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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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來啊程亦川,吃個飯這么講究?!毖νf。 陳曉春斜眼看那盤菜,“這要給魏光嚴看見,還不得胖揍你一頓?人家小時候家境貧困,連飯都吃不飽,擱你這兒,這不吃那不吃的,瞎講究?!?/br> 程亦川很淡定,端著餐盤走在兩人后頭。他從小到大被寵著慣著,霸王性子由此養成,挑食的習慣也糾正不過來了。 只是沒想到,魏光嚴沒有揍他一頓,半路卻殺出個盧金元。 過道寬敞,程亦川走在中間,本不應該與人撞上的。 可那人手里端了碗湯,猛地站起身來,轉身之際,二話不說照著他臉上潑了來。 程亦川一手端著餐盤,一手下意識擋在面前,下一秒,guntang的液體悉數潑在他衣袖上,有那么幾滴濺在手背上、下巴上,燙得像火灼。 這還好在這是冬天,他那一身滑雪服厚實、防水,衣袖擋住了大部分的湯汁。 饒是如此,那guntang的溫度也叫他嘶的一聲倒吸口氣,險些拿不穩手里的餐盤,猛地退后兩步,看清了眼前的人。 神色一變。 盧金元暗罵聲cao。 明明是抱著弄死他的心態干這事的,可沒想到低估了這小子的身高,又被他用衣袖擋住了。 預想中的開水燙死豬沒能實現。 氣仍未消,簡直遺憾得想罵娘。 已經走過的陳曉春和薛同二人已經沖了回來,瞠目結舌地看著程亦川一身的湯汁,問他有沒有事。 有沒有事? 有。 下巴上一陣刺痛,可有事的不是燙傷的地方,是神經。 程亦川起初還沒回過神來,但抬眼對上盧金元挑釁的神情,頓時明白了,這并不是一個意外。 盧金元端著空碗,毫無歉意地說:“喲,不好意思,沒看見你在這兒呢?!?/br> 眼見著程亦川的臉色沉了下來,下巴上紅了一小片,他又慢條斯理把空碗放桌上,回頭似笑非笑問了句:“燙傷了?真是對不住,師哥不像你身手那么靈巧,小小年紀天賦異稟?!?/br> 把手一攤,笑得很是得意:“這不,手上沒輕沒重的。你可別跟師哥計較啊?!?/br> 那張狂的模樣,足以令程亦川瞬間滿怒。 短暫的僵持。 程亦川笑了兩聲,極輕極短促。下一刻,他從餐盤里端起那碗白米飯,二話不說照著人腦門上扣去。 上好的東北大米,蒸得白白胖胖、軟軟糯糯,熱氣騰騰冒著煙。 不燙,但一整碗扣在腦門上,白花花一片,比湯汁狼狽多了。 盧金元的笑意戛然而止。 程亦川卻笑著說:“喲,不好意思,我也沒看見你在這兒呢,手上沒輕沒重的。你可別跟師弟計較啊?!?/br> 他面上帶笑,把盧金元的話原封不動回敬給他。 別說一旁的薛同和陳曉春了,就連魏光嚴都怔住了。小范圍內,正吃飯的運動員們紛紛側目,看著這突發的sao動。 盧金元做夢也沒想到程亦川敢反將一軍。 競技體育的世界是殘酷的,每一步都要咬牙前行,付出血和汗的代價。人在極限運動時,能夠爆發出最原始的力量。 而相應的,這個世界也有著最原始的法則:弱rou強食。 從體校到國家集訓隊,越是優秀人才扎堆的地方,競爭越激烈,排擠越嚴重。別說朝臉上潑水了,一路走來,盧金元見過的陰私事可不少。老將給新人穿小鞋,輕則言語辱罵、口頭挑釁,重則肢體沖突。 十九歲那年,他在體校親眼看見隊友從滑雪鞋里倒出幾顆大頭針來。 不同于普通鞋子,為保護運動員的腳踝,滑雪鞋的鞋口有很長一段堅硬的材料,也因此,運動員在穿鞋時需要用力朝里蹬。 當鞋子里出現了針,可想而知那一蹬會蹬出什么樣的后果來。 起初是震驚,后來是習以為常。 心術不正的人,有樣學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倒扣了一碗飯在腦門兒上,盧金元簡直氣炸了,一把揪住程亦川的衣領:“你他媽有???” 程亦川比他高出小半個頭,居高臨下盯著他,含笑說:“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師哥怎么這么認真???” “倒老子一頭米飯,你還敢說你不是故意的?”他揪得更用力了。 程亦川又笑了一聲:“你該慶幸我不愛喝湯?!?/br> ——否則,你可沒這么好運,躲得過被澆一頭的危險了。 程亦川自小在爺爺奶奶家長大,父母常年在外奔波,并沒有多少時間教育他。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程翰教給兒子最實用、也最基本的處世之道。 只是他的話比較通俗易懂,總是亙古不變的那一句——“能動手咱們盡量不嗶嗶,只要你占理,醫藥費爸爸給你出!” 程亦川學以致用,對此相當在行。 明知此時不該笑,可陳曉春愣是沒憋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笑完被一旁的薛同著急地瞪了一眼,又趕緊打住。 可那一聲笑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盧金元惱羞成怒,終于理智全無,一拳照著程亦川的臉砸了過去。 * 宋詩意歸隊后,并未第一時間趕去食堂吃飯。 滑雪服厚重、防水,也因此不太透氣,訓練一下午,她出了一身汗,習慣性先回宿舍洗澡。 當她踏進食堂時,sao動已經發生了。 一大群人飯也不吃,在大廳里圍成一團,亂七八糟一片。 “干什么呢?”她莫明其妙,撥開人群朝里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亦川? 那家伙瘋了?! 入隊第二天,打架斗毆? 還是在基地,眾目睽睽之下??? 事發地帶堪稱一片狼藉,桌椅翻了,湯湯水水灑了一地。而始作俑者程亦川同學,此刻剛以一記完美的過肩摔,將盧金元咚的一聲掀翻在地。 過肩摔后,再接鎖喉。 盧金元被打出了鼻血,滿口臟話,一句比一句難聽,間或夾雜著吃痛的慘叫,可就是無論如何打不著他——哪怕陳曉春和薛同,包括魏光嚴都在死命拉程亦川。 “都吃飽了撐的,站著看戲?”宋詩意沖圍觀的人喊了一句,“還不上去攔著?” 說是打架,其實壓根兒是盧金元單方面的挨打。 又有幾個男生如夢初醒,沖了上去,一人一手架住了程亦川。 “兄弟,冷靜一點?!?/br> “別打了,再打出事了!” “消消氣啊,你消消氣?!?/br> 程亦川被人拉開了,盧金元才終于解脫了,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頭發上、臉上還沾著一團團的白米飯,鼻子以下全是血,淺藍色的滑雪服也蹭了一身亂七八糟的油污。 他進隊好幾年,人品也算是有目共睹,差到離譜。 也因此,圍觀的目光里好些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只差沒在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三個大字:你活該。 他是真沒想到這小子敢還手。 當然,更沒想到的是,程亦川竟然學過跆拳道,是個練家子。 人群里滿是明晃晃的嘲笑,盧金元明明是先出手的那一個,結果一拳都沒打著程亦川,反倒被揍了兩下。一拳正中鼻子,當場就給他揍出了鼻血。他氣得理智全無,隨手拎了張凳子,這才換來程亦川一個過肩摔,外加一個鎖喉。 如今程亦川總算被人架住,大概是局勢一邊倒得太明顯,竟沒人上來拉盧金元。 這下盧金元鉆了個空子,眼看著拳頭緊攥,朝著程亦川就撲過去。 可半路上還是殺出個程咬金來。 宋詩意想也不想,一個箭步沖上去,死死攥住了盧金元的手,攔住了他,“干什么你!” 唯一的反擊機會落空,盧金元氣得要命,破口大罵:“有你什么事兒?你給我滾一邊兒去!” 可宋詩意也是運動員,并非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她雙手抵住盧金元,不讓他靠近程亦川,嘴里喝道:“老實點兒!你們倆瘋了是不是?這是什么地方?要打架滾回老家去,大老遠跑這來,就是為了狗咬狗不成?” 她算是高山滑雪集訓隊里最高齡的一批運動員了,拿出了師姐的架子來,還當真能唬人。 可惜盧金元正在氣頭上,急紅了眼,張牙舞爪的,不肯善罷甘休。 不知是誰叫了聲:“教練來了!” 宋詩意抬頭,越過人群看見袁華和丁俊亞剛走進食堂,顯然是這亂七八糟的現場震驚不已,一個滿臉焦急,一個面如寒冰,大步流星朝他們走來。 這兩位都是年輕教練,沒有成家,也并非本地人,所以不同于成家的老教練,他們住在集訓隊的宿舍,也和運動員們一樣,一日三餐都在食堂。 教練一來,這事就鬧大了,不可能不了了之。 宋詩意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程亦川還被五六個人架著,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腰的抱腰。 但要命的不是這個,是他的模樣。 不同于一身狼藉的盧金元,程亦川除了袖口和胸前有水漬之外,整個人干干凈凈,沒有一點受傷的痕跡。 她飛快地收回目光,再看盧金元…… 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滿頭飯,滿臉血,鼻血沒被止住,還弄臟了領口、前胸,只差沒在腦門兒上刻倆字:狼狽。 教練已經走到人群外,大伙自發讓出了一條道來。 宋詩意心里咯噔一下,也顧不得多想,低聲沖盧金元說:“成,松手就松手,要打要殺隨你的便吧?!?/br> 說完,手上一松,退后兩步,放開了他。 一個是殺紅眼的盧金元,此刻毫無束縛。一個是被人架住的程亦川,絕無還手之力。 ……高下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