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快到廠門口的時候,錢淑蘭就把所有的東西全都給正國拿。 “你現在是工人了,如果別人看到你手里沒東西,我卻拎了那么多,大家會說你是資本家的小少爺呢。影響不好,你自己拿著吧?!?/br> 正國笑著道,“早說我自己拿,你偏不讓!” 錢淑蘭瞅著他的身板,雖然比正康健壯一些,可到底還是有點太瘦了,嗔了他一眼,“我還不是怕你累壞了!” 正國嘿嘿笑。 錢淑蘭陪著正國辦理入職手續,然后跟著他一起到宿舍。 因為正國是學徒工,自然不可能分到單身宿舍。 只能住進大通鋪,一間大概十八平米的房間擺了七張上下床,住了十四個人。 他們兩個進來剛好是飯點。 工人們都從食堂打了飯回來吃。多數人吃得都是紅薯。 現在全國大部分地區依舊是干旱,即使是工人也只能吃這些。 錢淑蘭兩人走進來的時候,眾人皆抬頭去看。 錢淑蘭推了下正國的后背,正國忙朝大家打招呼,“你們好,我是王正國,是劉關縣職業中專畢業的,剛分配到這邊?!?/br> 其中一個靠邊上的男人長得很老實,黑黑的皮膚,嘴巴上長著一圈胡子,像毛毛蟲似的。 他放下手里正吃了一半的紅薯,趕緊站起來跟正國握手,“你好,我叫胡廣志,是咱們宿舍的舍長,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問我?!?/br> 正國伸手過去,笑著在屋里打量了下,“這里面空的床鋪我都可以選嗎?” 胡廣志點了點頭,“只要是床上沒有東西的你都可以選?!?/br> 正國又笑著給他介紹,“這是我奶奶,不放心我一個人過來?!?/br> 錢淑蘭向他點了下頭。 胡廣志忙點頭叫聲,“王奶奶好?!?/br> 正國選了個靠窗戶的上鋪。 這張床鋪跟其他不一樣,它是橫著擺的,坐在上面可以看清其他床鋪的動靜。 錢淑蘭看著正國把東西放到床上,笑著道,“咱們也去食堂吃飯吧。這邊跟咱家一樣吃得都是紅薯!” 聽到這話,大家都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正國點了點頭,從自己包里拿出幾個紅薯。 錢淑蘭詫異地看著他,她就說嘛!這包袱裝得只是衣服,咋這么重,原來是因為有紅薯! “你娘不是讓你別帶的嗎?” 正國摸著頭,“我娘不知道,在城里換糧食特別麻煩。再說我帶得也不多,就夠一個星期的?!?/br> 錢淑蘭摟著他的肩膀,沒說話。 兩人向胡廣志問了下食堂的位置,就出了宿舍。 到了食堂,正國就把手里拿的紅薯交給廚房里的廚子,請他幫忙蒸熟了。 廚子只接給他稱重,然后等重換成熟的。 “奶,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br> 錢淑蘭抹把額頭上的汗,“這么熱的天,吃涼得才舒坦?!?/br> 錢淑蘭只吃一個就飽了。 她看正國吃兩個紅薯吃得這么津津有味,心里別提多難受了。 她小聲道,“奶之前在你包里塞了十個咸雞蛋,你別忘了吃。天氣這么熱,很容易就壞了?!?/br> 正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就是搖頭,“奶,你不用給我的。雞蛋多貴呀?!?/br> 錢淑蘭擺擺手,“奶是養雞廠的廠長,工分多著呢。吃點雞蛋算啥!” 正國吃著紅薯,心里暖得不得了。 吃完飯后,錢淑蘭便帶著正國去百貨大樓找黃牛買糧票。 劉關縣的糧票在這邊根本不能用,如果換全國糧票又有點不劃算。 正國只換了二十斤糧票。離下個月還有二十天,他這標準就是一天一斤。 錢淑蘭不同意,自己又掏了錢出來,跟黃牛換了十斤。 “你要好好補身體,別虧著自己?!?/br> “奶,不用,我那還有紅薯呢。夠吃一個星期的?!?/br> “那你可以再要個雞蛋!身體要緊!” 正國見推辭不過,只能收了。 買好糧票之后,錢淑蘭也要回去了,正國送她到汽車站。 因為出發時間還不到,錢淑蘭就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次不是王守義的車,這個司機是個年紀大概三十來歲的男人,正站在汽車前面跟一個大概二十來歲的女人嘀咕著什么。 錢淑蘭在心里暗自猜想,這兩人應該就是王守義說得那對小婆和司機吧?兩人年齡相差十來歲呢。 她一時好奇,就瞅了兩人好長時間。 那女人長得很是漂亮,眼睛大大的,左眼下面有顆淚痣,此時她正壓低聲音跟司機說著話。 因為司機是背對著錢淑蘭,那個女人站在他對面,一抬眼就看見錢淑蘭盯著他們瞧。 錢淑蘭有些心虛地移開眼,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其他地方。 等她再次轉過頭的時候,那女人已經走了。 只剩下司機垂頭喪氣地扶著車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汽車陸陸續續上滿了人,司機瞅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剛剛好。 上車之后,車快速地出發了。 到了劉關縣城,錢淑蘭原本想直接回家的,可她一想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丹娜。 怎么說方永林也給她送了那么多次菜,她沒一點表示也不好。 于是就到縣百貨大樓的門前,找黃牛換票。 這個黃牛已經換人了。原先的那個黃牛專門搗騰古董去了。 錢淑蘭決定買些餅干和酒去看他們。 可她買完東西,卻發現方永林居然去省城做報告了。 她只好拿著東西去找王丹娜。 只所以不直接去他們家,是因為他們家的房子有點遠。 縣城超過五十平米的大房子都是要國家經租的。 太小的房子根本就不夠這一家子住,所以只能到偏遠一點的地方買大一點的民房。 因為地方偏遠,一時之間倒也沒人過來強制他們進行國家經租。 錢淑蘭到了紡織廠,發現王丹娜居然也不在。 她只能叫小梅,想讓她幫忙轉交一下。 然后她就知道了王守仁被人砍傷住院的消息。 錢淑蘭趕緊把東西塞給小梅,趕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重癥病房門口,看到王守禮坐在椅子上焦急不已。孫大琴卻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錢淑蘭跑起來,“咋回事呀?人咋還進醫院了呢?” 看到親娘過來,王守禮和孫大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王守禮從椅子上站起來,孫大琴卻是因為坐得時間太久了,腿都麻了。 錢淑蘭微微皺眉,看著她哭得干裂的臉,“你趕緊去洗洗。老大有我呢?!?/br> 一直慌亂不安的孫大琴聽到這話才終于放松下來,她剛才一直在想,如果她男人沒了,她該怎么辦? 她越想越覺得日子沒法過了。 現在聽到婆婆這么說,她整個人都精神了,抹了把臉上的淚,把手里的東西塞給婆婆,自己跑到洗水池洗手。 王守禮拉著錢淑蘭到窗邊看王守仁,順便把情況跟她講了一遍。 錢淑蘭聽了醫生說的話,心里暗自納悶,“這不就是成了植物人了嗎?” 她轉過身,想拉開門把走進去。 就在這時從里面走出一個護士,她帶著護士帽,帶著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和錢淑蘭對了個照臉,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道,“病人家屬不能進去。這里面是經過消毒的,你們身上都有細菌,對病人病情有影響的?!?/br> 王守禮嚇了一大跳,忙保證,“護士你放心,我娘肯定不會進去的?!?/br> 聽到這話,護士才放了心,把門重新關上,轉身走了。 錢淑蘭見人沒影了,立刻拉開門把就要進去,王守禮忙伸手阻止。 錢淑蘭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么長時間你大哥都沒醒來,說不定你大哥聽到我的聲音,就能醒來了呢。他最聽我的話了?!?/br> 王守禮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卻發現他娘早就已經推門進去了。 他也想進去,可又想到醫生和護士的叮囑,忙站在門口,幫著守門。 錢淑蘭從床頭柜上的搪瓷盆里拿出毛巾給他擦汗。 這么熱的天,他裹成這副密不透風的樣子,繃帶都被他流下來的汗水浸濕了。 借著給他擦汗的功夫,錢淑蘭原本想給他喂藥,可想到他現在未必能咽得下去。 只好拿起床頭柜上的搪瓷缸,倒了一杯熱水。然后把藥化進水里,一點一點往他嘴里倒。 王守禮從玻璃窗那邊看到他娘居然在給大哥喂水喝,嚇得不輕,擔心他娘把事情搞雜了。 急得不得了,可又沒辦法大聲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