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困了就去洗洗睡吧?!?/br> 黎若煙站在原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有點反應遲鈍的嗯了一聲,因為剛剛的哈欠驅散了不少睡意,想起在聚會里和黎言川很熟絡的尤啟瑩,佯裝不在乎的和小叔開了個玩笑: “小叔,啟瑩jiejie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現在的孩子倒是厲害,學習不想,專想談戀愛的事情去了,黎言川把她穿過的大衣疊好放在沙發上,低著頭往她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你的腦子里可以想點和學習有關的事情,我沒有喜歡的人?!?/br> 在他淡定自若的臉上看不到半分撒謊的氣息,黎若煙只好作罷,眨巴著眼睛,在他的面前吐了吐舌頭: “吶,小叔,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這個問題,如果是放在前兩年他瘋狂學習的時候,或許會一口拒絕,但是今天,當面前的這個女孩子突然問起這樣一個問題時,他竟然愣了一下,這時候腦海里其實并沒有一個關于未來的女朋友的具體輪廓,但也沒有抗拒這個問題的心里,他只告訴她: “遇到對的,也許就對了?!?/br> 感情這種東西,并不能具化成一個具體的形象,只知道遇到對的那個人時,心里一定是會有所感觸的。 若煙雖然聽的一頭霧水,但至少知道了,尤啟瑩和小叔的關系,并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 隔天一早,舊金山的雪又下起來了,叔侄倆商量了很久,最后去了離這里不遠的一個旅游小鎮,被白雪覆蓋的小鎮立在風雪里,泛著白色剔透的光芒,滿街的哥特式建筑映入眼簾,像是身處于童話王國,黎若煙在大大的雪人面前拍了游客照,坐在街邊的溫暖小店里吃披薩,從玻璃窗外看去,能看到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她晃著小腿,喝了一大口奶茶,坐在身側的黎言川擔心她燙到,擔憂的看了一眼,看來是顧慮了,喝完還能再來一口。 相比于一年多以前臉上還掛著些可愛的嬰兒肥,現在的她明顯瘦了不少,看起來比那時候單薄了很多,也只有這時候看著街對面的雪景笑著的模樣,才會有一種面前的這個孩子,還存著些天真的感覺,他把手交握放在下巴上抵著,和她聊起了家常,全部都是關于她在她小姨那里的生活,甚至也會問一問她晚上都吃些什么,會做些什么。 這丫頭好像很容易滿足,他很少聽到她抱怨某件事情的樣子,說起這些,只是砸了砸嘴巴: “都挺好的,我小姨對我也好的,只是沒人給我開家長會,小叔,回國以后能給我開家長會么?” 提起家長會的事情,自然就提起了學業,黎若煙迫不及待把話題轉到了這次期末考試上面: “十二名,數學拉低了很多分?!?/br> 能保持中間一點的水平,比往年還進步了一些,這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黎言川看著窗外落滿白雪的街道,思考一樣的,抬著食指在床邊的吧臺上敲了很久,偏過頭看著她: “夸獎你的那種家長會,我愿意去?!?/br> 他是在告訴她要好好的學習,不要惹什么事情,黎若煙冰雪聰明,連連點頭,挽著他的手腕晃來晃去的撒嬌: “哎呀,知道知道,做個學習優秀的好學生?!?/br> 她也只會在這個人面前,才會毫無顧慮的露出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天真活潑,哪怕是對于他對自己的學習嚴苛的一面,也高興的接下,他說的她都很愿意去聽,去接受。 兩個人在披薩小店吃了午飯,一直待到中午,大雪終于小了一些,黎言川撐著傘出去,唯恐路滑,拉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踏在雪地里,他借了隔壁湯姆叔叔的車出行,車子就停在離這里不遠的停車場里,黎若煙跟著他走了一小節路,就調皮的拉著他的手一起揣到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和她四目相對的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揚了揚嘴角,都知道他的大衣口袋又大又溫暖,是最好的庇護所。 兩個人驅車前往居所的途中路過了集市,黎言川又停了下來,讓她在車上等著,黎若煙看著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集市里,無聊的把安全帶扒出來又扣上去,如此循環了好半天,才看到他從路邊的集市上買了些米和蔬菜,這幾天黎若煙在這邊都沒有吃過米飯,全是面食,看到他放到車后面的大米,若煙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險些流出些口水,實在是吃不習慣這邊的食物。 “既然考了好成績,那我親手做頓好吃的犒勞你?!?/br> 那個人打開車門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帶了些車外的寒風,撲在她的鼻尖上,有些涼悠悠的,黎若煙看到他肩上落了些雪,抬手掃掉,問她: “小叔,你準備做什么好吃的犒勞我?” 那個人胸有成竹:“是你喜歡吃的東西?!?/br> 一起住在黎宅的那半年,他對她的口味略有了解,這里食材有限,成品也只有七八分,但她容易滿足,難吃不到哪里。 黎若煙期待了一路,完全不用她費力去猜,她喜歡吃的東西來來回回也就那么幾道菜,就像是在黎宅那樣,若是那天老爺子高興了,說邱姨你做幾道菜讓小煙開心,當晚的飯桌上就會有水煮rou片和松鼠魚,都是她最愛吃的rou。 將汽車駛進公寓樓的停車區,黎若煙看車停穩,便急忙著去解安全帶,想去后備箱幫他拎菜,按下扣子沒有反應之后,黎若煙咦了一聲,有些囧的又按了一下,心里想著是不是剛剛在車里把安全帶玩壞了,頓時心里一涼,和安全帶做著斗爭的黎若煙絲毫沒注意到那個人盯著她急躁害羞的眼神看了有一會兒,這才探過身來,把她那邊的完全帶拉出一截: “湯姆先生家的安全帶,是有些問題的?!?/br> 他偶爾要借用湯姆先生家的車,所以對于這輛車子的問題是很了解的。 黎若煙看他主動幫自己解開,抬起自己的爪子放在膝蓋上,抬起眼眸就能看到他看著她傻乎乎的模樣,臉上帶了些嘲笑的樣子,頓時臉也紅了。 他一定從沒見過那么笨的女孩子的。 順利解開她的安全帶,黎言川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看著臉頰都是紅色的黎若煙: “笨點也無妨,這才是你?!?/br> 原來他看的出來她其實還是笨的啊。 那果然就是有點嘲笑和嫌棄的。 他記憶中的黎若煙,原本就是這樣的,在她的面前就是個毫不掩飾自己性格的小姑娘,會撒嬌,也會退縮,她的喜怒哀樂在他面前從不掩飾。 從車上下來,黎若煙非要從他的手上接過一半蔬菜,她想告訴他,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的那種人,拎水果和吃飯都很在行。 晚飯果然就是她最喜歡的那兩道菜,松鼠魚和水煮rou片,他想她在身后打下手,不過摘了幾顆蔥,就卻被他逐去寫寒假作業,叮囑不懂的要抄在課本上,晚上給她做解析。 吃晚飯之前,黎言川送了半條松鼠魚去隔壁湯姆先生家,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幾顆糖果,黎言川順手把糖果拿給她,和她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吃飯,黎若煙想起他有在臥室里放模型的習慣,開口問: “小叔,你不在這邊的臥室里也放幾個骷髏頭么?” 黎言川往她的碗里夾了幾塊rou,看了她一眼,和她說: “你晚上打開我的衣柜看看?” 黎若煙馬上就知道,是不是在她之前就已經收進了衣柜里,于是馬上搖頭: “我才不上當?!?/br> “聰明?!?/br> 完全無法理解他把人體模型放到臥室的原因,反正黎若煙不喜歡,他也不會去強求,來之前能就已經挪到了別處。 黎若煙原本想要在他面前秀一秀自己的洗碗技術,被他抬手一擋,很是嫌棄的拒絕了: “我不習慣看到碗邊有污漬?!?/br> 黎若煙嘟著嘴巴,小叔口才了得,偶爾也會和她開這種玩笑,但她絕不是廢物,洗碗超級干凈。 在廚房里爭執了一會兒,兩個人被屋外急促的敲門聲打斷,趁著黎言川去開門的空蕩,黎若煙趕緊挽起衣袖,想要洗碗,后來隱約聽到門口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她又愣住了,從廚房外探出半個腦袋看去。 門口站著個外國小姑娘,看起來和她的年齡差不多大,她一臉焦急的和黎言川說著英語,抬手比劃著,黎若煙好奇的咦了一聲,很快就看到黎言川返回臥室拿了大衣,像是要出去,走之前,她看了看在廚房的黎若煙,叮囑: “在這里等我,馬上回來?!?/br> 黎若煙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她站在屋子里愣了一會兒,頓時有一種被他拋棄的錯覺,還未站幾分鐘,結果房門又被人打開,那個人站在門口,大概是擔憂她一個人在這里,喊她: “煙兒,跟我來?!?/br> ↓ ↓ ————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不敢多問,一直跟在他的身側,下了樓以后,兩個人的步伐跨的很急,她邁著小短腿跟在她的身側,一抬頭就看到他一直往前走去的修長身影,夾雜著風霜,頭發被風揚起來,和屋外的濃夜夾混在一起,看的模模糊糊的。 跨過離他們所住公寓樓的兩個街道,一直在前方帶路的小姑娘順勢帶著他們鉆進了路邊一棟有些年代的舊街區,這地方像是國內的城中村,或者比城中村還要糟糕,從暗黑的小巷子里穿過去,走不了幾步路就能看到蜷縮在屋檐下取暖的乞討者,他的腳步匆匆,驚動了路邊的小野貓,黎若煙嚇了一跳,在小道上蹦跶了幾下,馬上跟上他的身影,想喊他,一抬頭看到他一路都在和小女孩子說話,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她完全聽不懂他們說了什么,但一直在哭泣的小女孩子顯然更需要他的幫助。小女孩嘴里一直重復的“doctor”單詞,讓她明白她大概是來找他幫忙的,她想的入神,完全沒留意到面前的人放緩了腳步,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剎不住步伐,一頭撞在他的背脊上,黎若煙摸著腦袋抬起頭去,正好看到他轉過身來,那人的輪廓在夜色下變得清晰起來,她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掛著迫切和著急,緊抿著薄唇眉頭皺起來的樣子,她滿臉的不好意思,自己走的太慢,給他拖后腿了: “小……” 她話都沒說完,手腕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帶著她穿過有些黑暗的小道,她聽到他用中文說了一句: “這里沒什么好可怕的?!?/br> 他停下來的原因,不過是擔憂她害怕黑暗和在街區里到處亂竄的野貓。 被這人的掌心覆蓋住的手指漸漸變得溫暖起來,像是這一晚所有的疑云和擔憂,都因為這個牽著她手的動作煙消云散。 女孩子一直快步走著在前面帶路,穿過小道以后,帶著他進了一棟破舊的居民樓,這個地方,就像是她曾經在某部外國電影里看過的那樣,欄桿上生了銹跡,被殘破的墻壁圍起來,像個平民窟。 從路邊亮著燈光的街道穿進來,視線里一下子就暗了下來,樓道里沒有燈光,黑漆漆的,她只能借著從過道里透進來的燈光看清腳下有幾節臺階,握著她手的那個手腕緊了緊,傳來那個人的叮囑: “小心看樓梯?!?/br> 這是今晚他嘴里冒出來的第二句她能聽得懂的話,在寒風里熟悉的那個聲線,像是春風拂亂了一池的春水,她的小心臟也跟著顫起來,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上了樓,走到最靠墻的那間屋里,小女孩子眼疾手快的把房門打開,請他進去。 屋子里沒有開燈,隱約能看到不足七平米的狹隘空間里有一張破舊的大床,黎若煙聽到了老人被病痛折磨的呻吟聲,像是很熟悉這家里的所有擺設,黎言川信步走到床頭,先把屋頂的吊燈打開,燈光很暗,也并不能明亮多少。 小屋子里的家具簡單至極,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張大床,破爛的床頭柜像是從路邊隨便撿來的,柜門已經壞了,歪歪扭扭的掛在上面,屋子里充斥著一股子霉味,黎若煙皺了皺眉,把目光落到躺在床上的老者身上,這人大概已經六十多歲了,泛白的胡子看起來有些凌亂,嘴里神志不清的嘀咕著,兩只手不停的在胸前劃著十字。 黎言川順勢坐在臟亂的床榻上,從隨身帶來的箱子里翻出出診用的簡易工具,先給他測量生命體征。 那是第一次,黎若煙看著他親臨病床,作為一個醫生,在臟亂且霉味橫行的小屋子里看病,屋子里僅有的那張燈光籠著他的修長身影,他背對著她,只能看到他挺直了背脊,解開病人的衣扣,把聽診器放上去,微微傾身,平易近人而溫暖。 她心里沒來由的有些感觸,被那個認真看診的男人感動了,默默的吸了吸鼻子。 她是那么喜歡她的小叔,這種喜歡,并不是源于他平日里轉身的一顰一笑,或是微微傾身在她耳邊的叮囑,是此時此刻,用一顆寬容的心,用那副溫暖的模樣,面對這個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病人,無論膚色,無論國籍。 這樣檢查完畢,他又跪在床上,把那個老者扶起來,捏住他的下頜,把手指頭探進去,那老者面目猙獰的叫了幾聲,一彎腰,把胃里的嘔吐物全部吐了出來…… 黎若煙馬上皺起了鼻子,簡直要吐了,她往小叔那邊看了一眼,那個人毫無察覺,面對這樣骯臟的環境,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扶著他躺下,拿了熱水和毛巾給他擦臉,他的身影被燈光投影到對面的墻壁上,高大的像是神祗,一直在圍觀的黎若煙終于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樣微小的聲音被那個人察覺到,轉過頭,和她的目光對到一起,微微勾起了唇角…… 黎若煙愣住,被那個人終于解決了某件事情的微笑而吸引,心臟噗通的跳了一下,耳根子燙的通紅。 —— 全部處理完的時候,已經十二點,黎言川擠在廚房里給小女孩子隨便做了些食物,那小姑娘看起來可能還沒有黎若煙大,一直好奇的盯著她看,最后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what\'s your name?” 黎若煙第一次能聽懂一句完整的英語,愣了一會兒,趕緊用蹩腳的英語,磕磕絆絆的把課堂上老師教的搬出來: “my name is li ruo yan” 像是這樣簡單的口語她是會的,只是身邊一直有個口齒伶俐的小叔,像是被碾壓了一樣,害羞的擔心自己什么地方說錯掉,丟了小叔的臉,那個人在屋外洗了很多遍手,突然聽到屋子里小女生羞怯的口音,探著腦袋過去看了一眼。 害羞的黎若煙站在屋子里,摸著自己棉衣上的一金屬扣子,臉頰泛著些粉紅色,害怕尷尬,又用簡單的口語問了一遍她的名字,兩個小女孩子之間磕磕絆絆的交流著,畫面看起來格外暖心。 他牽著黎若煙從舊街區出去的時候,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剛剛他們路過的時候遇到的乞討者也睡的很沉,有只小野貓縮卷在他臂彎下取暖,她牽著他的那雙手緊了緊,抬著腦袋問黎言川: “小叔,你經常來這里嗎?” “有需要的話,會來?!?/br> 這是他在這里生活學習,遇到的一段有意義的經歷,起初只是路過這里,隨手救了康妮的爺爺,找過兩次之后,就有人知道他住在那里,知道他會看病,于是就這樣在這個小圈子里傳了出來。 “小叔,你不收錢嗎?” 黎言川停下來,從他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項圈,這是女孩子扎頭發用的,他臨走的時候拿走了康妮的小發圈,有時候一個雞蛋,一個蘋果,今晚拿了一個小發圈,他交到她的手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