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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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雷克雅未克的康復中心是專門為受傷的運動員提供康復訓練的場所,因冰島地廣人稀,康復中心的占地面積很大,設施齊全,有不少運動員都在這里養傷。 gilbert自從母親去世后,越發重視家庭生活,已經很少親自帶運動員,通常都是中心的其他醫生負責這些工作。宋詩意算是這幾年的一個例外。 程亦川說是翻譯,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工作量。gilbert說話時很照顧宋詩意,一般言簡意賅,挑最容易理解的句式和詞語,只有涉及專業詞匯時,程亦川才派得上用場。 他們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討論宋詩意的康復計劃,gilbert親自查看了宋詩意的腳踝,然后將方案敲定。 gilbert說:“這幾個月可能會很辛苦,宋,你能堅持下來嗎?” 辦公室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綠色的草地,遠處的田徑運動場上,紅白相間的跑道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近處有飛鳥跳躍在枝頭。 宋詩意的目光落在遠方,笑了笑,說:“yes,i .” lashley是如何做到的,她就能如何做到。 坐在一旁的程亦川扭頭看她,看見女人面上那抹信心十足的笑,忍不住失神片刻。 她目光明亮,安詳而堅定,仿佛希臘神話中的女神,渾身上下都是光芒。 cao。他在心里暗暗罵了句,伸手捂住胸口。別跳了,快成這樣,再大點聲就被聽見了! * 這一個月過得飛快,黑夜追著黃昏,黎明如期而至,時間仿佛在跟人賽跑,眨眼間就到了程亦川要回國的日子。 每天早晨都由宋詩意騎著單車搭他去康復中心,起初還需要他做一做翻譯,后來gilbert就和她交流自如起來。 宋詩意在來到雷克雅未克的第五天里,去了趟市里的書店,買了幾本英語書,都是歐洲人編寫的英語口語快速入門。 “買這個干什么?” “白天做康復訓練,晚上沒事就看看書,學學英語?!?/br> “你把口語練起來,那我這個翻譯不是沒用了嗎?” “你能幫我一時,能幫我一輩子嗎?”宋詩意笑著結賬,請他去路邊的咖啡館喝咖啡、吃簡餐,cao著比來這里那天要流利不少的英語說,“兩份意面,兩杯拿鐵,再來一份千層餅?!?/br> 她在黃昏的余暉里翻了幾頁新買的書,低聲念了兩句。 年輕的女人還是素面朝天,頭發扎成了高高的馬尾,因訓練的緣故又盤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與脖頸。她的眉毛漂亮又濃密,令她整個人顯得很精神,而低頭看書、輕聲呢喃的樣子太過專注,認真的模樣美得驚人。 程亦川看著她,搞不懂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還是她真有這么漂亮。 他一陣口渴,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往下咽,得來她一個好笑的目光。 “你這么渴?” 他移開目光,怕再看下去,再來三四杯咖啡也止不了心頭的渴。 宋詩意和gilbert很快建立起自己的交流模式,偶爾打著手勢,偶爾說著簡單的對話。她每晚刻苦學英語,對話起來也越來越流利,發音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人與人的交流里,內容居功至偉。 程亦川很快“失業”,但仍然賴著不走。 平日里,她做康復訓練,他就在田徑場運動。那里有一些受過傷的田徑運動員,黑人有,白人也有。程亦川的體格在中國人里已經算高大了,但跟他們比起來,瞬間成了小矮人。 他有時候跟他們比比賽跑,有時候跟著學學跨欄,因為英語流利,模樣好看,加之性格也開朗活潑,很快與那群人打成一片。 宋詩意某次看見一個叫luna的黑人女運動員咯咯笑著摸了把他的屁股,說:“you are so sexy,g.” 程亦川的臉瞬間漲成了紅蘋果,摸著屁股蹭的一下跳起來,說你下次別這么干了。 luna說:“咦,你還臉紅了?摸下屁股而已,別這么小氣啊?!?/br> 炸毛的大男生氣勢洶洶地說:“我的屁股不是人人都能摸的!” “大不了我給你摸回來?!?/br> 程亦川:“……” 氣勢洶洶扭頭走了。 宋詩意在室內運動館的落地窗里,看著午后的日光下,田徑場上那個朝氣蓬勃的人,沒忍住笑了。 程亦川氣勢洶洶走了幾步,仿佛察覺到什么,猛地一回頭,看見幾步開外的落地窗里,有人正幸災樂禍。他眼睛一瞇,殺氣騰騰走了過來,沖她比手勢。 你。他指指宋詩意。 眼睛。食指與中指彎起,對著自己的眼睛比劃了兩下。 挖掉!他兇巴巴地做了這個姿勢。 宋詩意哈哈大笑起來。 枯燥而難熬的是康復過程,可愉快而輕盈的,是有程亦川在的時光。 是的,康復過程前所未有的艱難。橢圓機,拉伸訓練,伸展訓練,耐力測試……每一樣都叫她大汗淋漓。 程亦川的不陪同并不是他的本意,事實上,他是被宋詩意趕出訓練室,才迫不得已去了田徑場的。 她躺在器械板上,右腿一遍又一遍坐著極限拉伸。 韌帶痛得她滿頭大汗。 gilbert在一旁站著,手里是一份記錄冊,他一面看秒表,一面數著:“二十二,二十三……再堅持一下,還差十個?!?/br> 宋詩意在寒冷的冰島氣候里,每日穿著厚厚的衣服而來,卻總在訓練后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魚。 gilbert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著她,看她哪怕面色通紅,被訓練熬得眉頭緊蹙,仿佛祖母手里成一團理不清的線球,也始終一聲不吭。他在某次訓練結束后,對她說:“我記得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說鳳凰在被烈火灼燒后,才會獲得新生?!?/br> 滿頭大汗的宋詩意精疲力盡坐在那,說:“鳳凰涅槃?!?/br> gilbert看著她,點頭,“宋,你就是那只鳳凰?!?/br> 宋詩意一怔,抬頭望向醫生。醫生的藍眼睛里有溫柔的憐憫,也有毫不掩飾的贊許。他說:“你比lashley表現得更堅強?!?/br> 門邊傳來誰的聲音:“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期待,她會取得比lashley更大的榮耀?” 宋詩意猛地回頭,看見門邊倚著的少年,因為每日在田徑場接受陽光的歷練,他比剛來冰島時黑了一點,但絲毫不妨礙他的好看。 他笑著,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像是盛夏最清新的一束陽光。 “起來?!彼邅?,伸手拉她,又擰開一瓶水遞過來。 那天晚上,他堅持要搭她回家,時間并不匆忙,他騎得也不緊不慢。 “宋詩意,腿好了之后,你對未來有什么期許嗎?”他在前座問。 “能盡多大努力,就盡多大努力?!?/br> “怎么不說點長志氣的話?比如非拿冠軍不可,彌補當年的遺憾?!?/br> 宋詩意看著夕陽下被無限拉長的影子,哈哈笑著說:“拿冠軍固然好,但那也不是什么非實現不可的心愿。只要腿好了,能重新站上賽場,不因傷痛影響發揮,可以放手一搏,對我來說就圓滿了?!?/br> 程亦川一怔,沒有想過會聽見這樣一番話。 “對你來說,圓滿是什么?” “我嗎?”她想了想,望向遠方,夕陽像是為全世界加了一層濾鏡,朝人間灑上了一片溫柔的光,“對我來說,圓滿就是重新站在雪道上,吸一口自由的味道,暢快地往終點滑下去?!?/br> “不拿冠軍也不要緊嗎?” “應該不要緊吧?”她笑起來,“這些日子我在訓練的時候痛得想哭,為了分散注意力,一直在想一件事,好像如今終于有了眉目。程亦川,我在想,我從八歲開始站上雪山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因為熱愛滑雪才站在那里。我不是生來就為拿獎而活,也不是為了那塊金牌才義無反顧成為滑雪運動員,那么多的滑雪運動員,能拿冠軍的卻只有一個??晌覀兊某踔悦髅髦皇且驗闊釔刍?,因為熱愛,所以站在那里?!?/br> 所以拿不拿得到是一回事,圓不圓滿卻是另一回事。 她坐在后座,一本正經地說著心聲,身下的自行車卻冷不丁一個急剎車。 宋詩意嚇一大跳,一頭撞上他的背,磕得鼻子疼。 “喂,你干什么???” 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都出來了,抬頭卻看見少年神情嚴肅地回過頭來,定定地望著她。 “問你呢,干什么啊,忽然急剎車?”她揉著鼻子,眉頭緊蹙。 卻見程亦川像是看階級敵人一樣,如臨大敵與她對視著,仿佛在與什么抗爭。 ? 什么情況? 就在宋詩意莫名其妙時,忽見他張了張嘴,下一秒,他神情肅穆地指指一旁的大橡樹:“宋詩意,你還記得我們的比賽嗎?” “什么比賽?”她剛問出口,就記起來了,“你說那天晚上賽跑嗎?” “你答應我的,誰先跑到這棵樹下,誰就能提一個要求?!?/br> 宋詩意早就忘了這回事,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句戲言??伤丝烫崞饋砹?,她忽然有點不安。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可以嗎?” “……”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宋詩意清了清嗓子,說,“違法亂紀、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可以——” “我不違法亂紀,也不傷天害理?!?/br> 程亦川打斷她,目光定定地落在她一開一合的紅艷艷的唇邊,下一秒,猝不及防捧住了她的臉。 驚恐之中,宋詩意睜大了眼,卻只看見一片溫柔的陰影落了下來。 guntang的呼吸,溫熱的觸覺,還要響徹耳邊的心跳,與來自冰島三月的冷風混合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海風與草木的氣息,這乍暖還寒的滋味,這guntang又冰冷的溫度,像極了薄荷的味道。 橡樹枝頭,幾只飛鳥猝然躍起,把黃昏拉開一小塊幕布,輕快地沖上天際。 第63章 第六十三個吻 第六十三章 幾只飛鳥呼啦啦撲騰而起, 眨眼間躍上云端。 宋詩意的大腦停止運轉, 在之后的好多秒里都空白一片,仿佛腦門里塞了一團漿糊。 雷克雅未克的蒼穹與大地被朦朧盛大的夕陽余韻所籠罩, 而她的眼前卻只剩下那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面頰被人捧住, 因長時間在寒風里騎行, 他的手涼得像剛從冰箱里取出的冰塊,凍得她一陣哆嗦。 可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抗拒,溫熱的唇就這樣貼了上來。 全世界的光都黯淡下來。 她倏然睜大眼睛, 卻只看見他明亮奪目的雙眸, 仿佛兩盞溫柔的小燈籠,在這廣闊天地間搖曳生輝。 一秒。 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