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被這樣坦坦然然的目光盯著,蘇錦也不禁心虛,是啊,蘇沅對蘇慎,蘇繡的喜歡發自內心,同對阮珍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太沉不住氣了,可是,那也是因為韓如遇……這個人,偏偏看不上她。 蘇錦忍不住哭起來。 眼淚一串串的落下,竟是那么的可憐。 蘇沅見她這樣,一時氣又消了。 她沒有愛慕過誰,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么樣的,可看蘇錦這么難受,她心想,也許不喜歡誰也挺好……不過,蘇錦怎么會說她喜歡陸策呢?他們兩個明明就是表兄表妹的樣子,哪里像是男女之前的親密了? 但這時候,她對著哭泣的蘇錦也實在懶得解釋,便是將她扶起:“今天是洗三日,你不要哭了,要是被祖母,父親知道,并不好。我們快回去吧?” 蘇錦點點頭,忙把眼淚擦干。 姐妹倆走遠了。 陸策靠在墻上,默默出神。 他在想蘇沅的事情,自從在白馬寺遇見的那一天起,好像他們就不像以前那種關系了,蘇沅變了許多……難道這是因為她喜歡他?可時隔五年,一直沒有見過,她從何喜歡他?總不至于真是看上他的臉? 陸策實在覺得好笑。 眼看就要到正房了,蘇沅停下來,輕聲與蘇錦道:“免得我們為韓如遇再起爭執,我必須與你說清楚,我一點不喜歡韓如遇,你往后莫要再冤枉我了,我肯定不會嫁給他的!” 倒不是說韓如遇不好,實在是前世的陰影太重,她絕不愿再去韓家。而韓如遇不管娶個什么妻子,總也會好過上一世與她的感情。 蘇錦咬一咬嘴唇:“我曉得你喜歡二表哥?!?/br> “沒有……”蘇沅頭疼,“我也沒有喜歡二表哥?!?/br> 可她每次都和陸策那么親密,不停的問起他,他回來了,她又與陸策一起喂鳥,上次還一起騎馬,雖說陸策沒有教好她,可不也牽著她走了很久嗎? 蘇錦擺擺手:“算了,你不承認也罷,不過我不會再懷疑你了,我只是……”她輕嘆口氣,“我是怕我這輩子都難以過好?!?/br> 一輩子有幾十年,怎么會呢?蘇錦又不像她,當初以為自己害死了父母,才難心安,蘇沅安慰她:“你莫鉆牛角尖,畢竟世上又不是只有韓如遇一個才子。將來,你會遇到更好的,父親也會替你選個好夫婿的,你別擔心?!?/br> 這番話真誠,蘇錦伸手揉揉她的胳膊:“今日我這般說話,對不住,希望你不要介意?!?/br> “我們不是好姐妹了嗎,姐妹哪個不會吵吵鬧鬧的?” 蘇錦笑起來,同她攜手而去。 此時賓客們都已添完盆,因天冷,不至于洗三在室外,收生姥姥把盆端到屋內,便是于蘇慎,蘇繡洗澡,一邊洗一邊念念有詞。 蘇沅溜到阮珍那里,因她在坐月子不能出門不能吹風,便是與她說笑:“兩個都嚇哭了,不過祖母說,那叫響盆,說是好事兒呢?!?/br> 阮珍笑:“你洗三的時候也哭,可見是好事兒,而今多伶俐……”摸摸女兒的臉,“也越來越好看了,望繡兒將來能像你。慎兒,能像老爺?!?/br> “繡兒像您就好了,我們都像您?!彼嗽谌钫鋺牙?。 這孩子,看來粘她是改不了的,哪怕已經多了兩個弟弟meimei,阮珍嘴角翹起來,輕撫蘇沅的頭發。 阮直在門口看了看,笑著走了。 兩個孩子洗完三,蘇承芳一手抱一個,賞了收生姥姥一個厚重的封紅,笑瞇瞇去見阮珍。 阮直從廡廊出來,遇到陸策,少年穿一身寶藍色錦袍,比起他父親陸煥揚的挺拔粗獷,他的五官顯得非??⌒?。 上回就是他送蘇沅來阮家的,阮直朝他笑笑:“二公子不在當值嗎?我聽說皇上今年四月就要大婚了,宮里準備的怎么樣?”那祁徽的皇后是吳太后親點的,家世稱不上顯赫,卻是十分清白。 “太后娘娘很重視此事,故而十二監四司八局的黃門都忙得沒魂兒了。倒是我不用待在宮中,一來皇上要煉丹,二么,想必您也聽說了,皇上一直讓我徹查‘影子’殺手的事情?!标懖呙碱^挑了挑,“只可惜太扎手,聯合刑部,大理寺都無可奈何呢?!彼聪蛉钪?,“我聽二表妹說,您年輕時去過五湖四海,可曾聽過些關于‘影子’的民間傳聞?” 阮直眸光微微一沉。 莫名的,他覺得陸策說這話是針對他,只與陸策目光相接,少年興致盎然,好似又很期待他的回答。 影子的事情,舉國的衙門都沒有辦法,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又有何能耐,阮直覺得自己也太敏感了,笑笑道:“官府都查不出,何談百姓呢?倒是紛紛稱贊,影子乃義俠,這恐是更煽動影子的野心了罷?”他看一眼陸策,“你得抓緊些了?!?/br> 他轉身而去。 陸策嘴角一挑,想到關于影子的卷宗,他第一時間就看了最早的,上面記載,第一個被殺的貪官乃蔣克己,第二個是戴綜,但戴家不止戴綜被殺,還有他兒子戴孟奇,比起戴綜父子倆的死,蔣克己算是死的輕松的,第三個……第三個又比較輕松。 當時他就隱隱有個猜想,也許影子與戴家有私仇,只不過比較謹慎,沒有第一個就殺了戴家父子。 追蹤本源,他發現了阮直,而阮直非常的有錢,錢是個好東西,可以買下自己想買的,比如殺手,比如武功,阮直在青州的時候就請過一個武林高手教他武功。 陸策站著,不知在想什么。 陳然輕聲問:“您不怕打草驚蛇嗎?” 陸策一笑:“打草驚蛇是怕他跑,可阮直,你覺得他會跑嗎?他如今根在這里了,他的母親,他的meimei,他還要去會試?!?/br> 那已經不是一個以四海為家的人,一個人牽絆越多,弱點就越多,陸策道:“走吧,我得去宮里一趟?!?/br> 陳新與陳然跟上。 路過正房時,在那一頭,蘇沅正從里面出來。 見到她,陸策耳邊就響起了蘇錦的話,他莫名的停下了腳步。 隔著一條甬道,蘇沅發現了少年修長的身影,要是平時,她定會走上去,大大方方跟陸策打個招呼,叫聲二表哥,可今日被蘇錦如此誤會,一口咬定她喜歡陸策,可見男女到底是授受不親,哪怕是表兄妹! 且自己年歲也不小了,是該注意點兒分寸。蘇沅假裝沒有看見他,掉頭就朝右邊小徑走了。 這幾次,蘇沅從來不會這樣的,上次城外狩獵,她一點不生分,在他耳畔說話,讓他牽著馬走,嘴里雖然不停的說吹著風兒不舒服,可她完全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可現在,陸策心想,難道她突然會對自己害羞了不成? 第48章 洗三之后,多數賓客都走了,蘇贍還沒有走,他今日除了來恭賀外,還想跟老夫人商量一樁事情。 老夫人請了他在客堂坐下。 失去兒子之后,蘇贍老了不少,以前都是紅光滿面的,現在皺紋都深了,老夫人感慨一聲:“堂弟,你得保重好身體,你還有四個孫子呢,以后有得福享的?!?/br> 蘇贍長嘆口氣。 這陣子他一直都在后悔,然而后悔終究無用,蘇明誠已經沒了,他得替孫輩們cao心,替他們蘇家cao心。 蘇贍拿起桌上一盅熱茶喝了口:“而今談這些也沒意思,明誠不在了,我得保證孩子們好好的。我今天來,就是為文惠,你也知道,文惠年紀不少了,其實我一直很擔心她的婚事,她要守孝,這姑娘家一拖兩年半,怕是成親不容易。誰想到前幾日卻有人家來提親,說等她除服了立刻就娶?!?/br> 老夫人又驚又喜:“是哪家???” “張家?!碧K贍道,“張夫人上回給文惠及笄時做正賓夫人,我想,是不是該答應,張家的條件可是不錯?!?/br> 蘇明誠一走,他們家更沒有個依靠了,四個兒子太小,等到蘇明潤長大做官不曉得還得多少年,但張家卻是曹國公的親戚,說實話,蘇贍非常的動心,只是隱隱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這才來問老夫人。 要說朝廷重臣,而今各領風sao的便是曹國公與蔡庸,前者是吳太后的親弟弟,后者是吳太后的心腹,眾人巴結,可謂是權傾朝野。只像蘇家這種名門,卻是不屑的,可老夫人怎么說呢,萬一拒絕了張家,蘇文惠將來嫁人,條件比張家差很多,自己可不是個罪人了? 畢竟蘇贍兒子都沒了,勢單力薄,她不能坐著說話不腰疼。 老夫人暗地嘆口氣,問蘇贍:“你自個兒是怎么想的?這張家,我是不太熟悉,張夫人我連面都沒有見過?!?/br> 蘇贍道:“張夫人是個很爽利的人,張老爺為人老實?!?/br> 老夫人眼睛一轉:“張家是怎么想到結親的?明誠還在的時候,他們家就有此意了嗎?” “是,”蘇贍也不隱瞞了,“那張家有個兒子叫張孫錫,有次見到文惠就喜歡上了,不然那時候明誠也不至于請得動張夫人,她就是說,和文惠投緣?!?/br> “那文惠呢?”老夫人問,“她可見過那張孫錫?” “這倒沒有?!碧K贍笑起來,“她是姑娘家,不方便見外男,張公子見到她也是因去年清明出去踏春,才偶得一面?!?/br> 老夫人心里就有主意了:“那這樣好了,既然張夫人有意,你不如找個機會叫兩個孩子看一看,若文惠喜歡那就是好事,還有尚柔,你也該問問她的想法。堂弟,我們而今一把年紀了,孩子的事情,有時候也得讓他們自個兒拿拿主意?!?/br> 這話蘇贍不愛聽。 早先前蘇承芳想娶阮珍,老夫人還不是不愿意么,只是堂哥不在家,她斗不過蘇承芳才會準許的,而今也是因為阮珍給蘇家傳了后,地位才上去了。 可他們家里,兒媳婦這性子不用說,太過柔弱,蘇文惠又是小姑娘,懂什么?自然是要他做決定的。 蘇贍淡淡道:“我回去再想想?!?/br> 看這樣子,好像沒聽進去。 老夫人嘆口氣,端起茶盅,看向窗外,等到茶涼了都沒有喝一口。 李嬤嬤道:“您還在想剛才那件事嗎?” “是啊,不知為何,心里不太踏實?!崩戏蛉税巡柚堰f給李嬤嬤,兩只手籠在一起,“我們兩家原來是齊頭并進的,他們那里根本不用我們來cao心,可現在明誠沒了……明誠這個人啊,念書不行,但還是懂點生意經的,而今只怕他們家境況不好?!?/br> 老夫人心善,李嬤嬤寬慰道:“現在是最難過的時候,等到他們家大公子成人了,往后也就好了?!?/br> 老夫人沉默不語。 等到蘇承芳來,與他說了這件事。 “要不你去找你堂叔說說?”老夫人道,“我這嘴巴可沒有你厲害?!?/br> “我去應是也無用,上次在魏國公府,我怕堂叔已經對我惱上了,不然今天豈會一句都不與我提?”那天沒有給蘇贍面子,現在是他們家的家事,他一個小輩去插手,蘇贍定不會聽從,蘇承芳想一想,“要不我去查一下張家?” 若張家哪里有不合適的,拿出證據來,也許蘇贍會聽。 “好,就這么辦了!”老夫人笑著看兒子,“還是你有主意!”她頓一頓,“今年莊稼會有大豐收嗎?” “難說,反正該提議的我都同太后娘娘進言了,只是戶部吃緊,不管是水利,還是良種,怕都跟不上來,只能慢慢來了?!?/br> “百姓日子也難過!”老夫人搖頭。 原先的盛世早就衰落了,奈何太后娘娘的眼睛仍只落在京都,再過不了幾年,也不知會亂成什么樣子,蘇承芳眉頭擰了擰,可惜當年唯一可以與太后娘娘抗衡的英國公被抄家了,還有他麾下大將陸錦麟…… 雖然那天他沒有參與,可卻聽說禁宮內血染大地,但最終兩人功敗垂成。 不知是誰泄露消息,曹國公吳順領兵將太后救了出來,反而英國公與陸錦麟被戴上了謀反,逆天大罪的帽子。 他心頭說不出的黯淡,后來,就沒有人再敢站出來了。 耳邊突然傳來老夫人的聲音:“馬上就要到三月了,春闈的話,你覺得阮公子能考中嗎?” 蘇承芳笑起來:“怎么,您還關心他?” “不然怎么辦?他總是我們親家了,既然是親家,我難道還能盼著他不好?”老夫人語氣淡淡,“我看你得空還是去提點提點他吧,考官們喜歡什么樣兒的文章,你總是最清楚的,是吧?” “是,兒子肯定會去的?!碧K承芳道。 老夫人點點頭。 三月清明節,眾家都要出外掃墓,祭奠祖宗,便是蘇承芳都不用上衙的,只今年因阮珍生了兒子,老夫人意氣風發,想給祖宗多多燒點紙錢,給祖宗也高興高興,故而這祭奠的東西都比平日里多,下人們忙得腳不沾地。 蘇沅道:“搬了一大箱子的紙錢,從來沒見過這么多,怕是要燒得滿天灰了?!毕肫鹱婺改菢幼?,十分好笑。 這一世,她雖然與祖母沒有那么親,可卻與祖母沒有仇了,這般誰都如了愿,真好!