前涌,兩下一擠,頓時響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嚎。 行尸不辨敵我,馭奴使又在后方,哪知前方是友軍,全當碰上守軍殺起來。行尸殺人如裂帛,叛軍心膽俱喪,拼了命的退逃,人潮前涌后推,場面大亂,昏暗中不知多少人被踩踏身亡,滿耳都是哀泣奔號,血氣沖鼻。 薄景煥覺出不對,抄過軍士的火把甩入街邊小樓,火焰引燃窗幔,照亮了街面的情形。 所見的場面激得他頭腦嗡的一響,知是中了計,待要發出信號告知友軍,突然一聲墜響,一件重物摔在街面,濃重的異味陡起。 薄景煥倉促間辨不出是什么,另一頭的穆冉雖然尚未覺察對面是誰,畢竟戰了數月,對這異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嗅出是桐油,不免一驚。 一桶桶桐油被拋機甩來,接二連三在人最密集的地方跌碎,油液嘩然濺開,氣味越發濃厚。到這時兩邊都知道上當了,拼命喝令部屬后撤,然而已經晚了。 驀然一聲響懾人心的箭嘯,無數叛軍驚極抬頭。 漆黑的夜空中爆開了漫天火箭,宛如燦亮盛放的煙花,亮煌煌的穿破風雪,帶著令人喪膽的熱焰而來,釘入密集的人群,激焰一剎那燃而起,如火蛇飛躥蔓延。 昂揚的烈火沖天而起,舔卷了大片屋宅,毫不留情的燎燒活人與行尸。 人們絕望的嘶號,拼命向外逃去,奔到半途街面赫然現出一道深溝,溝中傾油,燃成一道熾烈的火墻,將整個內城隔絕開來,兩軍所陷之處,已經成了一座烈焰熊熊的孤島。 左卿辭竭盡所有方法,讓傳書比叛軍提前數日抵達。 左侯知道益州已經無法保全,與蘇璇商議過后,定下了這一場舉火焚城的絕計。 深闊的壕溝動用了益州半城的男丁晝夜不停的挖掘,底部傾了桐油、打上支架、鋪上厚板,踏上去宛如平地。一旦引燃桐油,木板傾塌,火焰就成了屏障,即使行尸撲出也會沾滿油火,終將被燒成焦骸。 百姓大多預先疏散,留下少部分青壯輔助軍士作戰,加上刻意穩住內間,敵人果然不察。 這一計最難在誘敵深入,必須在重攻下堅持到入夜,才能利用黑夜欺敵,引蛇入甕。蘇璇竭盡全力,江湖人與守城士卒傷亡慘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終于拖到機會來臨。 冬日干燥,一起火上萬屋宇接連相焚,在急風的吹拂下越來越盛,整個內城成了汪洋火海。 乘黃入城最晚,未至溝塹已然火起,幸運的不曾踏入陷阱,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場絕對的勝局竟然翻覆至此,不禁愕極失神。 嬰瑤隨在他身邊,被慘景驚悚之余,透過火焰看見了飛奔而來的穆冉與塔咤,這兩人奔近壕溝卻被大火封阻,再遲片刻就要被烈焰吞沒。 乘黃立即驅動身后的行尸撲入溝塹,宛如沙袋相摞,壓得溝中火焰一黯,填出了一條生路。 絕處逢生,穆冉與塔咤飛奔而出,汗如雨落,驚魂未定。 回眼望去,除了跟得近的馭奴使逃出了幾人,其余都陷在了火海里,滾滾熾浪撲來,沸揚的大火內有無數人與行尸掙動,如張牙舞爪的鬼影,生生是一副地獄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