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誰知打開來一看,竟是套小孩子的玩物,總共是八個由簡易到復雜的魯班鎖,個個鎖上刻著花紋,仔細涂了光滑的彩漆,入手極為潤澤光滑,倒是極益智的,最適合十來歲的男孩子玩。 云棠摸著那光溜溜的木鎖,這才美滋滋地笑了,這么些個禮物她最喜這個,這其中的心意,她是不能不感念的。 *** “姐,你回來啦!”姚府門前,姚允正在門口撲著自家的杏子,未想到云棠回來,樂的差點從墻頭上掉下來。 云棠忙笑著沖他招了招手,這次她回家沒提前招呼,他們該是想不到自己要回來的,不過這樣也好,省著她又得被那群見都不想見的人圍著。 等到云棠到了近前,姚允也從墻頭上撲通一聲跳了下來,“姐,吃杏子!” 這個季節杏子還有些青,把云棠酸的呲牙咧嘴,可她就喜歡這味兒,小時候她和弟弟就喜歡打樹上的青杏子吃,雖說是酸,卻別有一番清新的滋味。 拿下馬車里給小允的那盒魯班鎖,“來,這是你的禮物,拿屋里去看看罷!” 小允一看這么大盒禮物,樂的跟什么似的,忙提著箱子回屋去了。 云棠搖了搖頭,也跟著進院兒,被掃地的婆子看到,一聲呼喝,自然是引出了一堆人來,院中霎時一陣嘈雜,嗡嗡嗡嗡地似是螞蜂亂了窩。 “哎呦,咱們云棠回來了!”“云棠回來了嘛?快扶我去看看!”劉氏由小兒媳婦兒云棠的老嬸兒攙了出門。 “嗯,奶奶,我回來了……還給您老帶了禮物,看了眼門口把門的小廝,“小兄弟,麻煩把車里的東西都拿下來?!?/br> 小廝答應一聲,麻利兒去了,不一會兒就搬來大箱小盒不少的東西,云棠一個一個打開,給每個人都分了,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是一片其樂融融,這期間又不免有人問起宮里的生活,云棠也就順便把自己成了司正的事與她們說了,反正在這些個勢力眼的面前,做出低調的姿態才真是傻子。 等到小允領著李芳菲出來,東西已經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李連特地準備的那幾盒,云棠走過去塞到娘親手里,“娘,我回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濕了眼眶。 “老四家的,你這女兒可出息了,已經成了宮里的大官了,我想想,六品官兒呢!爹是幾品來著?”這三嬸兒林氏一直是個心眼不多的,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姚禧是岐州的長史,至今也才從五品,云棠呢,正六品,倆人可只差半個等級了,再加上云棠就在天子的眼皮底下當官,就算是從五品,可到底在地方,跟人家皇宮里的六品官可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劉氏咳嗽了兩聲兒,這才把三兒媳婦兒的虎氣給壓了下去,忙岔開話題,“快別在外面曬著了,進屋來,我叫丫頭弄些解暑的湯去,那爺兒幾個都當值去了,咱們娘幾個也好好的敘敘舊?!?/br> 等到了屋里頭,云棠故意挨著三嬸林氏坐的,從懷里掏出個小錦盒來,“三嬸兒,這是宮里頭的貴人賞的,我瞧著這對兒瑪瑙的好看,正配云杏jiejie的膚色,jiejie現下也沒在,三嬸幫我交給她罷!” 林氏忙伸手接過,“哎呦,宮里頭娘娘賞的?還是云棠好,惦記著姐妹間的情份?!?/br> 云棠回以一笑,輕輕啜了口涼茶,“云杏jiejie呢?” 林氏哎地嘆了口氣,“出去找小姐妹玩了,我就說,出去找那些個野丫頭,不如跟自家姊妹好好相處,別管她,咱們聊咱們的?!?/br> 云棠點了點頭,其實這耳墜子是她的俸祿之一,女官作為可以隨便出入前朝后寢的特殊存在,代表著的是宮中人的顏面,自然要打扮的典雅大方,所以這金銀首飾是月月都有的,她只是隨手找了個盒子裝了,又怎會特地送給她去?不過是為了惡心惡心她罷了……姚云杏那么心高氣傲的,必然是要氣她這般“顯擺”的。 或許李連說的對,做人一味的忍讓,反而叫那些個臭蟲蹬鼻子上臉,還不如先擺出了高高的姿態,叫她們想登也登不上來。 想起李連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他特地來接自己,原來他那時候就藏了那樣的心思,卻騙自己要做朋友,自己還真信了他那個大頭鬼! 幾人聊著,轉眼就到了黃昏,姚禧領著他那兩個寶貝兒子回來了,姚勝和姚舉都被姚禧安排到了眼皮子底下當差,下了值自然和老爹一齊回家。 劉氏快走幾步,“她爺爺,她二伯三伯,云棠回來啦!” 姚禧本正跟兩個兒子聊著官府里的事,當先一步跨過門來。 “爺爺回來了?最近身體可還安好?”又朝著后面二人微微點了點頭,“二伯三伯,許久不見,最近可也還好?” 姚禧微微一怔,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孫女不一樣了,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又說不出來,只得先點了點頭,“嗯,回來了,家里人都不錯,你呢?最近過的如何?” 問她如何?其實是問她到底官居何處,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吧?云棠在心中冷笑一聲,才拱了拱手,“回爺爺,前些日子調到宮正司做典正,昨日陛下又降了旨,任命孫女為司正,等這次休沐完了就該上任了?!?/br> 她說被調到了宮正司做典正,姚禧已是驚詫不小,竟這么快又到了司正?其實他倒是還好,倒是他身后的姚勝和姚舉臉有些發綠,到現在也只是跟著自家老爹沾沾光而已,怎么被一個后輩兒的小丫頭給超過去了? 姚禧沉默了一陣,又贊許地點了點頭,不由夸贊一聲,“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又瞧了瞧劉氏,“今日叫后廚多準備些菜色酒水,咱們一家人好好的樂一樂!” 劉氏忙答應了一聲,眾人又喧鬧開來,若是旁的人不知,還真當這是個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呢…… ☆、一家人 昏暗的夜中,一燈如豆,這才到了一家子真正團聚的時光。 李芳菲端來涼茶,又端來剛從井水里撈出來的瓜果,咬在嘴里又脆又涼,在這樣悶熱的夏日吃上一口別提有多舒爽。 爹爹和娘親坐在茶桌兩側,小允搬來兩個小板凳兒,夏蟬不知躲在了哪里,吵吵嚷嚷聒噪個不停,一家子一邊吃著瓜果一邊聊天兒,在云棠的記憶中,她們一家四口是經常如此的,只是現在想來,距離上一次又不知有多久了。 姚庸拿著把涼扇,再怎么扇也扇不走夏日的燥熱,索性把領子敞開了一點透透風,反正都是自家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云棠,你那司正的位子……可是踏踏實實得來的?” 這是什么意思?云棠有些莫名其妙,“爹……您這話……女兒聽不明白?” 姚庸砸了砸嘴,急的更多出了一層汗珠兒,斜眼瞧了瞧李芳菲,“她娘,你說罷!” 李芳菲狠狠瞪了他一眼,“慫鬼!你爹是問你,和上次那個六皇子到底是什么關系?” 云棠剛喝了口涼茶,聽這話差點兒嗆著,“爹,娘,上次不是都在信里解釋了?我們倆真的……沒關系……”開始說的還理直氣壯,后來就開始心虛,她和李連在一起了啊,可這還是這個月的事,那時候是真沒關系,可怎么就那么心虛呢? 姚庸這下子可急了,腰也坐直了,“真沒關系,你結巴什么?” “我……若是說沒關系,也不是一點也沒有,不過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有一次我把六皇子撞倒,腳受了些傷……他沒怪罪我,還替我瞞了過去,我感念他心胸寬闊,就是因為此事識得了,聊天之后更發現想法頗為投緣,所以我們倆就是好朋友的關系……”這話自己聽著都臊得慌,她從前可是從不跟爹娘撒謊的,怎么認得了他就要變作這般模樣? “此話當真?”姚庸似是還有些不信,微傾了傾脖子,再確認一遍。 云棠也梗著脖子,堅定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何時騙過你們?當時隱瞞,不過是怕你們倆知道了這事,責備我莽撞好惹事,現下你們竟往那處誤會去了,我也就只好實話實說了?!?/br> 斜眼瞧了瞧姚庸,見他終于松了口氣,筋骨又靠回到搖椅背兒上,也跟著松了口氣,看來這次是瞞過了。 “想不到,那六皇子看起來結結實實的,竟這般體質虛弱,被一個小姑娘撞了一下都會傷筋動骨……”姚庸靠在搖椅上,又扇了扇風兒,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云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是,您別看他長的高高大大,其實不過是宮里頭好吃好喝補的,他一心只喜好讀書,旁的什么也不做,連走動都不怎么走,這才體質虛了些?!?/br> 姚庸哦了一聲兒,作恍然大悟狀,“這樣總還是不好,不過這事你別多管,雖說有些交情,可到底他是皇子,總會有些脾氣的?!?/br> 云棠連連點頭,順著姚庸的話說,“嗯嗯,我曉得了爹……” “那你那官銜?升得那般地快,可是六皇子提拔?”姚庸想起了這茬兒,又把身板坐的溜直,他讀了一輩子的圣賢書,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靠著這樣的關系一步登天。 “瞧您,想到哪去了,你女兒可是在宮里頭一步一個腳印,好好走到這個位子的……不過說起這,孩兒有一事要告知爹娘,你們也莫要憂心,所幸有驚無險,現在我也算因禍得福了?!?/br> 瞧她這話說的如此嚴肅,姚庸夫妻也有些慌了神兒,連小允都湊了過來,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頗為憂心地望著云棠,“姐,你怎么了?” 云棠摸了摸小允腦袋,“沒什么事,若是真有事,我能這么囫圇個兒跟你們聊天兒?”又把這幾日的入獄事件盡量避重就輕地跟家人講了講,谷夏說的對,這事不免要傳到他們耳朵里,若是如此還不如先解釋一番,免得爹娘到時候不明就里慌了神兒。 不過盡管她已說的極為輕松,還是把姚庸夫妻嚇得不輕,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倒是那堆蟬兒更加的開了鍋似的,姚允瞧著jiejie,眨巴眨巴眼睛,竟急出兩滴淚來,云棠忙陪著笑,“瞧你們,這算什么事?我就回來兩天還把你們惹成這樣?我不是沒事了么?還因禍得福了,這次能迅速升為司正么?等到時候我再升一級,那可就是尚宮一般的存在了,誰還敢欺負我們?” 砰!姚庸猛地一拍桌子,“你把你老子當成什么人?會為了自身的榮耀叫女兒去犯險?你也把我姚庸想的太窩囊無恥了些!”說罷氣的不行,竟拂袖回屋去了。 云棠委屈地不行,她不過是怕他們擔心,才故意把事情說的那么輕松,怎么卻惹來他發那么大的脾氣?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出來。 李芳菲趕緊過去勸哄,“別跟你爹計較,他不過是心疼你了,你入宮之后他就常跟我嘮sao,說就怪他自己個兒無能,他若是有能耐,他們敢把你送進宮里去?那云杏云柳怎么不去?怎么偏偏就是他的女兒?” 又摸了摸懷中女兒的發絲,“不過你這次真個做的不對,若是有一日我與你父親有了什么事情,卻偏偏要瞞著你?你會作何感想?一家人不能同甘共苦,還叫什么一家人?你爹他不過是自責……不是真跟你生氣,他那人不就是這樣?到外面慫的跟什么似的,就知道窩里橫,等我去收拾他!” 云棠破涕為笑,又把一邊嚇得可憐巴巴的小允摟進懷里,“我曉得了,娘,你幫我跟爹爹好好說說,我不想就這幾日還要跟他鬧成這樣……” “放心吧,他那樣的臭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就算你不跟他說,他睡一覺也自己知道錯了……” 娘倆捂嘴偷笑,云棠抱了抱娘親,聞著娘親身上特有的香草氣味,這氣味總是給她一種什么也不怕的安全感,她又抱緊了些,或許自己這次真的是做錯了……一家人難道就真的只該報喜不報憂?娘親說的對……同甘共苦,這才是一家人啊…… *** 第二日早上,云棠故意起的晚了些,目的就是為了不和那些人一同吃早飯,姚庸早就把早飯給準備好了,是了,在她們家,許多時候是姚庸親自下廚的,就像她娘親說的,她這個爹爹雖然沒有什么大的能耐,更沒什么野心抱負,可各人有各人的愛好,她就是看中了姚庸這做事情穩穩當當,又有耐心又體貼的性子。 瞧見自己的女兒起來了,姚庸的眼神有些躲閃,“今早新蒸了水晶包,你喜歡的蝦仁陷兒,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兒?”見小兒子姚允也伸筷去夾,忙一筷擋了回去,“你吃了長疙瘩不知到?” 姚允也喜吃蝦米蟹子,可惜他是個愛長疹子的體質,吃了這類水里的就容易生疹子,所以也只能眼巴巴看著自家jiejie把那晶晶亮亮的包子塞到嘴里。 咬上一口湯汁四溢,嫩嫩的蝦rou又鮮又美,再少少地沾上些兌了陳醋的醬汁兒,云棠豎起個大拇哥,“爹,你這受益真真越來越精了!你宮里的御廚還高上許多!” 姚庸瞧見女兒沒跟自己生氣,這才抿抿嘴樂了,“那是自然,你娘親這嘴都被我給養刁了,一般的酒館都吃不得?!?/br> 云棠撇了撇嘴,“若不是你飯做的好吃,我娘能嫁給你?樂您的去吧!” 李芳菲捂著嘴笑,姚允也笑的仰在母親懷里,姚庸佯裝生氣,哼了一聲,又去灶房拿剛出鍋的好吃的去了。 ☆、涇渭分明 馬車停在了姚府門口,不一會兒又裝的滿滿登登,爹娘拿的倒是沒有多少,反而是那些個旁的人,每家拿一點就堆成了這樣。 李芳菲沖著女兒點了點頭,“你爹說了,孩子大了,路還是要自己選的,不管你往后怎么走,我和你爹都支持!” 云棠也拽了拽娘親的袖口,頗為不舍,她的爹娘怎么會那么可愛呢?就是這樣的爹娘,給了她無限的自由,也給了她生活的無限可能。 萬般思緒中上了車,直到馬車轉過了一個路口又一個路口,離岐州也越來越遠,云棠瞧了瞧面前堆的那些東西,叫了一聲車夫,“老孟,麻煩停下車……” 馬車戛然而止,云棠跳下車來,瞧了瞧四周,“老孟,麻煩幫我把這些東西都給扔了?!?/br> 這駕車的老孟是宮里的車夫,最是懂得少言不多事的,聽她這樣說,雖是有些驚詫,可也沒說什么,只幫著云棠把那一堆的東西給扔到不遠的壕溝,這才拍了拍手,等云棠上了車,繼續趕車去了。 車也不知到了哪,云棠昏昏欲睡,伏在軟座之上小憩了一陣,醒來之時已是到了宮門前了。 車停的是九仙門,這是女官們慣走的宮門,能走此門也算是榮寵之際了,誰知剛一下馬車,就看到了宮門前站著的李連。 李連穿著身黛藍的袍子,右手牽著匹純黑的駿馬,站在高聳的朱墻之下,真真是公子世無雙。 其實云棠從前未覺得他有那么的俊俏,現下這么瞅著,怎么那般的奪目了呢? “看我做什么?有什么可看的?”李連被她看的不自在,仔細抻了抻衣擺,“沒什么不對的???” 云棠掩嘴笑笑,“我看我自己男人怎么了?” 你男人?李連抿緊了嘴,險些樂出聲來,她說他是她的,怎么叫人有些小興奮呢?趁著回頭牽馬的時候咧嘴笑了笑,“昨晚下了點小雨,天兒還挺涼快的,我把流星牽出來了,要不要去河邊遛遛馬?” “這里哪里有河?我可不能走太遠了,明日還得上值,不能回來太晚的?!?/br> “怎么就沒有河了?那是你不知道罷了,知道你新官上任,放心吧,不會走太遠的?!崩钸B一邊說著,一邊又去拉她,“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快走吧,莫要猶豫了!”先把云棠托上了馬,自己又一個縱身翻了上去。 “小螃蟹,我和姚大人出去溜達一圈兒,你幫我把轎子里的東西給姚大人送回去,莫要聲張,可懂得?” 小螃蟹剛想要答應,卻聽一聲呼嘯,黑馬流星馱著那兩人,朝遠處絕塵而去了。 而這一邊,云棠第一次騎馬,心里頭是又驚喜又害怕,揪著李連的一個衣服角,生怕掉下馬去。 李連悄悄把她的小手放在胸前,“要抓就堂堂正正地抓,你自己的男人你怕什么?” 云棠在他懷中咯咯地笑,“這次回家,謝謝你準備的東西?!?/br> 李連也笑的開懷,“家里人都喜歡么?尤其是小允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