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呢？她才多大??？不念書了??？金龍又是咋回事兒？？”

    “我們上車前二嬸說金龍哥長這么大還沒出過村呢，讓他跟著來漲漲見識，就讓金龍哥也上車了。招弟我媽不讓她念了，讓她也出門賺錢?！?/br>
    順便不走了吧？夏小雨從上次的vcr就看出自己這些嫂子們的德性了，除了三嫂厚道點，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那兩個姑娘呢？”

    “老姑，你不記得她們了？她們是我大爺爺家的兩個jiejie……”

    夏小雨回想了一下，“哦，我忘了?！辈环促Y料她上哪兒認識去，“她們又是來干什么的？”

    “她們是來學手藝的，大爺爺說不要工錢，只要學手藝，學好了您樂意留就留，不樂意留就讓她們回去?！?/br>
    大伯不愧是村長，這話說的夠水平，真學好了手藝，她這里正是缺人的時候能不留嗎？不樂意留，那得有理由啊……

    吃完了飯劉二珍手腳麻利的把碗撿了，夏小雨給四哥夏立冬使了眼色，拽著他到外面——“四哥，您真的舍得四嫂出來打工??？”

    “啥？啥是打工？”

    “你舍得讓她留在我這里干活啊。您家里丫蛋才兩歲吧？離開媽咋整??？”夏小雨問他。

    “她個人非要來?！毕牧⒍夷业卣f道。

    “你是男人，就一點主見都沒有？媳婦讓干啥你就干啥？”夏小雨真拿這個哥哥無語了。

    “那你說咋整？我不讓她來她就整天擱家作，摔鍋砸碗的，爸和媽罵也罵了說也說了，她就是不聽啊?！?/br>
    夏小雨眼神凌冽了起來，“四哥，我告訴你，我夏小雨不是找不著人了，也不是有錢沒地方花，拉把咱們家就一個原因，為了讓咱爸咱媽過舒心日子的，不是給咱爸咱媽添堵的，要是再讓我聽著她劉二珍在家里面做爸和媽，你看我咋收拾她?！辈荒芰?，她就算把金龍留下，都不能留劉二珍。

    “她就敢做我，她不敢惹爸媽。她要是敢惹爸媽，大哥、二哥、三哥哪個都饒不了她?！毕牧⒍s緊替媳婦辯解。

    “那也不行，她整天擱家作你，爸和媽看著了不上火??？我又不是教你打老婆，我是讓你自己有點主意，硬氣點，全天下的老娘們都死光了？就剩她劉二珍一個了？”真是角度決定立場，以小姑子的角度，夏小雨是真不能忍劉二珍這種。

    “那你說咋辦？”

    “我明天就去車站給你們起票送你和劉二珍回去，眼瞅著備春耕了，擱家多干點活累不死你，好好培養孩子，讓孩子上學，真考上大學了，我這個當姑的還能不管？”

    “可劉二珍她……”

    “她想留下讓她跟我說，我看看她啥手藝?！币粋€農村女人，八成見都沒見過縫紉機，還敢吹會做活？

    說完夏立冬，她又把夏金龍找來了，夏金龍今年虛歲十七，長得人高馬大壯壯實實的，是個俊小伙兒，就是人靦腆了點?！褒埌?，長這么高了啊?！毕男∮旮攘苛艘幌聜€子。

    “老姑，我是我媽硬塞上車的，我不想上你這兒，我想當兵去?！蹦莻€時代的男孩，人人都有當兵夢。

    “當啥兵??？南方正打仗呢！”缺了夏金龍一個中國照樣打越南，夏家缺了長子長孫可不行，“你要是不想種地，咋不好好上學？”夏金龍很聰明，小時候每次考試都是前三名。

    “沒考上高中，我就回來跟干活了？”夏金龍撓了撓頭發。

    “那你樂意干活嗎？”

    “不樂意，太累?！闭l樂意干農活啊。

    “想學手藝嗎？”

    “我不知道?！?/br>
    農村閉塞，大人孩子能想到的出路都不多，男孩子能上學的就上，上不了學的就回來種地，娶個媳婦，生個兒子，繼續這樣的循環，女孩子則是上學認識幾個字就回來幫家里干活，嫁人換彩禮，生孩子，如此往復。

    “這樣吧，姑想要去廣東一趟，正缺個扛包干活的保鏢，你先留下，我再琢磨琢磨咋安排你?！?/br>
    “保鏢是啥？”

    “就是你保著姑，不讓別人欺負姑?！?/br>
    “我明白了?！?/br>
    吃完了早飯夏小雨把男人全留在家里，帶著娘子軍到了自己的小店，安排小滿和初一打掃衛生，她把縫紉機拿了出來，劉二珍不說自己會踩縫紉機嗎？讓她干活看看，“四嫂，你結婚這么多年我還不知道你會做活呢，來，你做個三角兜子我看看?！?/br>
    劉二珍別說是做活，縫紉機也只見過兩回，當下臉就一陣紅一陣白的，連坐都不敢坐到縫紉機前面?！靶M和初一也不會……”

    “她倆是不會，可她倆家里也沒孩子啊?！毕男∮赀@個小姑子可以說是刻薄型的了，一點面子也沒給嫂子留，“嫂子，不是我不留您，爸媽年歲都這么大了，在家看孩子太辛苦，你跟我四哥玩兩天就回去吧?！?/br>
    “沒路費?！眲⒍湟豢葱」米永履榿砹诵睦镆灿悬c害怕，小姑子是公婆的心尖子，惹不起的人……現在有錢了，更惹不起了。

    “車票我給你們買，再給您十塊錢路上買吃的?！毕男∮昴茉趺礃?？破財免災，她深知對待劉二珍這種人，不能玩委婉的，你委婉她不跟你委婉，登鼻子就上臉了，直接把話說的直白些，清楚些，讓她沒有發揮的余地，她也就老實了。

    “錢我不要，我又不是來討飯的！”劉二珍冷著臉出去了，到街上一看哪兒哪兒都不認識，又轉回來了，“反正來了我就不走了。我就要在北京城里呆著?！?/br>
    “呆著就呆著，你們倆個都是大人了，我不是爸媽，管不了，你倆樂意咋呆咋呆?！毕男∮険]了揮手。

    她轉過頭跟夏土改家的兩個孫女說話，翻看過資料后她知道了這兩女孩的名字，“是貴三哥家的棗花和富四哥家的槐花吧？”

    “是?！睏椈ê突被聪男∮旮鷦⒍渑藗€半紅臉，心里也不得勁兒，她們也是先斬后奏來的。

    “我這里縫紉機不夠，你們倆個先跟著我學織補，剛過完年，做新衣裳的不會多，也沒啥活，你們倆個先在這兒呆著，等出徒了我看著給工錢，你們看行不行？”

    “行！”

    這幾個大人安排好了，她握著招弟的手，剛一碰孩子的手她就松開了，這孩子才十四，手上就有繭子了，顯然在家沒少干活，農村就是這樣，女孩子除了像夏小滿那樣的老丫頭，家里有哥有姐有嫂子的，輪不上她干活的，從小就要幫家里干活，農忙時甚至要下地，招弟的兩個jiejie都在城里掙錢，家務可不就落在她身上了。

    “孩子，你學習怎么樣？”

    “招弟學習比我還好呢，我媽不讓她念?！毙M過來說道，她能念到高中是爺爺奶奶做主出錢供的，可惜她連中專也沒考上。她因為是第一個孫輩，從小就在爺爺奶奶的炕上長大的隔外的不同才有這樣的特殊待遇，招弟就沒有了……小滿和初一離開之后，立春媳婦蘭芝，就以家里沒人干活為理由，讓她下來了?！八蠋熯€來家里找過她呢?！?/br>
    “招弟，你想不想念書？”

    招弟看看大姐，“老姑，我想念書?！?/br>
    “想念書過兩天就跟你老叔一塊兒回去，老姑給你做主供你念書?！彼忸欀鸭依?，忘記了在外面打工賺錢學手藝，一個月能往家寄十塊錢，對于一個農村家庭是多大的誘惑，相比于能拿到手的錢，女孩子們的學業算得了什么呢反正女孩最后都是別人家的。

    劉二珍在旁邊越聽越生氣……隔著房的兩個丫頭片子都留下來了，夏小雨偏趕自己兩口子走，心里更不高興了，打定了主意不走，看夏小雨咋安排她。

    一九八二年，是悄悄變革的一年，大街上男男女女越來越時尚，隨著追捕進入中國的時尚潮流愈演愈烈，街面上多了許多穿著大喇叭褲，花襯衫戴墨鏡的時尚男女。

    街邊的各種小店如雨后春筍一般的出現，各種生意買賣興隆。

    為了方便載朵朵，陸燕在自己的自行車橫梁上加裝了駝座，放了學沒事兒干就載著朵朵四處去玩，也許真的是血緣天性，朵朵跟她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

    這天朵朵鬧著要吃蘋果，陸燕一看家里的蘋果沒了，載著朵朵到水果副食商店去買蘋果。

    一到了水果副食商店，朵朵就把蘋果的事忘了，跑到糖果柜臺說什么也不肯走，“姑姑，我要這個！我要這個！”她指著花花綠綠的糖球兒說道。

    “你要買這個咱們胡同口小食雜店就有，何必跑這么遠?！标懷鄬櫮绲哪罅四笏哪?，“售貨員同志，買二兩糖球兒?！?/br>
    “好嘞?！笔圬泦T裝了二兩的糖球。

    “再給我稱一斤蘋果?！?/br>
    買完了糖球和蘋果，朵朵拿著糖球不停地舔啊舔的，陸燕拿著小手帕給她擦拭。

    “這是你女兒啊，真好看?！笔圬泦T瞧著朵朵可愛夸贊道。

    陸燕笑笑沒說話，外人“誤會”朵朵是她女兒的時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姑姑！”朵朵指著陸燕道，她現在半懂不懂，但也知道這是姑姑。

    “我是她二姑?！标懷嘌氏虏铧c忍不住決堤的眼淚，牽著朵朵的手離開了水果副食商店。

    剛一出門，就遇見了她最不想遇見的人……陳愛冬跟何紅梅一前一后地在路邊走著，何紅梅的肚子凸起顯然是懷孕了……

    第58章 糟糠之妻（三十四）

    陸燕千百次的設想過再見到陳愛冬和何紅梅時自己應該說什么， 怎么表現， 真正遇見了，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愛冬跟何紅梅也看見了她和她牽著的女孩，本來兩人一前一后走著， 彼此間有半米多遠的距離，何紅梅快走了兩步攬住陳愛冬的胳膊，陳愛冬想要使勁兒想要甩開她的手，何紅梅拿肚子去頂陳愛冬的腰， 陳愛冬只能忍了。

    “陸燕??！”何紅梅笑著跟陸燕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回北京了， 現在在哪兒工作??？”

    “我考上了青年干部學院， 正在上學，馬上就要畢業了?！标懷嗫粗悙鄱f道。

    “這小姑娘真漂亮， 是你的孩子嗎？”何紅梅又繼續問。

    陸燕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 我還沒結婚呢，哪兒來的孩子?！?/br>
    “真可愛啊，長得像你！怪不得人家說侄女像姑呢?！焙渭t梅伸手捏了捏朵朵的臉蛋。

    朵朵脾氣大著呢，向來不喜歡陌生人碰她， 板著小臉一揮手把她的手揮開了， “別碰！”說完躲到陸燕身后。

    “小丫頭脾氣還很大呢?！焙渭t梅瞇了瞇眼睛，心里默默計算朵朵的年齡，當時陸燕的嫂子來找陳愛冬的時候說陸燕懷孕了——“告訴阿姨， 你幾歲了？叫什么名字？阿姨給你糖吃?！?/br>
    朵朵從陸燕腿后面探出身子，“我mama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哼！”才不要糖吃，她有糖！

    “她三歲了?！标懷嘞乱庾R地報出朵朵的虛歲，“天有點冷，我帶孩子回去了。以后見面再聊?！彼讯涠浔狭俗孕熊?，想要騎車離開。

    陳愛冬一把拉住她的自行車后座，“陸燕……”

    “松開?！标懷噍p聲說道。

    “陸燕你聽我說！”

    “松開！”陸燕更大聲地回答道。

    陳愛冬見有路人往這邊看，緩緩松開了手，陸燕騎車帶著朵朵快速離開了。

    夏小雨看完vcr繼續投入工作中。

    之前她店里的布料都是從紡織公司進的，貨價貴不說，因為她是個體商店，經常在提貨的時候受阻，她想要去廣州一趟找一位穩定的供貨商供貨。

    就在她謀劃要怎么走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的吵鬧聲，劉二珍跟一個顧客吵起來了。

    她趕緊出去看，“看你穿得這樣兒不像是沒錢的，咋能翻看了半天，讓幾個孩子圍著你又是拿貨又是拿樣子的伺候你，你一句沒相中就想走呢？沒錢來裝什么大瓣蒜?！?/br>
    那個顧客氣得手直哆索指著劉二珍，“舊社會也沒你這樣強買強賣的，我沒相中就不買，怎么著吧？我有錢沒錢跟你有什么關系？”

    夏小雨過來攔在劉二珍和顧客之間，“二嫂，你進去休息吧?！彼娌恢涝撜f劉二珍什么了，死賴在這里不走，坐在店里仗著是長輩指揮五個小姑娘干這干哪的，現在連顧客都得罪了，“對不起，這位不是我們店的店員，是農村來的親屬，她不懂規矩，您慢慢看，看中了哪種樣子的布我給您進價，您看行不行？”

    那位顧客也看出來了，劉二珍明顯跟這店里的人畫風不一致，也就沒和她糾纏，“你是這店的經理吧？不是我說你，你們店里的布也太少了……”

    “這不是過年的時候生意好，全都賣光了嗎？去紡織公司進貨催了幾次也沒送來，估計快來了，這樣吧，您要是相不中，過一段時間進新貨再來看，到時候我還給您最低價?！?/br>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誰都是來買貨的不是來找生氣的，顧客見夏小雨這個態度自己的面子也找回來了，“嗯，你這樣還差不多。過幾天我再來看看?！闭f完就走了。

    劉二珍在旁邊猶不服氣，瞪著人家的背影想要吐唾沫，夏小雨一把把她推一邊去了，“我說二嫂，票我也買了，衣裳我也給你了，錢我也預備好了，你咋還不走？家里可是來電話了，因為你跟四哥走了，爸和媽都氣病了！再說了，招弟一個人回去我可不放心！”這個時代哪有農民出去打工的啊，夏立冬和劉二珍出來也是先斬后奏的，家里人真氣壞了，跑到鎮上郵局往陸京學校打電話，叫夏立冬兩口子回去。

    “夏小雨，你忘了當初我是咋對你好的？現在有幾個臭錢就翻臉不認人了？不就是個個體戶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買房子爸媽拿錢了?！?/br>
    “爸媽拿錢是我和爸媽的事，跟你有關系嗎？我就翻臉不認你了咋地吧？你要是不回去也行，我這店里你不能呆了！再讓你攪和兩天我這店得黃攤子，你跟顧客裝啥裝??？你以為你是國營商店里的售貨員呢？賣不賣東西你月月拿工資？”

    “唉呀我的天??！小姑子攆嫂子??！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事嗎？”劉二珍一拍大腿撒起了潑。

    夏小雨真是無語了，她指著小滿說道，“小滿，你快騎我的車回家把你四叔找來，問問他還能不能管自己家老娘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