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煙并未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紅著眼眶，固執的握著拳頭，無法理解黎爺爺的討厭和不接受，在這個家里寄人籬下的感覺，她其實已經忍受了太多，眼睛也紅起來，啞著嗓子和老爺子吵起來：

    “因為爺爺小肚雞腸，你心胸狹隘，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接受我，我走就是！”

    第十六章 ...

    老爺子把手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聲，連邱姨都嚇了一跳，他沉著臉問：

    “想去你小叔那兒？他很快就要出國了，你以為你能去哪兒？”

    看到老爺子用這樣嘲諷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黎若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先流下來，轉過身和他對峙：

    “我知道小叔要走，不用你提醒我！”

    小叔到現在都沒有把這件事情和自己說，一定是想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親口告訴她，現在老爺子替他說出來，嘲諷一樣的說了那么多的話，心里又氣憤又難過，黎若煙說完這話，直接轉身上了樓。

    邱姨安頓好老爺子，急匆匆的跟著上樓，看黎若煙已經開始翻衣柜，把門關了，勸她：

    “煙兒，你爺爺就是這種脾氣，嘴硬心軟的，他要是不喜歡你，又何必要收留你呢？”

    黎若煙的聲音有些哽咽：“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收留我，小叔就要接下我這個爛攤子，我知道的……”黎若煙的哭聲頓時委屈起來，說的斷斷續續的：“我……我知道他其實不喜歡我?！?/br>
    就像以前，有時候爸爸給爺爺打電話，她也會在旁邊說上幾句，但是提起母親，電話里的那個人就會有些不開心，她知道爺爺不怎么喜歡母親，只是從沒想過現在母親都已經不在了，他還能鍥而不舍的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她有時候也會天真的想，那時候父親帶著一家三口來這邊看爺爺，她要是堅持不來，就不會在半路上發生車禍。

    邱姨不知道年齡那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去揣測這種大人的心理的，突然聽到她那么說，愣了一會兒，抱著在收拾衣服的黎若煙，說她像個小傻瓜，老爺子哪里會有那么壞，如果真的這樣想過，大可不要她就行，更何況關于她的很多事情，還是要事事麻煩小叔的。

    邱姨和老爺子的司機馮先生一樣，是自從二十年前就一直尾隨的，老爺子的本性邱姨還是很清楚，只是性子頑固了一些，加上曾經黎太太的離世或多或少還是有一點和黎若煙的mama沾邊，老爺子心里放不下去，其實也很正常。

    邱姨安慰了很久，也說起了一些關于黎言川小時候的事情，他對誰都是這樣的嚴厲，小叔黎言川原本就聰明好學，并未受到多少打罵，倒是二叔，一向比較頑劣，懲罰的嚴厲一些。

    后來黎若煙想要出走的念頭終于被慈愛的邱姨打消了下去，直到守著她睡著了才離開。她沒把今天的事情告訴黎言川，小姑娘和爺爺會有代溝，吵吵鬧鬧倒也在所難免，現在他忙著準備出國，倒是不應該過多打擾。

    ——

    黎若煙知道小叔要出國，但也僅僅只是從爺爺這里聽到，他一直都沒有主動和她開口，寒假之后，她有時候去小叔家里補課，看到他低著頭給她檢查作業和試卷，從不提自己出國的事情，心里就有些難受。

    這件事情，一直隱瞞到大年三十，二叔黎言霖也在家里吃飯，二叔在飯桌上主動問起了黎言川出國的事情，那時候若煙正在和一個雞腿做斗爭，聽聞二叔問他“你準備什么時候出國？”的時候，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往那人那邊看了一眼，他今天回家很早，年夜飯都是幫著邱姨一起弄的，現在還系著圍裙，看起來像個家庭煮男，聽聞這話，他放下筷子，往她那邊看了一眼，說道：

    “年初八就過去?！?/br>
    黎若煙被他關心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低著頭默默的啃雞腿，不如平常話那么多，其實她完全不知道要和他說什么，這件事情畢竟她早就已經知道，只是他以為她只是小孩子，不需要知道的那么多罷了。

    黎老爺子今年過的有些遺憾，因為黎言霖的單身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聽聞他年前相過親，兩個人互相看不對眼，這年也就過的很單調，眼下聽聞黎言川馬上就要出國，心里自然也有點不舍，放下筷子和黎言霖說：

    “言霖，我倒是覺得比起言川，你應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br>
    黎言霖切了一聲，儼然毫不在乎：“隨緣啦，不用急，咱家不是還有小煙么?！?/br>
    黎若煙看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默默的低著頭扒了幾口飯，這次期末考試一塌糊涂，黎爺爺心里是有意見的，只是寒假小叔往家里跑的勤，黎老爺子一直沒說罷了。他往她那邊看了一眼，大過年的心情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嘆了口氣：

    “小輩只有她一個，太孤單了?！?/br>
    黎若煙想，其實他還是想要比她更優秀的孫子吧。

    她心里失落，沒在飯桌上多呆，吃了飯正要走，又被邱姨追上來往她的手里塞了兩個紅包，一個是邱姨的，一個是老爺子的，邱姨蹲下來整理她的衣領：

    “爺爺還是關心你的，他只是不會表達罷了?！?/br>
    黎若煙默默的收下紅包，說了感謝，自己一個人先上了樓，這是她第一次在爺爺家里過年，沒有往日里一家人熱鬧喜慶的場景，加上小叔很快就要出國，心里又怎么能真正的開心起來。

    她不知道這邊過年都有些什么活動，看到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間，以為就這樣休息了，后來睡到一半被邱姨叫醒，問她要不要去寺廟。黎若煙不懂半夜十二點去寺廟的風俗，揉著眼睛坐起來，聽聞是要和小叔一起去，趕緊點頭，穿上新衣服就往樓下趕。

    看到屋子里只有小叔一個人，二叔和爺爺他們先出去了，黎若煙心里更著急，胡亂的把圍巾系上去：

    “小叔，我們要去哪里的寺廟？”

    黎言川的寒假并沒有多清閑，一直在忙著準備去美國的事情，他都沒怎么和她一起去什么地方活動過，看到小丫頭臉上終于有點開心，他彎下腰，把她戴的亂七八糟的圍巾摘下來，重新給她戴上去，黎若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聽到他說：

    “去輕音寺?！?/br>
    “去做什么啊，好遠啊?！?/br>
    這孩子也就只有此時此刻才會露出過年該有的開心模樣，黎言川抬手敲了敲她的腦門：

    “去祈愿?！?/br>
    他說完這話，從大衣里掏出一個紅包，塞到她的口袋里：

    “這是我給你的紅包，要好好的壓著，年初八再打開，知道了？”

    黎若煙抬起一只手放進口袋里，摸了摸那個紅包，看到他眼底泛著些柔和的光芒，也笑起來，說道

    “謝謝小叔?！?/br>
    這輛車上只有她和小叔兩個人，黎若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手一直摸著衣兜里的紅包，時不時的偏過頭看一眼在開車的小叔，后來，她忍不住說起了剛剛飯桌上在討論的事情：

    “小叔，你要出國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知道?！?/br>
    黎言川看了眼倒車鏡里的那張臉，她低著頭，一只手放在衣兜里不安的擰著，后來他又聽到她說：

    “小叔，像是這樣的事情，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最后一個告訴我?！?/br>
    他其實是有意想要隱瞞，因為他肯定知道她會難過，可是現在突然之間看到她垂著眼眸的樣子，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點頭：

    “那時候害怕你會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學習?！钡F在大概不會了，她表現出來的非常懂事，不難看出心里的那些不舍，卻克制著，像是想要拼命的擠進那個成熟的世界里。

    “我到那邊也不會待太久，大概也就兩年?！?/br>
    黎若煙點了點頭，心里更加難過，兩年，第一次覺得年這個詞，原來會那么的漫長，兩年就是她中考，已經上了高一。從那以后，沒有他存在的兩年，要怎么和爺爺相處下去，怎么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呢？

    她一直低著頭，其實說不出來那種想要他一路順風的話，因此也就更加的沉默寡言，后來車子在一個紅燈口停了下來，她的眼前突然出現那個人的小指頭，那修長白凈的手指頭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我兩年就會回來，你也會好好的學習，對不對？”

    黎若煙抬眸去看，對面明亮的車燈落在那個人的眼睛里，像是漫天的星河，他看著她，唇角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拉鉤？”

    黎若煙小心翼翼的把手指頭伸過去，勉強的笑著：

    “小叔，我是不是應該和你說一句，一路順風?！?/br>
    作者有話要說：　　嗯，黎若煙情竇初開，快了

    第十七章 ...

    黎言川的機票訂在大年初八的晚上，吃過了晚飯，由二叔開車送小叔去機場，天氣實在是寒冷，老爺子有風濕，留在了家里，黎若煙只送他到庭院里，她也沒有選擇去機場。

    黎言川把行李全部放到車上之后，轉過身看了一眼站在庭院里的黎若煙，她穿著天藍色的羽絨服，頭上帶了個毛茸茸的毛線帽子，安安靜靜的站在庭院的木頭柱子下，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看到他落過去的目光，她笑了笑，沒走過來，就站在那里招了招手：

    “小叔，一路順風?！?/br>
    說不出來那一瞬間，心里好像要丟失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黎言川走過去，傾身壓了壓她頭上的帽子：

    “再見，煙兒?！?/br>
    那個人微微傾身往她的腦袋上落下一雙手時候，帶著屋外的干燥濕潤的氣息，把黎若煙的眼眶都打濕了，她抿著唇，眨了眨眼睛，努力的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哽咽：

    “小叔，我等你回來?！?/br>
    她知道兩年的時間有多長遠，也知道等待一個人的時候時間會變得有多漫長，可是除了等待，還能有什么其它的辦法呢？

    這世間最難過的一個詞，難道不是無可奈何嗎？

    如果這時候的自己，是個大人的話，那該多好，能陪在他的身邊的話，那該多好，可是這時候的黎若煙，只能不舍的看著他上了車，將汽車駛出院子，直到最后，連汽車的尾燈也變成一個微小的圓點。

    黎若煙返回去的時候，一直在院子里的邱姨抬手攬了一把她的肩膀：

    “上樓睡覺吧，下次回來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br>
    邱姨話語間若有似無的嘆息，就像是她壓垮她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黎若煙的眼睛突然就紅了，她抱著邱姨的腰，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邱姨，我舍不得小叔走?！?/br>
    舍不得。她從沒有在黎言川的面前說過這三個字，因為她知道這種話說出來會有多任性，會有多不成熟。

    很多很多她心里想的話，結果到了他要走的這天，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直努力的想要自己變的成熟，懂事。

    黎若煙回了房間，一個人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后來想起他給的紅包，又趕緊從枕頭下翻出來，這個紅包自從那晚從寺廟回來之后就一直壓在枕邊，她一直記著，這時候才滿懷期待的打開，里面有五張紅色的票子，除此以外，還有一張他的半寸照，應該是實習的時候做工作牌剩下的，照片上的小叔穿著白大褂，看著鏡頭，還是那樣的溫潤安靜。

    他給了她自己的照片，這樣，即使沒有見面，在想念的時候，至少還能有所寄托。

    黎若煙看著照片上的那張臉，默默的抹了抹眼角，有點欣慰的，把照片夾到書桌上的字典里。

    ——

    黎言川到美國的第四個月，黎若煙所在的班級進行了開學以后的第二次月考，這一次，黎若煙的成績比去前次進步了十五名，可是這在黎老爺子的眼里顯然并不滿意，因此來開家長會的時候，依然什么表揚的話也沒說，想要達到年級第一和班級第一，這對于跳級的黎若煙來說，并沒有那么簡單。

    黎若煙對黎老爺子對自己的態度有太多的不喜歡，也隱忍了很久，但現在小叔不在自己身邊，萬事都只能忍讓，努力努力再努力：

    “若煙，你爺爺對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葛薇作為黎若煙的知心好友，每一次看黎老爺子來開家長會都是沉著一張臉，好像黎若煙很丟臉似的，有些替她打抱不平。

    習以為常的黎若煙吐了吐舌頭，有點無奈：

    “他總是喜歡把我和天才比?！?/br>
    沒有了小叔黎言川的庇佑，黎若煙在家里的時候也就只敢和邱姨多親近，對于老爺子對她的偏執，也習慣了很多。

    今天輪到黎若煙做值日，和好友葛薇隨便說了幾句，她便忙著打掃衛生，今天和鄭柯排到了一起，那小子胡亂的擦了幾下黑板，就忙著在教室里抄寫同學的課堂筆記，黎若煙可不是好欺負的，順手把掃帚往他那邊一丟：

    “我掃三排，你掃三排，我家放學有門禁的?！?/br>
    黎老爺子不喜歡黎若煙放學晚歸，通常她幾點回家心里都有個大概的數，如果哪天回去晚了要挨白眼。

    鄭柯那小子拖著腮幫，看黎若煙說完這話就忙著打理自己的區域，收起書本，坐在課桌上晃著腿，問她：

    “幾點？”

    “六點半?！?/br>
    “那不是還很早?！编嵖驴戳丝词謾C上的時間，拿了她丟過去的掃帚，點心不在焉打掃著，后來，他忍不住和她說：“門口新開的奶茶店你喝過沒有？”

    “沒有?！?/br>
    鄭柯的眼睛亮起來：“那一會兒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