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兩人攜手走入園中,蘇沅問起孟家。 “還不知,聽父親的意思,許是要到明年定親?!?/br> 見她語氣淡淡的,蘇沅原該替這門婚事高興,卻實在沒了多少歡喜,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好,倒是蘇錦折下一段金梅道:“回去帶給祖母,母親……” 話未說完,不遠處傳來一聲笑:“既然姨祖母喜歡,你怎么不多摘些過去?這么一點怎么夠呢?!?/br> 抬頭望去,竟是陸靜英與陸嶸。 蘇錦臉色一變。 梅林中的小姑娘穿著狐裘,襯得一張臉嬌麗十分,只是面色蒼白,眸中透出了幾分恨色,陸嶸身子微微一僵,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遇到蘇錦。難怪陸靜英會邀她來,她是故意的嗎?正要怪陸靜英,卻聽她十分抱歉:“二表妹,三表妹,往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我而今住在陸家,這等結果,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br> 原來meimei是想和好。 陸嶸眉頭擰了擰,看向蘇錦,但她怕是不愿意吧。 果然蘇錦不信,又見陸嶸同陸靜英一起,坐實了上次蘇沅說的話,真是搬回去了,心里越發生氣,冷笑道:“今日不曾看黃歷,真正晦氣,三妹,我們回去罷?!?/br> 她掉頭就走。 陸靜英卻恭祝道:“聽聞孟家公子要與你定親了,二表妹,恭喜?!?/br> 蘇錦腳步一頓,回過頭,與陸嶸的目光撞在一起。 男人那瞬間,情緒復雜,眸中好似充斥著混沌的海,震驚,難過,無奈,交織在一起,讓他的人顯得更僵硬了。蘇錦,終于要嫁人了嗎?他心想,終于到這一天了,孟家,那可是名門世家,委實相配! 在那洶涌之后,他的眸色一下又恢復了平靜,好像死了一般。 這個人,真的完全不像以前了。 以前那個,總喜歡纏著自己,好像個小狗一般的少年,變成了寂寞無聲,顯得冷清的男人,再也不會上來說一句話,也不會多看她幾眼。蘇錦咬了咬唇,目光落在陸靜英臉上,她蒙著的面紗微拂,露出勾著嘴角的一張紅唇。 是得意吧,覺得她徹底分裂了她跟陸嶸,讓陸嶸死了心。 從此后,陸嶸是又會對這個meimei言聽計從了嗎? 蘇錦拉著蘇沅就走。 “二姐!”蘇沅道,“你不勸勸大哥嗎?也許他會聽你的話?!?/br> “我為什么勸他?”蘇錦惱道,“隨便他去,他喜歡聽陸靜英的,就聽陸靜英的,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蘇沅看蘇錦很生氣的樣子,也不好勉強。 兩人回到屋里,說了會兒話,蘇錦很快就告辭走了。 行到大房附近,她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到最后幾乎是在徘徊,她知道自己心里不甘,因為陸靜英。 這惡毒的女人,已經被毀了臉,沒想到竟然仍是一肚子的壞水,她勸陸嶸回去到底想干什么呢?今日還故意把自己要定親的事情告訴陸嶸,又裝得道歉的樣子,蘇錦想到那天落水的狼狽,還有摔傷退,躺了許久的無奈,突然轉身朝陸嶸住的地方而去。 “姑娘?!倍@訝,“姑娘,那兒許多小廝,姑娘恐怕……” “你不要管,我說幾句話罷了?!?/br> 她直行到陸嶸的院子,正要叫小廝通報,陸嶸卻提著一把劍從里面走出來,大冬日,他穿著短打,似乎要去舞劍,露出修長結實的輪廓,比蘇錦印象里,強壯多了。他的眉眼也不像以前顯得那樣輕浮,有種沉郁之色。 蘇錦怔了怔,一時都忘了說話。 陸嶸也沒想到會遇到蘇錦,霍然停下來,瞇了瞇眼睛道:“你有什么事情?” 聲音冷冷的。 蘇錦倒有點打退堂鼓,覺得自己或許多事,可想到陸靜英,到底忍不下這口氣,咬牙道:“我之前以為你至少會識好歹,沒想到如此愚笨。陸靜英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你竟然還相信她嗎?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是絕對不會悔改的!她肯定藏著什么目的,所以才讓你搬回去,你不要上這個當,還是回去姨祖母那里住罷?!?/br> 她說得又快又急,陸嶸面色卻沒怎么變,淡淡道:“她是我meimei,她如何,我自會判斷?!?/br> “你!”蘇錦差點氣死,指著陸嶸道,“她是你meimei?可你此前不是跟她斷絕關系了嗎,既然如此,何必又反悔?” “那是以前,我恨她傷了你?!标憥V盯著她。 蘇錦被他的目光逼得忍不住退了一步,陸嶸親口說出來是為她了,她竟然心跳快了幾下。 “但現在,你不是要嫁人了嗎?”陸嶸緩緩道,“我為什么要聽你的,我聽你的,難道你就……”他想說是不是,蘇錦就可以不嫁人,但到底沒能說出口。蘇錦從來都不喜歡他,何必還要自取其辱呢? 陸嶸閉了閉眼睛,提劍而過。 “你給我站??!”蘇錦在后面叫道,“陸嶸,我今日來勸你,確實是心有不甘,因為我被她害過,但同時,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不要再受她蒙騙!陸嶸,”她走過去,拉一拉他的袖子,“大表哥,因為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我不想看到你將來再受什么傷害?!?/br> 她那句大表哥,叫得分外的溫柔。 陸嶸喉頭一堵,半響道:“我知道了?!?/br> 他大踏步而去。 衣袖從手中滑過,蘇錦輕輕嘆了口氣,心想也不知陸嶸信不信她。 曹國公府的意思,到底瞞不住陸煥揚了,女兒在娘家住了那么多日,吳宗炎后來竟再也沒有過來,他便是去吳家問個究竟,誰料竟被護衛攔住,才曉得,這國公爺夫人很早前就下了令,陸家的人一概不見。 陸煥揚氣得七竅生煙,鬧到曹國公的衙署。 曹國公勃然大怒,將桌上的茶盞摔了,安撫陸煥揚:“我回去定會好好教訓內子,不識大體,竟然如此慢待兒媳,我也會讓宗炎來賠禮道歉?!弊聛砟竺夹?,“出了這種丑事,委實是因……親家公,你也知道,而今形勢與我不利啊,每日弄得我焦頭爛額,家里更是管不到了,疏忽了,才叫你受委屈?!?/br> 看曹國公一番道歉,陸煥揚氣消了些,問道:“國公爺,那你可有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辦法,不過是板上魚rou?!?/br> 說出這么喪氣的話,陸煥揚心頭一驚,他當初跟吳家結親,便是看重曹國公的權勢,總不至于現在就不得用了罷?他連忙道:“國公爺,您可是太后的親弟弟啊,打斷骨頭連著筋,蔡庸如何比得上?” “蔡庸慣會迷惑jiejie,誰人不知?我也是一籌莫展?!辈車呐年憻〒P的肩膀,“老弟啊,我想想,其實我們兩家暫時不來往也好,省得拖累你?!?/br> 這念頭,陸煥揚是一閃而過的,只不過被曹國公說不來,面未免不熱,連忙道:“我們兩家該當風雨共舟,只要有我幫得上忙的,萬死不辭?!?/br> 誰讓他尋上門來,就等著這句話呢,蔡庸這老狐貍滴水不漏,靠翻老底不成,還得要來狠的。曹國公低聲道:“蔡庸不死,我們這輩子便無安生之日,正好你我兩家又決裂,若你出手,無人懷疑?!?/br> 比蔣復出手要安全的多。 陸煥揚心頭一震,抬起眼,看到曹國公眼中的冷芒,想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剛才可是說了萬死不辭的。他拔出刀在曹國公衙署一陣亂砍,罵罵咧咧的出了門去。 這件事傳到吳太后耳中,她吹了吹熱茶問常炳:“那陸靜英真的一直住在陸家?” “是,外面都傳聞曹國公……” 看他猶猶豫豫的,吳太后笑了笑:“我弟弟我還不了解什么性子嗎,說罷,是不是不要這個兒媳了?” “聽說陸家的人都不準入國公府了,故而陸煥揚才會鬧上衙署,找曹國公算賬,差點還要殺了曹國公,把衙署的椅子凳子都砍壞了?!?/br> 吳太后嘆了口氣,自己這弟弟真是無情無義啊,她拿了陸靜英開刀,他便是將整個陸家都拋棄了。 不過陸靜英這女人本來也心性不正,陸煥揚教出這樣的女兒沒什么可同情之處,她倒是一點不想管,放下茶盅問:“皇上身子如何?我聽說那傅大夫的醫治方法極為獨特,竟然是用蛇,沒把皇上嚇到嗎?” “皇上還覺得蛇好玩呢,嚷嚷著斗蛇?!背1埔谎蹍翘?,“身子沒多少好轉,就是胃口大了一點兒,瞧著氣色也不錯?!?/br> “嗯?!眳翘笏闪丝跉?,“那已經不錯了,傳下去,那傅大夫就留著吧?!?/br> 常炳應聲。 陸煥揚因為陸靜英的事兒,本來就滿心狂躁,這會兒又攤上刺殺蔡庸的事,便是經常在家里練功,稍一如意又打罵隨從,蘇沅得知,由不得心驚膽戰,總覺得陸煥揚似乎有瘋狂的趨勢,該不會哪日沖到這里…… 定了定神,除非陸煥揚自己也不要活了,不然怎么也不會這般胡作妄為,不過到底心神不寧。陸策正好又不在,便是去娘家散散心。 冬日冷,都不出門,屋里點著炭,暖烘烘的,阮珍聽說蘇沅來了,抱著女兒迎接,笑道:“都會叫jiejie了,快來聽聽?!倍号C兒,“瞧,你三姐來了?!?/br> 蘇繡八個月了,眼睛生得又大又圓,與阮珍一個模樣,撅著粉嘟嘟的嘴叫,“及,及……” 模糊不清的字叫蘇沅哈哈大笑,揉著她的小腦袋:“繡兒,你是在叫jiejie嗎?好好念,我教你,姐——姐?!?/br> 蘇繡不明所以,只覺得蘇沅好像有點眼熟,伸出手往她臉上招呼,摸摸耳朵,摸摸鼻子,把蘇沅弄得癢癢,咯咯直笑,徑直就把她抱到懷里,夸道:“繡兒,沒想到你比慎兒早說話呢,真厲害?!?/br> 似乎很高興,蘇繡又及,及的叫起來。 搖籃里蘇慎才剛醒,蘇沅抱著蘇繡站在旁邊看,一時都分不清兩個孩子的長相了,好像蘇慎的眼睛稍微小了點兒,別的一模一樣。不過蘇慎不喜歡說話,就是動作很多,已經在床上會滾了。 蕙娘拉開被子給他穿衣服,露出一雙小手,捏成拳頭,白白的,圓圓的,好像饅頭一樣,蘇沅看得忍不住就去摸,太軟了。她放在嘴邊輕輕啃了啃,笑道:“娘,我晚上住這兒,跟他們一起睡好不好?!?/br> 阮珍哭笑不得。 蕙娘忍不住打趣:“姑奶奶這么喜歡,下回自己生一個好了。像姑奶奶與姑爺這般的相貌,孩子定是跟小少爺,四姑娘一樣好看呢?!?/br> 蘇沅臉一下紅了。 生孩子……她都沒有跟陸策那什么,怎么生孩子,再說,她還小呢,不過看著這龍鳳胎,真是喜歡,她又輕輕啃了下慎兒的手。慎兒一點不討厭,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她,好像在說,再啃啃啊。 蘇沅完全舍不得走,這一待,待到天黑,實在是不得不走了才回去。 因要春節了,街道上格外熱鬧,不像往常還宵禁,蘇沅回去了一趟心情好,聽到轎子外面的吆喝聲,喧鬧聲,便是起了興致,叫轎子抬過去,笑著與寶綠道:“慎兒,繡兒馬上要周歲了,得提前準備下?!?/br> 她來到一家首飾鋪,說明來意,那掌柜便是拿出花樣冊,都是用在金鎖上的,蘇沅看了好一會兒,挑得兩個出來:“二月之前一定要打好?!?/br> 她付下定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么多的鋪子,那么多人,偏生竟然遇到,韓如遇立在門口,臉色瞬時變得有些發白,上峰添了孫兒,他是來買金鎖的,不想蘇沅也在。他心想,母親這陣子總與他提起哪家哪家的姑娘,若在平時,驕傲的母親絕不會勸他早早成家。許是自己表現的有些明顯了,郁郁不歡。 可又怎么辦呢,不經意間,她又闖入眼簾。 這是上天的玩笑?這是上天的暗示?韓如遇走進去,從蘇沅手邊拿過花樣冊:“就這些,是嗎?” 男人聲音發沉,活似他前世惱火的樣子,叫人害怕,蘇沅渾身起了栗子,要離開。 “蘇姑娘……”他叫住她。 已經嫁人了,怎么叫姑娘?蘇沅咬唇道:“你該叫我陸少夫人?!?/br> “好吧,陸少夫人?!表n如遇把花樣冊遞給她,“你剛才選了什么花樣,我也是予人送金鎖,倒不知選什么,你能幫我看看嗎?這種東西,我們男人不太清楚?!?/br> 蘇沅怎么會幫忙呢,她避之不及:“送禮是心意,自當你自己去選,告辭?!?/br> 仍舊是那么冷冷的態度,韓如遇始終想不明白,蘇沅為何要這樣待他?從始至終,他沒有做過令蘇沅厭惡的事情,韓如遇怒中心來,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把扣住蘇沅的手腕:“少夫人,我有件事不明……” 他眸中似燒著火,蘇沅惶然,用力抽手,然而韓如遇的手勁非常的大,根本掙脫不得。 外面的陳新見狀疾步上來,一掌就推向韓如遇,韓如遇始終是讀書人,哪里能擋得了陳新的功夫,整個人急退,猛地撞在了墻壁上,只覺后腦一痛。在一陣漆黑之后,有什么東西,如同海浪滾滾,突地全都涌入了腦海。 一位姑娘全身縞素,立在芍藥中,回眸看來,宛如月中仙子,可望不可即。 第93章 蘇沅雖然不想跟韓如遇再有牽扯,重現前世一般的孽緣,但卻不曾想要他死,眼見他撞到墻上,一動不動,心里驚慌,連忙上前相看。 那可是韓夫人的獨子,整個韓氏家族最有出息的年輕人,萬一真的被陳新所傷,恐怕陸策就要惹上麻煩了,韓家從此也會與他們為敵,往后可不是步步艱難?她蹲下來去拉韓如遇的袖子,叫道:“韓公子,你醒醒!寶綠,你快點去請個大夫來!” 事情都發生了,只能盡量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