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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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煩啊, 那小子看起來沒心沒肺的,論勤奮一點不如他,天知道為什么老天爺眷顧, 才剛進隊就有了這個成績。 那天在雪場訓練, 魏光嚴親眼看見袁華手里的計時器。 程亦川的速度和他還是有那么一點差距,但想想兩年前他二十歲的時候,還壓根兒滑不出這個成績。 看程亦川那游刃有余的樣子, 再想想自己如今停滯不前大半年了……魏光嚴心知肚明,那小子超過他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哪怕他趁著周末時間去抓緊練習, 老天爺也沒半點同情心。 一整天下來,依然沒有半點進展。 魏光嚴心情糟糕,抬手摁開墻上的開關,屋內霎時間明亮起來,再一扭頭——嗬, 床上直挺挺坐著個人! 差點沒把他嚇出心臟病來。 他哆哆嗦嗦指著床上的人:“你有毛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覺,燈也不開坐在那, 嚇唬誰呢?” 程亦川哐當一聲倒回枕頭上, 拿被子捂住了頭, 有氣無力地說:“你管不著?!?/br> “你以為我想管?我他媽差點被你嚇死?!?/br> 被子里的人沒吭聲, 翻了個身, 面朝墻壁不動了。 直到魏光嚴洗完澡出來, 程亦川依然保持那個姿勢側臥著,古怪至極。 魏光嚴覺得莫名其妙,有心問他一句,但自尊心不允許,最后只能暗地里罵了句“神經病”,然后就關燈睡大覺。 可程亦川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今晚陳曉春說的話。 “她家以前條件挺好的,要不她怎么能去滑雪?北京又不是咱們東北,年年下大雪,他們那兒的滑雪場基本上靠人造雪,一般人也沒那條件成天去滑?!?/br> “去年聽說你要來隊里,正巧那時候不是宋師姐也要歸隊了嗎?我還聽說你倆在日本就碰過面了,以為你倆有什么淵源,是不是在省隊的時候都是一個教練帶的。結果我們高教練說,宋師姐不是從省隊進來的,當年她在高級雪場純玩兒呢,恰好跟咱們國家集訓隊的碰上面了。那么大個雪場,除了咱們職業運動員,就只有她一個玩家級別的,也不知道是誰跟她杠上了,大概是說了什么看不起她的話吧,她那時候年輕氣盛,非讓人來比試比試。嘿,沒想到吧,現在的師姐端莊大氣,誰能想到以前的她也是個熱血少女???” 那一年,宋詩意不過十六歲,纏著父親帶她來了全國最負盛名的亞布力滑雪場。國家隊的姑娘們傲氣十足,自然是看不起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純玩家小姑娘了,一口應下了她提出的比賽。 “后來呢?她贏了嗎?” “怎么可能?她才十六歲,也沒受過我們這么專業的訓練,當然輸了?!?/br> “那你講這個干什么?” “嘿,你急什么急?輸是輸了,但當時她又沒受過專業訓練,居然能跟國家隊的較勁,速度還一直咬得死死的,差距非常小。你想想看,她要是接受了專業訓練,會有多可怕?” 幾個月后,孫健平親自去了北京,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量,把她招進了隊里。宋詩意終于成為了一名職業滑雪運動員。 她的滑雪是她父親教的,一名滑雪發燒友,還曾經參加過不少大眾級別的滑雪比賽。當年她還是一名高中生,要進國家集訓隊,基本上等同于告別學業??贪宓哪赣H不同意,認為荒廢學業去練那前途未卜的滑雪,簡直是瘋了。 幸得父親全力支持,她才順利入隊。 “只可惜她參加世錦賽的那一年,她爸爸被診斷出了腸癌晚期,發現的時候醫生就說他活不過半年了。高教練說她家為了給她爸爸治病,用光了所有積蓄,還借了不少外債,當時隊里還給她捐款了,只可惜杯水車薪?!?/br> 程亦川心里咯噔一下,“那她爸爸……” “走了。撐過了半年,沒撐過第二年春天?!标悤源和锵У卣f,“師姐命不好,你別看她成天笑吟吟的,其實心里苦著呢。那次受傷估計也是受了家事的影響,如今成績上不去,家里的債也沒還完,挺心酸的。所以說啊,老天爺是真的沒什么心思來顧及我們這些凡人,瞧瞧師姐,多好的姑娘啊,怎么日子過得這么不順心呢……” 故事到這里就沒了下文。 生老病死,再常見不過的事。程亦川自小跟隨爺爺奶奶長大,老人家總愛看些家長里短的電視節目,有時候是家庭倫理劇,有時候是親情類節目,耳濡目染,他也知道了不少。 有時候會翻著白眼吐槽:“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悲劇???也就只有電視劇里才會這么慘,把編劇能想到的災難全安在主角身上了?!?/br> 可他無論如何沒想到,宋詩意會是那不幸之一。 所以她才這么拮據,那件黑色棉衣從去年冬天穿到今年冬天,也還是她一成不變的常服。 所以她才會在珠寶店里來回踱步,哪怕對那只金鐲子愛不釋手,也終究只能黯然離去。 想到這,他又從枕頭下面拿出手機,那筆轉賬至今未被接收,到了明天肯定會退回來。 程亦川告誡自己別想了,這又不是他的事,愛莫能助。何況能出手相助的他不都出手了嗎?可宋詩意太有骨氣,不肯借他的錢。 他試圖催眠自己,閉眼睡覺,可腦海里浮現出的卻總是商場里的那一幕—— 她彎腰湊近了展示柜,天真傻氣地看著心儀的禮物,鼻尖仿佛都要觸到那冷冰冰的玻璃,而她卻渾然不覺。 奶茶店一別,之后就沒再見面了。 可他忍不住去想,她是否在那家珠寶店前來回踱步,然后又一次踏進去了?她會不會俯身再一次去探看那只鐲子,眼里帶著渴望而不可及的傷感? 程亦川重重地翻了個身,煩躁不已。 cao,他在這兒瞎他媽腦補個什么勁?她那么有骨氣,買不起怎么還會回去受店員的白眼? 可那一幕就是不斷在眼前重現。 下一秒,房間響起魏光嚴忍無可忍的聲音:“你還睡不睡覺了?” 程亦川正煩著呢,張口就是一句:“你管我睡不睡?” “你以為我想管???”魏光嚴火大,噌的一下坐起身,“你他媽不睡就別在那兒折騰,翻來翻去床板響個不停,叫人怎么睡?” “……” 程亦川沒留意自己這的動靜,被他這么一說,忍了忍,默默不翻身了。 魏光嚴那么一吼,屋子里瞬間寂靜下來,可他也沒想到程亦川還挺講道理,這就不還口也不鬧騰了,安分守己側臥在那。 被子稍微隆起了一小團,躺在里面的人顯得有點過分乖巧了。 黑暗里,他遲疑地朝程亦川那瞟,半晌,粗聲粗氣問:“怎么,你臉沒好,疼得睡不著?” “呵,這會兒開始裝模作樣關心我了?”程亦川沒好氣地回了句,“你他媽不是要睡覺?廢話怎么這么多?” “………………” 魏光嚴砰地一聲又躺下了,把被子往腦門上一蓋,氣得咬牙切齒。 誰他媽再對他示好一下,就是個大傻逼! * 這天夜里,程亦川迷迷糊糊睡著時,已是深夜。 睡前,他打開微信聊天界面,反復斟酌,想說點什么讓宋詩意收下這筆錢??蓪υ捒蚶锏淖志浯蛄擞謩h,刪了又打,最終還是沒能變成一條完整的消息發送出去。 屋子里滿是魏光嚴沉穩的呼嚕聲,呵,睡前還在為成績發愁呢,一睡著就跟豬一樣,煩惱一掃而光。 程亦川有些心煩意亂,最終握著手機睡著了。 次日清晨醒來時,對床的魏光嚴已經不見人影。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準是又跑去雪場加練了。 田鵬以前就對他說過,很多事情不是一味使蠻力就能成功,勞逸結合很重要,心態也一樣。速度提不上去是因為遇到了瓶頸,如果真是多練幾遍就能突破,也不會有那么多盛極而衰的運動員了。 這個道理,魏光嚴不見得不明白,只是不甘心。 程亦川呈大字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片刻后,腦子里靈光一閃,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當天中午,他又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車,抵達了昨日的商場,直奔二樓珠寶店。 展示柜里一大堆亮晶晶的鐲子,黃了吧唧閃瞎眼。 她看上的是哪一只? 店員熱情地跟他推銷著:“是要送老人,還是送父母?” 程亦川開門見山就問:“昨天有個年輕女人來你們這兒,看上只鐲子沒買,你還記得嗎?” 店員a回頭去看店員b,兩人面面相覷:“周末人多,客流量很大,您說的是哪一個?” 他頓了頓,也不客氣了,“就她走了,你們還在說看她那樣子也買不起金鐲子,給她銀的她又看不上的那個?!?/br> 店員a:“……” 店員b:“……” 程亦川再問:“還記得嗎?” 店員a面上微紅,但還是很有職業精神,笑容滿面地說:“記起來了,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對吧?” “她看上的是哪一款?” “唔,我記得是這款?!钡陠T低頭看了看,打開柜子,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黃金手鐲,正中鏤空雕刻了一朵牡丹,栩栩如生,“這只鐲子其實不重,所以價格上也沒有很貴,而且我們現在在做活動,特別劃算。還有,今后如果帶膩了款式,還可以到我們店里重新打樣,您看——” “包起來?!?/br> 他說得太干脆利落,店員一愣,抬頭看他。 他還沒問價格啊…… 可眨眼間,程亦川已經走到了收銀臺,拿出錢夾,也沒等她問一句怎么支付,言簡意賅說:“刷卡?!?/br> 店員受寵如今,忙不迭幫他完成支付。 鮮少有這么爽快的顧客,連推銷都不用,價格也不問,進來就買。 末了,她笑著抬頭說:“請稍等,我給您開發、票?!?/br> 發、、票? 程亦川心下一動,忽地抬頭問她:“等一下,發、票上的金額……可以少寫一點嗎?” 第18章 第十八個吻 第十八章 工作這么些年, 什么樣的顧客沒見過?有的挑剔, 有的頤指氣使, 可從來沒見過這么古怪的。 價格也不問就買了只金手鐲, 這還能用有錢來解釋。 可從來開發/票、填金額,都只見過想往高了填的,怎么還有人想往低了去? 店員遲疑地說:“我們這兒有規定, 賣多少就得填多少, 不能亂寫?!?/br> 程亦川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行吧,那你就隨意發揮吧?!?/br> 店員:“……” 她到底遇上了什么樣的奇葩= =、 * 東西是買了,一時沖動, 也沒想過該怎么交給她。 程亦川拎著禮品袋回了基地,這才開始犯愁, 要把她叫出來當面給嗎?可他有預感,要真面對面干這事兒,依宋詩意那性子,估計得板著臉呵斥他一頓,然后讓他拿去退了。 不成, 不能剛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