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川的笑意消失了，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那要是你的腿傷能完全康復呢？”

    宋詩意一頓，抬頭看他。

    程亦川鄭重地問：“如果有機會東山再起，你愿意回來嗎？”

    宋詩意有些好笑。他總有那么多的歪點子，變著法子套她的話。知道他希望她回去，知道他對于夢想異常執著，巴不得所有人都在追夢的路上義無反顧?？伤呀涀龀隽诉x擇，不能回頭了。

    她彎起唇角，抬頭看著頭頂的氣球，說：“真的不回去了，程亦川，你用不著勸我。我現在過得很好，就是能東山再起，也不想去嘗試了?！?/br>
    說過的很好，也許是自欺欺人。

    但邁出了這一步，就不可以后悔。

    程亦川是滿懷希望問出那句話的，聽到這樣篤定的回答，仿佛當頭棒喝，蔫了。

    “真的嗎？”他還不肯死心。

    “真的?！彼V定地點頭。

    于是那僅有的希望也被人掐斷在搖籃里。程亦川xiele氣，想搖著她的肩膀問她，知不知道為了聯系上tomgilbert他費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機會。

    好不容易……

    他張了張嘴，有一股腦的埋怨想咆哮而出，可最后出口的卻是一句。

    “那我就放心了?！?/br>
    你過得好，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呢？

    沒有了。

    他惆悵地看著宋詩意，看她含笑回望自己，有七分的失望，剩下三分卻是欣慰。他知道她過得好，也該滿足了。

    可這樣窩心的時刻，宋詩意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她把氣球遞給程亦川，拿出手機，他也趁機瞄了一眼……丁俊亞？？？

    “我先接個電話?！?/br>
    程亦川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師姐接起了電話，走到湖畔：“師哥?！?/br>
    下一句含著笑，語氣輕快：“你也是，圣誕快樂！”

    然后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什么中午吃了烤鴨，你呢。什么待在基地干嘛，出去放放風啊。

    他聽得牙酸，氣憤地想著，姓丁的怎么賊心不死??？人都離隊跑北京來了，隔著大老遠的還能有非分之想。

    直到他聽見宋詩意那一句：“行啊，下回你來北京，我也請你吃烤鴨去?！?/br>
    小宇宙徹底爆發。

    他倏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別聊了，宋詩意?！?/br>
    宋詩意一愣。

    程亦川沉著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別打電話了，外面冷死了，我想回去?！?/br>
    她還有點愣，拿起電話說：“師哥，我先不跟你說了——”

    “程亦川在你那兒？”丁俊亞的聲音有些凝重。

    “是。他來這邊過圣誕，我——”

    手機忽然被人粗魯地奪了過去。

    宋詩意詫異地看著程亦川，他卻接過電話，言簡意賅：“外面太冷了，丁教練，我先帶她回去了。你有事之后再說吧?！?/br>
    下一秒，掛斷了電話。

    宋詩意不可置信：“你在干什么，程亦川？”

    “我冷?！彼麆e開臉，拿著氣球說。

    “冷就可以隨便干涉別人的電話了？”她皺眉，程亦川一向是個很懂禮貌的人。

    “我大老遠跑來跟你過節，你卻把我拋下，一個人去打電話親親我我?！背桃啻ㄒа?，“這說得過去嗎？”

    “說不過去也該我來結束通話?！?/br>
    氣氛一時凝滯。

    片刻后，程亦川xiele氣，說：“對不起?！?/br>
    宋詩意沒說話。

    他煩躁地皺起眉頭，踹了腳路邊的石子，“我是真冷?！?/br>
    說著，還縮了縮脖子，也不知道在騙誰。

    宋詩意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氣球，慢慢地呼出口氣，說：“走吧?！?/br>
    “你不生氣了？”少年狐疑地抬頭看她。

    她把氣球拿了回來，頭也不回地往酒吧走：“看在花和氣球的份上，勉為其難原諒你了?！?/br>
    程亦川又笑起來，大步追了上去：“我就知道你最大方了?！?/br>
    “沒有下次?！彼?。

    “好好好，保證沒有下次?！彼e手保證，傻乎乎的。

    宋詩意沒忍住，又笑起來。

    第49章 第四十九個吻

    第四十九個吻

    小胡同住不下倆大老爺們兒, 程亦川也不愛麻煩別人, 來北京之前就訂好了國子監大街的酒店。

    周日早上十點半，接到宋詩意的電話時, 他和魏光嚴都還在呼呼睡大頭覺, 迷迷糊糊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 喂了一聲。

    “還沒起來？”宋詩意的聲音倒是清爽利落。

    “這才幾點啊?！彼洁熘藗€身。

    “十點半了，運動員同志?！?/br>
    “誰讓你拉著我們熬夜了？”床上的人嘀咕一句，揉著眼睛坐起來，“都是一起浪的人, 為什么你起得這么早？”

    “快起來吧, 不然要錯過午飯了?！彼翘匾庠缙?，籌劃著要請他們吃一頓好的。

    已是周日, 兩個從哈爾濱千里迢迢來蹭飯的人即將失去自由身, 只來得及匆忙感受一下北京的家常菜, 就要心情沉重地踏上歸途。

    魏光嚴從早上起來就有些蔫了吧唧的, 總是心不在焉。

    程亦川問他：“你怎么回事??？昨晚也就喝了杯自由古巴, 一杯就宿醉了？”

    魏光嚴長吁短嘆, 一再搖頭：“沒事?！?/br>
    末了, 準備離開酒店了, 還是沒忍住，搭在程亦川肩膀上：“那個, 如果一不小心說錯了話, 怎么辦啊……”

    “道歉啊?！背桃啻ù鸬酶纱嗬?。

    “可我說的時候并不知道狀況, 是無心說錯了話啊?！蔽汗鈬烙行┸P躇。

    “無心說錯話怎么了？過失殺人都得進局子, 只要造成了傷害，有心無心都一樣?！?/br>
    魏光嚴不吭聲了。

    程亦川從背包里拿出發蠟，臨走之際對著鏡子抹了又抹，直到鏡子里的人沒了劉海，只剩下“成熟穩重”的老干部大背頭，才心滿意足地停手。

    他從鏡子里看著沒精打采的魏光嚴，嘴角一扯：“大老爺們兒做事，敢作敢當，不就跟陸小雙說句對不起嗎？有什么難的？”

    魏光嚴吃了一驚，霍地抬頭望著他。

    程亦川穿上大衣，拍拍他的肩：“兄弟，你長了一張會說話的臉，瞞是瞞不住的?！?/br>
    午飯就在胡同里吃的。

    宋詩意帶著他們穿街走巷，進了家寫著“七十二號”的小院，院子里是家家庭餐館，陳舊的鐵皮門，復古的陳木窗，紅色的漆已近斑駁，脫落得左一塊右一塊的。

    但小院里栽滿了花，在這寒冬凜冽里盛放著許多不畏嚴寒的嬌艷。

    “到了?！彼p車熟路進了門。

    午飯很豐盛，宋詩意親自點菜，選的全是老北京特色。小吃有爆肚、炸灌腸、鹵煮和褡褳火燒，主菜是八旗炙羊rou、醋溜木須、溜松花，至于主食，除米飯之外，她還點了一份炸醬面。

    “嘗嘗看?！彼凉M懷期待地看兩人一口一口嘗過去，“怎么樣？”

    程亦川含著那鹵煮里的一塊豬大腸，想吐又不敢吐，對上宋詩意亮晶晶的眼，憋得臉紅脖子粗，作勢嚼了兩下，強咽下去，“……好吃?！?/br>
    “這個好吃？”一旁的魏光嚴聽了，也夾了一塊烏不溜秋的東西，嗷嗚一口，下一秒，扭頭找垃圾桶，噗的一聲吐掉，“什么玩意兒，好腥！”

    程亦川：“……”

    宋詩意哈哈大笑，起身去柜臺要飲料：“你等著，我去給要點兒喝的?！?/br>
    于是這邊的程亦川趁機在桌下重重踩了魏光嚴一腳。

    “你看她那獻寶的樣子，能不能不要這么耿直？說句還行敷衍一下也行啊?！?/br>
    魏光嚴申辯：“我媽從小教育我做人要誠實！”

    “你他媽干脆替你媽寫本語錄吧，句句不離你媽?！?/br>
    “嘿，我說你提到我媽的時候，放尊重點兒行嗎？”

    ……

    一頓飯也算吃得熱鬧，賓主盡歡。

    雖然說兩位賓客其實吃不太慣北京菜，羊rou太膻，鹵煮太腥，但表情看上去還是很歡樂的。至少魏光嚴在程亦川的虎視眈眈下，不敢再亂發言，只能喪權辱國地強顏歡笑，連連點頭：“好吃?！?/br>
    這個圣誕就這樣落下帷幕。

    宋詩意親自將兩人送去機場，止步于安檢口。

    “回去吧?！彼χ?，“好好訓練，早日出人頭地，我也好指著電視對大家說，那是我小師弟?！?/br>
    程亦川大言不慚：“那大家一定很羨慕你，有個不僅滑雪技術好，長得還這么帥的小師弟?！?/br>
    宋詩意哈哈大笑。

    她在擁擠人潮里仰頭看他，少年臭屁又臭美，像歌里唱的那樣，將頭發梳成了大人模樣，又穿了一身帥氣大衣。

    他眉眼漂亮，散發著蓬勃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